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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卷三
卷五
卷六
编者的话
本书系现代经方临床大家,北京中医药大学东直门医院内科高齐民毕生心血的结晶。高老出身中医世家,后从事中医临床及教学工作长达六十余年之久,以临床擅用经方,救治患者无数而医名远扬,惟其秉性淡泊名利,孜孜以求,踏踏实实做学问,虽满腹真才实学,却不齿世俗哗众取宠、沽名钓誉之举,实乃书生本色也。
本书是高老学术及临证经验的集大成作品,分为上下两部。上部真实地记载了高老自 20 世纪 50 年代以来积累的数百则临床医案及笔记,展现了珍贵的经方使用体会和临床实用经验;记录了高老所辑现代中医大家的学问之道以及经方临床应用文献近百篇;收载了高老多年来的临床教案及学习心得数十篇。下部则是高老对仲景经文的深刻剖析,无论是对经方研究方法的娓娓道来、还是从组方药味多少的新角度挖掘整理仲景组方思路、抑或是对今人鲜有提及的禁方深入探讨;以及对《伤寒杂病论》的重订、对《内经》《难经》之“症”配“经方十一家”之“方”的重组,无不彰显高老学业之精,视角之独特,临床经验之丰富!
编者窃以为,该书乃是中医学子必读之上乘佳作,其主要特点可概括为拍案六奇:
一奇之内容广博:本书的内容之丰富可谓一奇,仅就临证而言,共囊括医案 240 余篇,其中高老亲身经历的临床医案 100 余则;收录高老自创方 19 首;记载诸多名家经验方及祖传秘方 100 余首;详细阐述了内、外、妇、儿、五官、骨伤、针灸等科 50 余种疾病的论治;阐释了多种外治法及民间验方秘方。若就学术而论,书中对各大家学问之道的探讨,对个人从医经历的反思,对学生的谆谆教导都不啻为中医学入门的领路人。
二奇之创方精巧:高老精通仲景之道而不泥于成方旧例,在临证中受经方启发创制各科方剂 19 首之多,如小金楼汤、镇衄汤、龙蛇煎、遂虎陷胸汤、痛风丸、热历散、甘遂硝黄散、遂虎结胸汤、痹症三两三、自制祛脂减肥方、自制乳癖药方、自制椎间盘突出药方、自制皮肤病外用药方、自制宝鼎香酒方、自制益气养血药方、二姐妹三兄弟汤、自创治项痛方、白果返魂汤等。这些方剂如同珍珠般散落于高老书中所记载的各类病案中,其组方思路精巧,演自经文之意,仿自经方之旨,可谓源于经方,而千变万化,不落窠臼,其疗效均经高老成千上万例病案所验证,此即高老得仲景术精髓之明证哉!
三奇之细节取胜:高老将如何理解、应用、创新经方的点滴体会都倾注在字里行间,无论是精准辨治疾病,还是讨论用药炮制及煎服方法,抑或从高屋建瓴的角度评析医案、医论,无不处处彰显出高老对经方的认识细致入微。如果说细节决定胜负,那么,有临床经方家之誉的高老则胜在对经方的细节成竹在胸,驾轻就熟,随手拈来。
四奇之行文流畅:此书虽以阐述仲景之道为重,却有别于世俗对经文生搬硬套,牵强附会或用词拗口难懂,令人味同嚼蜡之作,高老以深厚的学术功底,用朴素平实的语言,结合案例分析,将枯燥繁琐之经文逐字逐句剖析得清晰透彻,其行文流畅,读之如甘泉般清澈,美酒般醇厚,能令有志于经方者如醉如痴。
五奇之重释经典:高老主张掌握经方间架结构是学好用好经方的关键,通过对经方按照药味多少逐一评述,从药味加去、药量增减的角度来启迪后学,甚至对备受冷落的禁方亦详加阐释;并以个人的理解,将《内》《难》之症与经方相配,以全新之视角使古老的经典焕发出新的活力。
六奇之倾囊以授:长期以来,中医人常有闭门自守之陋习,千辛万苦得来的经验岂肯付诸他人?而高老则恰恰相反,在书中将自己毕生所学全部倾囊以授,数百种疾病的诊治经验、组方体会、案例辨治难点,无一不透彻点明!若非大家之气度胸怀,岂能如此?
高老著作,读之令人拍案称奇,绝非寻常俗作所能比拟。为方便读者查阅,编者将书中自认为较有价值的自创方、验方、秘方、祖传方以及医案、专病论治等索引以列于目录。愿天下岐黄学子都能有幸受益于高老之教,以广高老之志,光大仲景之术!
精周易,通灵素,名著纵盖万世;
辨伤寒,论杂病,经方横断千流。
高齐民五十岁生日时为仲景撰文
作者简介
高齐民(19352018),副主任医师,山西垣曲人。幼承庭训,接受中医启蒙教育。14 岁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用“二甘散”敷脐将 1 例疟疾治愈,在军中一举成名。1954 年被保送到中国人民大学速成中学学习,期间拜针灸名医刘会宾学习针灸 2 年,尽得其传;施针不超过 10 根,而疗效卓著。1958 年被保送到北京中医学院学习,得秦伯未、任应秋、张志纯、经方大家陈慎吾、经方临床大家宋孝志指导。1964 年毕业后分配到湖南血吸虫病防治所,拜湖南名医刘炳凡为师,朝夕相处,得其心传。因疗效奇特,百姓称其为“高神仙”。1971 年荣调北京中医学院东直门医院工作,跟随岳父宋孝志学习,曾任肾病科主任,是本院内科有数的临证高手之一。1993 年离休后赴墨西哥讲学行医,在中国使馆的帮助下,历经艰难,最终促成针灸在该国合法化;此后赴美国行医,在当地华人中享有盛誉。2004 年后回国定居。
先生一生致力于仲景学术的学习、研究与应用。其基本观点与学术特长为:其一、强调《伤寒论》和《金匮要略》是一个有机的辨证论治统一体,应合二为一,不能割裂研究。其二、掌握经方间架结构是学好、会用与活用经方的关键。他研究经方,是把《伤寒杂病论》收录的经方,遵循方剂学的发展规律,按药味由少到多,对一味药到十味药以上经方的临床应用逐一进行评述,通过药味的加与去、药量的增与减探求药味的确切功用,并透过经方的间架结构揭示仲景组方的奥秘。其三、研究经方,当注重对《内》《难》之“症”进行“症配方”,才能发扬仲景学术。其四、研究经方,当在《易经》上下功夫,才能更加深入领会仲景思想。其五、临床用方,强调以经方为主,遵《内经》“多则九之,少则二之”之旨,用药不超过九味药,其治疗各科疑难病有高效。其六、立足于临床,对仲景书中的疑难方证有正确诠释。如《金匮》“诸黄”是什么?猪膏发煎方的主治为何?《金匮》当归贝母苦参丸是治“小便难”还是治“大便难”?《金匮》栝蒌瞿麦丸所治的“水气”内涵是什么?大黄甘草汤所治的“食入即吐”是虚是实?防己地黄汤主治和方证如何解释?
先生淡泊名利,生活简朴,低调做人,待人诚恳,主要精力用于治学。围绕经方,购置并阅读了大量的古今文献,做笔记无数,并有手稿 200 余万字,为后学留下一笔宝贵的财富。
吕仁和院长序
我与齐民老师是老同事、好朋友,他为人友善,勤恳工作,治学尤其努力,是我院著名的老中医。我对他的评价有三:
首先,他是名副其实的经方家。他家学渊源,毕业于北京中医药大学,又得岳父、经方大家宋孝志老师心传,毕生致力于经方的学习、研究与应用,并有独特的见解。其辨证用药悉本经典,方小药简,而疗效奇特,是我院经方家之仅存者。
其次,他立足于实践,讲求实效,又是一位临床家。在遵从经典的同时,又兼学各家之长,甚至取法于民间验方,先后拜针灸专家刘会宾、湖南名医刘炳凡为师,以善治疑难杂症见长。
第三,他是一位博学家。除了刻苦学习经方临床应用,喜好治疗疑难杂症外,他还喜爱读经史、百家《医录》、历代文人笔记、小说、杂文以及诗词等。为学《易经》,他先后拜张延生、邵伟华、王扶伦、黄鉴为师,对《易经》《道藏》有深入研究和造诣,真如陆游所言:“功夫在诗外”。
今齐民老师不顾年高多病,把个人宝贵的经验体会整理成册,为的是启蒙后学,造福百姓。高风善举,值得称赞,我以先睹为快!此书一出,必将是仲景学术花园中一朵奇葩,为经方增辉。是以为序。
第二批国家名老中医
国家中医药管理局重点学科中医内科内分泌学科和肾病重点专科学术带头人
中华中医药学会糖尿病分会名誉主任、内科肾病副主任委员
北京中医药学会糖尿病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
中央保健委员会中央保健会诊专家
北京中医药大学东直门医院肾病糖尿病研究室主任
原北京中医药大学东直门医院院长
中医内科学专业博士生导师
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主任医师
吕仁和
时在乙未年夏至日
自序
我,1935 年 1 月 5 日生于山西晋南垣曲县南羊村,在抗日小学启蒙读书,14 岁光荣入伍,1954 年由军区保送中国人民大学工农速成中学学习,1958 年蒙吴玉章校长厚爱,亲自保送转入北京中医学院,1964 年毕业后分配到湖南血吸虫病防治所,八年后荣调北京中医学院教学。1993 年离休后遵师命赴墨西哥游说总统,使针灸在该国合法化。2004 年完成任务后回国定居。忽忽然已满八十载。
岁月蹉跎,信念如一。家父、舅舅均为晋南名医,受其熏陶,我立下学医志向。未出茅庐,在部队用“二甘散”治愈顽固疟疾;大学一年级回乡省亲,一举治愈三例疑难病,由此信心更加坚定。感谢针灸专家刘会宾老师在速成中学时给予我两年的无私教授,使我掌握了其独特的针灸本领。感谢北京中医学院诸位老师,大学期间,在他们的指导下,我有针对性地阅读了各家著作。更加感谢湖南名医刘炳凡老中医在岳阳六年的临床指导,使我打下了扎实的中医临床各科基础。尤其怀念经方临床大家、太岳宋孝志老先生三十多年的悉心栽培,使我专注于经方研究与应用,从此忝列仲景学术门墙。
通过五十多年的经方实践,我深切地感悟到:伤寒起于风寒,杂病始于内伤;伤寒是杂病之起始,杂病是伤寒之归宿;伤寒中蕴育着杂病,杂病中培育着伤寒;伤寒传变始终有杂病出没,杂病随时有伤寒尾随;伤寒与杂病,经络与脏腑时隐时现,内外呼应,伤寒与杂病标本相依,一脉相承。《伤寒论》之方,无一方不能治杂病,《金匮要略》之方,无一方不能治伤寒;《伤寒论》发《金匮要略》之秘,《金匮要略》启《伤寒论》之微。《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体例不同,一为辨体,一为论体;《伤寒论》与《金匮要略》不合二为一,只“辨”不“论”,不明体例,则不能深明《伤寒杂病论》之意。
余不揣愚钝,把分割了一千七百多年的《伤寒论》与《金匮要略》,按仲景原序卷次进行重订:删其重复,补其阙缺,裁其附方,名曰《重订伤寒杂病论》,意欲还仲景《伤寒杂病论》之原貌,再现建安医风,使后学者得以全面系统地掌握仲景的学术思想和辨证理论。
掌握经方间架结构,是学好、会用与活用经方的关键,历代治经方者多略于此。我将自己五十多载学习和应用经方的心得汇集在一起,写成《经方见闻录》。我讲解经方,不按先《伤寒论》后《金匮要略》的程序讲解,而是把《伤寒杂病论》所收经方,按药味多少排列,由少到多,遵循方剂学的发展规律,对仲景经方从一味药经方到十味药以上经方的临床应用逐一进行评述,使学者深入理解经方加减规律,并透过经方的间架结构,看到仲景组方的用心处,看到药味数量不多,药味分量变化,导致主治变化的奇妙处,使后学者会用经方、活用经方,如玩魔方。
仲景“撰用《素问》《九卷》《八十一难》”中的“症”配以“经方十一家”的“方”而成《伤寒杂病论》,并说:“病皆与方相应者,乃服之。”此“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如此”。而《内》《难》中尚有大量的“症”而无“方”,浏览历代著作,未见此项著述。我在闲暇时,仿效抢救继承京剧国粹流派精华工程中的“音配像”,对《黄帝内经》和《难经》中“症”进行了“症配方”,走仲景之路,广仲景之学。
《医林雨露》是我的读书笔记,重点摘抄了全国各地名老中医的治学方法和临床经验,还有一些老中医的医论、医话、医案。这些都是先辈们毕生研讨所得,碎金散银,异常珍贵。“将升岱岳,非径奚为;欲诣扶桑,无舟莫适。”愿她像四季雨露,滋润医林,启迪后学,扶掖新生。
在多年的临床中,我强调用方以经方为主,遵《内经》“多则九之,少则二之”之旨,用药不超过九味药,在治疗常见病、多发病及疑难杂症时,取得满意的疗效。我又将临床读书、辨证、用方的经验及验案随手记了下来,名之曰《诊余笔谈》,传给学生。
晓林医师倾心于经方,我回国后一直随我学习,情趣相投。其曰:“手稿既为老师心血写成,而其中所论又别出新意,有别于诸家者尤多,于情于理当属珍贵。私为己用,不若公诸于世,必将有益于仲景学术,也不没老师一生之付出。”故其于师事之余,对我历年手稿进行录入整理,历经几载,而今已经成册。芸编细香,正合我意。愿得方家指点,若有益于后生,则尤幸甚矣。
高齐民书于乙未年正月二十九日
上部 医疗经验集
第一篇 诊余笔谈
第一辑 高齐民临证经验集
高齐民医疗经验精粹
一、生平小传
高齐民(19352018),副主任医师,山西垣曲人。先父以开药房坐堂行医为业。我在药铺长大,7 岁即随父在药铺中辨识饮片,背陈修园《医学三字经》,8 岁参加地下党宁登鸿老师组织的儿童团,14 岁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在 57 师政治部给部长当通讯员。1951 年部政直工科一女干事,患疟疾月余,贫血,卧床不起,服奎宁无效,我用“二甘散”一次将其治愈。这一神奇验案,极大地鼓舞了我,并坚定了我今后长大学医的决心。1954 年毛主席提出:“培养工人阶级自己的知识分子”,我被保送到中国人民大学速成中学读文史。文学水平的提高,为今后学习中医“四大经典”打下良好基础。1958 年蒙吴玉章校长关爱,亲自把我送到北京中医学院学医,使我有机会聆听全国名医,如秦伯未、任应秋、张志纯等亲自授课。我感到最幸运的是,倾听了经方大家陈慎吾老师讲授的《伤寒论》,同时又拜经方临床大家宋孝志为师,听他讲授《金匮要略》一书的临床应用。
1. 熟读经方
为了深入体会《伤寒论》《金匮要略》所收方剂和中药的临床应用要点,我利用课余时间,阅读了 1912 年以来所有中医杂志所登载的,有关《伤寒论》和《金匮要略》方药临床应用的论文。大学毕业后,我又把其中的精品复印了 1000 多篇,至今保存完好。我利用节假日,拜读了近代名医著作和论文上百篇,并将其中的要点摘录下来,约 20 多万字,自命为《医林雨露》。
2. 研究医易
1962 年,我拜宋老为师已 2 年,这时的师生关系已升为“丝萝之亲”。太岳对我的学习要求更严,我的进步也更快,先生很高兴,曾欣然赋诗:“聊将桃李殷勤植,且喜芝兰次第连。”欣喜溢于言表。当寿宴后,他拿出一本《易经》,笑着说:“唐代医学家孙思邈提出:‘不知易,不足以为太医’;明代医学大家张景岳也说,《易经》‘一字一言,皆藏医学之指南;一象一爻,皆寓尊生之心鉴’。学医不学《易经》,看来是‘事倍功半’,望你深思。”于是我开始了对《易经》的研究。
他又说:“近代有人提出:‘中医是朴素的唯物主义’,此话欠妥。殊不知,中医既不是唯物论,更不是唯心论,是至高无上的‘心物一元论’。《系辞》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黄帝内经》用《易经》的象、数、理作为辨证论治的武器,全面精辟地论述了‘道’和‘器’。如《素问·宣明五气篇》中‘心藏神’,《素问·灵兰秘典论篇》中‘心主神明’,论的是‘道’;《素问·痿论篇》中‘心主血脉’,《素问·六节藏象论篇》中‘其充在血脉’,说的是‘器’。其不是唯心论加上唯物论合而为一的‘心物一元论’吗?”
为了学好《易经》,我购买了上百本注释《易经》的书,包括预测学在内,可是,不管怎么研读,却久久不能入门。1990 年,我报名参加光明中医函授“易经学习班”,受益匪浅;1994 年,担任北京中医药大学易经协会顾问,又受聘为中国民间中医研究院易医研究员;1996 年,应墨西哥针灸和易经协会邀请,赴墨讲授中国易经;2004 年,又拜易经大师黄鉴为师,系统学习了《时空网络学》,这才茅塞顿开,悟出了《易经》的真谛,为深入研究医易铺平了道路。
总之,我在陈慎吾、宋孝志老师指导下,全面系统的研读了《伤寒杂病论》,又补学了《易经》,这为我治疗疑难杂症打下了深厚的基础,并取得满意的疗效。但因我天资驽笨,疗效有时不尽人意。赵炳南说:“岂能尽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使我聊以自慰。
二、学术概述
1. 走上中医之路
1958 年 6 月,我接到北京中医学院入学报到的通知。喜讯传来,全村人都喜出望外,并称赞说,“井上院高家又出了第三代大学生。”上学前一天,我的舅舅山西名医赵仲风为我饯行,他说,中医之路是一条“勤求古训,博采众方”之路,是一条救死扶生之路,治学要忠于真理,临证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从小,舅舅就疼爱我,他是我的小学启蒙老师。妈妈因日本强劫,患上失心风病后,他又在我家药铺坐堂 3 年。记得每天下午放学后,我都要跟他到附近村中去出诊。一次,我俩都进了病家大门,听见久病的病人一声声打嗝,舅舅马上转身拉着我就往回走。在路上我问舅舅,为啥不给病人去看病,他说:“病人胃气已绝,治不了了。”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为我能学好中医,舅舅再三叮咛说:“上大学,要学几十门课,要有主次。首先要学好‘四大经典’,其次学好内科学、中药学、方剂学、诊断学、针灸学等,这是做医生的基本功,是博采众长的好机会。为了你能时刻不忘学医的重点,我把三大名医语录抄给你,作为你学医的指路明灯。陈修园说:‘学者必先读《伤寒论》,再读子书,《金匮要略》方能理会。盖病变无常,不出六经之外;《伤寒论》乃百病之六经,非伤寒所独也。’徐大椿说:‘医学之学问,全在明伤寒之理,则万病皆通。’柯韵伯说:‘仲景之《伤寒论》《金匮要略》,为医学之圭臬,辨证论治之大法。不读仲景书则临床无法依、无准绳,故仲景书,要在掌握治疗之变。’课余还可读《医学衷中参西录》和《温热论》。”
2. 经方与时方
作为长期受经方耳濡目染的晚辈,上大学时不处理好经方与时方的关系,往往会影响学习的深入。大学带实习的老师,大多习惯用时方,就连伤寒教研组的老师也是经方用得少,时方用得多。有的老师经方时方并用,有的用经方喜欢用“合剂”,有的用时方喜欢用“药对”,往往无所适从。我想,学生时代是人生可塑性最强的时期,不妨跟经方派老师学用经方,跟时方派老师学时方。
我在大学四年级去京西煤矿实习,带实习的老师是教务长祝谌予。他是施今墨传人,用经方习惯用合剂,用药喜欢用药对,但用柴胡、葛根,用量常不过钱。五年级去京西煤矿实习,带实习的老师是许润山。他擅长妇科,认为:“妇人以血为本,以气为用”,治疗妇女病,大多应用补气血的方,其次以调肝血、健脾气、补肾为主;他还喜用有效的民间验方,如大麦青、小麦青治疗湿热下注的泌尿系感染。
六年的大学学习,使我对经方和时方有了新的认识。经方和时方,其实是一脉相承。“君在江之头,我在江之尾”,经方是时方之源,时方是经方之流;经方开创了时方发展之路,时方补充了经方的不足。经方用药少而精,时方用药多而不乱。不管用经方还是时方,都各有千秋,临床上能治好病的方和药,都是好方药,不应有门户之见。
3. 《伤寒论》与《金匮要略》
我习惯把《伤寒论》与《金匮要略》称作《辨伤寒》与《论杂病》。作为经方临床大家的继承人,大学毕业后,我把精力全部放在《辨伤寒》与《论杂病》临床应用的研究上,不然在经方研究上跟不上老师的步伐,继承不好,就谈不上发展。
首先,我对二书进行了分析归类:《伤寒论》398 条条文,《金匮要略》50 多种疾病;《伤寒论》和《金匮要略》各有经方数首;《伤寒论》用中药 84 种,《金匮要略》用中药 150 种,二者用方除去重复,共有药 166 种。《伤寒论》《金匮要略》用药少而精,经方临床大家处方用药多遵《素问·至真要大论篇》经旨:“是故平气之道……多则九之,少则二之。”统观《伤寒论》《金匮要略》二书用药,用 5 味药的方剂《伤寒论》26 方,《金匮要略》97 方,合计 173 方;用 7 味药的方剂,《伤寒论》102 方,《金匮要略》122 方,合计 224 方;用 9 味药的方剂,二书仅 19 方,且多为丸散制剂。
我在临床上使用经方已经 50 年。第一次学会用的经方是大黄甘草汤,是跟舅舅出诊时学会的,治胃肠之火上炎,牙龈红肿,或牙龈糜烂,常用大黄一味 3-5 g,当茶喝,喝 2-3 天,炎症可消。我家乡的农民常在三伏天喝大黄,清暑排毒。
为了阅读方便,我在学生时代,就把《伤寒论》《金匮要略》合订在一起,称其为“伤寒杂病论”。伤寒和杂病是一个辨证论治的统一体,有先后始终之分,有时又不分,伤寒中有杂病,杂病中有伤寒;伤寒是杂病之起始,杂病是伤寒的归宿。《伤寒论》方剂,无一方不能治杂病;《金匮要略》方剂,无一方不能治伤寒。用《伤寒论》六经辨证治杂病,与用《金匮要略》脏腑辨证治杂病相比,殊途同归,皆可步入仲景殿堂。所以,陈修园说:“《伤寒论》乃百病之六经”,是至理名言,但不可误解为仅学《伤寒论》就可走遍天下。“文化大革命”期间,我回故乡省亲,给全县中医师讲课,闲聊时发现,很多已知名的中医只读过《伤寒论》,没有看过《金匮要略》。第二天我到新华书店一看,《伤寒论》和《金匮要略》早已脱销。讲完课,我去卫生局汇报时,出于对中医事业的关心,我对局长说:“一个中医水平的高低,从晋唐而下,都以精通‘四大经典’为准绳,临床大夫不精通《伤寒论》《金匮要略》,治病的水平,一辈子也提不高。都 20 世纪 70 年代了,很多学中医的还依旧学完‘四小经典’(《汤头歌诀》《药性赋》《医学三字经》《濒湖脉诀》)就挥戈上阵,这就是‘涉浅水者得鱼虾’;学通“四大经典”才能‘涉深水者得鳖鳌’。希望我们县卫生局能拿出一些资金,给全县医生,不分中医、西医,每人买一套北京中医学院的教材。”卫生局局长很有远见,当即让会计送来一张银行支票让我买书。
记得陈慎吾老师授课时,不看《伤寒论讲义》,背一条,讲一条,也要求我们背诵原文。宋老说:“你们是大学生,不是家传、师授,要学的学科多,能把《伤寒论》《金匮要略》带方剂的条文背下来就已经不错了,关键是会灵活运用。”
4. 研究心得
《伤寒论》和《金匮要略》所收载经方,大多数条文方证齐全,临床应用起来每每得心应手,常显卓越效果,使人感到“越用越神奇”。但也有少部分条文方证不全,或者证方不符,或者证太少,难以辨证,或者错简,张冠李戴。我在 50 多年中,每次阅读,都带着千古难解的经方,去寻找后人的揭秘。我先后读了上百家对《伤寒论》《金匮要略》的注释,没有一个经方大家能把所收载经方都用过,且都有验案在卷。而若缺乏临床实践,注解疑难方证时常会望文生义,以证之阴阳、以药之寒热,自以为是地错注。我遇到《伤寒论》《金匮要略》中的疑难方证,无验案可循时,只好自己“摸着石头过河”,在实践中去解疑;解疑对与不对,有待在实践中进一步去考证、去更正。
(1)“诸黄”指什么?
《金匮要略·黄疸病脉证治》篇中载:“诸黄,猪膏发煎主之。”本方证列在黄疸篇,肯定是一种黄疸,但又不像“谷疸”“酒疸”“女劳疸”那样,各有自己的临床症状。因为难以辨识其症状,只写“诸黄”二字。
我和湖南名医刘炳凡在湖南汨罗蹲点。一天中午,一个农民请出诊,我年轻走路快,就让刘老留蹲点,我去出诊。到病人家一看,小孩患了“蚕豆黄病”,周身无处不黄,还尿血,病情危急。那时,农民饭都吃不饱,哪有钱去换血,且交通不便,泥泞小道,走一天还到不了县城。病人家属见我久久不开处方,便安慰我说:“我们这农村,小孩喜欢吃生蚕豆,所以年年有‘蚕豆黄病’,没有一例能活下来,你就把死马当活马医,死了我们也不怨你。”小孩上午 8 点钟吃蚕豆,中午就一身尽黄,染病之快,迅不掩耳,不是肝炎,当是“诸黄”;仲景将其放在“黄疸篇”之末,临床一定少见。为了急救,我让小孩妈妈从头上剪下一束辫子,放锅中加温溶成炭,在邻居家借来炼好的一勺猪油,水煎血余炭加入猪油,温时 1 次服下。并告诉病人家属,服药后 24 小时,尿血停止即不再溶血,可再服猪膏发煎 1 次。回蹲点,我告诉刘老,刘老说:“我抢救‘蚕豆黄病’多例,很成功,就是用的此方。‘蚕豆黄病’可能就是‘诸黄’。你用得妙,有悟性。等溶血停止后,要再服参芪补气善后。”
1 年后,3517 军工医院请我会诊。1 例 16 岁男孩,患慢性溶血性黄疸,住院 1 年半,每半个月输血 1 次,输血后又溶血,黄疸不退,病情不见好转。会诊后,我想开猪膏发煎,但怕家属嫌药少,在大医院开一味血余炭,有点失体面,丢中医的面子。其实这个想法不对。听说小孩的爸爸又是一个军级干部,我就开了西洋参 10 g,黄芪 20 g,血余炭 12 g,因其不是回民,嘱其药煎好后,加一勺炼好的熟猪油,温服,一日服 2 次。
二次会诊,服药期间,血色素第一次不再下降,继服上方 20 余副,溶血止,黄疸退,痊愈出院。
可见,《金匮要略》猪膏发煎方,不但能治疗“蚕豆黄病”引起的急性溶血性黄疸,又能治不明原因的慢性溶血性黄疸。
(2)“大便难”还是“小便难”?
《金匮要略·妇人妊娠病脉证并治》篇中载:“妊娠,小便难,饮食如故,当归贝母苦参丸主之。”我用栝蒌瞿麦丸加当归贝母苦参丸,治妊娠期泌尿系感染“小便难”;加黄芩、黄连、黄柏、全当归、贝母、苦参治男性前列腺肿大的“小便难”,甚至“小便癃闭”都有卓效。
一次,血吸虫病研究所有位女士怀孕 5 个月,自诉可能老公给吃的补养品太多,所以经常“大便难”。我当即开了当归贝母苦参丸改汤,进了一剂,大便即通,先后共服 10 剂,大便即正常。她还想再吃几副巩固疗效,我告诉她,古人说:“苦参久服伤肾,令人腰重。”(见《梦溪笔谈·卷十八》)
我又常用当归贝母苦参丸加生地、白术、升麻治习惯性便秘;加黄芪、党参治疗气虚便秘。可见,当归贝母苦参丸既治小便难,又能治大便难。不加减,单用也可以;合方使用也可以。
(3)“水气病”与“水气”不同
《金匮要略·水气病脉证并治》篇的“水气”和《金匮要略·消渴小便不利淋病脉证并治》篇的“水气”有本质上的差别。前者,论述五脏病变导致水代谢失调,水气泛滥;后者的“水气”,是湿热下注后,肾阳虚,气化不利,而出现的尿急、尿频、尿痛,白细胞满视野。我初临床时,多喜欢用导赤散、小蓟饮子等来治疗泌尿系感染。我的夫人患泌尿系感染,用前方屡治屡犯,每次治愈后,家务活做得稍重一点,马上复发,痛苦不堪,非要用热水熏洗,才能缓解尿不出的痛苦。我见其证现阳虚,改用栝蒌瞿麦丸改汤,治愈后,从 1965 年至今再没犯过。
我记得,当时我在中医科开处方时,旁边坐的是南京中医学院毕业分来的小胡大夫。她说:“泌尿系感染,尿急尿痛,炎症很重,你用附子不是火上加油吗?这方肯定不行。”我笑着说:“我在学生时代,在中医学院红楼为宋老抄方时,见他用过,咱们试试看。”在医院,我带西学中的进修生,他们更怕附子大辛大热,而不敢用栝萎瞿麦丸治泌尿系感染。我给他们解释说:“泌尿系之所以感染,是因为膀胱气化失调,阳虚无力蒸化水气,才使水气停滞。附子是四大起死回生药之一,少用则助气,能‘少火生气’,栝蒌瞿麦丸用附子不足 3 g,多用则病人感到两肾发热,‘壮火食气’,疗效反而不佳。”
通过多年临床实践,我认为,栝蒌瞿麦丸是一个既治本又治标、不可多得的好经方,是治疗泌尿系感染的锋利武器。
(4)大黄甘草汤主治不分虚实
有些《金匮要略》注家因大黄苦寒而认为,大黄甘草汤能治的“食入即吐”是内热作呕。
1994 年,我在门诊看了一个病人,从葫芦岛来,“食入即吐”半年多了,在东北三省各大医院都请专家会诊过,半年多来因食入即吐,一粒米、一滴水都咽不下,每天只能靠输葡萄糖维持生命,且天天彻夜不能入睡,靠打超剂量安眠药,勉强睡 1-2 小时,周身肌肉痛如被鞭杖,疼得难忍,天天靠打止痛针过日子,面黄肌瘦,步行艰难,靠两个护士搀扶,小便少,大便无。来北京各大医院检查,都说无法治。某医院说胃切除可能有效,病人拒绝手术,才来找中医。我给开了 3 副大黄甘草汤:大黄 6 g,甘草 10 g。告诉她,一煎药,2 个小时服完。开始只把舌头伸进药里,湿一下舌头,1 个小时后每次再喝约 1-5ml,咽不下就吐出去。3 副药,二毛七分钱。药后大便 1 次,拉出来的是黏液。拉完后,晚上 8 点即入睡,早上 8 点才睡醒,醒来就感胃中饥饿。从此日起,饮食如故,周身肌痛、不能入睡皆不治自愈,后用小半夏汤收尾。
1976 年又治 1 例中风患者,身体肥胖,3 日不大便,舌苔厚腻,脉弦滑有力,近 2 日来食入即吐,此乃胃气上逆之证,予大黄甘草汤 3 副,便通而呕吐止。
《伤寒论》《金匮要略》所收载经方中,有的寒热分明,有的虚实不分。如气分热结用桂枝去芍药加麻杏石甘汤,气分寒凝用桂枝去芍药加麻黄附子细辛汤,则寒热分明。大黄甘草汤两案例,一虚一实皆可用,真是妙趣横生。
(5)中医治病以人为本
西汉文字学家刘熙,在其所著的《释名》一书中,对什么是“疾病”作了译释。他说:“疾,病也,客气中人,急疾也;病,并也,与正气并在肤体中也。”即邪气与正气合并在一起,人才发生疾病。正邪相争是病变过程。先贤有三策论:“驱邪为上策,扶正驱邪为中策,滋阴固守为下策”。有人说:“中医治人不治病”,这种说法欠妥。应该说,中医治病,始终以人为本。祛邪为上策,则是治病为上策;正气虚,邪不去,则扶正为主,祛邪为次;邪气嚣张,正气衰败,应当固守,“保胃气存津液,以人为主。”会用下策,才知医生水平的高低。
张××,女,41 岁,因贫血入北京第六医院检查,诊断为“甲醛中毒所致的白血病”,在六院住了 3 年。病情日渐危重时,每周请首都医院血液病科专家会诊。用激素把病人吃成满月脸、水牛背、骨质疏松,更糟糕的是把胃也吃坏了,粮店所售的白面、大米都不能吃,吃了就胃痛难忍,只能吃农村不上化肥的米和面。周身肌肉疼痛,彻夜不能入睡,三伏天披棉被取暖。她几次想了结自己的生命,因丈夫病故,儿子太小,才放弃轻生的念头,不愿在医院再治下去,就出院回家待毙,不想再请医生看病。我从墨西哥回国后,其姐请我会诊。诊其六脉沉细,面色苍白,浮肿,自诉走十步就接不上气,每一天不是快乐生活,而是在痛苦中煎熬。
此案胃气将绝,病入膏肓,只有治人、保胃气才有一线生机。我开了黄芪建中汤,嘱其服 15-20 剂,胃气生才能纳五谷,周身肌肉疼和彻夜不寐、贫血等将不治而愈。果如所料,服 20 多剂黄芪建中汤,此病奇迹般的痊愈了,白血病也消失了。
赵某,87 岁,因脾胃不和住院,经某医院内科几个月的治疗,病情日渐严重。她平素最爱吃的火烧夹肉,一口也咽不下去,继而出现周身肌肉疼痛且不停抽搐,日夜不能入睡,要儿女一刻不停地捶背、揉腿,停则呻吟。医院说她顶多活 1 个月,让她出院回家,吃点好的就行了。因其女婿与我相识,请我为岳母一诊。进屋以后,见其坐在轮椅上,面色憔悴,无力主诉,半闭目无神。为老人诊完脉,我认为老人的生命垂危,不是寿高将要就寝,而是没有胃气。人以胃气为本,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所以我开了一个黄芪建中汤加薏米。老太太的孙子去他们内科抄方子,原为老太太治病的主任一看黄芪建中汤,笑着对老太太的孙子说:“我抄方可以,我得先告诉你,这个方根本不治你奶奶的病,出了问题我可不负责任。”没想到,赵母连续服药 20 多剂,一切痛苦消失,90 岁那年,还到山东旅游了一趟,至今身体健康,每天早上吃火烧夹肉,原来吃 1 个,现在能吃 1 个半。她女婿说:“母能病愈,真是奇迹。”
以上两个案例说明,治疗危重病人,要学会“以人为本”,本在胃气。先贤说“有胃气则生”,《伤寒论》“保胃气、存津液”之法,医者不能不知,不能不会用,它是留人治病的大法。
(6)防己地黄汤探秘
防己地黄汤,是不是仲景方,在唐代就开始争论。孙思邈在论著《千金翼方》中认为,防己地黄汤是仲景方。争论的焦点是,《金匮要略》398 条,体例都是先证后方,而防己地黄汤则是先方后证。按习惯,先方后证的方,都先把出处放在最前面,如抄自《古今录验》一书的续命汤,则写成《古今录验》续命汤;抄自《千金方》的苇茎汤,则写成《千金》苇茎汤。此方若不是仲景方,则不知抄自何处。正因为,不知谁的方,加之药证不符,几味治风寒湿的药怎么会治癫狂症呢?殊不知此方之妙,妙就妙在“不安神而神安,不治狂而狂自愈。”
1960 年,宋老向我传授《金匮要略》经方的用法时,告诉我,他在广州行医时不止一次用此方治疗“失心风”,奇怪的是,病人痊愈后告诉他:“你这个药能‘开悟’,我比吃药前聪明了好多。”
1962 年春节,我应邀到怀柔黄花镇村做客。当天晚上,村支部委员来找我,请我给看一个狂躁型精神病病人。我问他,什么原因疯的,他说,秋天收板栗的时候,此人从地里回来,衣服鼓鼓的,村外站岗的民兵告诉我,他偷了板栗,因此人是个老前辈,不好问他,可在全村流传开来,说他偷了板栗。老前辈听说,向村委会说明,是他从板栗沟回来时,又拐到自留地拔了几个萝卜,还摘了一个小南瓜,根本一个板栗也没偷。不管老人怎么解释,满村人怀疑他偷板栗之言风愈传愈烈。老人一生耿直,一气之下疯了。晚秋每天晚上出去,谁家自留地菜都给拔掉。为了防止他再祸害村里人,派民兵用铁链把他锁起来,直到大年三十才把他放出来。初一,他到别人家拜年,把祭祖的馒头装在裤裆拿走,害得全村人都怕他。我说,我现在是一个未毕业的学生,但父亲善治精神病,我学得不好,你带来我看看,能治我就给开药治疗。不一会,两个民兵把病人押来,我让病人坐下,诊完脉,我说:“我给你开个方试试”,病人马上说:“我没病,不吃药,只想喝酒”,我笑着回答:“我给你买酒喝”。病人走后,我开了防己地黄汤:防己 9 g,防风 9 g,桂枝 9 g,生地黄 100 g(另煎),甘草 9 g,5 副。告诉病人家属,把防己、防风、桂枝、甘草泡在酒里一宿,把生地放入大碗里,蒸一顿饭功夫,然后找个铜盆洗净,将两种药汁倒在盆内混合,温服,1 天 1 副药,还只吃 1 次。病人家属后来告诉我,吃完 5 副药,疯病就好了。我先后用防己地黄汤治“失心风病”好几例,都很快能好。
防己地黄汤原为酒浸水煮法,我改用水煮法,温服时加酒 1 杯,疗效不变。
防己地黄的方解:失心风,多发生于肝郁难以疏解,卒然暴发,失去理智。防风疏肝解郁,疏所郁之肝气。防己利湿,湿去则痰不生,先防痰迷心窍。桂枝通心阳、伐肝气;肝木最怕桂枝,所以有“木得桂而枯”之说。生地甘寒养心阴,安心神,心安,神才能藏住;生地大剂量能清肝郁所化之热,热泄,神欣然而安。甘草调和诸药。所以,防己地黄药能“不安神而神自安”。
我常用它治疗肝郁不疏引起的失眠,配百合地黄汤治疗更年期抑郁症,合酸枣仁汤治难以入眠症。若在防己地黄汤中加半夏秫米汤,都是安神定志、促进睡眠的好方药。
从药论该方之功用,确能治痹,治类风湿性关节炎,但非防己地黄汤之主治。直到 1984 年《河南中医》刊登丁先生用防己地黄汤治疗 4 种精神病的报道,读后让我敬佩不已。
三、结语
陆游说:“功夫在诗外”。我除了刻苦学习经方临床应用,喜好治疗疑难杂症外,更喜爱读经史、百家《医录》、历代文人笔记、小说、杂文以及诗词等。为学《易经》,我先后拜张延生、邵伟华、王扶伦、黄鉴为师;吕仁和院长支持我筹办召开全国医易学术会,因缺乏资金而搁浅,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少年受先父、舅舅的影响,酷爱《伤寒杂病论》,崇拜医圣张仲景。我 50 岁时,为其撰联,上联是“精周易,通灵素,名著纵盖万世”,下联是“创伤寒,论杂病,经方横断千流”。
总之,《伤寒杂病论》乃“勤求古训,博采众方”,上继三皇五帝,下承夏殷商周,医学底蕴深不可测。自晋唐而下,研究《伤寒杂病论》者数以千计,他们一生,刀币壶囊,黄卷青灯,用功不可谓不苦,然大多数学者,只窥见《伤寒杂病论》之霞光万丈,却见不到此书之夕阳满天。知夫,人生短暂,临证有限,若能在《伤寒杂病论》中耕耘一席之地,已知足矣。我已年过古稀,“加”我三十春秋,来补学《伤寒杂病论》,孰也不敢言多。
殊不知,《易》者,易也,以象言事;《医》者,意也,在人思虑。孔子说:“加我数年……学《易》,可以无大过矣”。但若“加我数年”学医,则微不足道,医之难学不言而喻也。
值此欢庆我院 50 年大庆之际,感谢院党委多年来对我的培育和关怀,感谢科内同僚对我的帮助,我将永生难忘。
(高齐民 2018 年为北京东直门医院 50 年院庆撰文于东塔楼)
医事回忆录
一、把遗憾化为力量
大学六年,学了几十门功课,虽然学习成绩不错,但遗憾的是,四大经典学得不透不深。《素问》八十一篇,任应秋老师只选讲了一半;《灵枢》八十一篇,没有设教研组,无人过问;《伤寒杂病论》,陈慎吾老师只讲了《伤寒论》,《论杂病》即《金匮要略》因未设,教研组免讲了。《金匮要略》占《内科学》的半壁江山,用《金匮要略》方论治病的老师也寥寥无几。这样学下去,四大经典著作被砍下去一半。
徐灵胎在《慎疾刍言》一书中说:“一切道术,必有本源,未有目不睹汉唐以前之书,徒记时尚之药数种而可为医者。”
我在读大学时,为了弥补这一损失,利用一切节假日,把 1912 年以来各种中医杂志刊登的经方临床应用的文章借读了一遍,并做了一千多张卡片。20 世纪 70 年代有复印机后,我复印了一千多篇经方临床应用的文章,现今存在洛杉矶女儿家中,为了清闲时再品读一遍。这样就弥补上了大学的遗憾,使我受益匪浅。
我大学毕业后,把所学的讲义,除任应秋老师讲的《医经讲义》、陈慎吾老师讲的《伤寒论》讲义外,全部送给在故乡当赤脚医生的弟弟。
从我第一次发工资,便开始购买以四大经典为中心的医学书籍,如《伤寒论释译》《金匮要略释译》《难经释译》,以及伤寒著名作家柯韵伯《伤寒来苏集》、尤在泾《伤寒贯珠集》、徐大椿《伤寒论类方》、成无己《注解伤寒论》。凡见到有关经方临床应用的书籍,不分贵贱,以先睹为快。虽已离休多年,但对经方的热爱至今不减。
二、文学基础
中国医学的长河中涌现出了数以千计的名医,他们是名医,又是文学家、小说家、诗人,这是由我国上下五千年、深厚的传统文化所决定的,文学与医学不分,《易经》与医学象数理相同。从甲骨文、《周易》《尚书》《诗经》《周礼》《论语》《孟子》《孝经》《礼记》《春秋》,到先秦诸子百家、历代文集、文人笔记等,都有医学思想的简论。学中医,内容丰富多彩,博大精深,要读的书很多。
经方临床大家宋孝志说:“古文史工具书史料价值很高,与医学有关的,如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载有疾病 78 种。同时期的刘熙著《释名》,解释形体部位名称,有 101 条之多,是一部古代解剖学。十三经中的《尔雅》是一部上起西周、下至战国的本草学,它比《神农本草经》早 300 年。这些书都是学医者必读书。”
我大学三年级时在新华书店购买了《百子全书》《说文解字》、子书中的四大经典及《温病条辨》,以及其它的工具书。加上我 1954-1958 年在中国人民大学预课班读了四年文史,对我的古文水平提高很多,读《伤寒杂病论》的白文已基本过关,为上中医药大学打好了古文基础。
经方临床家余无言,是一代名医,还是一位诗人。他的诗集我如今仍存在案。医中诗人很多,如宋代爱国诗人陆游是一位了不起的坐堂医家兼走方医。淳熙二年(1175 年)成都大疫,他慷慨解囊,亲手配制汤药,设药缸于街头,“救民之厄,活人无算。”
三、缅怀刘会宾老师
一九五六年秋天,我去后海大翔凤胡同看望姐姐。一进门见家里来了一位客人,姐姐介绍说:他是对门住的刘大夫,我因为偏头痛,痛得食卧不安。刘大夫扎了三次,基本不疼了,今天再扎一次以巩固疗效。刘老医德高尚,平易近人,是后海人民的守护神。出于敬佩,我说:“刘老,我拜您为师学针灸行吗?”刘老马上说:“知你是人民大学的高材生,你这个学生我收定了。”我赶紧给老师鞠了一躬表示谢意。刘老接着说:“真学,就从明天(星期日)起每周讲一次课。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不管刮风下雨,雷打不动,学费分文不收。”
第二天,我上刘老家,刘老把茶倒上,说:“你坐下。”我先学《针经》,又称《灵枢经》,学好《针经》才为学针灸打好了基础;在结合《针灸大成》讲针法。这样学了五个月后,初步掌握了针灸、经络与理论。开始学制新针、做艾卷。循经点穴,老师要求很严,必须首先在自己身上学扎针,然后才能在病人身上扎针;扎针要求少而精,少则四五根针,多则八九根针,超过十根针很少。
先生常用穴:一为四总穴,二为丹阳天星十二穴,三是自己治病疗效好的穴位。他说:扎针和太极拳一样,“四两拨千斤”,不能像有些大夫,一扎就二三十根针,你请教他为什么扎这么多针?那大夫还从容不迫地说:这叫“群起而攻之”。老师说,这叫“围猎法”,不值得效仿。
随师一年半,由于老师带教有方,常见病也能自己配方施治,老师很满意,打算给我申请行医执照,我婉言拒绝了。因为我要上中医大学,学更多的医学知识,继承家业。
老师善治小儿高热抽搐。退烧两针是针曲池不留针,治抽搐的秘方,即针长强、针丰隆。1960 年春季去怀柔黄花镇,用针长强、丰隆二穴法,大年三十晚上,治好了生命垂危的一个 3 岁男孩。今年十月,我去黄花镇会友,大侄还问我:“叔叔,五十年前,我看见你给刘维平舅舅的小三扎针,只见在屁股上扎了一针就不抽了,能告诉我们扎什么地方吗?”
老师善治急性腰扭伤。让病人站着,用一根针扎大腿下部的天坑穴,边扎边让病人向下弯腰,一般几分钟腰就不疼了,每次都是一针见效。
老师善治肩周炎,主穴为条口,左病右取,再配肩井、曲池等。
学完告别老师时,老师秘传一个治疟疾的秘方,叫“二甘散”,我谢谢老师的爱戴和栽培。刘师早已故去,我将永远缅怀老人培育的恩德!
(高齐民回忆于北京海运仓,2009 年 11 月 12 日)
源头活水
我上小学时,舅舅赵仲凤是我的启蒙老师,放学后,他又是我家药铺的坐堂大夫。在抗日战争时期,村里人很穷,病了没有钱看大夫吃药,而是四处找单方验方。记得课间休息,常有村里人找舅舅讨要单方验方。我听舅舅告诉病人:“关节痛,挖一把柳树根,煮水洗关节”“脚痛,挖一把透骨草,煮水洗脚”“胃酸太多,用一两玉米须煮水喝,三五天就会好”“五心烦热,用野生地一两,捣烂绞汁喝”“更年期潮热,用野生地煎水喝”“牙龈肿,用大黄一两,分五天煮水代茶饮”——童年记的东西,岁数再大也永远不会忘记。
1959 年暑假回乡探亲,堂叔北炳请我给他治反酸。他说:“每天饭后,胃酸像泉水上涌,把胃烧得疼痛难忍,轻时,就趴在床上,用枕头顶住胃,四五十分钟才能缓解;重者,我就喝两口碱水才能不烧心。”诊完脉,想起舅舅的验方,便开了芍药甘草汤加玉米须:芍药 30 g,甘草 10 g,玉米须 30 g,5 副,每日 1 副,早晚煎服。复诊时,叔叔说:“吃完 3 副药,胃反酸卒然消失,玉米须治胃酸太神气了。”愈后多年再未反过酸。玉米须制酸名不见经传,效果却出乎意料。
1965 年夏天,我接到一个会诊单。一位患急性血吸虫病的病人,高烧,体温 39-40℃之间,伴有鼻衄,塞住鼻孔,血从口里流出来,西医止不住血,看看中医有什么妙招。我诊脉时,见病人蚊帐上、床单上、被头上、衬衣上到处染得是血。病人说:“鼻血不间断流了 15 天。”我深思了一下,想起前几天和七八个晚期血吸虫病人聊天时,大家谈到初感染血吸虫高烧衄血,治愈所用单方,我把所收集治鼻衄的单方,加上自己知道的单方,组成“镇衄汤”,一炮打响,鼻衄高烧,服完 3 副药,就一点也不鼻衄了,烧也退了。我这时才深刻领悟到:民间的单方验方,不可轻视,它是中国医药学的源头活水;还因为有成千上万的单方验方,才孕育出两汉“经方十一家,一千二百七十四卷经方。”
(高齐民回忆于海运仓,2009 年 4 月 22 日)
我的第一个病例
1949 年,西北解放,陕南三军直抵四川广元,保障十八兵团南下,1950 年回师冯县。我在政治部为部长徐文斌当通讯员,闲暇时读读医书。一日,送档到部长办公室,见桌上放一本《战友》杂志,经主任夫人同意,借出来阅览。其中一篇提到,渡江大军到了武汉,很多战士患疟疾,卫生队很着急,武汉药店不少,但都关了门。一天,卫生队长上街,找不到药店,就问一个当地市民,“请问哪有卖治疟疾的药?”老乡用手一指,“过二条街,那有个老医生,专卖治疟疾的药”。真的,走不远,见有人排队买药,队长也站在队内。不一会儿到柜台,卫生队长说:“请问先生,疟疾药多少钱一包?”老先生笑着回答:“五分钱一包,每人只准买两包。”队长恳求说:“能否卖给我几百包?”老先生回答“不行”。队长只好买了两包回来试试,一用非常有效。第二天,队长到前线指挥所,搬请首长出面和老先生谈谈。老先生说:“这是我的祖传秘方,全家人就靠他吃饭,多少钱我也不能卖。”首长作了一番工作,最后答应:“等武汉解放后,请你到人民医院去工作,你现在每月收入多少,就给你多少工资”,并给老人开了一个证明,老人这才放了心,将“二甘散”献出。
处方:甘遂、甘草,等分,研细过筛,每一钱一包。
用法:疟疾发作前一两个小时,将药面撒入肚脐内,外用胶布盖上。一般不超过六小时,即可取掉药末。若敷后疟疾停止发作,第二次发作前再用一次;若用后无效,第二次发作前再用一次就会有效。一般用两包药可以治好一个疟疾病人。
此药没有什么禁忌,但只能外敷,严禁内服。甘遂乃泄水烈药,内服治疟无效,反会水泻伤人。
我从小在药铺长大,那些能吃的中药,如山楂、莲子、熟地、肉桂、大枣、核桃仁等,不知吃过多少次,所以一看就记住了“二甘散”,并知道它是一对反药:“大戟芫花并海藻,甘遂以上反甘草”。
不知过了多久,一天我往各科送档,送到直工科,科长不在,只有科长的夫人答话:“小高,请进来”。我见她躺在床上,问她怎么了,她说:“我打摆子(疟疾)打了两个多月,天天吃奎宁无效,每隔一日发一次(间日疟),已发的我起不了床。”见其面色苍黄,呈现贫血面容,我突然记起“二甘散”,就说:“你躺着休息吧,我下午去城里给你买点中药试试。”
下午,我向部长请了假,去到冯县老城药店去抓药。药店老板看了看处方说:“不能抓,是两个反药”。我告诉他:“是外用药”。这样老板才抓好药,将药碾好,过筛包好,付了钱,返回政治部。我进院直奔直工科,交给科长夫人,要她明天发作前一小时如法敷药。
第三天,食堂吃饭时我见到了她,问她:“疟疾好了吗?”“好了”,她笑着回答,接着说:“第二天因忙于工作,忘了敷药,当我感到恶寒时才敷药,恶寒完了也没发烧,就好了。”“二甘散”的神奇功效,无疑坚定了我日后走岐黄之道的信心。
我用“二甘散”无功可言,只不过做了一次二道贩子,验证一下它神奇的疗效。
五十年后再提“二甘散”,因为它为保证我军渡江做出了不可忘却的贡献。
(高齐民北京中医学院)
一鸣惊人
大学 6 年共有 11 个寒暑假,是选择休息,是去旅游,还是探亲,安排的好坏,对学生来说极为重要。我首先安排自己下农村为群众看病,再用一二个寒假上图书馆翻阅中医杂志,或去跟名老中医抄方。我这样的安排,虽然不一定合理,但对提高自己的诊疗水平却写下了浓浓一笔。我这里拿出一个暑假、一个寒假的几个精彩病例,从中可以看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稚气,摸着石头过河的风险,以及做医生应学会的临危不惧之心态。
一、暑假故乡行
(一)一副药治愈失心风
1959 年暑假,我回到故乡——山西垣曲县南羊村,只清静了一天,带的《伤寒论》还没从书包中拿出来,第二天大清早,东院南屋北平叔找上门来说,“我有个好朋友,叫孟照圣,住在北木坪村,他的女儿病了一年多,至今卧床不起,想请你去看看。”我说,“叔叔,我可是中医学院一年级学生,还没学会看病呢。”叔叔马上说,“我是看着你在药铺一天天长大的,每天放学后,你还跟着舅舅赵仲凤走村串户给人家看病,天天耳濡目染,多少也学会一点。你去看看,看得了,给他开个方子;看不了,只当去山沟玩了一趟。”吃完早饭,我叔把他的朋友带来,我只答应去看看,路上互相客套了一会儿,五里路很快就到了。
到病人家一看,病人原是一个少女,蓬头散发,面黄肌瘦,走路东倒西歪,两眼痴呆无神,不愿睁眼,还不想起床,诊其六脉,浮而滑。浮为风,滑为痰,好像是痰迷心窍。我问少女,你怎么不好?哪里不舒服?少女望着我,只见嘴唇动,却听不到一点声音。我顺手把笔和纸给她,让她用文字表达,她拿笔写了三个字:“不怪我”。我一下明白了,这是一起包办婚姻未遂,少女怒气郁闷所激发的“失心风”症。又不便当着病人问其父母,我只好在院外树下乘凉,问少女的奶奶和爷爷。少女 18 岁,叫孟秀娥,上了高中,一年前和青梅竹马的同学暗自定了婚。她妈妈不喜欢这个男的,嫌他们家出不起嫁妆,连订婚钱都凑不齐,未经女儿同意,就找了娘家侄,私自决定给女儿订婚。少女一气之下到学校去了,不安心听课,下课不做作业,整天不吃饭,整夜不睡觉,明显精神失常,老师就把她送回家。她拒绝看病,父母也没法。由于肝郁至极,无法理通,病情加重,自言自语,也听不懂她说什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打人也不骂人,有时弃衣而走,登高而歌,裸体钻进玉米地里不出来,害得全家人放不下心。后来由狂变癫,吃饭不知饥饱,睡觉不分昼夜,几个月不说一句话。靠近细听,喉中有痰鸣声。我初步诊断为失心风,是家传秘方的适应症,就答应开方救治。
家传商陆汤方
组成:商陆、绿豆芽、大鸭梨、红糖、生姜各四两。
制法如下:先将商陆全部用开水浸泡在一个大碗中,泡 4-6 小时。泡的时间到了,再将绿豆芽挤汁、大鸭梨挤汁,和商陆汁混合,加入红糖四两,再将生姜取汁另放。药后若病人呕吐不止、下利不止,将姜汁服下即止。
一切准备就绪,让病人将药汁全部喝下。约半时许,病人开始肠鸣,急于登厕,就由姑姑、婶婶扶她去了。正好饭也熟了,我说等病人一块吃,主人让我先吃。我刚吃下六个饺子,就听屋外乱成一团:“快来呀,病人晕过去了!”我顺手从书包中拿出银针捏在手中,准备急救。病人由几个壮小伙子抬进屋,放在大炕边上。我一看,吓我一跳,病人面色苍白,无血色,四肢厥冷,六脉全无,呼吸微弱。我立即在人中扎了一针,马上将备好的姜汁灌下。不到一分钟,病人面色红润,六脉恢复,呼吸均匀,再无痰鸣之声。屋门口挤满了四邻八舍的乡亲,急切地等待病人苏醒。把我吓坏了!这个小村无医生,无药铺,什么抢救的东西也没有。虽然心中有点怕,但我神情镇定,不慌不忙。少女的奶奶夸赞我说:“高大夫,在危重病人面前,你很老练啊!”我微微笑了笑,心想,奶奶你哪里知道,我这是在演“空城计”:“诸葛亮上敌楼,自作镇定。”
由于少女近一个月来总想轻生,几次想跳沟里自杀,老人日夜守护,加上女儿突然脱水性休克,老人已支持不住了,就说,“高大夫,今天你来值班吧。我女儿睡炕里面,你靠在炕边看书。我们俩打地铺,睡在地下,有事马上叫我。”
夜深人静,我在灯下看《伤寒论》,在想病人休克的原因是我用药不分虚实引起的。我的继母赵氏,1943 年患失心风,她身体强壮,能把几十斤的东西扔来扔去,属失心风之实证;今天我看的这个少女,弱不禁风,走路东倒西歪,应属失心风之虚证,不能都用四两商陆!一般临床用一钱至三钱即能逐水消肿,我一下用到四两,自然会决流溃堤。看来今后应用时,应先辨别虚实再用。
不觉已到凌晨六点,少女翻过身,面向着我,疑惑地问道:“你是谁,怎么靠在我床头上?”我告诉她,“我是大夫,我来给你看病,你妈让我值班看着你。”她羞得脸都红了。我明白了,她不仅睡醒了,而且病也好了。我马上把她爸妈叫醒:“快起来,你女儿肚子饿了。”其实我早饿了。
早上洗漱完,我和姑娘全家一起吃早饭。全村听说姑娘病好了,都带着奇怪的表情,不时挤进门伸头看看。我临走时,姑娘把我送到村外,举手告别。
人常说:无巧不成书。40 多年后,我在墨西哥城收到一封信,原来是孟秀娥寄来的。她说:“妈妈临终前把我叫到身边说,‘你不是我生的,是抱养南羊村井上院高家的,你妈生下你就故去了,1959 年来给你看病的高大夫,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原来她是我继母赵玉凤的女儿,她母女俩都是吃同一方“商陆汤”治好的。
生姜汁也能回阳救逆。再去理解,生姜泻心汤治肠鸣下利、“日数十行”之险证,已解利下休克之危,故仲景重用生姜加干姜,旨在回阳救逆。
大学一年级还未学习针灸,你怎么就会用针呢?我是在人民大学读文史班时,利用业余时间拜针灸大夫刘会宾为师学会的。刘老师要给我办行医执照,我说不用办,学会了就行了。在大学里我就给同学们用针治胃痛、关节炎等。针灸是最先学会的。
(二)从棺材里救出石云山
我上午从北木坪村回来,下午就给北平叔汇报,怎么治愈了失心风的孟秀娥。我爷俩谈得正高兴,西屋的婶婶笑着走过来说:“上午我娘家来人说,我哥哥已昏迷五天不醒,随时有走的危险,我想请大侄明天和我一块去石家沟给看看。”我正想婉言推辞,叔叔先答应说:“没有问题,你侄儿一定去。”没有办法,只好答应。第二天一大早,我刚起床,来了一个人,请我出诊,给他老人看病。话未说完,西屋小妹来了,说:“哥哥,我妈昨天半夜被舅家人接走,说舅舅要走,不知现在怎么样,哥哥还去吗?”我问来请我出诊的人,路过石家沟吗?他说,从村边经过,我说:“那好,咱们到石家沟村边上,听听有无哭声。有,说明人已死了;听不到哭声,再进村打听一下。”在石家沟村边树下坐了 10 分钟,听不见有哭声。刚走进村不远,向人打听到了石云山家。叩门而入,屋中间支一扇门板,病人躺在上面,已穿好老死衣,脚头上点着一盏照冥灯,香炉里供着香,看样子是等着病人咽气。我向石夫人说明来意,是婶婶让我来的。她让我坐下,沏上茶,石夫人讲了她不愿再请大夫的原因:“先后五年,把家中的积蓄全都花完,只剩下一点送葬费,我们县的几个名医都说只能活三天,今天是第三天。”我请求说:“能否让我诊诊脉,学习一下怎么从脉上预测生死。”夫人同意,我便去诊脉。六脉濡数而细,无结代,也无怪脉出现,不见今天可以死的脉象。诊后,我对石夫人说:“不知道是我的诊脉水平不高,还是……我怎么也诊不出死脉来,请夫人把病人的情况告诉我一下。”夫人说:“近一个多月来,尿频急,尿血,有时点滴不出,接着自觉五心潮热,气从心下上冲,人就昏迷了过去;现已昏迷五天,人事还不知,有时半昏半醒,还能灌点水;昨晚看到吸气困难,看来要走了,才把你婶婶接回娘家。县医院检查过,拍了照,说是肾结核……。”依据夫人陈述的病情,为四肢潮热上冲,阳不潜藏而上冲,导致昏厥。但脉不数,无内热,当属阳不潜藏,病当立即救逆!仲景的救逆汤,是不是为这病设置的呢?我也找不出再好的方子。我安慰夫人,从脉象上看,最近几天还死不了。正说着,我婶走进来了,说:“齐民,你把死马当活马医,反正半死的人了,我支持你开个方试试。”我就处方如下:
人参三钱,桂枝五钱,生龙骨一两,煅牡蛎一两,甘草二钱,生姜三钱,大枣十二枚。为开水之上源,加杏仁三钱。三副,每天一副,分两次口服。
开完方,我告诉石夫人,三日后我在家等你。你不来,说明病人已死;你来了,再开点药善后。
第三天,我正在大门外乘凉,见石夫人面带微笑朝我走过来。第一句话就说:“他死不了了。”第一副药喝下去,病人就醒了;第二副吃下去,就下床了;第三副吃下去,他妹去上班,还送了很远,谁都说他好了。
我告诉石夫人,再给你开个方子善后:桂枝三钱,白芍六钱,生姜三钱,甘草二钱,大枣十二枚,饴糖一两。五副。
北木坪、石家沟,连续两炮,一下震动全县。一传十,十传百,传得都神了!其实,我只不过是一个中医学院一年级的大学生。
(三)一分钱不花治不孕
暑假回故乡省亲,按当地风俗,应先到舅家看望健在的亲人,我决定先到大姨家。上午 11 点钟到,下午姨的一个邻居就来看病。我问她看什么病?她说看多年不孕症。她说话时,我感到很惊奇,满口牙都掉光了,可能有 50 多岁吧。49 岁冲任虚衰,天癸竭,地道不通,怎么可能再孕呢?她坐下,我一边诊脉,一边让她把病情给介绍一下。她说,我姓赵,今年 31 岁。18 岁结的婚,19 岁生了一个女儿,语言有障碍,只会一个字一个字发音,今年已 12 岁,所以想再要一个男孩。我插了一句说,“你牙齿怎么掉光了?”她说:“我生了小女孩,半岁多开始牙龈出血,没有去治;小女孩断奶后,发现不来月经了。吃了一马车桃仁、红花,不但月经不来,牙龈出血更厉害了,用力吸一口气,唾液就变成粉红色。开始四处求医,山西、河南、陕西都去了,月经调不好,牙齿开始动摇,渐渐牙齿松动,往后一个一个脱落,现在只剩下四个大牙。知道我的,说是因病牙掉了;不知道我的,都把我当老太太,把我的女儿当成我孙女。我公公和爱人都是赶马车运货的,经济上不困难,只要能让我生孩子,多少钱我也舍得花。”我再问,你的身体怎么样?哪里不好?她接着说:“我身体很好,能吃,能睡,能干,男劳力挑多少,我也能挑多少。现在牙龈已经萎缩,所以出血也少了,只在应来例假时,出血多一点,大夫说是什么代偿性月经,听了多恶心人。”我两个手换着诊脉,都换了三次也摸不出什么病,她身体比健康人还健康,怎么给她开方子啊!真是骑虎难下,心想,今天可要献丑了!可我镇定不慌,心想,我得拖延一点时间思考辨证。我把话引到生产队:今年粮食打多少,平均收入多少,今秋会不会旱……。我让她慢慢给我回答。我把辨证的重点放在“牙龈出血”“齿龈萎缩”“牙齿脱落”到底“是寒还是热”“是肾还是脾”。古人云:“思之,思之,神鬼助之。”经云:“肾主骨,齿为骨之余,髓之所养”,怎么不可以读成“齿为肾之余”呢!我辨出来了:这是一个临床上太少见的肾大热的病人,非甘寒滋阴之重剂,不会使其经水通。我笑着对病人说,你这个不孕症,花钱能治,不花钱也能治。病人马上说:“怎么不花钱也能治啊?”我说:“咱小赵村,满地都长着野生地,此药甘寒而苦,你每天挖野生地一两,洗净,挤出汁,一天喝一次,先喝一个礼拜,若把肾热清干净,牙龈就会停止出血,月经自然来潮,何愁不孕!”说完她就走了。下午四点多钟,她提着一篮洗净的生地放在院里,问我:“高大夫,我没听错吧,是一天一两对吧?”我说,对呀。她接说:“我在水渠上洗生地,兽医站大夫路过,问我洗生地干什么,我说每天喝一两治病,兽医说,伏天我们灌牛也用不了那么多,我怕听错又来问一问。”我说:“没错。”她就走了。
第二年暑假,我又来看姨。我 10 点多到,姨到自留地割韭菜去了。天热,我在院子里柿树下看《伤寒论》,来了一个女的,提着一个篮子,我知道她来找我姨,就告诉来者坐屋里等一下,我姨就回来。不一会儿,我姨回来了,和来者寒暄几句,就叫我进屋。我一进门,姨指着来客说:“你认识她吗?”我说:“记不起了。”我姨补充说:“这就是你让吃野生地的那个人,果如所料,吃了七天野生地,来了月经,当月就怀上孕,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一会儿抱来给你看,她还给你送了一篮鸡蛋。”我说谢谢了。来客马上说:“我们村还有几个妇女不孕,想请你给看看。”我赶快拒绝说:“不行,我可不会看不孕症;去年给你看,是你把我逼上梁山,还差一点开不出方来。”说得大家都笑了。
(四)谁说建中汤不能治溃疡?
五九年暑假即将结束,我还有一个小姨未见到。在乘车去县城的路上,听乘车的人聊天,说北京来了个老大夫,有的人说,听说是个大学生。坐在旁边一个人还问我:“你看见过吗?他治病真神了,一副药治好精神病,三副药治好了将要入棺材的人,十二年不孕的妇女,不花钱就治好了……真是一鸣惊人。”我小姨说:“你没有来,你治病如神的消息早传到我耳朵里了。”
中午饭后,见表弟张企峰趴在床上,表情痛苦。姨说,他从小学一年级就患胃痛,吞酸,吃一口大米饭,胃要痛半天;初中时做胃镜说是“胃十二指肠溃疡”,若不手术就有胃穿孔、大出血的危险。我给表弟诊完脉,认为他是虚寒性胃痛,夏天不敢吃冰棍,冬天胃口怕冷,吞酸盈碗为证。
处方:黄芪建中汤。
生黄芪一两,桂枝三钱,白芍六钱,生姜三钱,甘草二钱,大枣十二枚,饴糖一两(烊化)。10-20 副,每日 1 副。
可走遍整个县城无饴糖,本不是什么缺货,可自打新中国成立后,药铺就没进过饴糖,连抓药的都不知道饴糖是什么药。
我表弟到县中医院抄方,我们垣曲最有名的中医车先生,很不客气地说:“你这方能治溃疡病啊,我不信!我给你开几十副药都治不好,他就能治好?”我告诉小姨,此方非饴糖不可。后来到县酱油厂,花钱托人买了 10 斤。表弟先后服药 28 副,胃病彻底好了。高中体检时,胃溃疡已愈合。当然,治一般胃病,偏温补用炙黄芪,而治溃疡一定要用生黄芪,溃疡才好得快,一字之差,不可忽视。
翌年暑假又回垣曲,在参与抢救县委书记的爱人时,著名的车先生恰好和我编在一组。提起张企峰胃病一事,他深深反省说,我也开了黄芪建中汤,只因没有用饴糖,所以没有效,当悔年轻读书不仔细,没把饴糖当君药,真是误人不浅啊!
二、寒假黄花镇行
1960 年秋,我随医疗调查组进驻九渡河村,我负责去黄花镇村巡回,在村里吃过百家饭,全村男女老少都认识我。记得初到镇上,群众不相信学生,所以很少有人找我看病。一天吃完中午饭,一下来了十多个人,带头的叫李恩俊,是村里威望最高的老人之一,是个长辈。他不信任地对我说:“你能从脉上摸出我有什么病,我们才找你看病”。我说:“试试吧。”我是个学生,诊错了说明水平还不高;诊对了,也说明老师教得不错。谁先来试?李恩俊坐下来,伸手让我诊脉。李的六脉皆沉,尺部尤甚。诊完,我说:“你少腹拘紧,腰痛喜暖,血压不高。”李马上站起来说:“你说得对,给我开方吧。”我给开了肝着汤,即旋覆花汤,外用热盐布包熨少腹。其他人见老者相信我这个学生,局面一下子就打开了,男女老少和我都配合得很好。由于有这样的群众基础,寒假我就选中了黄花镇。
1961 年寒假,应李恩俊、石廷本、刘维平几个朋友的邀请,腊月二十八,我从长陵骑毛驴来到黄花镇村。村里很热闹,不断有小孩放鞭炮,户户做年夜饭,四处挂红灯,一派节日气氛。晚上我住在刘维平家,可巧他的小儿子发烧,四肢抽搐,请农村老“医婆”,都给了两个红包,抽搐还是止不住。刘夫人请我看看,我拿银针,见高热抽搐,先针曲池退烧,再针长强、丰隆镇肝熄风,10 分钟不到就不抽了,发热也一点点退下来,全家都很高兴。
(一)三九天中暑案
腊月二十九日晚饭后,李老汉家的孙子病危,本村百户人家没有一个大夫和药店,外村的大夫也都放年假,去了也请不来,只能看着孙子去死。李老头还请了两个埋死孩子的人,一人拿个镢头,坐着一边喝茶,一边等孩子咽气。我一进门,李老头就哀求我,你一定把我孙子治好,我们房子土地分你一半,……。我说,我是来看病的,你孙子在哪里,先让我看看。老头的儿媳妇把我带进房间,我见小孩才一个多月,盖着棉被睡在炕头上,大汗淋漓,面色苍白,时而抽搐不安,时而惊叫,手脚冰冷。我下意识把手伸向小儿身下,炕热的把我手烫红了。因李家三代单传,有了一个孙子不知放哪儿才好,抱在手上怕掉地下,含在嘴里怕化了,就把他放在最热的炕头上。我马上叫孩子妈妈,快把孩子放在炕凉的地方,你再晚了,小儿的尿布都会起火;你们做年夜饭,做菜、蒸馒头,火一天都在烧,炕头热的都可以烤羊肉串了,小孩刚过满月,细皮嫩肉,哪经得住你们烤,这么热的炕哪能不中暑啊!正如《伤寒论》第 112 条所说:“……医以火迫之,亡阳,必惊狂,卧起不安,桂枝去芍加蜀漆牡蛎龙骨救逆汤主之。”
处方:人参二钱,桂枝二钱,炙甘草二钱,生姜三钱,大枣六枚,生龙牡各五钱。二副,水煎服。
让家人挑灯连夜去抓药,拿回马上煎好喂下去,小儿才有救,否则性命难保。看完病往回走,刘维平说,今晚没有哭声,小孩就治好了;若听到哭声,小孩就赶不上过年了。我不希望听到哭声,第二天早上一问,吃完第一副药就好了,嘱咐白天再接着吃完第二副。
(二)涎沫带血案
姜××,男,21 岁,面色苍白,舌淡苔薄,气短,但不咳嗽。我诊脉时,他接连吐了三口涎沫带血,痰涎多、血少,呈粉红色。我问他,吐了多久了,他说有半年多,冬天加重了,县医院检查说“中度肺不张”。其六脉沉迟,属肺痿寒证。我看他面有难色,就在他耳边小声问:“还有什么不好啊?”他小声回答说:“还尿床。”我正要开方,他说,大夫,我父母多病,家里收入也少,经济上困难,千万少开贵重药啊。我说,行啊。参其脉证,当属肺痿寒证,当温上而致下,当用甘草干姜汤:炙甘草四钱,炮姜三钱。五副,一日剂。
病人接过处方就一愣,我笑着说:“仲景方就是两味药,我可一点没加减;如果你真嫌少,每次把药煎好后,临喝前,加一泡你小侄的尿给你补一补。”满屋人一听都笑了,我说:“别笑,童尿能止血,不加也行啊。”
五日后,正月十五,姜某来告诉我,吃完五副,吐涎沫血没了,也不尿床了。五副药才花了六角钱。
(三)饮酒吐血案
春节,家家户户请客饮酒,已成多年的民俗,偏有一个小伙子,因看仓库受寒,想喝酒祛寒,结果引起血上溢而吐血。
石××,25 岁,素体阳虚,还患有胃溃疡,冬天比谁都穿得厚,还叫怕冷。昨夜在仓库值夜班,不能生火,所以冻得更难受。下班后就和几个好朋友痛饮起来,想借酒散寒,不知不觉,他一个人把一瓶二锅头给喝了。由于喝得猛,胃开始绞痛,不一会儿恶心,吐出一口鲜血,父母吓坏了,来找我。我判断像胃出血,按其胃脘无压痛,胃没有穿孔;诊其六脉细数不芤,细为气血虚,数是紧张造成的,且素体阳虚,中虚气不摄血,随气上逆,当用仲景柏叶汤。
侧柏叶(东南枝上柏叶)三钱,炮姜三钱,艾叶三钱。五副,日一剂(因村里无马,所以未用马通汁)。五副后,血止阳复而安。
我开方时,刘维平同志在痤。等我开完方,他迫不及待地说:“我说高大夫,你岁数不大,处方有点怪怪的。前几年你给李恩俊老头开一味新绛,跑遍北京城抓不上这味药,后来在昌平一个老药店才买到,新绛原来是清朝官吏头上的顶戴;今天你开柏叶,还一定要东南枝上的柏叶,我们村头上就能采到;你若开娘娘凤冠霞中皮上的珍珠,那可没处去找啊!”
因每天忙于看病,转眼寒假结束了。刘维平同志送我到长陵车站,到陵后大柏树下,他拉着我一定要去看东南枝柏叶。我们俩围着大柏树转了两圈,东、南、西、北方的柏树叶都看了,颜色就是不一样。
宋老对柏叶进行了仔细地观察研究,所以让开“侧”柏叶。“侧”与“正”相对,“侧”有东南侧、东北侧、西南侧、西北侧;正即是东、南、西、北。东南侧的柏叶,一天之内接受阳光最早,所以颜色轻微绿中透红,阳气最旺,药效最好;而北侧的柏叶,颜色则为深绿色。看完维平相信了,柏树叶上还真有学问啊!
恩师宋老在柏叶汤下批文说:“久吐不已者,将各味药炒黑存性,其效果更显著。”值得深入体会。
(四)内科不治喘
我先后三次到黄花镇,看得最多的病是咳喘,即老慢支,几乎每家都有一二个病人,最多的一家三口人咳喘。治咳喘只能控制症状,没有一个方子能治愈痰饮病的全过程,所以才有“内科不治喘”的感言。
为了治好咳喘,我认真学习了小青龙汤、射干麻黄汤、厚朴麻黄汤、桂苓五味甘草汤以及由此衍生的药方,还把盐山张锡纯的“从龙汤”排入用程。
小青龙汤是治疗咳喘的主方,以“咳逆倚息不得卧”为主证,“干呕发热而咳”是表寒引动内饮。所以用桂枝、白芍、甘草调营卫解表,用麻黄、干姜、五味子、半夏、细辛温化内饮。即使没有表寒也可以用,我用此方治过 100 多人,效果不错,症状都能改善。
射干麻黄汤也治咳喘,是小青龙汤的变方。因无表寒,以脾肺阳虚与寒饮并重,所以小青龙汤去桂枝、白芍、甘草,加入射干、紫菀、冬花。其中,紫菀善润肺下气,止咳化痰;冬花温肺降逆,下气消痰;射干开肺降逆。射干麻黄汤之主证是“咳逆上气,喉中水鸡声”,哪家有这样的病人,一走进院子里,你就听见痰鸣声。这样症状的咳喘病,较小青龙汤证更为少见。
厚朴麻黄汤,以厚朴为君药,降气平喘作用与射干麻黄汤相同,去桂枝、白芍、甘草,加杏仁、石膏、小麦、厚朴,治疗素有咳喘,里有寒饮迫肺,又有风热犯肺之证,所以脉浮,常用于治疗肺心病、支气管扩张、肺炎合并气管炎等。别忘了,方内含麻杏石甘汤之意,还有养心安神的小麦。
不可忽视的是,服以上三方后,咳喘可止,但痰饮带来的夹杂证,如“多唾口燥”“气从少腹上冲”“面热如醉”“小便难”“咳而胸满”“其人形肿”,都可用桂苓五味甘草汤加减治愈。
咳喘平息后,我还用了盐山张锡纯的“从龙汤”。张说:“从来愚治外感痰喘,遵《伤寒论》小青龙加减法,去麻黄,加杏仁,热者加生石膏,莫不随手而愈。然间有愈而复发,再服原方不效者……继服从龙汤一剂,必不再发;未痊愈者,服从龙汤一剂或两剂,必然痊愈。名曰从龙汤,为其最宜用于小青龙汤后也。”从龙汤侧重于培补以化痰饮,在黄花镇我也用了,若龙牡重用,咳喘之人的痰明显减少。
有一个女病人,41 岁,服小青龙汤咳喘平息,已能平卧,但口燥,服养阴清肺汤,口仍燥,舌已起芒刺。我以为汤中桂、姜、辛、夏一派温燥之品,可能是伤津,予麦门冬汤六副,口燥如故;是否桂、姜、辛、夏,余热未清,又开竹叶石膏汤六副,口仍干燥,整日还不喝水,仍咳吐痰涎。显然口燥不是余热作祟,看来还是痰饮作祟。再温化一下痰饮试试,就开了桂苓五味甘草汤:重用茯苓、桂枝温利,除痰饮去迷雾,冀烟消云散,胃脾之气升腾,滋润清窍,口当不再干燥。处方:茯苓一两,桂枝四钱,五味子三钱,甘草二钱。六副。若再治不好,那就真要伎穷黄花镇了,只能请她另请高明。出乎预料,吃完三副药,口就不干燥了!事后再读苓桂五味甘草汤,才发现,“多唾口燥”就是本方的主证!这叫“在校读书不用心,今日才觉教训深”。
(2008 年 10 月写于东塔楼)
带状疱疹治验
例 1:赵松健,男,50 岁,北京电视台工作人员,2009 年 10 月 5 日初诊。
近 1 周来头部两侧起疹,疼不可触,自服消炎药无效,去医院检查为带状疱疹,上门求治。诊其六脉平和,舌苔薄白,此病毒属寒。因在发际之中,无法用“火烧赤壁”法,只能温药暖之,当用四味大发散加吴茱萸。
麻黄 5 g,细辛 3 g,蔓荆子 9 g,藁本 9 g,老姜 30 g,吴萸 6 g。5 剂,水煎服,每日 1 剂。
虎年春节前来拜年,说吃 5 副,疱疹痊愈。
例 2:何毓勇,女,76 岁,退休干部,2009 年 12 月 5 日初诊。
自诉两侧耳后起带状疱疹,疼不可忍,痛时如火烧感。去医院,大夫只开了点消炎药,无效,登门求诊。六脉沉,舌苔薄白,无阳性体征,系“陈寒外束”少阳经脉,予四味大发散加味。
麻黄 5 g,细辛 3 g,藁本 9 g,蔓荆子 9 g,老姜 30 g,柴胡 9 g。5 副。
一周后来电:带状疱疹已愈,特致感谢。
以上两例带状疱疹都发在耳后,少阳经脉所过,虽有红肿疼热,不属阳证、热毒证,属“陈寒外束”。带状疱疹、眼角膜炎病毒都属寒,故用四味大发散治之,都取良效。这只是个人一点看法,有待进一步验证。
例 3:贾咏焕,女,48 岁,通州人,2008 年 9 月 20 日初诊。
自诉颈部、肩部起带状疱疹,灼痛而痒,有蔓延之势,口干欲饮,为外寒里热之象,予宋老之“三两三”,去当归之温燥,加清热之品。
生芪 30 g,银花 30 g,生甘草 10 g,草河车 15 g,蒲公英 15 g,马齿苋 30 g,地丁 12 g,粉葛根 30 g。7 副,水煎服。
二诊:自诉服头 1 副药,颈部疱疹马上松了很多,且疼痛大为减轻;6 副吃完,疱疹开始结痂收敛,不再发展。效不更方,再予 6 副收功。
百合地黄汤合甘麦大枣汤治疗更年期潮热汗出 1 例
董新华,女,50 岁,初诊 2008 年 12 月 22 日。
已断经三年,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一阵阵潮热上冲,上半身卒然汗出,半小时后,汗退身凉,一年四季不间歇,即便三九天,夜间汗出时,也要拿扇子扇一会儿,扇得别人躲得远远的,用被子蒙着头,只怕冷。
诊其六脉沉缓,舌苔薄白,舌质红润,法当益心阴,敛汗退热。百合地黄汤合甘麦大枣汤加味。
处方:生地 30 g,百合 20 g,炙甘草 9 g,浮小麦 30 g,大枣 12 枚,黑豆 30 g,桃仁 9 g。6 副,日 1 副,水煎,分二次服。
12 月 30 日二诊:自诉,方药真神奇,服上药 1 副,晚上已不再汗出,服完 6 副,白天也不再汗出。
诊其六脉,尺脉尤沉,问其是否腰痛?“我正要告诉你,家务活多干一点,腰就酸痛。”
上方加川断 10 g,五味子 10 g,补肾养肝,6 副。
三诊:病人打电话来说:“汗不出了,腰不痛了,谢谢,给你拜年了。”
腑病从经治
十二经脉皆通于脏腑,《灵》《素》早有明训,医者皆知,但对经病传腑、腑病治经论及者则少见。笔者素喜经方,每用麻黄汤,发现它入太阳经则发汗,走膀胱腑则利尿;又如,用麻黄附子细辛汤,入少阴经则助阳发汗;走少阴心则调脉安神。为探其源,重温《灵枢·经脉》篇与《灵枢·别脉》篇,始知:诸经脉通于腑,散于脏,经之与脏腑有经脉相通,相互调节。例如,足太阳膀胱经,其别脉,一支在骶骨下五寸处进入肛门,向内连属膀胱,散之于肾,故麻黄汤走腑则利尿;反之,太阳病误用寒凉,经病及腑则癃闭。此皆不可不知。
为阐明腑病治经之理,举验案数则,以为旁证,在建院三十周年之际,书之于册,冀以引玉。
案一:小便失禁
刘××,女性,48 岁,工人,1987 年 8 月 6 日初诊。自诉:素有“肾囊肿”,近半年来小便渐渐失禁,曾三次求诊于专家门诊,一医补肾,一医温阳,一医固涩,药后不但不减轻,病情日渐加重。暑夏之时,患者不垫尿布则羞怯无法出门,真是病苦不堪;饮食、睡眠俱佳,腰不痛,腿不软,余无其他不适;诊其六脉缓而有力,舌苔薄白,舌质红润。系膀胱气化失司,不约而病遗失禁。试以调经治腑,方选葛根汤。
葛根 30 g,麻黄 10 g,桂枝 10 g,白芍 10 g,生姜 10 g,甘草 6 g,大枣 6 枚。
5 剂,每日 1 剂。
二诊:进上药 5 剂,无汗出而尿多,小便失禁之疾已愈大半,白天不垫尿布也敢上街买菜,唯走路快时仍遗出尿液,但量很少。效不更方,上方加白薇 15 g,助阴化气,使膀胱约束有权,再进 5 剂。
三诊:共服葛根汤 10 剂,小便失禁已愈。停药观察,并予五子衍宗丸 20 丸,每日一丸口服,补肾气以善其后。
案二:小便淋漓
王××,男性,67 岁,工人,病历号 196333。
患者一年前患中风,左侧偏枯,在门诊积极治疗,针药并用,偏枯肢体基本恢复,唯有拿细小物体时尚欠自如。近两周来,无故出现小便淋漓自遗,每有尿感,未及登厕,已尽遗裤裆,纳可,寐佳;六脉弦,舌苔稍腻,质润泽。系风中于经络,余邪未净,膀胱约束失调。试以治经调腑,方选葛根汤。
葛根 30 g,麻黄 10 g,桂枝 10 g,白芍 10 g,生姜 10 g,甘草 6 g,大枣 3 枚。
5 剂,每日 1 剂,水煎服。
二诊:进上药 5 剂,小便已能自控,不再淋漓自遗。效不更方,继以上方加生龙牡各 30 g,再进 5 剂,以观后效;药后,若不遗则停药,恐辛散太过引动内风。
三诊:正如所料,进药 10 剂,其病若失。予自拟“兰珠丸”,活血通络以善其后。
案三:小儿遗尿
郭×,女性,12 岁,学生。
其母代诉:小女 3 岁起病遗尿,初以为其小,7 岁时开始治疗,体针、药、耳针都未能见效,每晚虽闹钟声声,照遗不误。她自己怕夜遗,每睡前心情倍加紧张,怕熟睡而难醒,但一着枕则雷鸣难知,余无其他不适;脉沉缓,舌苔薄白,舌质红润有津。经云:“膀胱不约为遗溺。”试以调经以治腑,方用葛根汤。
葛根 15 g,麻黄 6 g,桂枝 6 g,白芍 6 g,生姜 6 g,甘草 3 g,大枣 5 枚,白薇 10 g。
6 剂,每日 1 剂,水煎服。
二诊:其母代诉:服前 3 剂夜间仍遗尿,后 3 剂服后,睡眠不再那么深沉,有尿感马上能起来撒尿,所以没尿床。守方再治,再予 6 剂。
三诊:来院抄方 2 次,先后共服 24 剂,遗尿已止。为巩固疗效,予金匮肾气丸 20 丸,每日 2 丸,早晚分服,补肾以助膀胱气化。
小结
仲景所集葛根汤在《伤寒论》中有两用:一治太阳病项背强,一治太阳阳明合病下利;在《金匮要略》中一用:治刚痉。三用之中,均未言及其能治膀胱腑病。笔者依据经脉连腑络脏、经脉通脏腑、脏腑经气通十二经之理,结合临床实践,以治经而腑病先愈,提出“腑病从经论治”的理论,列举了葛根汤脉案。不妥之处,敬请同道们批评雅正。
(1983 年 3 月于海运仓)
葛根汤解寒凝
1978 年 6 月,我和焦树德、朱宏老师前往河北蓟县党羽镇,为唐山地区工农兵学员讲授中医内科学,8 月份一班上课,另一班临床实习,两班交替进行,门诊就设在党羽大队部。
门诊头一天,一个 50 多岁的男社员来应诊,上身僵硬,不能左右摆动,更不能左顾右盼,下身活动则自如。进诊所坐下,我先诊脉,学生们就问诊。病人姓党,54 岁,是党羽大队社员。自述去年盛夏,大队采石修房子,中午休息三小时,“我吃完干粮,就找一块阴凉处石板地休息,躺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听到四周喊上工了,我才醒来,周身像结了冰一样,僵硬不能动,本队社员用力才把我拉起来。第二天乘大队拖拉机去蓟县人民医院照透视,检查结果一切都正常,大夫开了几味药,把我打发回来,找中西医都看了,就是治不好。使我最痛苦的是,不能出工,躺下起不来,我的老伴出工时,给我脚头床帮上拴一根绳子,我双手拉住绳索才能坐起来,然后移动下肢站起来。今天听说你们看门诊,我起来试看,不知是否还能治好。”舌苔薄白,质润,余皆如常人。诊其六脉沉中带弦,沉主里,弦主寒凝,伏天睡卧石板地,寒凝太阳膀胱经俞,出现项背强硬,肌肉痉挛,关节强直,无汗,卫气闭而不通。
法当驱风寒,解痉挛,治以葛根汤。
本方,葛根解腰背项肌肉之痉挛,桂枝助麻黄通阳解表,桂枝配芍药调营卫、解肌、发散寒凝之邪从腠理出,姜枣解表和里,甘草调和诸药,补中益气。
处方:葛根 30 g,麻黄 10 g,桂枝 6 g,白芍 6 g,生姜 10 g,甘草 6 g,大枣 12 枚。5 剂,水煎服,日 1 剂,早晚各一煎。
二诊:服上药 3 剂,得微汗出,腰背项肌肉强直缓解,关节转动自如;服完 5 剂,还下地出了半天工。“我没想到,我好得这么快,谢谢你们了。”诊其六脉缓,除体质稍弱外,余皆如常人。
上方减葛根、麻黄,用桂枝汤调理即可。
处方:桂枝 9 g,白芍 9 g,生姜 9 g,甘草 6 g,大枣 12 枚。5 剂,水煎服,药后服稀粥一碗以助药力。
下午 5 点 30 分,学生实习结束,两班同学聚在一起,交口称赞葛根汤之神奇;焦树德老师笑着说:“仲景真伟大,一千多年前的葛根汤,疗效还这么神奇!”
围魏救赵——栝蒌瞿麦丸治愈尿道剧痛案
赵凤芝,女,49 岁,河南郑州人,2010 年 4 月 28 日初诊。
患者于办事不顺气急之后,出现小便频急,尿不多,来势急,稍慢一点,立感尿道疼痛难忍,痛得受不了时,马上蹲在地上,双手按住少腹才能缓解。经郑州人民医院 30 多次检查,各种指标都正常,服各种消炎药无效,遍请郑州名老中医诊治,服药数百副,寸效未见。5 年来不敢乘车外出,一乘车,尿急下,十万火急,不马上方便则尿道口顿时如火如茶,夜尿也多,4-5 次,但量不多。诊其六脉沉紧,沉为水,紧为痛,尺脉稍弱,望其面色晦暗,舌苔薄白。四诊合参,系膀胱水气不行,约束失司。此下焦阳气虚弱之证,以栝蒌瞿麦丸改汤治之。
天花粉 12 g,怀山药 10 g,瞿麦 10 g,茯苓 30 g,附子 3 g,金樱子 15 g。5 副,每日 1 副。
服头 1 煎开始呕吐,服第 2 煎开始腹泻;进第 2 副,头 1 煎上吐下泻,第 2 煎上吐下泻如旧。此时我在洛阳,电告停后服,尿频、尿急、尿道疼痛在停药后霍然消失。
二诊在郑州:患者面色红润,欣欣然而有喜色:“这下我可解放了!为了验证,每天我上街走半天,一点也不尿频,夜间最多起 2 次夜。”并说:“下次您来郑州,我可以乘车陪您玩了。”为了巩固疗效,采用栝蒌瞿麦丸,小剂量,1 副药 2 天服完。
“围魏救赵”是战国时一个军事典故。其实,用药如用兵,我喜欢用兵法指导临床实践。1928 年,岳美中老师用 1 副调胃承气汤治好了小木匠“阳狂”,烦躁狂闹,忽地登高跳房,用手抓破凉席,“此并非难症”,当时传为神奇。调胃承气汤下法,推荡中州之实,迫使神明之府自调,岂不是围魏救了赵!笔者 1959 年用家传商陆汤,治 1 例失心风患者,初起出现疯狂,“弃衣而走,登台而歌,裸体不避亲疏”,1 年后由狂至癫,食不知饱,整日昏睡不起。用药后出现崩堤大泄,暂时昏迷,醒后神志清醒,谈笑自如。大泄脱水之后,自身调解,痰浊排出体外,神清病去,不是围魏救赵吗!
患者赵某,服栝蒌瞿麦丸,方中无催吐泻下之药,但服药后上吐下泻,5 年尿频尿急疼霍然而失。经云“胃为肾之关”,上吐下泻迫使胃关锁钥,促进膀胱气化恢复,州都之官恪尽职守,此案不也是“围魏救赵”吗!
(2010 年 5 月 5 日高齐民写于东直门医院)
小青龙汤治疗饮证
仲景在《伤寒论》中告诫医生:“太阳病,头痛至七日以上自愈者,以行其经尽故也。”“发于阳七日愈”,当然也不能按七日愈去诊断太阳病,也有“伤寒二三日,阳明、少阳不见者,为不传也”。也有“太阳病三日,已发汗,若吐、若下、若温针仍不解者,此为坏病”。“知犯何逆,以法救之”。
可见,太阳病有变与不变之分。太阳病服桂枝汤、麻黄汤、葛根汤,药后病愈,也有服药后病不愈,而转太阴肺咳嗽或太阴脾而发为痰饮。例如患者感风寒后恶寒、发热、咳嗽,太阳病发热恶寒解,咳嗽久久不愈,少则几个月,多则 4-5 年。年轻的大夫,一则忘了太阳病传变,从阳证变为阴证,故守住太阳不放,二则受“炎”字的困扰,以为气管炎非抗生素不愈。当代名医蒲辅周说:“对于炎症的概念,不能单纯理解为两个火字,不能一听炎症,就清热解毒。”我在给学生授课时,给学生说:“‘炎症’有寒热之分,即病毒也有寒热之分。”在中国东汉时代还没有病毒一词时,仲景已把寒热病毒辨得一清二楚,他不愧为世界上治病毒的鼻祖。
例如,小儿外感风寒,恶寒发热、咳嗽,服药后发热恶寒、口渴咽痛很快痊愈,咳嗽(气管炎)数月、数年不解,大量抗生素也是无可奈何。
例 1:杜逸六,女,3 岁,2011 年 11 月 10 日初诊。
1 岁多因感冒患上慢性气管炎,每年入冬咳嗽频发,痰多,喉中有痰鸣。
诊断为痰饮,当用小青龙汤治之。麻黄 5 g,细辛 3 g,桂枝 6 g,白芍 6 g,半夏 9 g,五味子 9 g,生姜 6 g,甘草 5 g。7 副(每副药重 49 g)。
服法:全方药量很少,总重量不足 50 g;用保温杯泡服,每日 2 次。
二诊:服上药后呕吐稀痰很多,家长询问可否再服。本方温化寒饮,吐之,病将愈。服完 7 副,病愈大半,早上起床偶有一二声咳嗽。古云“脾为痰之源”,用苓桂术甘汤加味收尾。茯苓 20 g,桂枝 6 g,白术 10 g,甘草 3 g,五味子 6 g,干姜 3 g。6 副(每副药重 51 g),服法同上。药后其母代诉已痊愈。
例 2:杨济宁,男,3 岁,2011 年 11 月 10 日初诊。
其母代诉:患儿咳嗽二月有余,儿童医院诊断为“慢性气管炎”,每周上医院打抗生素不见好转。诊断为小儿痰饮,予小青龙汤。麻黄 5 g,桂枝 6 g,白芍 6 g,细辛 3 g,半夏 9 g,生姜 6 g,五味子 6 g,甘草 5 g,大枣 8 枚调药味。6 副(每副药重 52 g)。
服法:用保温杯浸泡,每日服 2 次,每次服一小杯 50ml 左右。
二诊:服 6 副药已不再咳嗽,偶有一声咳嗽,继予温化痰饮、健脾治本。本在健脾化痰,脾健饮不生。茯苓 20 g,桂枝 6 g,白术 10 g,甘草 3 g,五味子 6 g,干姜 3 g。6 副(每副药重 48 g),服法如前。药后其母代诉病已愈。
上两例均为“慢性气管炎”治法,因药少,不煎,而用“我心为法”沏茶法代煎服之。
治慢性支气管炎,不能被“炎”字干扰思路。若唯恐用药不寒,寒重则痰凝,损人身之大宝“阳气”。
总之,从太阳病咳嗽到痰饮发作,临床所见为 7-14 天。咳嗽 2 周不愈或 2 周以上不愈,当视为痰饮病已形成。若素有痰饮,太阳病与痰饮同时发作,仲景用桂枝汤加厚朴、杏子汤或用桂枝加五味干姜汤。若医者忘掉太阴脾为生痰之源,而太阴肺仅为储痰之器,只一心找止嗽、止咳药物,岂不是舍本求末。痰饮为无色透明之液体,在气管中流动,刺激气管,引起气管痉挛,才出现咳嗽,而咳是人体保护性反应。会治痰饮,才会治咳嗽。
希望晓林临床上能辨清太阳咳嗽转为太阳痰饮时机,才不会延误病人。我写此两案,不仅是教你怎么用青龙汤,而且要告诉你用煎法要“不拘古法”,以“我心为法”用沏茶法,取“轻可去实”消掉顽痰。我以前治“食入即吐”半年,滴水粒米不进,用古法煎服法,药入口即吐,我嘱咐患者用舌舔药水,限 2 个小时服完 1 煎药,用的就是“我心为法”,才使食入不吐,二角七分钱把病治好了。
(高齐民写于兔年小雪)
小青龙汤治疗久咳验案
罗蔚,女,中年,深圳烟草公司财务部经理。
患者自诉 2008 年冬天,寒流南下,不慎感冒,恶寒发热咳嗽,经及时治疗,感冒很快痊愈,咳嗽不解,且日益加重。咳时最痛苦的是尿裤子,逢咳必尿,所以咳嗽一日不愈,裤裆一天不干。咳嗽不愈,所以经常去深圳医院治疗。咳嗽严重时呼吸困难,在医院还上过呼吸机。2010 年 1 月到北京开会,会议结束,于 1 月 19 日上午经朋友介绍登门求医。诊其六脉弦,舌苔薄白,痰稀不黏,诊断为膀胱咳。患者问我:“我的咳嗽病能治好吗?”我家的家风规定,不许回答能治好,只允许回答吃完不好,你再来看。罗女士说:“我工作单位在深圳,全家居住在深圳,您开的方子只能拿回去吃,春节后再来开会,才能复诊。”为安慰罗女士,我对她说,你的病,西医叫慢性支气管炎,是从外感咳嗽发展来的,初病是伤寒,现已成为杂病之膀胱咳。我曾说过:“伤寒是杂病之起始,杂病是伤寒的归宿。”有些大夫只知伤寒不会治杂病,伤寒时是咳嗽,杂病时则是痰饮,治法完全不同。抱着外感咳嗽不放,止咳化痰药用了上百副,咳嗽不减反增,只能反映大夫不会治痰饮。《素问·咳论》篇言:“黄帝问曰:肺之令人咳何也?岐伯对曰:五脏六腑皆令人咳,非独肺也。……大肠咳状,咳而遗矢……膀胱咳状,咳而遗尿……”我也常和学生们说:中医讲辨证论治,罗女士之咳,历经中西医十多名大夫,咳嗽必遗尿,病程 1 年多,咳过了一个春夏秋冬,病人每次主诉都把最痛苦的症状——遗尿告诉大夫,大夫治了半天不知是“膀胱咳”。蔡氏在《辨明伤寒十三方》中指出:“足太阳以表为标,以膀胱为本。”太阳风寒在表,宜用桂枝汤和麻黄汤;寒已化饮,则当用小青龙汤温化痰饮。膀胱咳,轻则由“肾咳不已,膀胱受之”,称之为脏病传腑;罗女士之咳,则是“久咳不已,则三焦受之”,是标本相传,及足太阳膀胱经之寒,传入膀胱,导致膀胱约束失司,咳时腹压增大,尿从膀胱遗出。膀胱咳的治法当温化痰饮,用小青龙为标本同治,膀胱气化功能恢复,括约之力正常,小便则不会遗出。处方:麻黄 6 g,五味子 9 g,法半夏 9 g,干姜 9 g,北细辛 3 g,桂枝 9 g,白芍 9 g,甘草 9 g,大枣 10 枚。7-14 副。
小青龙加大枣,为使罗女士肺得温,脾得健。肺温饮化则咳止,健脾则消生痰之源。
处方开完后,我希望病人吃完 7 副或 14 副再来复诊 1 次,方药不妥之处可再调整。病人称住深圳复诊困难,我接着说:“依据个人不太成熟的经验,有的病人需要服 1 个多月小青龙汤,咳嗽才会减轻,你咳 1 年多,不知 1 个多月能否减轻。你先服 14 副药看看。”
2010 年 2 月 1 日上午,罗女士从深圳打来长途,很客气地问:“高老,我怎么称呼您?称什么……”我说:“称什么不重要,我最爱听的是称我‘大夫’。”罗女士接着说:“我回到深圳,便开始服药,咳嗽一天天好转,服完第 10 副,咳嗽好了,遗尿随之消失。因太高兴吃了点麻辣,接着有点咳,把剩下的 4 副药吃完,膀胱咳痊愈,特向您报喜。春节后若去北京,我到家去感谢您,我也深感深圳没有好大夫。”我说:“谢谢你,大夫都是好大夫,只是个别大夫正如医圣仲景所批评的那样,‘曾不留神医药,精究方术’,把病机贻误,给患者带来不应有的痛苦。我作为老师,应先检讨自己。再见!”
我在 20 世纪 60 年代,曾治一例肺炎咳嗽的男性,服麻杏石甘汤后,出现小便不利。我去掉麻黄,加桑白皮 15 g,小便利,肺热消。后翻阅《素问·标本论》言“故治有取标而得者,有取标本而得者”,麻黄汤是治太阳标之风寒,亦可治本之虚寒。我用麻黄汤治遗尿,是标本同治而得效;用小青龙汤治膀胱咳,则是“取标本而得者”。
(高齐民于寒舍,2010 年 2 月 1 日上午随笔)
求医记
一、变苗条了
2008 年我就已听闻高齐民医生的大名,那是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说到减肥难的问题,高医生的亲戚告诉我一个方子,上网搜索,高齐民是当今经方派(伤寒派)大医,原是北京中医药大学东直门医院中医专家,善用经方,擅治疑难杂症。按照所嘱买姜黄磨粉,5 g/次,每天服 2 次。没多久,真的就瘦下来,而且无不良反应,太神奇了!打电话询问,高医生明确说:“无任何副作用,放心常年吃,不仅能面部红润,保持体形,还有降胆固醇、降甘油三酯、治脂肪肝、抗肿瘤、抗氧化的功效,还能增加胆汁的生成和分泌……”于是又吃了月余,觉得苗条了就不再吃了。
附:高医生叮嘱:同仁堂购姜黄,要求每年冬季吃 1 斤,此药“本身不通便,吃了通便;本身不止泻,吃了止泻”。
(罗蔚女士信件摘抄)
高齐民医生点评:祛脂减肥乃区区小技,读读《素问·奇病论》篇,你也会减肥了。古人说:治肥美人之症,“治之以兰,除陈气也。”玉冰注说:“陈气”是指“陈久甘肥不化之气”,是指今天我们所说甘油三酯高、胆固醇高、重度脂肪肝、血黏度过高等。我就用泽兰、佩兰二姐妹,姜黄、郁金、莪术三兄弟,亲戚朋友数百人已经服用,效果很好。我用姜黄、泽兰不是减肥,而是用于血黏度太高引起的高血压,这种高血压,什么降压药都无效;若把血黏度降下来,血压也随之下降。
二、倪海厦论经方派与时方派
2008 年以来,我开始对中医产生兴趣,听了许多名医的讲座,特别是对来自台湾地区的著名经方派中医、美国加州中医药大学博士班导师倪海厦教授之理论深有感触。倪海厦建议:要真正做到滴水不漏的免疫程度,必须要从每一个人开始。如果全民从小时候开始,一旦感冒立刻吃中药,平时健康时,小朋友多吃些小建中汤,成人常吃些桂枝汤,远离骗人的维生素与害人生病的牛乳制品,抗生素只有在紧急状况时才被使用,平时都禁止。如此一来,人体的抵抗力就会增加,自然可以自己产生免疫力来对付感冒病毒。上帝设计人体是非常精密的,人体是万能的,绝对可以自己制造能抵抗各种感冒病毒的免疫系统,如果大家都靠毁坏人体免疫力的可怕毒药(西药)来治疗感冒,这种恶性循环下去,人类必自食恶果!以后只要得一个小感冒,就会闹出人命,值得深思!中医中药是通过汗、吐、下三法将病毒排出体外,从而达到痊愈的目的。与西药致力于在人体内部使用毒药杀死病毒的原理不同,中药对证使用,完全不会有任何副作用;西药则把人体当作一个战场,病毒杀死,人也因为副作用而毁了。
从古至今,历史上曾有过许多不同的中医学术派别,经过历史积年的沉淀,如今逐渐归类为两大派:经方派和时方派。
经方派:也叫伤寒派,基于中医四大经典,《黄帝内经》为生理学病理学基础,《神农本草经》为药理学基础,《伤寒论》和《金匮要略》的六经辨证为处方思路,依照里面的经典之方加减应用的医者,我们称之为经方派。历代名医中许多都是经方家,他们治病特点是辨证清晰,药简力专,敢用猛药治疗重症危症,而且往往在不可思议中妙手回春。
时方派:也叫温病派,以《温病条辨》为学术基础,用药温和,较为安全,也因此一般人对于中医都有“好得慢”的刻板印象。由于温病派认为“南方无伤寒”,一切人体的火都该清热解毒,所以用药全是一派寒凉,搞到连小感冒都能拖延数月治不好。温病派对许多慢性病只治标不治本,几十味药的大方乱枪打鸟,几个月也不见效果,遇到癌症时更是想也不想就推去西医那里动手术。
基于以上的学习、理解,对中医不同派别治病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看病、养生,当然要找经方派的中医!但由于历史的原因,中医学术传承从清代叶天士和吴鞠通开始转折,出现了温病派,写了《温病条辨》一书,中医学术从此误入歧途。在 1966 年到 1976 年十年间,许多民间经方派都被斗掉,经方的民间传承也几乎断绝了,现存的经方派更是屈指可数,也因此伤寒派才是真正正统的中医学术,其起因于此。
如何分辨所就医的中医是经方派还是时方派?倪海厦说过:很简单,处方中从不见麻黄、桂枝、石膏、附子等药物,且视之如蛇蝎,不但自己绝不使用,还告诉病人不可使用,怪其药性过猛,属于峻药,会有许多副作用,说这话的就是时方派医师。
三、治愈长年咳嗽
2010 年 1 月 19 日进京,我终于见到慕名已久的高齐民医生。高医生家住东直门内海运仓北京中医药大学的家属楼 11 层,外表是一座不起眼的普通北京居民楼。推门而入,见到一位身材适中、慈眉善目的老人,话语声温存,普通话里有些许山西口音。我和高医生一见如故。趁此良机,我向他请教许多不甚理解的中医问题,其深入浅出,解惑授业,受益匪浅。高医生对张仲景《伤寒杂病论》《黄帝内经》均有深刻而独到之理解,我甚为佩服。
与好友聊天得知:高医生用药特色展现标准的经方派风格:用药少而精,千方一律,多则九味,少则两味,且主张“以德养医为上策,取财有道为中策,以药养医为下策”,和当今医院里一些不学无术医生的作为大相径庭。
一月十九日那天,我先请高医生诊治 10 年都治不好的咳嗽。我告诉他这十年不论中西医都看了不少,多数医生都当伤风、着凉、上火等各种原因引起的咳嗽来治疗,其间,用了多种抗生素、吃了许多的汤药……有一次还让住院当哮喘治,生平第一次体验了上呼吸机的感觉。高医生听闻治病经历,搭脉片刻,而后说:“不知痰饮,何以止咳!”原来以前的若干医生都将我的咳嗽当作风寒、风热引起的咳嗽、上火之类来治,高医生的意思,此病乃肺脾虚寒引起的痰饮症,“病皆与方”不相应,所以吃再多的药也没用。呜呼,几年来为此吃了不知多少西药中药啊!原来,我长年咳嗽,震得胸骨疼,是得了一种叫“痰饮”病,并非普通风症咳嗽。之后,又请高医生开具了治疗乳腺增生的方子。回深圳后,按照医嘱,先吃治“痰饮”的药,等咳嗽好了再吃治乳腺增生的药。真奇妙,在服用第三副小青龙汤的时候,咳嗽已渐渐停住,到第七副药时已完全好了。为了巩固疗效,吃完剩余 7 副,这次终于治好长达十年的咳嗽和咳则遗尿的膀胱咳!真开心啊,这是祖国医学的伟大!在此良好疗效之下,再接再厉,开始吃被高医生诊断为“乳癖”的方子,没多久也效果显著。
临走时,高医生又叮嘱每天早晚必吃制首乌粉各 15 g,柔筋补肾。因此,在前门同仁堂购入已磨制好的 500 g 袋装首乌粉。高医生强调好处多多,无副作用,宜常年坚持服用,能补肾、乌发养颜、益肾固精。为此,回来后专门学习了关于“制首乌(用黑豆汁煮过的首乌)”的有关资料,收获甚丰,中医之博大精深可从此单一药材窥斑见豹。
附:治疗痰饮药方(九味药组成):生麻黄 6 g,五味子 9 g,法半夏 9 g,杭白芍 9 g,干姜 9 g,北细辛 3 g,桂枝 9 g,炙甘草 9 g,大红枣 10 枚。
高齐民医生点评:罗女士久咳十年,服仲景小青龙汤的原方七副而愈,小小痰饮之咳,谈不上什么疑难杂症,只是日常“病皆与方相应”而已。
咳嗽为何屡治无效?当思一些中医大夫不读《素问·咳论》篇,不知咳分五脏六腑。不学《伤寒杂病论》,不知伤寒、中风之咳分寒热,不知肺痿、肺痈咳嗽分阴阳,不知痰饮之咳分痰饮、悬饮和支饮。因众多不知,所以竟连一个咳嗽都治不了。若是我的学生这样,师之过矣。仲景从“六经”风寒、风热之咳到《金匮要略·痰饮咳嗽病脉证并治第十二》痰饮、悬饮、溢饮、支饮之咳,止咳经方多达三十多个,怎么会让一个痰饮小疾含笔而腐毫呢?
附:治乳癖药方(四逆散加味)
柴胡 12 g,白芍 15 g,枳实 10 g,甘草 10 g,蒲公英 15 g,王不留行 10 g。
高齐民医生点评:祖国医学把肿瘤、乳腺增生、息肉统称为癥瘕、癖病等,疏肝通络、活血祛瘀,方症相应都可治之。如四逆散加味、桂枝茯苓丸、大黄䗪虫丸、下瘀血汤、济生乌梅丸等,疗效都不错。
四逆散见于《伤寒论·辨少阴病脉证并治法》篇,阳气郁结于内,不能透达四肢,故四肢发冷,属假少阴证;四肢冰冷,脉细欲绝,属真少阴证,当用四逆汤。乳癖(乳腺增生)属肝气郁结不通,气滞成癖,当用四逆散,加清瘀热的蒲公英,加活血通络的王不留行,乳癖才有一点好转,此法医者皆知,不足挂齿。
附制首乌粉服法:将磨好的制首乌粉制成蜜丸,5 g 蜜 5 g 粉,10 g 一丸,每天早晚各吃一丸。但同仁堂不肯制成蜜丸,只有每天早晚喝粥时将 15 g 首乌粉搅拌喝掉。
高齐民医生点评:我用何首乌治骨刺,先学于“藏医”,后学于深山老林“草莽医”。用前者医治好了谭冠三将军肘关节骨刺,用后者抑制住小学同学之子进行性肌肉骨化症,我则用其治疗腰椎间盘突出,合并骨刺或关节骨刺症等。首乌能柔筋、益精,我常加入天雄散治死精症,起益精的作用。常加入四物汤补血,治脱发,“发为血之余”。去年又用首乌治淋巴瘤,抑制住瘤细胞的发展,延长了生命。药学源自民间,流在大夫手中,源流颠倒,则“博采”不到“众方”。民间谚语说“单方一味,气死名医”,我虽不是名医,但也多次受到鞭策。
(罗蔚女士信件摘抄)
四、治愈腰椎间盘突出
到了 5 月 27 日进京再看望高医生时,说起伴随我好几年的腰椎间盘突出症,早上刷牙都直不起腰,严重到突然就不能动。核磁共振图片显示第 3、第 4 节腰椎突出严重。高医生坚定地说,此病 95% 的患者可以治好,只有 5% 的患者需要手术;他已经治好许多比我严重得多的患者,严重到走路一瘸一拐的都治好了,重要的是要按照他说的办。从 6 月 2 日到 9 月 27 日服药期间,戒除荤腥(鸡鸭鱼肉蛋,除非是家养的才能吃。服药期间仅吃过以前的保姆丽珍从乡下带来自养鸡下的蛋),早晚认真服药。记忆中,吃到第 7 副时,腰已不疼。电话询问后,高医生让继续服用。前后共坚持服用 98 副之多,现在已经没疼过了。
高医生曾说:肾虚引起脊椎两边肌肉松弛,使椎间盘之间的垫子外移形成突出,头发掉得多、月经不调都是肾的问题。这次,高医生开具了 9 味药组成的方子,除了治腰病,连同乳腺增生、体检查出的子宫囊肿的问题一起进行综合调理。几个月后,乳房里原来的结节消失了,囊肿也只剩一个 2cm 的了。仔细研究高医生的方子,发现每副炙黄芪的用量 30 g,每副炙首乌用量 15 g,每副杭白芍用量 40 g,几十副中药吃下来,就像高医生说的,已用掉几斤的炙黄芪啊!所以才有了 11 月 19 日再见高医生时,既不阳虚也不阴虚,多美妙啊!现代社会中,能保持这样状态的人太少见了。
附:治腰椎间盘突出、乳腺增生、子宫肌瘤、少发(六脉缓沉)药方
炙黄芪 30 g,制何首乌 15 g,杭白芍 40 g,炙甘草 10 g,川断 10 g,杜仲 10 g,黄精 15 g,乌梅 10 g,僵蚕 10 g。
高齐民医生点评:腰椎间盘突出,中医称“腰肌劳损”,多见于体力劳动者,现在中学生中也有。我和二弟英杰治疗了上千例腰椎间盘突出症,95% 患者可以治愈,5% 患者必须手术。
我治椎间盘突出起步于治疗“坐骨神经痛”“梨状肌损伤”,到 20 世纪 70 年代能拍片了,才知道“坐骨神经痛”是椎间盘突出的临床表现,是学而知之的。我的方是仲景芍药甘草汤加味而来,加上科学的禁忌、洗脚等完成治疗的疗程。
罗女士所用治椎间盘突出处方为黄芪、何首乌、白芍、甘草、杜仲。若有阳虚、阴虚、气虚、血虚、脾虚、肾虚、胸痹、痹证、痛风等再加入主治之药,本方中加了济生乌梅丸(乌梅、僵蚕)。
又:12 月 9 日带亲戚去看有 20 多年病史的腰椎间盘突出症,坐躺时间长均腿麻,脉弦滑,肝脉弱。诊断为从颈到腰整个椎体有毛病:椎体综合征。平时可用怀山药、枸杞子煲骨头汤。
附方:葛根 30 g,乳香 10 g,黄芪 30 g,首乌 12 g,赤芍 20 g,甘草 10 g,杜仲 10 g,薏苡仁 20 g,木瓜 10 g。
请教高医生:既是同一种病,为何用药与我的方子相差甚远?高医生用简单的话让我明白了,葛根用来针对颈椎的不适,用于放松颈椎两侧的肌肉;乳香治疗颈椎的不适,和血止痛;赤芍针对腰椎不适,和血止痛(此两味可看出,虽都具和血止痛作用,但颈椎和腰椎分别使用了不同的药);杜仲补肾,薏苡仁用于缓解肌肉痉挛,木瓜柔筋,肝脉较弱,可补肝;制黄芪、制首乌、炙甘草针对腰椎,用于放松腰椎两侧的肌肉(仅此三味药和我的一样)。
(罗蔚女士信件摘抄)
五、告别手脱皮
6 月 9 日,高医生和太太受学生邀请,来到中山,我约了弟弟过去探望。这次,高医生又开了治手上脱皮的药方:诊断为湿疹,要求每副药用一斤黄酒,先泡十分钟,再煮开五分钟装入玻璃瓶保存即可。该药不仅能治湿疹,还能治各种皮肤病和灰指甲、香港脚的毛病。妈妈胳膊上长疙瘩奇痒,用该药一涂立刻就不痒了,涂了几次就完全好了。真是日常皮肤病的克星啊,以后也尽量避免使用西医开的含有激素成分的皮肤科常用药。
治湿疹等皮肤病外用药方:吴茱萸 6 g,细辛 8 g,苍耳子 5 g,防风 8 g,黄连 6 g,紫草各 6 g。用黄酒 1 斤泡 24 小时。
主治:青春痘、湿疹、鹅掌风、灰指甲、烧烫伤、香港脚、阴道炎、外阴湿痒。
高齐民医生点评:此方是我《易经》老师郑宝树遗方。他是小学老师,精通《易经》,中医他善用“草泽经方”,疗效奇特。我为老师弘扬道法,推广他的遗方。
六、降低血黏度
同去中山的弟弟,让高医生搭脉后给了个药方,说此药口服、泡酒均可,可长期服用,山东军区每年都专门进京请高医生配制这种酒给他们,此酒具有降低甘油三酯、降血液黏度等好处,就是高医生自己每天晚上吃荤菜时,也喝上一杯保健身体。
附酒方:姜黄 15 g,黄精 12 g,广郁金 10 g,莪术 10 g,山楂 10 g,肉苁蓉 10 g,木瓜 10 g。泡酒服。1 副药放入 1 斤高度白酒或二锅头酒内,一周后饮用;或者口服:5 副药碾极细,每日 2 次,每次 5 g。
高齐民医生点评:此酒是我的看家酒,名为“宝鼎香酒”。君药有五,依《素问·奇病论篇》“治之以兰,除陈气也”(陈气指体内陈久甘肥不化之气,即脂肪),选用泽兰、佩兰二姐妹,姜黄、郁金、莪术三兄弟,每个君药都可单独配成药酒。姜黄又名“宝鼎香”,所以药名合酒名。臣药佐使药各有很多味,以证选用,泡酒药方,变化不定,才有生命力,固定不变不符合变易之法。
七、治好月经不调
11 月 19 日,又有机会进京,赶紧抽出时间再去看望高医生,这次是想治脱发、月经不调的问题。8 月、9 月、10 月均有月经不调现象,10 月 21 日来了一点,停几天,到 26 日才浩浩荡荡正式开始。21 日到 26 日期间每天点点滴滴,让我心烦意乱。当时电话说明情况,高医生诊断可能是“血瘀”,建议买同仁堂的“大黄䗪虫丸”两盒服用,并说明此药临床本是治疗癥瘕(肝硬化),让我用是为破瘀血、消肿块、通经脉。赶紧买药服用,经期也照吃不误。
趁此次来京,好好请高医生看看什么问题。这次诊断为“血虚”,说“发为血之余”(引用《黄帝内经》),血虚则脱发,当益气养血。此次药效如何,且服了再说。
附益气养血药方:当归 10 g,川芎 10 g,赤芍 10 g,熟地 10 g,党参 15 g,阿胶珠 10 g。
(题三、四、五、六、七为罗蔚女士信件摘抄)
高齐民医生点评:我蜗居内科,只涉猎妇科,比起我的前辈来相差极远,他们儿、妇、内、外,科科精通。调经虽学于蒲老之学,但只能应付。罗女士因血瘀,经血不调,故用阿胶四物加减,以观后效,不行再变方。
“除陈气”验案五则
一、不降压而降压
符政委,男,50 多岁,2006 年 9 月初诊。自诉这二年来,最头痛的是,血压降不下来,请客吃饭一口酒都不敢喝,血压一般在 160/90mmHg 左右,体检也“三高”(甘油三酯高,血黏度高,胆固醇高)。
诊其六脉弦滑,弦为肝阳上亢,滑为痰湿阻滞。血黏度高,心脏收缩费力,泵压高,促其血压持续不降。
我认为,符政委的血压持续不降是血脂过多引起的,降脂比降压更重要。
处方:宝鼎香(笔者验方)15 g,都梁香(笔者验方)9 g,郁金 12 g,莪术 9 g,何首乌 12 g,黄精 9 g,佩兰 9 g。7 剂。
2008 年 11 月二诊:连续服药 30 余剂,血脂恢复正常,血压也降至正常,故将降压药停服,二年多来血压仍保持正常,血脂没有反复。血压不高了,酒量也上去了,陪客时能喝半斤至一斤。
二、不止眩晕而眩晕自除
杨某某,男,65 岁,中国著名的吊车工程师、设计师,从四川退休后定居河北河间,体检血脂高,头眩晕,五年多不敢骑自行车,骑车晕得更厉害,委托女婿来北京询问大夫给开点药。
因病人未来,不知脉象,老人喜欢喝酒,故投其所好。
处方:宝鼎香(笔者验方)60 g,都梁香(笔者验方)60 g,泽兰 60 g。用二锅头酒泡一个礼拜就可饮用,每次喝一两酒,一日一次即可。
二诊:女婿说:“老岳父喝完你泡的药酒,自觉身上有劲了;更出乎他预料的是,眩晕病好了,每天能骑自行车 30 多公里锻炼身体!他要我问问大夫,这几味药中,是哪一味药治好他的眩晕症。”
三、不减肥而减肥
洪宝祥,男,50 多岁,汽车司机,身体健壮,只有高血压病,血压 160/90mmHg,特别顽固,吃什么降压药也降不下来,但也不头晕,还有一个一天一天大起来的将军肚,驾车时,憋闷难受,望开点药吃,降血压,减减肥。
诊其六脉弦滑,弦主肝阳上亢,滑主血脂太多,如吃药把体内多余的油脂清理干净,心脏收缩舒张没有血黏度的影响,血压自然就会下降。每天出车服汤药不方便,只有晚上有时间吃药,那就泡点药酒,每天晚上吃一次。
处方:都梁香(笔者验方)90 g,宝鼎香(笔者验方)90 g,用 56 度二锅头酒十斤浸泡一周,即可服用。
此酒服后,从大小便排出脂膏,常会粘在马桶上,排几天会自动停止。
二诊:自诉着急减肥,故未遵日服 1 两医嘱,每天半斤药酒,20 多天后,体重下降 10 公斤,鼓起老高的将军肚霍然消失,血压也降到 120/80mmHg,停了降压药,血压没有反复。
2009 年 1 月三诊:自诉两年多来,我的血压一直正常,将军肚也再没有起来。
按:人体的胖瘦,关键在小肠而不在胃,胃只腐熟磨损食物,五谷精华的吸收在小肠。此二药主要分解甘油三酯,把体内多余陈气排出体外。
四、不通便而便自通
王××,女,40 岁,体检甘油三酯高,身体肥胖。医生说:“血脂降不下来,小心你得糖尿病。”请大夫给我降降血脂。
诊其六脉重按见滑象,化验单显示:甘油三酯比正常值高出 10 倍,正如《素问·奇病论》篇所说:“此人必数食甘美而多肥。”“肥贵人,高粱之疾也。”古人指血脂为痰湿、陈气,陈者,久也,即体内“甘肥不化之气也”。
血脂高的治法:“治之以兰,除陈气也。”
处方:佩兰 9 g,都梁香(笔者验方)9 g,宝鼎香(笔者验方)15 g,郁金 12 g,黄精 9 g,何首乌 12 g。7 剂,日 1 剂,水煎,分二次服。
二诊:服药后稍微瘦了一点,大便拉得像白痢,但无任何痛苦。“这一拉,把我习惯性便秘给治好了!”
素体肥胖,肠中膏脂堆积,肠道蠕动迟缓,传导不好而便秘。此药清除体内多余之陈气,陈气除,肠蠕动有力,故不治大便,大便自然通畅。继服上药 7-10 剂。
三诊:服上药 20 余剂,体重下降 5 斤,把习惯性便秘治好了,想配成丸药再服一个月。
上药七剂,共研细粉,每次服 3-5 g,每日服二次。
五、不止泻而泄泻自愈
袁××,女,50 多岁,因体检血脂高,特来求诊,望开点药赶快把血脂降下来。有慢性肠炎已多年,只在饮食不周时泻几天就好,余无其他不适。
诊其六脉沉滑,沉主里,滑为血脂过高。
遵《素问·奇病论》篇治疗原则:“治之以兰,除陈气也。”
处方:宝鼎香(笔者验方)15 g,泽兰 9 g,何首乌 12 g,莪术 9 g,透骨草 12 g,卫矛 9 g。10 剂,日 1 剂,水煎,分二次服。
二诊:服药后,未泻油脂,尿上浮一层油脂,粘在马桶上,原来的慢性泄泻不仅未发作,还变成多年不见的成形便,拉起来很舒服。久泄有瘀,“宝鼎香”活血祛瘀,且清理大肠油垢,使分泌清浊的功能恢复,泄泻自然痊愈。体重恢复。
上方继服 15 剂善后。
疮疡“三两三”临床多捷效
宋孝志说:“三两三”亦称三两三钱三分,很可能因方剂的分量而命名,它是民间铃医秘传镇宅之宝,方中有三分药秘而不传,由医师亲自加入汤内,这些方治病多捷效。
一、银屑病案
赵姐夫的亲人住沈阳,近半年来,五体欠安。2009 年 9 月赴沈阳探望,亲人饮食如故,患银屑病,遍请外科名医诊治,外用内服,里外合治,半年寸效未见,从面部到周身奇痒难受,两手不停挠痒痒,从面部到周身布满银屑,晚上睡觉前床扫得干干净净,早上起床满床银屑。我用电话传方:生黄芪 30 g,金银花 30 g,全当归 30 g,生甘草 10 g,蜈蚣 1 条,每日 1 剂。服药 7 天后,面部银屑开始脱落;1 个月后,全身银屑脱尽,正常皮肤显露。服药期间身上偶尔有小片反复,不理它自然消失。2011 年春节拜年,旧疾再未复发过,“祝兔年春节好!”
二、面部皮肤粗糙症案
平谷少女,16 岁,面部皮肤渐渐变得粗糙,粗得像柿树皮,上北京几个大医院皮肤科求医,大夫给外擦皮肤药,内服汤药,不但无效,皮肤越来越粗糙,患者妈说:“皮肤病这样难治,恐怕十八岁以后找不到婆家。”经朋友介绍,来寒舍求诊。切诊后,开“疮疡三两三”:生黄芪 30 g,金银花 30 g,全当归 30 g,生甘草 10 g,蜈蚣 1 条。2 周后复诊,面部粗糙皮肤渐渐变细软,继服“三两三”3 个月,皮肤粗糙症全部治愈,姑娘面部红润,白里透红,完全变了一个人。
三、面颊部丹红一块案
长治张××,晓林的高中同学,2008 年 12 月 12 日初诊,右侧脸蛋上杏子大一块皮肤红如丹霞,红深处如鸡冠色,在太原某医院做过活检,未检查出何病,大夫开外用药一日三次,内服汤药清热消肿,久治无效。我也第一次见到此病症,束手无策,求援于“疮疡三两三”,外部隆起处怕有淋巴结核,外用蜈蚣散,内服疮疡三两三,服药 3 个月后奇迹出现,丹红色全部脱净,皮肤恢复正常。2010 年底,随领导出差,上门拜年:“高老你看,我比以前漂亮了。”皮肤红润,满面桃花。
四、皮肤过敏案
平谷少女皮肤粗糙症治好后,她带来亲人王××,平谷区美容店老板娘,她对各种美容剂过敏,白天戴防护手套工作一天,皮肤瘙痒难受,晚上下班后周身皮肤瘙痒,吃什么抗过敏药都无效,几次想改行,因无其他过长的手艺,只好每日耐着痛苦。二脉缓和,试用疮疡三两三,先后服药 30 多剂,皮肤渐渐有抵抗力,过敏日渐消失。
五、顽固性瘾疹案
王××,患荨麻疹 2 年多,顽固难以治愈,荨麻疹发时,周身皮肤发作,痛苦不堪,发作严重时,须住院打针,不然难以活下来。病把一个壮年妇女折腾到轻生,折腾到辞职休息,二脉浮缓,予疮疡三两三,服完 20 余剂,荨麻疹大为好转,再服 10 剂,顽固性荨麻疹痊愈。
六、糖尿病并发症脱疽(血栓闭塞性血管炎)案
王大妈患糖尿病多年,常感饥饿难受,饭常感吃不饱,我用文蛤汤调治,不再饥饿。一天用热水洗脚,不小心开水放多,把左脚烫了一下,左脚皮肤发灰黑,大拇趾甲墨黑,红肿疼痛,血脉堵塞已形成,不及时治疗,有截趾的危险。上门求诊,除安排好饮食外,予“疮疡三两三”:生芪 30 g,银花 30 g,当归 30 g,玄参 30 g,生甘草 10 g,蜈蚣 1 条。7-14 副,1 副药吃 2 次,第 3 煎药水用来洗脚。脚上皮肤颜色慢慢恢复正常,脚大拇指黑指甲开始脱落,嘱其包扎好,防止再感染。除夕打电话来,已恢复正常。
结束语:我用“疮疡三两三”治愈数例皮肤病,不是我悟性高,是我 1961 年先读了熊梦的《梦庐医话》,后读了宋孝志整理发表袁国华“三两三”四则。熊梦说此方:“用于一切久治不愈之皮肤病,经验有卓效,吾之开业期中曾用此方治疗荨麻疹病程达十年之久,服用此方,月余收到根除的效果,诚良方也。”宋孝志说此方主治疮疡、肌肉风湿、风疹等。方中金银花清热解毒治湿气;当归治一切风,除湿痹;黄芪能止诸经之痛;甘草通经脉利血坚筋骨、长肌肉;蜈蚣善走祛风,辛温有毒而能除风攻毒,主治丹毒、痔疮、便毒、疮疡,用于迁延日久之疮疹,更有特效。此物虽有毒,但在能解毒的甘草协调下无不良反应。黄芪、甘草宜生用,不宜炙用,炙用纯属内补,排毒之力特微。
其实这两篇文章,很多人都读过,有人犯了不会读书的错误。古人陈潮溪说:“读书须知出入法,始当求所以入,终当求所以出,见得亲切(爱好)此是入书法,用得透脱此是出书法。盖不能入得书,则不知古人用心处,不能出得书,则又死在言下,惟知出知入,尽得读书之法也。”结束语中字体很黑的部分就是熊梦、宋孝志“用心处”。记住它,你才会“用得透脱”。治好奇疾,还不知所以然。
(兔年春节闲暇执笔,高齐民于 2011 年 2 月 9 日)
酒风病治验
“帝曰:善有病身热解堕,汗出如浴,恶风少气,此为何病?岐伯曰:病名曰酒风。”(《素问·病能论》)
林××,男,45 岁,在中央电视台工作,2010 年 3 月 12 日初诊。
自诉素体健康,喜贪杯,已有酒后风中于络之小恙。春节期间,好朋友云集,推杯换盏,少则 1 斤,多则……喝狂则醉。夫人插话说“吃醉后,口涎顺两角流下”,酒醒后,自觉周身热,倦怠,汗出气短,且感下半身沉重,舌苔白,质润,六脉带濡,此乃酒后中风,又名漏风。饮者阳气盛,故身热;腠理疏,玄府开,故汗出;醒后则倦怠,汗多内虚,故恶风少气。若不早日戒酒,中风中络之日,已不远矣。
“帝曰:治之奈何?岐伯曰:泽泻、术各十分,鹿衔五分,合以三指撮,为饭后。”
法当补虚益肾,祛风除湿。取《素问》方与《伤寒杂病论》苓桂术甘汤合方。
泽泻 10 g,白术 10 g,鹿衔草 15 g,茯苓 15 g,桂枝 6 g,甘草 6 g。
二诊:林用电话求诊:服上药大见好转,不需来诊。嘱 7 副再服,注意少饮酒。
总之,酒风是酒后身热汗出受风,症状轻,上药可解。所用之方,系《素问·病能论》篇之古方,即仲景《金匮要略》之泽泻汤。仲景继承中有发展:泽泻汤,去掉鹿衔草之甘温,补肾不碍于利水,且泽泻用量重于白术,用于治疗“心下有支饮,其人苦冒眩”。
通读《伤寒杂病论》,这种范例在《伤寒杂病论》并不少见,值得后学者认真加以研究。
伤寒医案数则
一、放血治伤寒案
记得我七岁时,舅舅赵仲风在本村小学任教,他经常利用课余时间为邻村乡亲们义务诊病,我也常跟着去玩。一天,堂兄高惠民一大清早就来请出诊,说:“我爸爸发高烧。”我跟着舅舅到叔叔家,舅舅在诊脉时,婶婶在一旁介绍病情说:“他去放牛,天气特别热,就站在山洞乘凉,不小心一下子睡着了,起来顿时感到着凉了,一身酸楚发紧,晚上吃完饭,自觉畏寒怕冷,盖两床棉被还冷得发抖,一会儿开始发热,体温越来越高,且无汗,周身皮肤枯燥,不想喝水,烧得厉害时说胡话,有时嗜睡,烧得真吓人。”诊完脉,舅舅说:“我开几副麻黄汤,出点汗,烧就退了。”婶婶马上说:“不行,他一吃麻黄汤就尿不出来,还是给他扎几针。”我舅马上叫几个成年人把病人扶到院西屋,面向窗户,站在那,把病人裤腿挽起来,露出腘窝,舅舅从竹筒中取出一根三棱针,放在口中湿润一下,向腘窝大静脉上点刺一针,血射出有一尺远,色紫红,1-2 秒钟后,舅舅用棉花压住针眼,血止住后,让病人回屋卧床休息。中午放学后,舅舅让我去看看叔叔的高热退了没有。我一进叔叔家大门,见叔叔端上碗蹲在墙根喝稀饭。他见我忙站起来说:“告诉你舅,我不发烧了。”
回家吃饭时,我问舅舅:“伤寒高热放血,是不是家传的方法。”舅舅说:“不是的,是从农民那学来的。”他接着说:“我读《伤寒论》时,发现高热放血是仲景的办法,《伤寒论》第 47 条说:‘无汗,自衄者愈。’我这是人工造衄的方法,叫‘刺腘窝放血退高热法’,虽然有点‘土气’,但刺后十多分钟便开始退热,也符合‘夺血无汗’,放了血,就不用麻黄发汗了。”
二、抽静脉血治伤寒案
1959 年暑假,我回故乡看奶奶。身背一个书包,放一本《伤寒论》、一本《金匮要略》,以备看病记不起方药时翻翻看,学生翻书看病是不会感到丢人的。
一天下午,堂屋婶婶请我去看病,在路上,婶婶边走边介绍病情说:“你弟弟晋民天热贪凉,用刚打上来的井水洗澡,受了寒,发高烧,体温 41℃,烧得手足躁扰,时而循衣摸床,皮肤枯燥,神昏谵语,满床翻滚,口不渴,尿不黄。”诊脉六脉浮紧而数,是一个重症麻黄汤证。我想开麻黄汤给他发汗,便顺手翻开《伤寒论》,麻黄汤前后出现 9 次(35、36、37、46、51、52、55、231、235 条),没一条有“神昏谵语”“循衣摸床”的症状,我弟弟的病很像《伤寒论》第 100 条所载的症状:“……久则谵语,手足躁扰,循衣摸床,神昏谵语,身枯燥……”看完,想起舅舅“刺腘窝放血退高热法”,决定用一下,高热不退,我再用麻黄汤。因弟弟晋民是赤脚医生,我从他出诊包里找出 20 毫升注射器,消完毒,便从手臂静脉中抽了 20 毫升血。15 分钟后,烧开始往下降,不到一小时,烧就全部退完,抽了血就不能再发汗了,仲景有“亡血家,不可再发汗”之训,我和舅舅放血的方法不同,但疗效是一样的。
三、鼻衄治伤寒案
伤寒高烧无汗,用人工致衄效果都很满意,但对两岁的小儿不知能否退烧?孙女薇薇二岁时,夜间不盖被子受风寒,发高烧,体温 40℃,两天烧不退,一时之间找不到车去儿童医院,服了小儿安等退烧药,烧持续不退,满床打滚。原本计划吃完中午饭送她上儿童医院诊治,大人都去收拾桌子准备进餐,一时没有看住她,面朝下从床上摔下来,把鼻子摔破了,流了很多血,当下午一点半要送她到儿童医院时,一量体温 37℃,不烧了。正如《伤寒论》第 46 条所说:“太阳病,脉浮紧,无汗,身疼痛……衄乃解。”小孙女伤寒无汗高烧,鼻衄后高烧退尽,与《伤寒论》麻黄汤致衄法不谋而合。
四、麻黄汤治乳痈案
省血防试点组从汨罗镇搬往血塘建立新点,当地群众听说来了个北京大夫,所以经常找上门来看病。湖南名医刘炳凡老师和我负责用中医诊治,我们每天都下农村去巡诊。有一天到了马厅大队,来了一个 28 岁的妇女,产后一个月,因天热开窗透气,突发急性乳腺炎,左侧乳房外侧红肿热痛,不恶寒,不发热,诊其六脉浮而数,浮为受风寒,数为有瘀热。病人说她“怕针”,且对各种抗生素“过敏”。我请刘老开方,刘老说:“你开吧。”我开了一个麻黄汤加味:麻黄 6 g,桂枝 9 g,杏仁 9 g,甘草 6 g,蒲公英 15 g。三副,水煎服。
在回来的路上,刘炳凡老师说:“你依据《伤寒论》第 52 条‘脉浮而数者,麻黄汤主之’,这条看似有脉无证,实际上是仲景告诉人们:只要是受了风寒,不见高热、无汗、神昏谵语,也可以用麻黄汤。这个妇女,除了脉浮数,还有乳房红肿痛热,你加一味蒲公英可提高疗效,不加也能治好。麻黄少用可散瘀热,多用则发汗,微量则回阳。我也常用麻黄汤治杂病。其他如麻黄附子细辛汤治脑病,麻黄附子汤治胁下痛,都是疗效卓越的方剂,都应会用。治外感、治杂病都要学会用麻黄,才能称得上精通了《伤寒杂病论》的太阳篇。”
我很幸运:从 1964 年到 1968 年,我有机会与刘炳凡老师同科看病人,一同下乡,吃住上班都在一起,天赐给我向刘老学习的机会,将永世难忘。
(高齐民回忆于海运仓,2009 年 4 月 22 日)
倒退牛传奇
早在童年时代,去河边放牛,坐在沙堆上玩,我就认识了“倒退牛”。它像臭虫一样,喜欢在沙堆上做一个小沙窝,等失足的小虫掉进沙窝,倒退牛就美餐一顿。孩提时只知道这个虫喜欢倒退着走,所以才有了一个美称,叫“倒退牛”。有时还抓几个回来,放在院子小沙堆里,让他下小的倒退牛,发现它不下“小倒退牛”,先变成蛹,最后变成蛾,不辞而别。
1958 年,我被保送到北京中医学院上大学,爸爸从陕西城固来信说:你姑去年去西安做手术,最后诊断为膝关节结核,中医称附骨疽,手术后刀口 1 年多长不上,天天从漏管流出很臭的脓,你在课间问问老师,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法,写信给你姑姑。我接受这个任务后,去外科打听,都说没有好方法。一天我翻阅中医杂志,里面记载:一个中医外科世家,爷爷和父亲都是著名外科医生,治不好亲孙子的附骨疽,孙子在床上度过了童年和青年时代,自己在《外科全生集》中找了一个“推骨散”:蜣螂、干姜各等分,碾细粉,用探针棉纱把药送入脓管内,不但不能把腐骨推出,异常疼痛难忍,就不敢再用。一次偶然的机会,翻阅小学生字典蜣螂条下注解,蜣螂不是屎壳郎(推粪虫),是在沙地上做沙窝抓虫吃的一个小动物,即我说的“倒退牛”。我看完这篇报道,把这个新的推骨散牢记在心,想给姑姑试试。
1959 年放暑假,首先去看看在病中的姑姑。乘公共汽车到京交斜村下车,吃完中午饭,姑姑坐在小凳子换药,我仔细观察,在膝关节外侧梁丘穴部位,有 1 个流脓的漏管,深约 2 寸,溃破处轻度糜烂。下午 3 点多,我带着表弟去西河滩沙堆上去找“倒退牛”。因雨后不方便寻找,表弟说他放牛避雨时,在山岩下盐碱地下见过“倒退牛”打的沙窝,我们又上山去找,在 1m2大的地方抓住了 19 个“倒退牛”,装瓶拿回来。要把倒退牛洗干净,放在瓦上焙干,和碾好的干姜粉等量和匀,问了几家邻居,干姜找不到,就是找到也无法碾成粉。第 2 天和姑姑商量,不碾细粉,把倒退牛用凉开水洗干净,利用它习惯倒着走的习性,镊子把倒退牛放在脓管口,一个个倒退牛得意洋洋地倒着钻了进去了。第 1 次钻进去 7 个,用消毒纱布封住疮口。第 2 天打开一看,脓比平时多 10 倍,洗净疮口又放进去 7 个,如法封口。第 3 天打开一看,脓一下少了一半。仍如法操作,先后放了 7 次,脓水已排尽,疮口愈口,再也没有复发,没想到活着的“倒退牛”把结核一扫而光。
“文化大革命”期间,我回陕西城固省亲。邻居家有个小孩 12 岁,患附骨疽 3 年,久治不愈,听说我回家探亲,患儿的爸爸上门求医,我推荐“倒退牛”组成的新推骨散。山西垣曲的土话叫“倒退牛”,陕西城固人不知是什么东西。第 2 天,我带着大弟弟英杰和患儿去汉江河边沙滩地去找,河边很多“倒退牛”。找到倒退牛,如法炮制,交给小儿如何用探针,把药粉上进去送入附骨疽内。第 3 天,患儿欣欣然到我家,他说:用药第 1 天脓水特别多,第 2 天逐渐减少,从脓管推出 2 根 1 寸半长粉条粗细的腐骨,1 周推出 10 多根。患儿特意送给一根做纪念,后来家中装修,不知塞到哪儿去了。
我爸谢世那年,我回城固殡葬父亲。1 周后的一天中午,有人请我吃饭,我说这次回来没有给人家看病,怎么会请我,怕是人家弄错了。中午 11 点,请吃饭的人上门来了。我问何故请我吃饭,客人说那一年您回来,治好了 12 岁小学生的附骨疽,小孩随爸妈回河南,把剩下的药给我,我用此药治好了我儿子的臁疮,听说您回来了,邀请您吃饭,为了感谢您,没有别的要求。
我去墨西哥城看望女儿,女儿就住在星星山下。为了锻炼身体,我常步行上山,每见到土坎下盐碱细土,我都停步,蹲下找找,有没有“倒退牛”。结果发现有好几个地方有“倒退牛”。我告诉学生,用它怎么治骨结核,学生还找到了“倒退牛”的西班牙语的名字。可惜未见到病人,无法给学生们再实践一次。
解毒活血汤治疗麻疹方解
记得 1958 年冬全国麻疹大流行,上海更是猖獗,死亡率高达 10% 以上。患儿初见麻疹分布,两颧白,体温陡高,咳逆气急,鼻扇,疹出即疹色灰暗,或一出即没,旋因毒向内陷,合并肺炎,继则昏迷嗜睡,迅速形成脑炎而至死亡,令人闻之寒战。采用常规疗法,取《阎氏小儿方论》升麻葛根汤,解肌透疹,和营解毒,收效不显,后改用王清任解毒活血汤,服一二剂后,患儿面色转红,血活疹透,迅速化险为夷。运用此方,顿使麻疹未齐者可齐,已没者亦得毒解而安,高烧很快下降,神志渐得清醒,其死亡率降为 3% 。从应用解毒活血法,挽救了许多危重病例,给每个儿科大夫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1981 年拜读董廷瑶用解毒活血汤治麻疹内陷的经验,甚感此方神奇,其病理病机如何,我思之思之,反复思考二十多年,才悟出一点端倪。
麻疹古称胎毒,流行时,顺则疹显太阳之表,不治可自愈;逆则病毒内陷少阴,危症蜂起。麻疹内陷三阴经,导致三阴经开、阖、枢功能失调,少阴转枢功能失调。少阳经为枢纽,其他五经任何一经的经气转枢受阻,少阳担负着代偿和疏通作用,麻毒内陷少阴,患儿出现真热假寒之象,若辨之不慎,则如清任先生说:“若用姜附回阳汤,一副即可夺命。”
解毒活血汤是以四逆散(柴胡、赤芍、枳壳、甘草)代偿疏通三阴经开阖枢失司,少阳经气一转,六经开阖枢运转。用柴胡、葛根升举陷入之病毒。用生地、连翘清热解毒,用当归、桃仁、红花活血,使“疹色灰暗”转为红润,化险为夷。
解读时,我运用经方间架结构,不然思之过久,又会犯含笔腐毫之无奈。
一日,宋孝志在饭后茶余谈及“效不更方”时说:“我在临床用方时发现,有些病人,方证对应,开始疗效很好,1 周后再服疗效顿减,再诊时,我便开四逆散(改汤)3 剂,让病人服后,再服用原方,其疗效比开始时更好,你可临床试试。”
我治疗虚寒性胃脘痛时,常喜欢用小建中汤,每当病人用药时,出现胁痛,小建中的疗效就差,我就开四逆散,调六经之开阖枢,再服小建中汤,疗效就更好,这和《伤寒论》100 条内容不谋而合,机理相同。恩师不欺我矣。
此解是否合董先生用方之意,有可能言不尽意,仅供用方时参考。
(高齐民 2010 年 3 月 10 日写于东直门医院)
腹痛上冲皮起案
马庆祥,男,40 岁,北京五建技工。
初诊:1980 年 1 月 10 日。
自诉:身患气喘病,发作时病痛难忍,尤其喘得厉害时,腹内形成大包很硬,冒大汗珠,以至于疼痛得躺床直打滚,今年一月份病又发作了,痛甚晕厥,遂来东直门医院求诊。
查六脉弦,舌苔淡白,此病久不愈,肝气不舒,当先用四逆散转六经之经气,再用大建中汤,温中补虚,散寒止痛。
柴胡 12 g,枳实 10 g,白芍 1 g,甘草 6 g。三副。
二诊:服上方,两肋痛大减,腹内起包照旧。《金匮要略》云:“心胸中大寒痛,不能食,腹中寒,上冲皮起,出见有头足,上下痛而不可触近,大建中汤主之。”与患者之病方症对应。
川椒 9 g,干姜 12 g,党参 10 g,饴糖 30 g(烊化)。服药后饮粥 1 碗,三副。
三诊:服药共六副,痛苦若失,不再出现头足包样东西。病已痊愈,予附子理中丸 20 丸,每次 1 丸,每日 2 次,口服善后。
逆流挽舟救胃气二方
人以胃气为本,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临床上发现,垂危的病人胃气将竭时,周身气血衰败,辨不出主症,脉已散而不收,病人多水米不进,周身疼痛,夜不成寐。50 多年的临床发现,病人胃气将绝之时,能逆流挽舟的方药有二个:一是仲景《金匮要略》中的黄芪建中汤,一是宋老自创的砂半理中汤。
一、黄芪建中汤案
一日,赵总请我出诊。其岳母 86 岁,住某医院内科,水谷不进,周身肌肉痛,彻夜不寐,中西医用药都不见效,病情日益加重。主管科主任说,老人年岁太大,用药不效,估计能活半个多月,望家属能理解,将病人接回家,做点好吃的孝敬老人家。出院后,病情日益加重,时有昏睡,连平时最喜欢吃的火烧夹猪头肉,现在一口都咽不下,周身疼,让儿女捶周身肌肉,24 小时不能停,昼夜不能入睡,镇静药无效。脉见有散象,断为胃气将绝。急予黄芪建中汤:黄芪 30 g,桂枝 10 g,白芍 20 g,炙甘草 9 g,生姜 9 g,大枣 12 枚,饴糖 30 g(烊化)。3 副。方开好后到出院的医院请主任抄方,主任说:我已经说过,没有救了,这方还能救命!抄给你们作安慰剂吧。药拿回家,马上煎好。病人因对我信任,很快将药服下,晚上周身肌肉不再痛了,儿女们安静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胃口开,火烧夹猪头肉吃了一个,真是莫名其妙!一天比一天好。先后服黄芪建中汤 7-14 副,病痊愈。入秋还在烟台海滨旅游 7 天。去年,有几天烦躁不安,我又去会诊,诊断为脏躁,开了甘麦大枣汤:浮小麦 30 g,甘草 10 g,大枣 12 枚。5 副,病即痊愈。老人今年 94 岁,身体还很健壮,每日仍保留吃火烧夹猪头肉的习惯。
二、砂半理中汤案
1965 年夏,应邀去乡镇医院会诊。一女性,50 岁左右,胃痛多年,近一个多月来复发,近几周加剧,粒米未进,为维持生命,每顿只能喝点米汤,周身骨瘦如柴,形神憔悴,语言无力,命危旦夕,且周身肌痛如被杖,彻夜不寐,医院已告家人,不久将离开人世。已请当地著名医生三次会诊,无法救治,家属寄希望于北京来的医生。我倍感会诊成功与否责任重大,还没有经验如何救治胃气将竭之人。因病人极度虚弱,当急救胃气,处方用宋老“砂半理中汤”:砂仁 6 g,法半夏 12 g,香附 12 g,高良姜 9 g,朱茯苓 15 g,木香 3 g 研冲,党参 15 g,生姜 15 g,白术 15 g。因病人脾胃虚竭,去枳壳理气,加党参、白术以健脾。3 副。嘱其家属,服药后若病情加重,即停后服,另请高明。
二诊:家属说,头煎药后痛立止,胀满消,脾胃开,吃了一碗大米粥。
我在湘工作 8 年,凡遇胃气将竭,束手无策时,我都投砂半理中汤而获效,再服黄芪建中汤十余剂而收功。
一次,太岳大人与更元弟谈论砂半理中汤。我说,我用此方,就抓住“里急(不是腹痛、大便急,是胃气告急!)”“诸不足(全都不足,故补泻不得,只能从胃气入手)”,本方可与黄芪建中汤媲美。太岳故去多年后,一天,二姐说:“爸爸说:‘高齐民悟性最高,我的很多徒弟都不能和他比。他用此方,紧紧扣住内急,病人胃气告急,无胃气则死。抓住了砂半理中汤的灵魂,因此在湘名声大振……’”
宋老“砂半理中汤”,从《时方歌括》香砂六君子汤中脱出;我依证加减,又把砂半理中汤变成香砂六君子汤,真是巧合!
黄芪建中汤治验五则
一、马桶上的烦恼
安娜夫人,洛杉矶市居民,2003 年 6 月初诊。患习惯性便秘多年,自称“厕所文学家”,每次排便要在马桶上蹲 1-2 小时是常事,随着年龄进入花甲,便秘日渐加重,开始服泻药大便还能通,再服,不但不通便,大便更难解出,五六天才大便一次,欲便腹痛,不断揉推才能缓解,大便排出,腹痛立消。无法,就改用开塞露润肠通便,用了半个多月,开塞露也不再管用了。什么通便方法都用尽,大便仍不通,只好让保姆用手往外掏。
自诉气短,纳谷不香,望其面色淡,六脉沉而无力,系胃肠气虚,肠道糟粕排出无力。用大黄类通便,肠道脱水,大便会更干;开塞露也一样,都不能增加肠蠕动功能。当补中健脾,方用黄芪建中汤。
处方:炙黄芪 40 g,桂枝 10 g,白芍 20 g,大枣 12 枚(劈),炙甘草 6 g,生姜 10 g,饴糖 30 g(烊化)。七剂,水煎服,每日一剂。
针脾俞、胃俞、大肠俞。
进上药五副,大便自通,服完七剂,大便每日 1 次。安娜夫人一见宋静宜大夫,跪下就拜,感谢中国大夫。
嘱继服黄芪建中汤 10-15 剂巩固疗效。
二、力挽断肠三刀
1981 年秋天,应朋友邀请去会诊一个病人,从东北某城市而来,住在石家庄旅店。我以为是一个老人,一看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今年春节时腹痛,吃止痛药痛不止,腹胀,大便不出,医院初步印象是“肠套迭”,钡餐透视见到影像又不是肠套迭,而是十二指肠痉挛,狭窄处长达四厘米,于是做手术将痉挛部位切除。术后五个月,肠痉挛又发作,钡餐影像小肠有明显狭窄,又进行了第二次手术。今秋是第三次肠痉挛发作,家中老人认为,手术切除不是根治肠痉挛的办法,想用中医的办法,托亲朋好友请我出诊诊治。
听了病人家属的主诉,当用黄芪建中汤:黄芪补其脾胃气虚,芍药、甘草解胃肠之痉挛,痉挛解,大便畅通才会无阻,腹痛、腹胀自然缓解。
处方:炙黄芪 30 g,桂枝 10 g,白芍 30 g,生姜 9 g,炙甘草 6 g,大枣 12 枚,饴糖 30 g(烊化)。三剂,水煎服,每日一剂。
复诊:服完第一剂头一煎,腹痛除,腹胀消,大便得通。继用上方七剂,诸证消失,免了断肠三刀之苦。
三、萎缩性胃炎案
1980 年 7 月初诊:女,45 岁,北京人。
自诉在家排行最小,父母疼爱,从幼儿园起,饮食就不规律,每天点心吃得多,三顿饭吃得少,从小学到高中,顿顿吃一点,用好听的话说还不如家中大花猫吃的多。20 岁那年,因贪凉吃冰棍导致胃脘痛,从此后每次饭吃得不合适胃就痛。30 多岁时,不仅胃痛,又开始反酸,酸多时胃有灼热感,空腹则止,灼热严重时,手脚心也热,但吃一根冰棍,胃中灼热马上轻一点,若多吃两根,则胃疼得直不起腰来;伴胃胀气,甚则两胁胀得厉害,饭后胃积气,若不排出,什么活也不能干,胃中气排出,才能刷锅洗碗;且大便秘结不畅,2-3 日一行,体检做胃镜查出“萎缩性胃炎”。
诊其六脉细数,舌苔薄有齿痕。
我让四个进修大夫各自开个方,大家一齐讨论此案。
进修大夫甲:认为是阴虚有实热,主张用增液汤加生石膏、知母,甘寒养阴清热。我认为不妥,胃中灼热,实属脾气虚不运,胃脘谷气停滞发酵之热,即阴火内焚,此火宜温散,不宜甘寒清下。
进修大夫乙:认为此实属热伤阴,当用半夏泻心汤。我认为不妥,患者餐后两胁胀满,气上冲,打出嗝胀满则消,不是“满而不痛为痞”,而是“满而痛”,不当用法半夏,燥更伤阴。
进修大夫丙:认为当养阴清热,用麦味地黄汤。我认为也不妥,此种是李东垣所说“饮食不节则胃痛,胃痛则气短,精神少,而生大热”,当甘温除大热(胃中灼热),甘寒不对症。
进修大夫丁:认为当养阴清热,当用黄连阿胶汤。我认为也不妥,患者无心烦、口舌生疮、口干舌燥及舌质干红等实热证,黄连阿胶汤清的是实热,不是虚热。“胃中灼热”,实质是虚劳前驱证候,“手足心热”,已迫近虚劳;仲景在《金匮要略·血痹虚劳病脉证治》中说“虚劳里急,悸,衄,腹中痛,梦失精,四肢酸疼,手足烦热,咽干口燥,小建中汤主之”,用的是甘温除热法。
大家开的方都抓住养阴,只对了一少半。此病宜益气养阴,即甘温除大热,不宜甘寒养阴清热,用黄芪建中汤、补中益气汤均可。
处方:炙黄芪 30 g,桂枝 10 g,白芍 10 g,生姜 10 g,炙甘草 6 g,大枣 12 枚,饴糖 30 g(烊化)。六剂,水煎服,每日一剂。
二诊:服黄芪建中汤六剂,胃中灼热大减,脘腹胀气打嗝基本消失,大便已通。补中气,使大肠传输糟粕顺利,大便正常。继用上方 15-20 剂。
三诊:胃中灼热消失,纳谷增加,体重也重了几斤,继服 10 剂以巩固疗效。
按:本案的重点,“胃中灼热”是胃酸太多,灼及胃黏膜所致,特点是食后即作、空腹则止,空腹时胃酸分泌减少或停止。黄芪建中汤的饴糖随药服下,在胃中形成一个保护膜,胃酸不能直接作用于胃黏膜,故药后,吃饭则“胃中灼热”消失。
热分实热和虚热,萎缩性胃炎之“热”属阴火内炽。《素问·调经论》曰:“有所劳倦,形气衰少,谷气不盛,上焦不行,下脘不通,胃气热,热气熏胸中,故内热。”这里的“热”,指“胃中灼热”“手足心热”。仲景论虚劳,论及“手足烦热,咽干口燥”,也是内热之象。治当甘温除大热,益气养阴,为正治法。
此案例告诉我们,治脾胃病当看看李东垣的《脾胃论》,对脾胃虚损的“热中证”“胃气热”“手足烦热”“咽干口燥”才有深刻的理解,不再犯苦寒清热的错误。
四、浅表性胃炎案
郭××,女,28 岁,2006 年 5 月初诊。
从记事至今,从未吃过一顿饱饭,端上饭吃几口就不想吃,尤其对菜特别挑剔,肉肥了,油多了,菜咸了,醋放多了,不合口味,一端起碗吃两口就不吃了,一年四季以点心为主,床头柜内上下各种小吃都有。近几个月来,吃点东西就胃痛,反酸“烧心”,在我院检查胃镜,诊断为浅表性胃炎,幽门螺杆菌阳性。本来从小就神经紧张,每晚靠安眠药度日,一听浅表性胃炎,还有幽门螺杆菌阳性……惊吓万分,前来求医。
形体消瘦,面色黄中略青,肝胃不和之象。诊其六脉细弦,细为脾胃之气衰弱,弦为胃脘痛,肝气横逆。法当舒肝和胃,方用香砂六君子汤。
处方:砂仁 6 g,木香 9 g,党参 10 g,白术 12 g,茯苓 10 g,甘草 6 g,陈皮 6 g,半夏 9 g,生姜 3 片,大枣 6 枚。五剂,水煎服,每日两煎,早晚服用。
二诊:进上药五剂,胃脘不那么痛了,夜里睡眠略好一点,胃仍有灼热感。当治以益气养阴甘温除大热法。
处方:生黄芪 30 g,桂枝 10 g,杭白芍 20 g,生姜 10 g,大枣 12 枚,饴糖 30 g(烊化)。六剂,水煎服,每日一剂。嘱服完药无别的不舒,可继服 6-12 副。
三诊:共进黄芪建中汤 18 剂,胃已不痛,不再灼热,饮食香,饭量也增加,“只希望病好,可不要长肥,胖了失去少女的条美。”我告诉她,只要饮食有节,控制食入量,不会发胖的。
五、幽门螺旋杆菌感染案
郭××,女,31 岁,1980 年 9 月 10 日初诊。患胃痛多年,且反酸“烧心”,反酸时吃 20 粒生花生就可缓解,去医院检查,胃镜显示幽门螺旋杆菌感染,医生开的药吃了无效。第二次上医院,医生说胆汁反流,服小柴胡汤加枳实五剂,胃酸反苦水好了一点,又嫌药苦不堪忍受。
诊其六脉柔细,低血压之象,属气阴两虚,当益气养阴。方用黄芪建中汤。
处方:炙黄芪 30 g,桂枝 10 g,白芍 20 g,生姜 10 g,炙甘草 6 g,大枣 12 枚,饴糖 30 g(烊化)。六剂,水煎服,每日一剂。
二诊:服六剂药后,胃痛好转,不再反酸,还说:“这药真好吃,吃多少我都想吃。”继服上方 10-15 剂。
三诊:自觉胃病已痊愈,“但饴糖还剩下很多,可不可以每天吃两小勺颐养胃气?”我说,可以。饴糖的功用“缓中、补虚、生津、润燥,健脾胃之气,补脾精,化胃气”,我从蜂蜜治糖尿病之外伤细菌感染,推衍出饴糖能使幽门螺旋杆菌脱水死亡,所以用黄芪建中汤治幽门螺旋杆菌感染师出有名。
按:幽门螺杆菌,是 1978 年发现的,其实早在人体内繁衍了不知多少年。我用小建中汤治好了不少病人,还用葫芦岛赤脚医生土法(土霉素合呋喃唑酮)治好了不少的胃病,说明此二味药可杀死幽门螺旋杆菌。
腹部阴寒治验
纪强,男,45 岁,在二炮工作。2010 年 2 月 24 日初诊。
患者一年多来会阴及肛门潮湿,用纸擦纸湿,像大便未擦净,有阴汗,腰曾受过外伤,常发硬,累及胁下,甚则波及少腹,大便不成形,呈软便,四肢厥冷,周身怕风寒,最痛苦的是,腹股沟痉挛呈粗索状,严重时不仅可明显触到,且连及小腹不舒,四处求医不见好转,精神抑郁,心情不畅。察面色黄中透黑,六脉沉,舌苔薄白。属疑难杂症。肝脉络阴器,走小腹,抵胁下,寒则凝滞筋脉呈索状;肾阳虚,水湿外泄会阴则见会阴及肛门潮湿;脾阳虚,则四肢厥冷;大肠阳虚,则大便不成形。故为肾、肝、脾及大肠一派阳虚之症,当温肝之经脉。
酒军 6 g,附子 5 g,细辛 4 g,川楝子 9 g,茴香 9 g,川椒 9 g,干姜 12 g,茯苓 30 g,赤石脂 15 g。7 副。
2010 年 3 月 3 日二诊:服上药病情大见效,腹股沟及少腹条索样硬条较以前变软,阴汗减去大半,大便初成形后为软散之便,夜尿 3 次。当温肾暖肝,暖脾实大肠。以真武汤合桃花汤、大建中汤、肾着汤合附子理中汤为法。
附子 5 g,细辛 4 g,干姜 12 g,茯苓 30 g,白术 20 g,赤石脂 15 g,甘草 9 g,白芍 15 g,川椒 9 g,饴糖(烊化)30 g。7 副。诸症霍然。
芍药甘草汤加薏米治验
瘈疭、挛急、转筋、小儿摇头风是临床常见症状,高齐民老师常运用芍药甘草汤加薏米,或者单用薏米煮粥吃,治疗上述诸症,每每收到较好的效果。现将随师所记介绍如下:
方药:芍药甘草汤,原载于《伤寒论》太阳篇第 29 条之下,第 30 条亦论及。原方是:“伤寒脉浮,自汗出,小便数,心烦,微恶寒,反与桂枝汤,欲攻其表,此误也,得之便厥,咽中干,烦躁吐逆者,作甘草干姜汤与之,以复其阳。若厥愈足温者,更作芍药甘草汤与之,其脚即伸……”仲景指出,阴虚致筋脉挛急之证,当用芍药甘草汤先缓急止痛的治法。高老师认为,大凡各种原因造成的阴之不足,筋脉失养,或发汗所致的阴阳两虚者。均为本方主治所在。
方药:白芍 30-60 g,炙甘草 5-15 g,薏米 30-60 g。
水煎服,每日 1 剂。剂量上,成人要重予芍药甘草汤,小儿则酌减剂量。
功用:柔肝舒筋,缓急止痛。
方解:本方由《伤寒论》芍药甘草汤加味而来。芍药甘苦,养阴和血,《神农本草经》谓其能“主邪气腹痛,除血痹,破坚积”,甘草补中缓急。二药合用,酸甘以化阴,仲景用其治疗辛热伤营、筋脉失养所致下肢拘急。高老师在原方基础上加薏米一味,其效大增,适应范围更广。
薏米,一名叶珠,味甘微寒,《神农本草经》载其能“主筋急,拘挛,不可屈伸,风湿痹……”但后世医家多只用其健脾利湿、止带排脓,而忽略其缓解拘挛、培土抑木之功。《倦游录》载其“善治疝气”,高老师亦常用之,但常与大黄附子汤同用。
效验案例:
1. 张×,男,2.5 岁,1982 年 7 月来诊。家长代诉:患儿近 2 个多月来,先是肢体肌肉痉挛,渐渐肢体抽搐,儿童医院以为缺钙,但检查血钙 9mg/dl,结果正常,在我院检查血钙也正常,服多种钙片半月余未见好转,来求高老师一诊。查患儿体胖身健,苔腻,大便质稀软。师云:小儿肝常有余,脾常不足,肝旺风动,湿阻筋脉,故时抽搐,予:白芍 10 g,炙甘草 6 g,薏米 30 g,三副,水煎服;继予薏米 30 g 煮粥,每日服一次。一周后抽搐止,至今未复发。
2. 连××,男,6 岁,发育尚好,体质较弱,平素经常感冒。每次外感发烧,体温均在 38℃左右,伴频繁抽搐。全家惊慌,发病便送医院抢救。一日求高师诊治,先予白芍 12 g,甘草 6 g,薏米 40 g,水煎服,兼用薏米粥二个月,病愈。至今已 18 岁,未再抽搐。
3. 李××,男,5 岁。家长代诉:患儿自 3 岁起无明显原因常出现不自主摇头,无其他不适。高师认为,此由外遇风邪客于筋脉,颈部肌肉收缩失调所致。予薏米做粥,每日一两,连服两月,以观其效。后其父来告:果如师言,患儿摇头已愈。
4. 本院王老师之母,年逾古稀,每夜入睡则双下肢转筋,甚为痛苦,遍服中西药不能控制。师曰:年逾古稀,脾肾两衰,筋脉失养。予芍药甘草加薏米汤,一剂病去十之七八,三剂而愈。此案后由王老师专文发表于某学术杂志。
5. 赵××,慢性肾风,肾元衰竭。一年多来常出现四肢颤抖,或肌肉拘急,亦用此方治之,服十二剂,诸症消失。
我随师时间尚短,每见高老师惯用仲景方,但不落古人窠臼;化裁经方,常别开新径。如用芍药甘草汤加薏米、黄芪、首乌治疗骨痹(骨刺)就取得较好效果。限于篇幅,恕不再述,不妥之处,敬请指正。
(高齐民口述,何厚夫整理,1983 年 6 月 5 日于北京)
疑难病症论治七则
一个临床大夫,既要善治常见病,又要会治疑难症。所谓疑难,我认为是病的主证时隐时现、迷离难认,而有时是难名其状,而兼证则异峰突起,喧宾夺主,使医者疑惑难断,常常愈治病证愈杂乱,使人束手无策。
回顾多年治疗疑难病之要点,贵在广开思路,冲破四诊合参之常规,从瘀血,从痰饮,从经络,从病源,从后天,从五行生克,从五脏所主,从奇经八脉,甚至从舌,从脉,从虫,从嗜好等诸方面入手,透过迷雾,每能一症道破天机,泄露主证之所在,纷纭诸证可豁然而解。治愈一个疑难杂症,不仅能使医者思路突然拓宽,加深对前贤之名言的理解,而医者也乐在其中,典型脉案每能使人终生难忘。
一、从络论治偏头风
偏头风,又称偏头痛,或者脑风,常突然发病,疼不可忍,或左或右,或连及眼、齿痛,痛止则一如常人。偏头风多系肝经风火上犯清窍,一般清肝泻火之法常难奏效。笔者遵叶天士“久病在络”之论,宗《济生方》蝎附丸辅虫蚁搜剔之法,自拟“龙蛇煎”,治疗顽固性偏头痛,每能药到痛止。
“龙蛇煎”所治之偏头风,包括现代医学的三叉神经痛、神经性头痛、血管神经性头痛及不明原因的头痛。
处方:地龙 15 g,祁蛇 10 g,川芎 15-30 g,钩藤 15 g,甘菊 5 g,茺蔚子 10 g,生地 15-30 g,杭白芍 10 g,全蝎 4 条。
加减法:
若肝风上犯,患者自觉有一股气沿项部两侧上冲,连及太阳穴跳痛,加怀牛膝 30 g,代赭石 30 g;若肝火沿经上冲,则齿痛,常觉一股热流上逆,甚则呕吐,加大黄 8 g;若偏头痛,痛甚呕吐清水,加吴茱萸 10 g;痰多加半夏 10 g。
主治:顽固性偏头痛等病。
功用:平肝祛风,通络止痛。
方解:钩藤、菊花平肝,地龙、祁蛇、全蝎通络祛风,川芎、茺蔚子养血止痛,生地、白芍滋水养肝以治本。若祁蛇缺货,可用乌梢蛇 10 g 代用;方中川芎一味,若肝阳上亢可少用或不用;方中生地一味,若虚烦少寐则重用,大可滋阴安神。生地之安神另有专论。
医案 2 则:
1. 张××,女,76 岁,住天坛南路。
患偏头风十余年,每次发作持续 3-5 天,近二年来发作频繁,疼痛加重,病重则坐卧不安,遍请名老中医,用药百余剂无效,自以为是不治之症。望患者一手托腮,双眉紧锁,苦楚不堪;自诉每次偏头痛发作,自觉有一股气沿项上冲,随即两太阳穴跳痛;两手脉弦,左半边舌苔薄白,右半边无苔(病侧不能嚼食所致);每次痛起于左侧,甚则波及右侧亦痛。
察其脉证,久病偏头风,风不在经而归入络脉,当用“龙蛇煎”加怀牛膝 30 g。先后会诊三次,服“龙蛇煎”30 余剂而治愈。初冬时又请我会诊,我以为宿疾发作,询问才知,原偏头痛治愈未犯,今请治其他疾患。
2. 李××,女,65 岁,住帅府胡同。
自诉患右侧偏头痛 20 余年,每因肝气不舒而诱发,以前常服逍遥散、舒肝丸,进药后症状减轻或痛止,或常服去痛片。近两年来偏头痛加重,加服西药以止痛,去年因与邻居发生争吵,偏头痛猝然加重,各种止痛药都无效,经首都医院确诊为“三叉神经痛”,痛不可忍时做手术两次,切断了三叉神经中、下支,神经切断后缓解了半年多,今年又开始剧烈疼痛,纳谷不下,以至卧床不起,每在疼痛难忍时,以头撞墙来缓解疼痛,甚至夜深时有轻生之念。
诊其六脉沉而有力,舌苔薄白、质稍暗。察其脉证,当属肝风入络,络脉不通而痛,方用“龙蛇煎”,加僵蚕 10 g,以祛脑中之风。
二诊:自诉进上药两剂痛即可忍,亦能下地操持家务。前后共进 15 剂,至今七年未再疼痛。
(1989 年 12 月 13 日初稿)
二、论久淋
淋之为病,初为湿热蕴结膀胱,治者易也,毋庸辨也。若久淋为病,涉及五脏,气血津液俱伤,湿热见于外,痰阻血瘀于内,治者难也,不精心辨证,则不能治也。
临证之时,医者闻其尿频,尿痛,不辨其新久,不察其寒热虚实,但见一症,便滥施清热利湿通淋之法,以亵渎患者,遗患无穷也。
淋之为病,初乃湿热下注膀胱,若只知清热利湿,而忘却“津液存焉,气化则能出焉”之理,此淋证反复发作之缘由也。故仲景治淋用附子,深得岐黄之意也;用栝蒌瞿麦丸治淋,常能一药而永不复发,妙在气化也。
久淋,常服苦寒之品,必先损及脾,而后伤其脾肾,故症见尿频、尿痛、带血,四肢寒厥,少腹冷痛,时在盛暑,而着凉水则痼疾卒发。脾阳损者用《千金》温脾汤,脾肾阳虚者用当归四逆加吴茱萸生姜汤。
久淋,常服八正散,中气受伤,升降失常,淋证复燃时,每觉气短、乏力,头晕,少腹重着,肛门坠胀,此乃中气下陷,清阳不升。轻则黄芪建中汤,重则补中益气之类也。
久淋,常服清热利湿之品,热未清而寒凝,湿未去而血瘀,导致血瘀热结,每见尿愈频而少腹愈胀,少腹愈胀则尿愈频,此乃血热内结,非《金匮要略》大黄甘遂汤破结逐水、养血扶正不能收效。
久淋,腑病及脏,肾先受病。肾阳虚,淋证发时,腰痛喜暖,下肢浮肿;肾阴虚,淋之发病,五心烦热,心烦少寐。前者,轻用五苓散通阳利水,重用真武汤加锁阳、肉桂温阳利水;后者,用猪苓汤或知柏地黄丸滋阴以清热。
久淋,少腹胀而尿道痛,时轻时重,绵绵不断,此乃肝阴虚,筋脉失养,法当柔肝缓急、解痉止痛,方用芍药甘草汤加山萸肉、柴胡;尿道疼加蜈蚣,痛有定处加桃仁。
久淋,久治不愈,反复发作,肾虚下元不固,膀胱约束失司,症见小便淋漓,甚则小便失禁,常常欲登厕而尿已流出,法当引黄济渭,调膀胱经之气以充其腑,笔者常用麻黄汤或葛根汤,每能 3-5 剂而小便约束有制。
观夫久淋之治,虽不能尽论其变,但能知:淋非膀胱一腑之病,久淋必损及五脏,气血津液俱伤;初淋不忘调膀胱之气化,久淋不忘脏腑气血,则于久淋之治可谓思过半矣。
(1990 年 6 月 14 日初稿)
三、无极舌案
缪美云,女,53 岁,北京电信管理局行政处干部,1990 年 3 月 20 日初诊。
患者自诉外感一周来,上腭发痒,继则咽痛,今晨出现无极舌象,舌中一个红圆圈,圈中无苔而痛,舌不能伸缩翻转,舌唇无溃烂,六脉细数,余无其他不适。
察其脉证,此乃阴虚火旺,上犯心之苗窍,当滋阴清热,佐以清心为治,方用“镇衄汤”加味。
生地黄 30 g,桑白皮 30 g,白茅根 30 g,党参 10 g,竹叶 10 g,莲子心 10 g。5 剂,水煎服,每日 1 剂。
3 月 25 日二诊:进上药 3 剂后,舌中圆极渐渐消退,舌已活动自如,继服上方 5 剂,病痊愈。
6 月 14 日因口舌生疮,再次来院求诊,阴虚之证未愈,继用“镇衄汤”加丹皮 10 g 收功。
(1978 年 6 月 10 日于北京)
四、迫其下降案
王××,男,35 岁,辽宁锦西县人,1976 年 10 月 8 日初诊。
患者是钻井队队员,不慎将手腕部挤伤,急送人民医院缝合后,开始食入即吐,住院 140 多天,每天靠输液体维持生命,四肢静脉全部损伤,曾低血糖休克四次,遍请名医会诊,药液粘唇即吐。刻下已轻度脱水,患者由两人搀扶缓步入座,形体消瘦,面色黄少华,语声无力,周身肌肉疼痛,每天必大量注射安痛定注射液始能缓解,夜不能入寐,必超剂量服用安眠药才可勉强睡 2-3 小时,诊其六脉沉细,舌苔薄质淡。此乃急虚身中,胃气逆而不降,当用大黄甘草汤迫使胃气下降。
大黄 10 g,甘草 30 g。2 剂,水煎服,每煎药半小时饮完。
10 月 11 日二诊:自诉服上药 2 剂,泻出白沫甚多,食入不再呕吐,改用小半夏加茯苓汤。
先后六次复诊,均以小半夏汤和胃降逆而病愈。
(1976 年 11 月 20 日于北京)
五、“引黄济渭”案
刘××,女,65 岁,北京市人,1989 年 8 月 6 日初诊,门诊病历号 138728。
自诉久淋康复之后,近二年多来,小便开始失控,有尿意未及登厕而尿已遗出,患者曾服金匮肾气丸、缩泉丸年余不效,饮食如故,无腰痛腿酸,二便可,诊其六脉沉,尺脉弱,舌苔薄白质润。察其脉证,当属久淋肾虚,下元不固,膀胱约束无权,法当引经之气以调腑。方用麻黄汤。
麻黄 10 g,杏仁 10 g,桂枝 10 g,甘草 6 g。4 剂,水煎服,日 1 剂。
二诊:进上药 2 剂,小便已能自控,四剂后基本痊愈。家中有学医者三人,以为暑日用麻黄必汗出,殊不知,用麻黄汤后尿量增多,反比平素汗少,今予金匮肾气丸以治其本。
(1989 年 9 月 11 日于北京)
六、冲开鬼门案
王××,男,50 岁,北京市人,1990 年 3 月 4 日初诊。
自诉二年前,不慎外感风寒,恶寒,发热,无汗,周身关节痛,患者晨起自服阿司匹林 2 片不出汗,中午又服阿司匹林 2 片,还不出汗,晚上又服 2 片,仍然无汗。晚上挂急诊号注射西药后热退,但此后至今周身无汗,尤其夏天不敢出门,心烦口渴,尿黄,入冬则安。诊其六脉紧而有力,此乃鬼门被寒邪闭塞,热郁而心烦,当表里两清,方用麻黄汤合白虎汤。
麻黄 30 g,杏仁 10 g,桂枝 10 g,生石膏 100 g,知母 15 g,甘草 6 g。2 剂,水煎服。若头煎服后汗出,则止后服。
3 月 6 日二诊:自诉进头煎药后半个小时,微微汗出,周身轻快舒服;晚上服二煎,里热退,自汗出,遵医嘱止后服。历时 2 年的无汗症,一煎知,二煎已,仲景不欺我矣。
(1990 年 8 月 4 日于北京)
七、利而不传案
马××,女,50 岁,北京市人,1990 年 3 月 1 日初诊。
2 年前患者因“中耳炎”住院治疗,中耳炎未愈,大便排出困难,又非燥结不通,每次大便如鸡屎,少而软,难以排出,甚则腹胀,心烦,坐卧不安。开始每天吃蜂蜜 50 g,每日主食以青菜为主,如此调理 2 月,大便仍排出困难。入夏主食以西红柿、黄瓜为主,秋冬则以香蕉、梨为主,大便始能每日 1 次。近半年来则非梨不便,每天须吃梨 1-2 斤。刻下因腹胀、心烦来院求治。诊其六脉沉,舌苔薄白,系中州虚损,大肠传导失职,当建中州为主。
黄芪 30 g,桂枝 10 g,白芍 20 g,生姜 10 g,甘草 6 g,大枣 6 枚,饴糖 30 g(烊化)。6 剂,每日 1 剂。
3 月 9 日二诊:进上药 6 剂,每日吃梨半斤,大便已能排出。效不更方,再予 6 剂。
先后共服黄芪建中汤 24 剂,不再吃梨,每日大便 1 次,一切如常人。
(1990 年 5 月 1 日于北京)
肾子肿痛案
朱杰,男,30 岁,初婚 1 周,右侧睾丸引右侧少腹奇痛,幸好未将睾丸引缩少腹内,夜间犯病,暂服布洛芬缓解疼痛。第 2 天去朝阳医院就诊,诊断为附睾丸发炎,予以抗生素治疗,3 日后疼痛不减,每日离不开止痛药,不然鼠蹊部痛不可忍,2011 年 11 月 1 日登门求服中药治疗。
诊其六脉弦,痛苦面容。病人说:“医院外科医生说,‘严重了要手术,严重了影响生育。’”病人刚结婚 1 周,可能说多了会影响婚姻关系。我告诉病人:病不重,不会影响生育。
依《金匮要略·腹满寒疝宿食病脉证并治》篇所说:“胁下偏痛,发热,其脉紧弦,此寒也,以温药下之,宜大黄附子汤。”
处方:大黄 5 g,附子 5 g,细辛 3 g,川楝子 9 g,连翘 15 g,败酱草 30 g,冬瓜子 10 g。6 副。
二诊:进上药,胁下偏痛减半,效不满意。因处方时想到病家燕尔新婚,体虚,但又符合“温药下之”,故将大黄加重;但要下而勿损,故加白芍止痛。
处方:大黄 8 g,附子 5 g,细辛 3 g,川楝子 9 g,茴香 9 g,白芍 30 g,甘草 10 g。6 副。
三诊:进上药后,大便每日 3 次,较稀,但不水泻,右边胁痛已止,左边胁下有轻度痛。医院回答,不是附睾痛,而可能是部分淋巴有点发炎。
处方:大黄 6 g,附子 5 g,细辛 3 g,川楝 9 g,茴香 9 g,延胡索 9 g,橘核 6 g,白芍 40 g,甘草 9 g。7 副。
因病人本月 26 日要乘坐飞机去国外上班,嘱其用 10 副药碾细粉,每次 5 g,每日 2 次,每周为 1 个疗程。休 1 周再服 2 周,以防再犯。
东汉张仲景在《金匮要略》中把附睾炎断定为:“此寒也,当以温药下之。”当代名医蒲辅周说:“对于炎症的概念,不能单纯理解为两个火,临床对炎症要具体分析。”这和仲景“胁下偏痛、发热……此寒也,当以温药下之”不谋而合。蒲老善于继承医学之精华,善于辨“炎症”的寒热。
笔者学生时,读了《止园医话》治肾子肿痛即睾丸炎的论述:“中医治疝之药,率用川楝子、小茴香、橘核、荔枝核、山楂核、炒玄胡等。轻症疝气相当有效,甚则用附子其效卓著。然以余之经验,最效之方大黄附子合剂,此种用药系大热大寒并用,纵有古方,未免骇俗,然余实已经数十年之临床实验,以附子大黄加入普通治疗疝气药中(即上引川楝子、芍药)迅收特效……此治外疝之经验谈也。”
笔者学了《止园医话》,学会大黄附子汤加味治肾子肿痛(即疝气、附睾丸炎)之法,已多次运用,每每收捷效。
肾子肿痛,古人又称疝气。何为疝?《病源》云:“疝者,痛也,此有阴气积于内,寒气结搏不散,脏腑虚弱,风冷邪气相击,则腹痛里急。”“发热、脉弦不是炎症,此寒也。”中医疝气是广义的疝气,和现代医学概念不同,应能分辨。
(高齐民于海运仓 3 号)
麻黄连翘赤小豆汤方证之我见
本方见于《伤寒论》,治“伤寒瘀热在里,身必发黄”,病机与证并列于一条条文之中。《素问》有“谨守病机”之明训,所以,本条文既可以从病机入手,亦可从证着手论治。今分别从病机与从证着手,试治验案数则。
(一)风热犯肺(瘀热在肺)案
赵××,20 岁,女,干部,北京人。
时值初夏,患者不慎外感风热,咽痛,咳嗽,痰黄,上腭红肿起疱,无汗,舌质红、苔薄,脉浮数,示瘀热在肺。化验检查血 WBC18000/mm3,明显升高,胸部透视提示“左肺有片状阴影”,诊断为“肺炎”。
麻黄 10 g,连翘 30 g,赤小豆 30 g,桑白皮 15 g,杏仁 10 g,甘草 6 g,桂枝 10 g,生姜 3 g。4 剂,每日 1 剂。
二诊:服药四剂,诸症悉减。继用上方 3 剂。
复查胸透“阴影消失”,除有轻度咽痛外,别无其他不适,予板蓝根冲剂 20 袋,早晚各服 1 袋以善其后。
(二)黄疸(瘀血在肝)案
张××,女,18 岁,北京人。
地震后搭抗震棚,汗出周身,棚未搭完,雷鸣闪电,倾盆大雨而下,衣被淋湿,无处更衣,患者只好躲在棚内,当晚即感不舒,周身疲困,曾服阿司匹林三天,纳差,巩膜开始黄染。
抽血检查后,确诊为“黄疸性肝炎”,GPT300,黄疸指数 10。脉濡,舌苔黄腻,为瘀热在肝。
麻黄 10 g,连翘 20 g,赤小豆 30 g,桑白皮 15 g,杏仁 10 g,甘草 6 g,生姜 6 g。7 剂,每日 1 剂。
二诊:服药 7 剂,纳食增,黄疸减,苔转薄白。再予 7 剂。
先后服上方 30 剂,肝功检查正常,病愈。
(三)浮肿、脓尿(瘀热在肾)案
男,10 岁,湖南湘阳人。
入夏不久,患者周身起脓疱疮,经治未愈,进而出现小便不利,伴有脓尿,县医院诊断为“脓毒性肾炎”,劝其入院治疗。因其家境不宽裕,只能托人找医疗队求诊。见患者周身浮肿,身上脓疱似流黄水,外敷有中药和抗生素软膏之类,脉沉,口渴,小便不利,示瘀热在肾。
麻黄 6 g,连翘 15 g,赤小豆 20 g,桑白皮 10 g,杏仁 6 g,甘草 3 g。3 剂,每日 1 剂,水煎服。
二诊:服药后浮肿渐消,尿多,身上脓疮开始结痂。上方再予 7 剂。
三诊:先后服药 10 剂,浮肿消尽,脓疱疮大部结痂,尿蛋白(±)。继予 7 剂收功。
按语:
麻黄连翘赤小豆汤为《伤寒论》著名方剂,功能清热利湿解毒,为临床所常用,出自《伤寒论》262 条。条文之“伤寒,瘀热在里”为病机所在,因有目黄身热,故针对“在里”,古人争论歧出:柯韵伯认为在心肺,唐容川则指主肌肉,《伤寒论讲义》言主肝胆,承淡安主法栀子柏皮汤,成都中医学院《伤寒论讲义》则避而不谈。
其实,瘀热于肺、瘀热于肝、瘀热于肾都属“瘀热在里”,而白皮癣、玫瑰疹、丹毒、疮疡、荨麻疹则属瘀热在皮表,以本方略事加减,每奏捷效;条文中的“身必黄”则为概而言之,只限于热瘀在肝则身必黄,热瘀于他脏则身不黄,又不可不知。本方发泄瘀热,调和营卫,可治瘀热在表之皮肤病;宣肺气,调阴阳,利湿热,可治肾炎、蛋白尿、水肿。但毕竟偏于清气分之郁热,若有血行郁滞、血燥生风,又须加当归之妙,则“血行风自灭”,为治皮肤瘙痒则所首选;若风邪外客,营卫不和,血虚失调,以致肌肤干燥,失于濡养,又当用桂枝汤加当归养血祛风,卫分得血濡养,燥痒自除。
本方一升一降,有表有利,使营卫得和,湿热分消,阴阳平调。当然,利湿药是一个内涵、外延很大的概念,西药药理研究认为,利湿药可改变机体对组织胺之反应性,所以可以治疗皮肤病。此说值得认真思考。
(1978 年 6 月 15 日于北京)
鸡矢白验案二则
一、治转筋案
1959 年暑天,我回乡垣曲探亲,听说二舅妈病了,我步行去姚家庄看望。经询问,一年多来,二舅妈起床时发现枕巾上有血迹。暑天鼻衄加重,每天枕巾上都见血。我告诉舅舅,去挖野生地,每次吃 1 两,将野生地根洗净,捣出水,喝生地汁,喝 1 周血止就不要喝了。中午吃饭时,从不远的申家庄来了两个舅舅的朋友,听说北京来了一大夫,想请我给他看看病。
申姓病人,男,40 岁。1 年前,每到冬季,小腿肚腓肠肌痉挛,服了医生给开的钙片,三个月不见效。今年夏天病情加重,痉挛从小肚子始发波及大腿肌肉痉挛,痉挛严重时,少腹鼠蹊部也开始痉挛。正如《素问·举痛论》所载:“寒气客于厥阴之脉,厥阴之脉者,络阴器系于肝……与少腹相引痛矣。”病人一再表决心,只要能治好我的痉挛,再难吃的药我都把它吃下去。我想到鸡矢白治转筋,马上说:“你说话可要算话,不要给男子汉大丈夫丢人。”病人申某马上回答:“你开大粪我也把它吞下去。”我说:大粪是治热病伤津用的,你只少吃点鸡粪就能好。这不是我自己发明的,是医圣张仲景治转筋的方药。《金匮要略方论》记载:“转筋之为病,其手臂脚直,脉上下引,微弦,转筋入腹者,鸡屎白散主之。鸡矢白,为散,取方寸匕(合 1.8 g),以水六合和,温服。”你到鸡窝旁边,找鸡拉的屎,只要屎上白色的,弄下来晒干,一次吃 1.8 g,每天服 2 次,温开水冲服。本想开大黄附子汤合芍药甘草汤加薏米,怕他不吃鸡屎,答应 5 天后复诊时再考虑。农民很守信用,5 日后果然登门,隔老远就看见他面带笑容而来,共吃鸡屎白 18 g,分 5 天服完,脚转筋牵引少腹诸症消失,特带来 1 只老母鸡以谢大夫,被我拒绝。妙哉!仲景以鸡屎利小便,治转筋,治法不欺人也。
二、治鼓胀案
1966 年我下到县血防站蹲点,协助治疗晚期血吸虫病肝硬化腹水。
晚期血吸虫病肝硬化腹水分 3 大类型:脾湿肿满型、肝胀络瘀型和肾虚气结型。脾湿肿满型,腹水不多,肝肾功能都还好,只是轻度损伤。肝胀络瘀型,肝功能损坏很严重,腹水不多,静脉曲张明显,胀满难熬。肾虚气结型,肾功能严重损害,尿素氮、血肌酐都很高,周身浮肿严重。这 3 型肝硬化有共同特点,都是腹水多,尿少。
一天晚上在灯下读《素问·腹中论》,“黄帝曰:有病心腹满,旦食则不能暮食,此为何病?岐伯曰:名为鼓胀。帝曰:治之奈何?治之以鸡矢醴,一剂知,二剂已。”
我这里收治的晚期病人,都住在当地,找鸡矢很方便,家家都有。我小声告诉病人家属,找鸡矢白晒干,1.5 g 一包,用甜酒冲服。
对 3 个腹水的病人用了鸡矢醴,高度腹水 1 例,中度腹水 1 例,轻度腹水 1 例。上午 8 点钟服药,下午 4 点自感尿多起来。轻度腹水利尿效果很好,比平时多 500ml;高度、中度腹水较差,仅多 200ml,没有达到“一剂知,二剂已”。共服鸡矢白 5 天,轻度腹水基本痊愈,高中度腹水只达到腹围缩小 10-15cm。
《素问·腹中论》所列鼓胀之症,在晚期血吸虫病肝硬化腹中都能见到,尤其高度腹水,哪怕少食一点或嗳气或转矢气,都会使腹胀满病人感到舒服,所以病人开玩笑说:“谁能让我放个屁,放一个,我赏给他一元钱(当时是一顿饭钱)。”后因奉命去沅江负责血防科研组,离开了县血防站试点,对鸡矢醴之观察就中断了。
蛋白尿案讨论
郭彪,男,48 岁,上海人。
8 月 22 日初诊。患者自诉多年来蛋白尿久治不愈,尿检蛋白超过 800 g/L。出差来京前,即 8 月 17 日化验 827 g/L,还有潜血、甘油三酯不正常,见其壮年体不甚胖,但大腹便便。六脉濡,舌苔稍厚。
处方:防己黄芪汤加味。
防己 12 g,黄芪 30 g,炒白术 15 g,炙甘草 6 g,怀山药 10 g,五倍子 5 g,骨碎补 15 g。7 副。
10 月 22 日求诊,复诊前 9 月 14 日在上海医院化验检查尿蛋白 322 g/L,自诉周身无其他不适,自感口干少津、咽喉不利,六脉由濡转缓。
处方:黄芪 40 g,炒白术 10 g,甘草 10 g,骨碎补 15 g,乌梅 12 g,麦冬 10 g,怀山药 10 g。减去利水的防己,加生津之乌梅、麦冬。7 剂。
讨论:
防己地黄汤:《金匮要略》中三见,一见于《金匮要略·痉湿暍病脉证第二》,“风湿脉浮身重、汗出恶风者,防己地黄汤主之。”一见于《金匮要略·水气病脉证并治第十四》,“风水,脉浮身重,汗出恶风者,防己地黄汤主之。”一见于加减成防己茯苓汤,即上方减白术加桂枝、茯苓。“皮水为病,四肢肿,水气在皮肤中,四肢聂聂动者。”
纵观防己地黄汤,所治“风湿”“风水”“皮水”,离不开水湿,患者下肢从不浮肿,小便正常,不汗出恶风身重,脉濡,与防己地黄汤“病皆与方不相应”。因其所从事职业缘故,常与客主酒肉相聚频频,故吃得大腹便便。我断定脾肾两虚,肾不藏精,导致蛋白流失,古人云“补肾不如健脾”,故选用防己地黄汤,益气健脾,疏通水湿之关。疗效之快,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望学生三思而辨之。以形体形、色、神辨证论治,乃古人“望而知之”的箴言。
(高齐民于海运仓 3 号,2012 年 10 月 22 日)
儿童遗尿案
王增高,男,14 岁,郓城人。病历号 195314,1984 年 2 月 23 日初诊。
5 岁开始夜间遗尿,从 10 岁开始尿裤子,有时知道要尿,但来不及上卫生间已尿在裤子里。又过 1 年以后,当感到裤裆热时,已尿出,有时少腹痛,大便时常稀。医院检查两肾功能正常,膀胱受肠道压迫变形,脊柱畸形,发育不正常,部分骨质缺损。六脉沉细,身材比同龄人偏低,面色萎黄,且腰部怕冷,系先天发育不足所致长期遗尿,乃膀胱气化失司,括约肌无约束能力,故小便整天淋淋漓漓。
桂枝 10 g,白芍 10 g,甘草 6 g,白薇 2 g,生龙牡各 30 g,附子 10 g(先煎 1 小时),生姜 10 g。7 副。
二诊:服上药 7 副,夜间未再遗尿,白天稍有尿感,快上卫生间尿裤子次数减少一半。继服上方 7 副。加服桂附地黄丸,以补先天之不足。
三诊:已不再尿裤,有尿感快去卫生间则可。家长说:因经济困难不能在京,要求回山东服药。继予桂枝加龙骨牡蛎汤。
桂枝 10 g,白芍 10 g,甘草 6 g,大枣 10 枚,生龙牡各 30 g,生姜 10 g。10-30 副。
肾风诊治规律初探
肾风是用病位、病因命名的一种肾脏疾病,早在《黄帝内经》中就有比较明确的记载。如《素问·风论》《素问·奇病论》《素问·评热病论》《素问·藏气法时论》等篇中记载了肾风的病因、病症和部位:“肾风之状,多汗恶风,面庞然浮肿……形大瘦,不能食,病生在肾,名曰肾风。”
肾风之为病,风伤于肾而为病。风邪伤于经脉、伤于腑,则多夹寒、夹湿、夹热、夹湿热,治风为首要;邪伤于脏,伤于脑髓,或阴虚阳亢,或虚劳,或阴阳离决,即所谓的虚、损、劳、衰、绝等“五损”的病变,故慢性肾风以治肾为首要。
急慢性肾风即现代医学的急慢性肾炎、肾病综合征、尿毒症等。
一、急性肾风
病变是肾虚受风而发病。急性期:本虚标实为多,虽有肾虚,仍以驱邪为上策;慢性期:五脏虚损为主,尤以肾阳亏虚为机要,只能滋阴补肾固守为下策。
1. 风寒候
感受风寒是急性肾病发病的主要因素,寒为阴邪,易伤人之阳气,寒邪外束与卫气相搏,故恶风;阳气不得宣泄,发为水肿;膀胱气化受损,则小便不利。《灵枢·水肿》篇曰:“肤胀者,寒气客于皮肤之间,然不坚,腹大身尽肿,法当祛风以利水。”
选方:越婢汤。
生麻黄 15 g,生石膏 30 g,生姜 9 g,炙甘草 9 g,大枣 12 枚。
方解:麻黄疏开肺气,以行皮毛之水为君。肺为水之上源,臣以石膏之辛凉,且可使麻黄清肺热,防止汗出过多。佐以甘草,配麻黄以扶正利水。使以生姜之辛散,合石膏之辛凉,又可消肌肉水肿;大枣、甘草合用,以和中焦脾胃之气。姜枣同用,调和营卫,使风水从皮毛而出。诸药合用,解表疏风、利水消肿。“恶风者加附子一枚,风水加术四两。”
临床应用于急性肾炎初期,或慢性肾炎合并感染、感冒等。本方麻黄用量至少用到 12-15 g,才有明显的利尿作用。在急性肾风的治疗上,风为标,肾为本,“急则治其标”,故用越婢汤为主方。若临床大夫不读《黄帝内经》,不学《伤寒杂病论》,必然先从肾治,开济生肾气丸或六味地黄汤,则引风邪入肾,阻滞气机,肾病因此急剧恶化。
2. 风温候
温系阳邪,轻者为温,重则为热,口渴咽痛,周身浮肿。《素问》曰:“人之伤于寒也,则为病热。”咽痛是风邪侵及少阴经脉或厥阴经脉。
选方:麻黄连翘赤小豆汤。
生麻黄 9 g,连翘 12 g,桑皮 15 g,赤小豆 30 g,炙甘草 9 g,杏仁 9 g,生姜 9 g,大枣 12 枚。
本方出自《伤寒论》第 262 条:“伤寒,瘀热在里,身必黄,麻黄连翘赤小豆汤主之。”治外有风,里有热。麻黄发散风邪,连翘、赤小豆、桑皮清泄瘀热,姜枣和营卫,使湿热郁蒸之邪由表而散,且可同时从小便而出,这就是“开鬼门,洁净府”的原则吧。
我常用此方治疗急性肾炎的风水型,或慢性肾炎急性发作,以及原因不明的面部水肿,皮色鲜红的荨麻疹和湿疹内陷引起的慢性肾炎。
本方应抓住“瘀热在里”这一关键词:“在里”,包括五脏六腑在内,如瘀热在肺之肺炎,瘀热在肾之急性肾炎,瘀热在胆的胆囊炎,瘀热在肝之肝炎(常有“身必黄”),瘀热大肠的肠炎……都可用此方加减治之。
关键在于“瘀热”:既可瘀热在里,亦可瘀热在表!如湿疹、疱疹、荨麻疹、疮疡等,凡瘀热在表之病都可用此方;若一身瘙痒,皮肤干燥,起白屑,当加当归养血祛风,瘙痒自然消失。
3. 风湿候
湿为阴邪,性重浊黏腻,能阻滞气机,伤人阳气。《素问·太阳阳明论》篇云:“伤于寒湿,则民病身肿、肘肿、腹满。”此病伤湿,汗出当风,可发为风痱,“身体不能自收持,口不能言,冒昧不知痛处,或拘急不得转侧。”若腠理闭而不开,则可发为无汗症。久伤取冷所致,可发为肾着之病。本病是风湿伤于肾,风为标,肾为本,急则治其标。
选方:麻黄杏仁薏苡甘草汤。
方解:麻黄散寒,薏苡除湿,麻杏合用开肺气以清水之上源,甘草和中以缓风之急。
若风湿重亦可选用麻黄升麻汤。此汤中有“越婢汤”之麻黄、石膏、甘草,有“桂枝汤”之桂枝、白芍、甘草,有“肾着汤”之甘草、干姜、茯苓、白术,有清热解表升阳之升麻、天冬、黄芩、知母,润下之当归、葳蕤。
临床应用时,可拆方组合:若风湿重,腰重如带五千钱,麻黄苡甘汤合甘姜苓术汤;有表证,恶风汗出,则麻黄苡甘汤合桂枝、白芍。学会对经方的拆卸组装,才能另辟新径。
4. 风湿热候
风与湿热相结,湿热下注膀胱则为尿急、尿频、尿痛,尿常规检查常见蛋白、白细胞及管型。仲景把风湿热候称之为“水气病”,《金匮要略·消渴小便不利淋病脉证并治》篇云:“小便不利者,有水气,其人若渴,栝蒌瞿麦丸主之。”
选方:栝蒌瞿麦丸(改汤)。
天花粉 9 g,瞿麦 9 g,山药 9 g,茯苓 15-30 g,附子 3 g。
本方用附子温助下焦之阳,宣通阳气,上蒸津液,下利水气;瞿麦可逐膀胱癃结之水,茯苓佐之渗水利湿;苓瞿合用,可以行水气,淡渗利水以利小便;山药强肺阴补肾;栝蒌根生津液,治口渴。
本方滋阴润燥,治泌尿系感染,战而必胜。先师宋孝志说:“此乃治湿热下注之神方也”。我大学毕业初上临床,每遇泌尿系感染的患者,喜欢用《内科学》教材中的导赤散、小蓟饮子等清热利湿之品,结果都只能取一时之效,每每屡治屡犯,有的久治不愈,能迁延十多年,最后转为慢性肾风。
此病有个特点:尿急、尿频、尿痛不能缓解时,常用热水坐浴,尿急频痛可马上缓解。闻知这一特点,使我恍然大悟,重新认识“水气病”即泌尿系感染的机理,此与《内经》“身大热,反欲近衣者”病机雷同。
此病之本是阳虚于下,膀胱气化不利,导致水道阻滞不畅,才出现尿急、尿频、尿痛;湿热症状,是本病之标。因此本病的正确治法,应以治本为主,兼治其标。每遇久治不愈或屡治屡犯的泌尿系感染患者,用栝萎瞿麦汤,常常几副就显卓效,治后再复发者少。1966 年,我治疗几例病人,至今年已古稀,未再出现泌尿系感染。
我也常用此方治疗小便癃闭。今年八月,应施汉章老师嘱托,用栝蒌瞿麦汤治疗师母消渴、小便癃闭。
我还常用此方治疗前列腺肥大。加李时珍方(黑丑、川楝子、茴香、穿山甲)治湿热下注精道,小便淋漓或癃闭;若已癃闭,本方加大黄、黄芩、黄连、苦参各 12 g,“味苦生水”,水火既济,精道之热退,小便自通。
5. 肾病候
《素问·藏气法时论篇》《诸病源候论》都有肾病的记载,“肾病者,腹大体胖,喘咳,汗出,憎风……曰肾病。”肾藏精而主水,气化蒸腾,精水相依,布运全身,以养生机。若肾元精微生化减少,久之精不循常道,溢于外则为水肿,渗于内则为腹水,精气下泄出于小便而为蛋白尿。《金匮要略》载:“水之为病,其脉沉小属少阴,脉浮者为风。脉沉者,麻黄附子汤主之。”
选方:麻黄附子汤。通腑泻浊,排除尿毒,改善肾功能,延长患者生命。
生麻黄 9 g,附子 6 g,炙甘草 6 g。
方解:本方即麻黄附子细辛汤去细辛之温加甘草。麻黄散在表、在太阳之寒风;附子温补真阳,治少阴之里虚;取甘草之缓以补中益气。上方加大黄、芒硝通腑泻浊,排出体内毒素,改善肾功能,延长患者生命。只适应于尿毒症早、中两期,晚期则需甘遂、大戟、芫花之类。
二、慢性肾风
慢肾风,因外受风寒湿温等病邪侵袭,损及肺脾肾,使其功能失调,发生水肿。本病发展常遵循“虚→损→劳→衰→绝”的规律。
1. 虚
临床常见为脾虚湿困和肾阳虚。
(1)脾虚湿困:症见四肢肿,水气在皮肤中,脉浮而柔细。
选方:防己茯苓汤。
防己 9 g,生黄芪 9 g,桂枝 9 g,茯苓 20 g,炙甘草 6 g。
方解:防己、茯苓善驱水气,桂枝得茯苓则不发表而反补水,且合黄芪、甘草助中之气,以助防己、茯苓之力也。
(2)肾阳虚,水气泛溢:症见腹痛,小便不利,浮肿,四肢沉重,脉沉。
选方:真武汤。
茯苓 15 g,白术 10 g,附子 6 g,白芍 9 g,生姜 9 g。
方解:本方温阳利水,治脾肾阳虚水停。肾为水脏,主气化而利小便。肾阳虚,水气不能蒸化,故方中以附子温肾壮阳为主,以茯苓淡渗利湿,白术健脾利水为辅,生姜和胃散水为佐,更佐使白芍存阴制阳,“善补阳者,从阴中求阳。”诸药合用,则可温补脾肾以利水肿。
2. 损
《难经·五损篇》云:“然损其肺者益其气,损其心者缓其中,损其脾者,调其饮食,适其寒热,损其肝者缓其中,损其肾者益其精,此治损之法也。”应当注意,慢性肾风之“损”,不同于《难经》之“损”,其重点损在肝脾肾。
(1)脾肾阳虚:症见纳谷不香,四肢乏力,身体痛,手足寒,骨节痛,脉沉。
选方:附子汤。
附子 6 g,茯苓 20 g,人参 6 g,白术 12 g,白芍 9 g。
(2)肝肾阴虚:症见眩晕,耳鸣,心腰疼痛,五心烦热,脉细数,舌光无苔。
选方:地黄饮子(去桂、附、茯苓、肉苁蓉、薄荷)
生地 15 g,石斛 6 g,山萸肉 6 g,麦冬 9 g,菖蒲 9 g,远志 6 g,五味子 6 g,巴戟天 6 g。
3. 劳
陶弘景《辅行诀脏腑用药法要》一书中有“诸劳损病方”五首,可供参考。
肝劳损用养生补肝汤:治肝虚,筋极,腹中坚澼,大便秘塞方。
川椒,桂心,韭菜,芍药,芒硝,胡麻油。
心劳损用调中补心汤:治心劳,脉极,心中烦,神识恍惚方。
旋覆花 9 g,栗子 12 g,葱叶 10 g,豆豉 10 g,栀子 10 g,人参 9 g,全清泉水同煮。
脾虚劳用健中补脾汤(即小建中汤):治脾虚,肉极,羸疲如柴,腹中拘急,四肢无力方。
桂枝 10 g,白芍 20 g,生姜 10 g,甘草 6 g,大枣 12 枚,饴糖 30 g(烊化)。
肺虚劳用宁气补肺汤:治肺虚,气极,烦热,汗出,口舌渴燥方。
麦冬 9 g,五味子 9 g,旋覆花 6 g,白芥子 3 g,竹叶 9 g,白浆共煮。
肾虚劳用固元补肾汤:治肾虚,精极,遗精,失溺,气乏无力,不可转动,咯血方。
地黄 30 g,天花粉 12 g,甘草 6 g,薤白 12 g,干姜 6 g,合苦酒煮之。
总之,虚劳的病机,正如先师宋孝志所说:“以阴虚、阳虚、阴阳俱虚为纲,以五脏精气为目,将五脏生理功能及其病理变化加以综合研究。”
4. 衰
在慢性肾风后期,脾肾功能衰败,脾衰五谷难进,患者全靠输液维持生命,肾衰小便不通,靠利尿药维持膀胱气化,出现阳虚气逆、恶心呕吐等,有的患者不透析已不能延续生命。
若阳虚气逆,症见四肢厥冷,面黄肌瘦,腰背恶寒,但有呕逆,不能进食,或食入即吐,当用大黄附子甘草汤加代赭石、生姜,或小柴胡汤重用半夏、生姜,或吴茱萸汤等。
若阴阳气血俱虚,脾肾衰败,湿浊羁留,阳虚甚可用人参汤加茯苓:人参 6 g,干姜 9 g,甘草 6 g,白术 9 g,茯苓 15 g;阴虚甚可用百合地黄汤加猪苓、滑石,亦可用香砂六君子汤。此方(后者)常用于患胃痛甚剧,进中西药罔效,粒米不进,每日靠汤水为生,大肉尽脱,形容憔悴,势颇危殆,脉沉而细,舌苔薄、舌质淡,胃中酸水如潮,可用香砂六君子汤,救脾胃欲绝之气,用于脾胃功能衰竭,能力挽狂澜,起死回生。
5. 绝
即阴阳离绝。急当回阳救逆,当用参附汤;若浊气上逆,痰迷心窍,当用牛黄清心丸或安宫牛黄丸。
总之,急慢性肾风中,急性肾风以治风为上策,以麻黄为主,重用才能决堤溃坝,符合《内经》旨意,“急则治其标”;慢性肾风,以温阳为主,以附子为主,重用才能起死回生,但毒药治病,要严守法度。
附件一:先师宋孝志治水肿方
大戟 3 g,甘遂 3 g(面裹煨),芫花 3 g(醋炒),大腹皮 9 g,槟榔 9 g,苏叶 9 g,木瓜 12 g,青皮 6 g,茯苓 12 g,枳壳 6 g,苍术 9 g,台党参 6 g。水煎服。
附件二:治肾病秘方
广州中山一名老中医,儿子患肾炎,病情危急,他在茶馆听人说某医有祖传秘方,非重金不能索取,为了儿子,老中医花费两层楼房的钱购回此方,将儿子治好。其子今已 80 多岁,仍健在,但其第二代、第三代均无人行医,秘方存其孙子之手,他恰与我学生十分友好,将此方转送给我,要我临床试治肾病综合征。我将其命名为“重楼金钱丸”,缅怀故去的名医。
重楼金钱丸(原方抄录于下)
主治:肾炎浮肿,杂症。该方有特效,服后泻,戒盐。
处方:大戟 4 钱,甘遂 4 钱,黑丑 4 钱,三棱(醋炒)4 钱,莪术(醋炒)4 钱,牛膝(炒,放火烟)3 钱,木鱼(不见火,研)6 钱,陈皮(去心)3 钱,苍术 4 钱,益智仁 4 钱,防己 6 钱,文蛤 5 分,大黄 5 钱,紫荆皮 6 钱,槟榔 3 钱,葶苈子 3 钱,厚朴 3 钱,枳壳 3 钱,远志 3 钱,川芎 3 钱,桑白皮 5 钱,泽泻 3 钱,通草 3 钱,连翘 4 钱。
制服法:上药二十四味,共碾极细,糊水为小丸,每服三钱,日一次。
附:古处方用量写法,别人可以不记,大夫必须认识,不然无法读古方分量。
按:此是一篇二十年前,在吕仁和院长指导下,用经方探索治疗急慢性肾风的初稿,今稍加整理付印。因只是初稿,不是成功之作,所以仅供急慢性肾风治疗的参考。
(高齐民 2008 年 12 月写于海运仓塔楼)
糖尿病治愈个例
杨××,男,76 岁,摄影机技师。
自诉:几年来血糖空腹 12mmol/l,餐后 19mmol/l。
患者工作在新疆,退休后住西安,应学生金铁路之邀,来京治糖尿病。患者自感乏力,走路恐跌倒,故手不离拐棍,起坐动作缓慢,口不渴,尿也不多,纳谷一般。诊其六脉沉无力,方用施金墨益气法。
黄芪 30 g,天花粉 12 g,白芍 40 g,甘草 6 g,生龙牡各 20 g,何首乌 12 g,黄精 15 g,山药 9 g。12 副。
二诊:服后患者体力倍增,拐棍收起来不用,走路看起来也精神了。空腹血糖 6mmol/l,餐后 9mmol/l。效不更方,继服 6-12 副,以巩固疗效。
三诊:服药第 1 天,停服降糖药二甲双胍,血糖未再升高。回到西安后未再继服降糖药,血糖维持在空腹 6mmol/l,餐后 8mmol/l。
椎间盘突出论治
腿股风病,即椎间盘突出,中医治疗已有数千年的历史,历代名医案中都有详细的记载,但某些中医院的大夫却认为:“中医不能治疗椎间盘突出,椎间盘突出只能手术”,《素问》把这些人称为“粗工”“医不能明,不问所发,唯言死日”,主要原因为“皆受述不通”,没有传承好前人的宝贵经验,才导致自己面对该疾病束手无策。
一、腿股风病之病因
1. 劳汗当风
《素问·生气通天论篇》记载:“劳汗当风……故病久则传化,上下不并,良医弗为。”《素问·举痛论篇》曰:“寒气客于脉外则脉寒,脉寒则缩蜷,缩蜷则脉绌急,绌急则外引小络,故卒然而痛。”
2. 肾虚精竭
《素问·上古天真论篇》记载:“肾者主水,受五脏六腑之精而藏之”“今时之人不然也,以酒为浆,以妄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房事不节,导致肾虚,腰部酸痛,再劳力过度,腰肌劳损。
3. 五损所伤
《素问·宣明五气篇》记载:“五劳所伤:久视伤血,久卧伤气,久坐伤肉,久立伤骨,久行伤筋”。五损导致腿股风,被称为“腰肌劳损”,继则形成椎间盘突出症。
4. 跌坠损伤
《素问·玉机真藏论篇》记载:“急虚身中卒至,五藏绝闭,脉道不通,气不往来,譬于坠溺”。《素问·生气通天论篇》指出:“因而强力,肾气乃伤,高骨(腰椎)乃坏”。临床上,外伤性腰脊痛并不少见,多见于举重运动员、摔跤运动员、搬运工、挑夫、装卸工等。
5. 合并症多
腿股风合并症,如强直性脊柱炎、横贯性脊髓炎、神经根炎,常导致人残废。《素问·脉要精微论篇》记载:“背者,胸中之府,背曲肩随,府将坏矣;腰者,肾之府,转摇不能,肾将惫矣;膝者,筋之府,屈伸不能,行引偻附,筋将惫矣;骨者,髓之府,不能久立,行则振掉,骨将惫矣。”《素问·刺腰论》指出,腿股风终成“尻以代踵,脊以带头”。我曾接诊一病例(宋家一亲属)。“尻以带头,头以带足”,上体弯呈 180 度,靠双手握 15 厘米高小木凳支撑身体平衡。
总之,我国是以农耕为主的国家,农民全靠肩扛手推,面向黄土背朝天,容易患腰肌劳伤,加上风寒外侵,腿股风在农村最为常见。秦代七国修筑万里长城,建筑宫殿,修皇陵,隋代开凿大运河,成千上万的人民辛勤劳作,导致腰肌劳损并腿股风病患者不计其数。古人不是靠“手术”治疗,而是采取按摩、针灸、中草药来进行治疗。《伤寒杂病论》中有很多医方可以治疗椎间盘突出症,且药少力宏。
二、腿股风的治法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记载:“形不足者温之以气,精不足者补之以味”。《难经·十四难》指出:“四损损于筋,筋缓不能自收持也;五损损于骨,骨痿不能起于床”“损其肾者益其精”。《素问·至真要大论篇》云:“劳者温之”“诸寒收引皆属于肾”。《素问·离合真邪论》记载:“不足者补之”。本证以肾脾肝虚为主,治当补之。
明代王肯堂《证治准绳》论载,腿股风病的治疗应从三阴经风寒湿论治:“股居一身之下,众阴之所归,而其所以作痛者,三经受病也。足太阴脾经主肉,足厥阴肝经主筋,足少阴肾经主骨,脾经受湿下注于股,则肌肉酸痛;肝经受寒下及于股,则筋挛急痛;肾精受寒下注于股,则骨髓冷痛。”
我大学毕业后,临床治疗坐骨神经痛,初选芍药甘草汤、新加汤,但最满意是选用黄芪桂枝五物汤加味。
三、授方于弟
1991 年 6 月我赴陕西城固探亲,饭后茶余聊天时二弟对我说“大哥,我已下岗几年,有两个孩子上学,生活上不宽裕,多亏先父秘传治精神病的方药,但无行医执照,因此无法出诊予人治病,望大哥能否传授治椎间盘突出的秘方。此种病患在农村甚多,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法,我插队的村里就有十多个病人,县医院大夫表示无法治疗”。听此言后我很同情,为支持二弟,我到新华书店为其购买了一套中医药大学的教材,指导他从打基础做起,首先复习功课参加全国自学考试,争取早日考取医生资格证书。然后嘱其用方保密,并把治疗坐骨神经痛即椎间盘突出的方药抄给他。
处方:芍药,甘草,附子,木瓜,白术。
加减法:左侧腰股痛加防风、黄芪;右侧腰股痛加木香、当归;腰以上痛加羌活;腰以下痛加独活;痛甚者加乳香、没药、三七、丹参。
后来得知,我弟买了 100 多味治肾、治肝、治脾的中药调配在方中,从而在当地成为乡里认可的草根医生。
四、家庭汇报会
2003 年春,我回陕西城固探亲,见弟弟家中病人赠送的数十面锦旗挂满了墙壁,有来自川、陕、甘、新疆以及周边地区的。经过多年的磨炼,二弟居然成为名震川、甘、陕专治椎间盘突出的草根名医。我回去后,二弟做了认真的准备,就此向我汇报,他说:“哥抄给我治椎间盘突出的秘方,当时我正在为难,不知如何给人去治病。一天,我同班同学找我说,他爸爸患椎间盘突出,去西安都无法治,问我可有家传的秘方可以治疗吗?我说有,并主动送药上门。服到 28 副药时,奇迹出现了,患者的病竟真得痊愈了。他爸是县委专管文卫系统的常委,经他一宣传,很多人都来找我治椎间盘突出,在当地一时引起轰动,我被传成了治椎间盘突出的草根医生”。行医 12 年,共治疗了 1251 人,其中椎间盘突出(以医院腰椎片为证)733 例,颈椎骨刺 193 例(有档案数据可以查阅),膝关节骨刺 325 例。
椎间盘突出患病人员性别分析
年龄 | 男 | 女 |
---|---|---|
10-19 岁 | 2 人 | 2 人 |
20-29 岁 | 19 人 | 41 人 |
30-39 岁 | 86 人 | 139 人 |
40-49 岁 | 106 人 | 217 人 |
50-59 岁 | 120 人 | 213 人 |
60-69 岁 | 63 人 | 133 人 |
70 岁以上 | 33 人 | 77 人 |
合计 1251 人,另外皮肤病及其他杂病 961 人。
从 2003 年 3 月至 2013 年,10 年之间,因贤弟去世,未曾统计。医治椎间盘突出的病人粗略估计,贤弟专治椎间盘突出病人,后 10 年治愈病例达千例之多,尚未治愈者应小于 5% 。
五、注意事项
1. 1 副药煎 4 次,混合后,2 天分 4 次服用,饭前饭后均可,第五煎煎水泡脚。内服配合外洗可以提高疗效。
2. 煎药用温水或热水疗效高,用冷水煎药影响疗效。
3. 服药期间,禁吃鸡、鸭、鱼、肉。
4. 初步定 1 个疗程为半年,但大多数病人 4-6 个月内即可痊愈,超过 1 年为无效。
笔者按:贤弟所治病人大多数都是农民,由于当时农民收入低,所以为了减轻农民负担,1 副药 4 煎,吃 2 天,第 5 煎泡脚。我医治的病人都是工薪阶层,所以 1 副药 2 煎吃 1 天,第 3 煎泡脚。相比之下,每天 1 副药比 2 天 1 副药的疗效高。我很佩服二弟,早在 1992 年就提出:现今的鸡鸭鱼肉都含有化学促生长激素,服药期间禁食鸡鸭鱼肉疗效会提高。我现今也嘱咐病人,在服药期间禁食鸡鸭鱼肉,自养的禽肉蛋类,无污染,是可以服用的,有些标明“柴鸡”,但喂的也是化学配方饲料,所以也不能食用。停药期间可以少量食用肉类食品。
六、反应
个别病人服药 3-5 天,卒然腰痛加剧,这是药到病所的反应,反应越大,痊愈得越快,这是正常的反应,不必停药,3-5 天后疼痛会自行缓解。
1. 疗效与体质:疗效的高低,见效的快慢,与体质好坏有关。体质好则好得快,相反则好得慢。
2. 椎间盘突出的病人,按摩牵引起辅助作用,应予以支持。
3. 椎间盘突出的病人,越早治疗效果越好。
4. 病愈后,要避免负重、剧烈运动,腰不能用力扭转,防止椎体再损伤。
总之,中西医治疗椎间盘突出症,药物与手术各有长短,搁置争议、治好病是硬道理,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底线。从临床看,大多数椎间盘突出病人经中药治疗都可以治愈,仅有 5% 的病人髓核内移危及脊髓神经,则必须手术。
以上资料是二弟的汇报,我整理的记录,主要是希望完善椎间盘突出的治疗方法。
我在临床探索了五十多年,中医治疗腿股风病之道,我们兄弟二人治愈病患上千例,疗效尚令人满意。用方理法取自《素问》,方药出自仲景。从《伤寒论》芍药甘草汤加附子到《金匮要略》之黄芪桂枝五物汤;又依明代王肯堂腿股风论治,当从三阴经论治,加川断和杜仲。
《本草汇言》称“凡下焦之虚,非杜仲不补;下焦之湿,非杜仲不利;足胫之酸,非杜仲不去;腰肌之痛,非杜仲不除”。川断,通血脉,理筋骨,主伤中,补不足,主折跌筋骨,止痛生肌,补肝温肾,为腿股风痛必加之药。加威灵仙善走,能宣一切冷痛快极快利,久病不愈者,服之有捷效,治中风顽痹,是治风寒湿引起腿股风必选之药。
腿股风多起于寒风湿气,导致腰肌劳损、背部肌挛急、肌肉拉力失衡。经曰:腰者,肾之府,转摇不能,肾将惫矣;膝者,筋之府,屈伸不能,行引偻附,筋将惫矣;骨者,髓之府,不能久立,行则振掉,骨将惫矣。何首乌填精益髓,强筋骨,养血祛风,能抑制骨刺成长。我用首乌是受谭冠三将军的启发。将军解放西藏后,肘关节长骨刺,疼痛不能弯曲,去军区医院治疗 3 月无效。一日,警卫员建议:“我们换便装,上街找摆摊的藏医看看,看他们有什么方法。”星期日地摊很多,他们找了一个白胡子的藏医,看完,开了 5 包药粉,每日 1 包,用热醋调,外敷 1 天 1 换。5 天后肘关节疼痛消失。将军和警卫员又去找老藏医,一是感谢,二是多要点药粉,若再疼痛好用。藏医笑着说:“此药不保密,就是何首乌碾细粉。”无独有偶,我的一个小学同学的儿子患肌肉骨质化,四肢肌肉中像墨斗鱼样骨质形成,西医无法医治,深居原始森林的一个老妇人,让其服何首乌粉,骨质化虽然消不了,但能抑制其生长。一个是藏医,一个是深居原始森林的一个老妇人,都用何首乌治骨质增生、肌肉骨质化,首乌之添精益髓,强壮筋骨,功不可没。我一个亲属患淋巴癌,首都医院认为仅能活 1-2 个月,回农村后服何首乌粉,又活了 1 年多。随症加减是医者辨证论治的常规,不再赘述。
我经过几十年研究,最后组成新药方,名“芪乌芍药甘草汤”。去年治了 30 例,仅 1 例由于中断治疗而无效。
处方:
炙黄芪,何首乌,白芍,甘草,川断,杜仲,威灵仙,附子。
阳虚,加附子,干姜;阴虚,加生地,元参;病痛,加三七,乳香。
此方,汤散丸制剂疗效相同,有验案在卷。
七、椎间盘突出治愈的机理
必须明确,椎间盘突出的治愈不是使髓核恢复原状,而是椎间盘恢复正常功能,疼痛消失。
1. 通过药物治疗,椎间盘周围的粘连不再较劲,痉挛的肌肉、筋腱松弛,疼痛减轻或消失,生理功能恢复正常。
2. 内服补精益髓的中药,髓核生命活力加强,破碎的髓核产生轻度位移,补偿内外平衡,或髓核固定在无害化部位,疼痛自然消失。
3. 髓核移位,松弛了对神经根的挤压,剧烈的腰痛和坐骨神经痛渐渐消除。
4. 椎间盘突出治愈后,轻度活动腰部肌筋,使腰部两侧肌群得到锻炼,增强拉力、支撑力,可防止椎间盘突出再发病。
总之,我的医学水平是传承下来的,师传家教都有,但从不担心泄密,宁可著于书,传于学生,“不可传于子孙”,学生和子女有主有次,只要用心看病,用医德看病,谁都可以传承。
(高齐民为纪念二弟英杰去世 1 周年而命笔,2013 年 5 月 10 日)
治腰脊劳损的体会
腰脊劳损引起的腰痛、胯痛、下肢麻痛等症,即现代医学之腰椎间纤维环破裂髓核溢出症,简称腰椎间盘突出症。腰脊劳损为常见症,所以《素问》《灵枢》论述甚多。如《素问·举痛论篇》《素问·刺腰痛篇》《素问·至真要大论篇》《素问·热论篇》《素问·标本病传论篇》《素问·六元正纪大论篇》《灵枢·五癃津液别》篇……把腰痛的性质、部位和放射范围都论述得很详细,再结合现代医学的生理解剖、病理变化加以研究,能加深对腰脊劳损的认识。
我在门诊先后治疗了腰脊劳损、肾虚腰痛、外伤腰痛、急性腰扭伤、坐骨神经痛、梨状肌损伤、下肢麻木、腓肠肌痉挛等病人,大多数经 X 线检查确诊为椎间盘突出症。回顾所用之方均为芪乌芍药甘草汤的加味。我把此方药教给自学成才的弟弟英杰。他悟出了仲景方药的神奇,10 年治疗 770 例腰椎间盘突出症患者,因而锦旗满堂,名扬川、陕、甘。他在用药引经、药物服法、临床禁忌诸方面都总结出一套与一般大夫不同的方法,也使我受益匪浅。
一、腰椎间盘的基本结构和功能
腰椎间盘位于 2 个椎体之间,由髓核、纤维环和软骨板 3 个部位组成。其中,髓核为中央部分,纤维环为周围部分,包绕髓核,软骨为上下部分,直接与椎体骨组织相连。整个腰椎间盘的厚度为 8-10mm。
髓核是一个具有流体力学特性的结构,为黏性透明胶状物,被包绕在纤维环中,通过变形将椎体传来的压力呈放射散开。髓核很像沙发中的弹簧,使上下椎体互相连接,在椎间盘运动时,在相邻椎骨间起支撑和稳定作用。
纤维环呈斜形紧密分层排列,包围髓核构成椎间盘的外围部分,并保持髓核的液体成分,维持髓核的位置和形状。
软骨板为透明无血管的软骨组织,起保护椎管、缓冲压力、连接椎体和椎间盘起营养的交换作用。
二、腰椎间盘的病理变化
腰椎间盘在人体组织中,20 岁是发育的最佳时期,20 岁以后进入退行性病变期,为腰椎间盘突出开了绿灯。随着年龄增加,在环境不同种种条件下,椎间盘的退变速度是不一样的。脑力劳动者和重体力劳动者,随着工作负重的增加,纤维环变薄,并可能有部分缺如,髓核也渐渐失去胶性,纤维环界限明显出现玻璃样退变。临床所见,20-40 岁的体力劳动者常易发腰椎间盘突出症,50 岁左右患者常见软骨板破碎,在软骨下、骨骼里可见退变的软骨细胞巢穴,髓核类的团块。由于纤维环入侵,使其体积大为减少。60 岁左右患者髓核干燥脆弱,界限清楚的环是纤维束形成的同心轮。到这个年龄段,突然负重或搬移重物,椎间盘突出常会找上门来。70 岁左右患者髓核浓缩成奶酪状,带褐色,干燥硬化,其硬度大于椎骨,此年龄不易发生腰椎间盘突出症,但易发生腰椎压缩性骨折。
腰椎间盘的病理变化告诉我们,20 岁以后就需要经常加强腰肌的锻炼,使腰部肌肉力量对腰椎的加固作用加强,可防止腰椎间盘突出症发生。在腰椎间盘突出症发病后,要想做到根治不再复发,只能加强腰部功能锻炼。只有加强腰肌力量,才能从根本上祛除腰椎间盘突出症的原因。
三、腰椎间盘突出症的病因
造成腰椎间盘突出的原因,不外乎内在因素和外界因素二者相互作用的结果。
1. 内在因素:腰椎间盘突出症,发病的最初原因是腰脊劳损。《素问·上古天真论篇》详细论述了男女不同性别生理病理的变化。以男性为例,“五八肾气衰”,到“八八齿发去”“五脏皆衰,筋骨解堕……身体重,步行不正”。《素问·脉要精微论篇》云:“腰者,肾之府,转摇不能,肾将惫矣。”《灵枢·五癃津液别》篇曰:“肾虚,故腰背痛而胫酸。”其他,如体重过重,椎体受压,或房劳过度,会使肾虚更甚,易诱发腰椎间盘突出。
2. 外在因素:人们在日常生活工作中,因为过度用力或用力时姿势不对、体位不正确,轻则造成腰扭伤、闪伤,重则造成腰椎间盘突出症。正如《素问·刺腰痛篇》所言:“腰痛如引带,常如折腰状”“腰痛不可以挽仰,举重伤腰。”
六淫中的风寒湿常是诱发腰痛、腰椎间盘突出症的外因,古人也多论及。《素问·六元正纪大论篇》曰:“感于寒,则病人关节禁固,腰椎痛”“湿气下临,肾气从之。”
总之,腰椎退行性变后导致腰椎稳定性较差,在外力作用下易形成腰椎间盘突出症。由于发生腰椎间盘突出,脊椎生理曲度变直、侧弯等因素,也可导致腰椎体受力不均,又促使腰椎退行性变加快,腰椎间盘突出合并腰椎骨质增生比比皆是。内外因素相互作用,最终导致腰椎间盘纤维环破裂髓核溢出症的发生。
四、腰椎间盘突出症发病先兆
1. 腰扭伤:大多是因为用力过度过强,搬举重物,但少数人并没有做什么大的运动,只是弯腰拿东西、擦桌椅,或咳嗽、打喷嚏,突然扭伤腰,腰痛不能后仰,稍动则痛如折,发病后卧床休息几天可自愈。对于急性腰扭伤,我常用针刺天枢、攒竹,1-3 次可痊愈。
腰突然扭伤、闪伤后出现腰痛伴下肢窜麻疼痛等一系列症状时,若有跛行,或喜欢身体前倾、臂部凸向一侧的姿势姿态,或咳、嚏、大便时可加重腰痛及下肢痛麻木感觉,晚上在侧卧及弯腰曲髋屈膝时,腰痛症状缓解,俯卧时腰痛加重,就需要 X 光、CT 检查排除腰椎间盘突出症。
2. 脊椎弯曲:有的患者腰不痛,伴有脊柱侧弯,这种情况也应考虑是腰椎间盘突出的前期症状。
3. 慢性腰痛:腰椎间盘突出症,大都先有腰痛史。多于急性腰痛后逐渐形成慢性腰痛,在用力或咳嗽、打喷嚏时,或早上起床后疼痛加重,这样的患者实际有较重的腰肌纤维炎。
4. 突发性腰痛:在椎间盘退行性病变后,伴椎间关节不稳定的情况下,往往腰腿伸展时发生疼痛。
五、腰椎间盘突出的临床表现
1. 腰部疼痛:几乎所有患本病的患者都有此症。疼痛的部位主要表现为下腰以及腰骶部的钝痛,活动时加重,平卧时减轻,主要呈痉挛性剧痛,下肢痉挛不能伸展。这主要是腰 2-腰 5 神经根受压引起的炎症疼痛。
2. 坐骨神经痛和梨状肌综合征:坐骨神经痛也是腰椎间盘突出症的主要症状,坐骨神经来自腰 4-腰 5 神经根和骶 1-骶 2 神经根。由于坐骨神经穿过梨状肌,受肌肉收缩压迫的影响产生疼痛,临床上称为梨状肌综合征。梨状肌综合征也是腰椎间盘突出症的主要症状。如《素问·气交变大论篇》所讲“腰股痛发”,《素问·举痛论篇》所讲“腰痛引阴股”。
3. 骶尾神经症状:中央型突出较重者,压迫骶尾神经,可出现会阴部的麻木刺痛,甚则排便排尿无力,女性可出现尿失禁,男性可出现阳痿。如《灵枢·本脏》篇所讲“腰尻痛,不可以俯仰,腰股痛”。
总之,腰椎间盘突出症,早期以腰痛为主,时间长才会出现坐骨神经痛、梨状肌综合征。破裂的腰椎间盘在治疗中不是固定不变,而是在不断发生变化,简而言之,不外以下 3 种情况:
(1)突出物脱水萎缩,此时会减轻对周围组织及神经根的压迫,有利于病情恢复。
(2)纤维化、钙化突出的髓核组织,时间一长,逐渐形成纤维化和钙化突出物变成骨性结节。
(3)椎间隙变窄。刚刚发生腰椎间盘突出症时,该节段腰椎间盘未发生明显病理改变,故椎间盘并不狭窄,但随着时间延长,纤维环和髓核继续脱水萎缩,纤维化甚至钙化,使椎间盘组织变扁最终导致椎间盘也变窄了。
在统计临床治愈率时,腰椎间盘组织不断发生改变,病人痛苦减少,为痊愈创造了条件,其功不可少估。
六、腰椎间盘突出症病理分型
腰椎间盘突出症临床分 3 型,对治疗的难易、手术指征的判断很有意义。
1. 膨出型:腰椎间盘突出症之初,髓核未突破纤维环,只是纤维环整体移位元后,压迫相邻组织。此型最轻,按摩、牵引、服中药最易于恢复,临床疗程最短。贤弟说,270 例病人中,有 1 例服药 8 天痊愈。
2. 突出型:髓核突出破坏纤维环,刺激压迫周围组织,未突出椎管内。此型以腰痛为主症,坐骨神经病为次。中药、按摩、牵引,一般都需要 3-6 个月保守治疗就能恢复。上 2 型占腰椎间盘突出症的 95% 。
3. 脱出型:突出的髓核进入椎管内,此型较少见,约占 5% 。保守治疗困难,疗程要 10-12 个月。在保守治疗无效时,劝病人尽早手术治疗。
七、保守治疗和手术治疗的利弊
从临床 770 例腰椎间盘突出症的治疗来看,可以通过保守治疗治愈此病。保守治疗方法很多,用按摩、针灸、牵引、中药等,95% 的病人有望痊愈。保守治疗时,用手法促使突出物复位和变位,解除突出物对神经根的压迫,逐渐消除神经根的炎症;中医用补肾法修复腰脊劳损,使临床症状缓解,达到了治愈的目的,但无法使损伤的纤维环修复,腰椎间盘再次突出的根本原因仍然存在,很难达到患者要求和希望达到的“根治”。
大约 5% 的腰椎间盘突出症病人,最后需要手术治疗。手术治疗可较快彻底地消除压迫脊神经根的突出物,以解除腰腿痛的临床症状。手术治疗把突出物摘除,表面上似乎把突出原因解除了,但手术所造成的小关节损伤、椎体不稳等又形成引发新的突出的原因,最常见的仍是腰痛,也难以达到根治的目的。
腰椎间盘突出症,发病的最初原因是腰脊劳损,腰脊劳损后对腰椎的加固作用减弱,难以有效地承担来自外界的突然压力和扭转力,致使腰椎间盘的受力增加,容易发生腰椎间盘突出症。从这个角度讲,如果中年时代就加强腰肌锻炼,使腰椎部肌肉力量丰满,对腰椎的加固作用明显增强。即使 50 多岁左右患者椎间盘的纤维环有点破裂,也能够承受较大的外力,不至于发生腰椎间盘突出。发病后要做到“根治”,只能加强腰部功能锻炼。加强肌肉的力量,是根除椎间盘突出的根本举措。
八、分型辨证论治
我把椎体的病变统称为“椎体综合征”,分颈脊劳损、强直性脊柱炎、腰脊劳损,主症是项背强𠘧𠘧,腰痛,肌肉强直,睡觉起来腰背痛。
(一)颈脊劳损
多见于白领阶层、计算机工作者、汽车司机和显微镜前工作的人。
一次在蓟县党羽治 1 名采石工人,因睡石板上午休,导致寒凝颈部,肌肉强直,颈部半年不能转动。我用葛根汤 5 剂,吃完 3 剂,脖子强直好转,5 剂痊愈。焦树德笑着称赞说:“仲景真伟大,几副葛根汤融解了颈部半年的冰冻”。随后又治一现役军人,因看显微镜过久导致颈椎脱臼,每天靠支架托着沉重的头颅。我用黄芪补久劳伤气,用芍药甘草加葛根解除颈部两侧肌肉强直之苦,服药 20 余剂,去掉了脖子上的支架。
颈脊劳损方:是在我多年用葛根汤经验的基础上合用芍药甘草汤。
葛根 40 g,白芍 30 g,生薏米 20 g,木瓜 10 g,甘草 10 g,黄芪 30 g。
方解:葛根解颈肌肉强直为君药,但必须重用,最少用 40 g。
芍药甘草汤能柔肝缓急,解肌肉之痉挛而止痛。
生薏米,一般认为有健脾利湿作用,“治风湿痹”。其实,《神农本草经》中列为上品,它的主要功用为治“筋急拘挛不可屈伸”。我常用薏苡仁治小儿“摇头风”“抽筋综合征”,常见体温在 38°C以下四肢抽搐,最早认为小儿体温调节中枢不健全,故体温不高就抽搐,排除癫痫后,用薏米熬粥长期服用。其中,张桂华的儿子从 1 岁多一直喝到上初中,发热也不再抽搐,身体健壮。教学时,我给薏米平反,治瘈疭功不可灭,可跻身全蝎、蜈蚣之列。
(二)腰脊劳损
肾主骨生精髓,肾不虚,腰脊不会劳损。在 20 世纪 60 年代我常治坐骨神经痛或梨状肌损伤,没有把它看成椎间盘突出的症候群,只做单一症候处理,我弟英杰看完陕西电视台“椎间盘突出症防治”节目才悟出,我交给他的芪乌芍药甘草汤加附子,是治椎间盘突出症的主方。
腰脊劳损方:自拟芪乌芍药甘草汤。
黄芪 30 g,芍药 30 g,甘草 10 g,何首乌 15 g,木瓜 10 g,白术 15 g,防风 10 g,附子 6 g。
方解:附子补肾壮阳。
何首乌壮筋骨,长肌肉,20 世纪 60 年代我常用此药治骨刺,治一例肌肉中长骨刺,形如乌贼骨大小,若吃何首乌,肌中骨刺就不长,此法从藏隆和垣曲深山老妪手中寻来,取经的地方相隔数千里,疗效却一样。医生应时刻牢记药之源在民间,药之流传在本草书上。
(三)强直性脊柱炎
此病早期,清晨起床腰背肌肉痛,以肾虚风寒湿内侵为多见。
处方:黄芪 30 g,芍药 30 g,甘草 10 g,何首乌 15 g,威灵仙 30 g,川断 10 g,杜仲 10 g。
我将此方配成水丸或蜜丸治椎间盘突出症,疗效甚佳。我之小女在洛杉矶患椎间盘突出,2 个月卧床不起,我将此药粉捎去吃了 1 个星期,腰痛肌强直消失,至今未犯。就此将方命名为“椎突丸”,每日服 3-5 g,每日 2 次。
(四)肾虚风寒湿型椎间盘突出症
临床常见天气寒冷,阴雨潮湿天,腰痛沉重,我每用芍药甘草汤合并肾着汤。
芍药 30 g,甘草 10 g,茯苓 30 g,干姜 9 g,炒白术 15 g,附片 6 g。
方义:用芍药甘草汤柔肝,缓肌肉强直。肾着汤温经散寒,健脾利湿。
以上数方均以芍药甘草汤为主。颈椎加葛根治太阳经病“项背强𠘧𠘧”。柯韵伯云“要知葛根秉性轻清,赋体孕重,轻可去实,重可镇动,孕可固里,一物而三美。”仲景用其治刚痉旨在滋养津液,舒缓筋脉,松弛肌强直。加黄芪附子治椎间盘突出症,薏米缓肌筋之瘈疭,疗筋急拘挛功不可没。腰椎间盘突出症合并寒湿,则用肾着汤,温阳健脾利湿,其效甚佳。
在治椎间盘突出症方面,我只赠处方,英杰弟收治 1246 例,名闻陕、川、甘三省,诊所挂满感谢的锦旗。早在 20 年前,他就提出禁忌鸡鸭鱼肉,用药渣洗脚之法,提出临证加减方。
加减方:
(1)肾虚尿多,加金樱子、山萸肉。(2)腰扭伤、腰痛,加槟榔、大黄。(3)腰以下痛加独活;腰以上痛加羌活。(4)外伤腰痛加桃仁、穿山甲。(5)风湿腰痛加防风、五加皮。(6)气虚加黄芪、党参,血虚加当归、川芎。(7)血脂高加姜黄。
服法:
(1)急性期,每天 1 副药,煮 2 煎,早晚服,药渣再煎,多加水洗脚。
(2)慢性期,1 副药用 2 天,共煎 4 次,第 5 煎煮水用来洗脚。自拟“椎盘突出丸”(散,胶丸),疗效和每日一煎汤药一样。
椎盘突出丸:黄芪 30 g,何首乌 20 g,白芍 40 g,威灵仙 20 g,川断 20 g,甘草 10 g,杜仲 20 g。上药共碾细,炼蜜为丸,丸重 10 g,每日服 2 丸;若服用药粉和胶丸,每次 3-5 g。因为药无毒,每次剂量多 3-5 g,也无不良反应。
骨刺外用粉:生何首乌 100 g,旋覆花 100 g,骨碎补 50 g。共碾极细,醋调外敷,每日 1 次,晚上敷,天亮取掉,敷 1-2 周即可。
九、禁忌
通过治疗 733 例椎间盘突出症,笔者认识到,若不注意饮食禁忌,则治疗时间延长,且容易反复,严重影响痊愈时间。
随着科技突飞猛进的发展,为使鸡鸭鱼肉长得快,鸡蛋下得多,饲养员大多都给这些动物加服促生长激素,这些激素减弱了中药的功能,故服药期间,忌服鸡鸭鱼肉蛋,最好服用无公害蔬菜和肉类。治疗期最短 1 周,一般都在 3-6 个月之内,大多数 2-3 月就可治愈。
附:从症状判断突出部位(即从病理解剖认识)
腰椎间盘突出症,主症是腰痛肌强直,由于腰椎间盘纤维膨胀、破裂、游离压迫脊神经根,从而导致坐骨神经痛,臀部深层部位疼痛麻木,梨状肌痛,下肢发冷麻木,以及腹股沟大腿前疼痛不适或(下肢发冷麻木)感异常或发凉,说明股神经、闭孔神经、坐骨神经受到压迫。
当 L3-L4 椎间盘突出时,可损伤股神经,表现为腹股沟和大腿前的疼痛不适或感觉麻木。
当 L2-L4 椎间盘突出时,可损伤闭孔神经及脊神经损伤,表现为臀部深层等部位疼痛麻木。
当 L4-L5 椎间盘突出,神经根和 S1-S2 神经根是所有神经中最粗者,但通常又狭窄,故在其周围病变时,较其他神经根更易损伤。所以,坐骨神经痛是腰椎间突出症的主要症状,又易发梨状股综合征以及小腿与足的皮肤感觉异常。
其他,如下股发凉和麻木,前者是刺激椎旁交感神经,反射引起下肢血管收缩,下肢血流量减弱,后者则是神经根物理压迫所致。
自拟腰痛验方“芪乌芍药甘草汤”治验
一、双椎间盘突出案
何淇,男,64 岁,文汇报特约记者。
患者自诉素体强壮,从军队到地方都是吃苦在先,争强好胜,结果八年前腰痛,查出椎间盘突出。腰痛时,稍加按摩、针灸、吃点止痛药都能暂时缓解,但从三年前开始腰痛,打针、输液都不能缓解,再去做 CT 影像显示:腰 2-3 椎、5 椎上下椎间盘双突出,非药物所能治,还需二三次手术。患者有点怕,不想手术。而专家已下结论,只有手术才能解除腰痛胯酸楚的痛苦,这时想起老朋友,来寒舍询问,东直门医院哪位老大夫能治腰椎间盘突出,碰碰运气。万万没想到,我诊完脉,挥笔开了一个“芪乌芍药甘草汤”加味,益气松弛肌肉强直,嘱其服两个月看看。我看出来了:他面带笑容,心生疑惑,你能看得了双腰椎间盘突出?开始试着,服药 30 副无效,疑惑不解;二诊又开了 1 个月,服到 40 多副,原来腰痛身体向左侧偏歪,不能提鞋穿,现在痛更加重,想停中药,可是一想高大夫说了:“吃 2 个月”,已吃了 40 多天,再坚持一下看看,还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腰比以前更痛。我本来想告诉他,这是将要痊愈的信号,是“药到病所”,遇到这种情况是病快好了,但因何淇开始怀疑我的诊疗水平,我也不让他放松,告诉他,痛也要坚持服药,坚持吃素,满 2 个月再来三诊。
今天面带欢笑前来三诊。他说:“腰痛几天后就不痛了,我的腰也直了,弯腰扣鞋也能了,腰也敢往后仰,腰也能挺直了。”因病好了 70% ,他的“疑惑”也彻底解除了。并说,他周围几个人腰椎间盘突出,想介绍给我看,因为未求得允许,所以不敢随便介绍。
诊其六脉柔细,血压 90/60mmHg(手诊血压)。
处方:生黄芪 30 g,白芍 40 g,首乌 15 g,川断 12 g,威灵仙 15 g,杜仲 10 g,甘草 10 g。10-30 副。
二、椎间盘突出案
赵德宽,男,65 岁,航天部人事部干部,住东高地,2004 年 3 月入院。
患者一天上街买了 50 斤大米,用自行车运到楼下,住在 5 楼,本想把米往背上一扛背上楼去,没有想这么一扛,腰痛得不能动了。因我住在东直门医院东院,了解医院情况,开始住骨科病房,CT 示腰 5 椎间盘突出,骨科会诊必须手术。患者因怕手术,转按摩科,请郭大夫按摩。征求我的意见,我不同意手术,用中药治疗椎间盘突出。处方:
黄芪 30 g,白芍 40 g,何首乌 15 g,木瓜 10 g,附子 5 g,川断 10 g,杜仲 12 g,甘草 10 g。每天 1 副,不许中断,少吃肉,每天用药渣洗脚。
因他住院时,SARS 开始流行,按摩一段时间后,就回家吃汤药。2 个月 60 副服完,腰也不痛了。为巩固疗效,又多吃了 10 多副药,腰椎间盘突出引起的剧烈腰痛已消失。好了,已 5 年未再犯病,每天忙于种一分地的菜,腰一点也不疼了。
三、腰肌劳损案
女儿高若凤,44 岁,住洛杉矶。
因体重超标,腰常酸痛,2007 年 7 月的一日擦地板用力太过,腰痛,卧床不起,经当地医院检查为腰椎间盘突出,建议做手术。因怕手术,托人告诉父母。正好家中有做好的腰肌劳损药粉,给她带去 2 斤,每次吃 5 g,每日吃 2 次,共服了 7 天,腰就不痛了。
附(一):腰肌劳损粉处方
生黄芪 100 g,何首乌 100 g,白芍 400 g,生甘草 50 g,川断 50 g,杜仲 50 g,全当归 50 g。共碾极细,每次 5 g,每日 2 次,凉白开送服。
附(二):椎间盘突出症药后反应
1. 服药 20-30 副,腰痛部位加剧,出现病加重现象,这是药达病所,且是病愈的先兆,不可停药。
2. 服药后没有疼痛加重,什么反应也没有,提示此案例治愈时间长,要做好长期服药的准备。
3. 为什么会出现以上情况:
(1)服了止痛药或激素类药物;
(2)病人体质的强弱造成对药物吸收的干扰;
(3)服药期间未忌服鸡鸭鱼肉,影响疗效。
4. 治疗 1 个月为 1 个疗程,每天 1 副药,中间不能停药,服药一直服到好为止。
5. 服药期间,控制烟酒,尽量少用,烟酒对药物有对抗作用,会使疼痛加重。
6. 病人服药不告诉期限,病人相信疗程。后期每周 3 副药,观察病情变化。大部分病人 4-6 个月治愈。最短 7-10 天,最长的 1 年。只有 95% 治愈率。
7. 药物头煎、二煎早晚服,第三煎煮水洗脚。洗脚占疗效的 30% (估计),也就是说,只喝药、不洗脚,疗效降低 30% 。
8. 农家自养的鸡、鸭、羊、猪肉、蛋不加生长素及生化饲料,可以少吃一点。
(高齐民回忆于海运仓,2009 年 4 月 25 日)
下肢病案二则
例 1:郭兰生,男,36 岁,山西高平人。
初诊:2012 年 10 月 23 日。
自诉:近 1 周来左下肢外踝部位麻木,用针刺不痛,没有感觉,因工作宴请多,喝了不少酒,怕中风而来诊治。
六脉沉细,诊为血痹;麻木不仁,又恐血栓为患。当用黄芪桂枝五物汤加穿山甲、当归、路路通。
生黄芪 30 g,桂枝 10 g,白芍 10 g,炙甘草 10 g,生姜 10 g,穿山甲 9 g,当归 12 g,路路通 12 g。7 副。
二诊:2012 年 11 月 3 日。
进上药外踝麻木不仁已好大半,继服上方。因穿山甲味臭,去之,加白薇 12 g,泽兰 12 g。7 副。
三诊:2012 年 11 月 12 日。
外踝麻木消失,手抚摸感觉已正常。因自觉气虚,倦怠乏力,呈气虚之状,故用半个补中益气调理,半个黄芪桂枝五物汤治本。
生黄芪 30 g,党参 30 g,黄精 15 g,升麻 6 g,桂枝 10 g,白芍 10 g,生姜 10 g,丹参 15 g,甘草 6 g。
例 2:岳红,女,48 岁,北京市人。
初诊:2012 年 11 月 5 日。
自诉下肢内侧疼痛,晚上两腿相迭则痛不能忍。北京医院诊断为痹证,服医院自制治风湿水丸 2 个月,不效。国医堂一个大夫认为是天火(丹毒),用药亦无效。因体胖,断为阴疽,静脉寒阻所致,方用四妙勇安汤加味。
元参 20 g,金银花 30 g,全当归 30 g,炙甘草 10 g,水蛭 6 g,茯苓 30 g,炒白术 15 g。7 副。
二诊:2012 年 11 月 13 日。
自诉:你的(药)太神,药味少,煎起来好煎,7 副药吃完,下肢内侧疼痛好了八九成,现在用手按还有一点疼。更奇怪的是,我有严重鼻炎,每天用滴鼻液最少每天 6-8 次,耳鼻科主任(中医)说:“鼻炎,中医治不好”,可服了 7 副中药,鼻子也通了,药水滴 1-2 次就行了。继服上方。
元参 30 g,金银花 30 g,全当归 30 g,生甘草 10 g,辛夷 10 g,水蛭 10 g,细辛 3 g。7 副。
讨论:
以上两案,都病在下肢,一为外踝血痹麻木不仁,一为下肢内侧疼痛皮色不变,邪气侵袭,痛久则烂筋腐肉,属阴疽之类,现代医学称其为脉管炎。中医诊疮疡之阴阳,新病多阳证,久病不愈多阴证。四妙勇安汤所治为阴疡、阴疽。鼻炎长达半年不愈,以中医辨证当属阴,不能按中医阳证去治,服四妙勇安汤正中下怀,所以我常用阳和汤、麻黄附子细辛汤、小青龙汤加辛夷、藁本……治鼻炎。
例:郭某某用“雷中箭”防血栓,加在黄芪桂枝五物汤中治血痹如虎添翼,效在预料之中。少数人服“雷中箭”(山甲 6-9 g,白薇 10-15 g,泽兰 10 g)会卒然感到下肢“中箭”,疼不可忍,但几小时后消失,股腰膝都随之很快不痛。机理何在,尚须在临床多观察。
王肯堂论“股痛”,值得我们多思考,此两案也不例外。
“股居一身之下,众阴之所归,而其所以做疼,三经受病也。足太阴脾经主肉,足厥阴肝经主筋,足少阴肾经主骨,脾经受湿,下注于股,则肉内酸痛;肝经受寒,下注于股,则筋骨挛急痛;肾经受寒,下注于股,则骨髓冷痛。”
岳红两腿内侧疼痛,位在三阴经络循行之处,元参、银花、当归通行十二经,所以疗效显著。
郭兰生左腿外侧血痹麻木不仁,黄芪通阳气,活血脉,治麻木不仁,桂枝等行血破滞,穿山甲通经之阻塞,重用生姜除三阴经之寒。筋骨肉气血通,麻木消失。
自拟“镇衄汤”方证论治
古人有“千金易得,一方难求”之感慨,笔者临床多年,也深深感到:行医易而拟方难,能奉献出一个重复率高的名方则更难。从仲景之后至今一千七百多年,名医不下万千,但留下的著名方剂则不多。
今应邀来写一篇抛砖引玉的文章,只好将自拟“镇衄汤”奉献给同道,不敢攀名方之誉,只求有一效。“镇衄汤”,是一九六四年笔者会诊治疗急性血吸虫病大衄血而拟,经二十多年临床应用,应用范围已基本明确,若辨证无误,常能十有九效。“镇衄汤”已在《河南中医》及《北京中医学院学报》上登载,疗效确切,患者易于接受,药味甘甜,久服不伤胃气。
一、功用
滋阴降火,清热凉血。
二、主治
阴虚诸衄及脏腑阴虚诸证。如鼻衄、齿衄、眼衄、耳衄、舌衄、唇衄、指衄、肌衄、房室衄、乳衄、经行吐衄等;以及阴虚消渴、阴虚低热、口舌生疮、紫斑、筋实极等。衄证之中,除腘衄、脐衄外,其他衄证皆有案例可查;衄证中,唇衄、指衄、房室衄是笔者依据衄血部位所命名,不一定确切,暂时代用而已。
三、应用范围
“镇衄汤”所治案例分析,包括现代医学血小板减少、过敏性紫癜、血友病出血、脾功能亢进、急性血吸虫病鼻出血、流行性出血热、鼻黏膜溃疡、再障所致紫癜、精索炎症、代偿性月经等,以及季节性鼻出血,药物过热引起的鼻出血等,凡呈现阴虚证都可用“镇衄汤”,如阴虚便秘。
四、组成
生地 30 g,桑白皮 30 g,白茅根 30 g,党参 10 g。水煎服,每日 1 剂。
加减法:
热盛,加丹皮,大青叶;
便秘,加大黄,苦参;
气血上冲,加怀牛膝,代赭石;
热退身寒,加云苓,泽泻。
五、案例数则
(一)鼻衄案
刘××,女,29 岁,内蒙古牧民,1975 年 8 月用担架抬上门诊二楼就诊。
自诉去年十月开始鼻衄,以为“上火”,用棉花堵塞即可。3 个月后下肢出现紫斑,此起彼伏,无其他痛苦,也未去查治。半年后,月经量突然增多,势如崩漏,半月淋漓不净,鼻衄也同时发作,难以塞住,堵住鼻孔,血则溢入口腔。到医院检查:血小板 30000/mm3,血色素 6 g/dl,肝功能正常。经服中西药不效,病情日益加重,转院北京,因未能住院,抬来我院门诊就诊。见患者满脸血痂,面色苍白;急查血小板 2000/mm3,以为查错,再开化验单检查,血小板仍 2000/mm3,经血如注,难以止住;五心烦热,口干不欲饮;舌淡少苔,六脉如丝。系阴虚火旺,迫血妄行,当滋阴清热,首选“镇衄汤”。
生地黄 30 g,桑白皮 30 g,白茅根 30 g,白干参 10 g。3 剂,2 天服完。
二诊:进“镇衄汤”1 剂半,鼻衄止,崩漏停,病人已能坐起吃饭;化验检查:血小板 20000/mm3。效不更方,继服 4 剂,每日 1 剂。
三诊:病人已能自己走路,步行来门诊就诊。自诉,这 4 剂药服后,视力已好转,能看清报纸上的小字,胃口开了,能吃饭了,脚心不那么热了。化验检查:血小板升至 50000/mm3。继用上方,嘱其服 15-20 剂后,来信告知即可。
先后服药 40 余剂,血小板升至 150000/mm3,血色素升至 10 g/dl,诸证消失而停药。
(二)指衄案
王××,女,36 岁,山西榆次毛线厂工人,1975 年 9 月 10 日初诊。
自诉 8 月初用温水洗衣服,洗了半小时后,感到两手手指灼热而肿痛,十指甲床紫绛。第二天清晨,十指甲床出血不止,血色鲜红,急去地区医院检查,外科怀疑是“毛细血管癌”;又去省人民医院检查,怀疑是“毛虫症”;急转北京肿瘤医院,又否定了两院诊断,建议服中药治疗。
患者十指甲床可见鲜红血液波动。刻下症见五心烦热,虽时逾仲秋,仍夜卧凉席,摇扇取风,彻夜不能盖被,双颊潮红;诊其六脉细数,苔薄质红。
察其脉证,一派阴虚火旺之象。化验检查:血小板 119000/mm3,血色素 11 g/dl,白细胞 8000/mm3,胸透(一)。方用“镇衄汤”:
白茅根 30 g,生地 30 g,桑白皮 30 g,党参 10 g,丹皮 10 g,大青叶 10 g。
先后服药 40 余剂,诸证消失,甲床出血已全部吸收,痊愈而归。但该患者只是在第六诊时一度出现阴阳失调,出现热退身寒,遵叶天土“通阳不在温而在利小便”的法则,上方加云苓 15 g,泽泻 20 g,身寒自解,继用“镇衄汤”直至痊愈,至今未复发。
(三)唇衄案
吉××,女,15 岁,住北京铁路分局宿舍,1976 年 8 月初诊。
自诉前几日开追悼会低头默哀时,鲜血突然从下唇右侧流出,3 分钟出血 10 毫升左右,教师发现后当即用手帕压迫止血,马上送医院治疗,初步确诊为“唇静脉瘤”,建议手术,家长怕留下瘢痕,故来门诊就诊。发病前半年常脚心发热,晚上喜欢把脚伸出来放在墙上或床边上,经血 12 岁初潮,色量均正常,只是经期近半年来月月提前 4-5 天。
望其右侧下唇靠内侧有一个油菜籽大小突起,色紫,吃东西已不再出血,只在吃过热食物时有点渗血,余无不舒。六脉缓,舌苔薄白、质红润。
察其脉证,当属脾肾阴虚,虚火上犯,迫血出于清窍。法当滋阴清热。方用“镇衄汤”:生地 30 g,白茅根 30 g,桑白皮 30 g,党参 30 g。
先后共服药 30 余剂,唇边小静脉瘤日渐缩小,若不细看已看不清,诸证消失而停药观察,但至今未再出血。
六、方解
“镇衄汤”本为滋阴降火、清热凉血之剂,取《周易》“损刚益阴”之易理。方以生地为君,臣以党参,佐以桑白皮、白茅根。
生地甘寒而苦,入心肾,凉血泻火,治吐衄、尿血、血晕、崩中,又善滋阴凉血,所以张子和谓之曰“治血莫如生地黄”。臣以党参之甘温,大补元气,除烦热,通血脉,寒温并用,具阴阳动静之妙,合阴阳消长之机,即“善补阴者,于阳中求阴”之意,才有“阳生阴长”之妙;又可使甘寒之生地寒不伤正,更可使甘温之党参温不助邪。桑白皮甘辛而寒,能泻肺火,利小便,平肺降逆,下行水气,善疗肺热吐衄。白茅根性味甘寒,善除伏热,通利小便,为民间治吐衄所必用。方用桑白皮清上焦之热,白茅根清利下焦之热,生地清三焦之热、滋脏腑之阴,合党参之益气,共奏益气养阴、清热凉血之功。为治阴虚诸衄之妙方。
(1975 年 10 月 10 日于北京)
镇衄汤验案十则
一、暑天鼻衄案
隆陵地震,北京医疗队安排芒市,我们住在德宏一个小村子。邻居家有个小男孩,12 岁。从 8 岁那年起,年年暑假流鼻血,塞住鼻孔从口里流出来,用药点鼻仍止不住。没有办法,任其自流自止。流后并无大碍,但大人着急。听说北京医疗队来了,又是北京中医学院的医生,晚上前来求医。我一听流鼻血,化验血指标都正常,诊其六脉洪数有力,诊断为肺热上冲鼻之络脉,当清肺热止血,用麻杏石甘汤辛凉清解;考虑到鼻衄已 20 多天,热已伤及阴分,止血当用镇衄汤。
生地黄 15 g,桑白皮 15 g,白茅根 15 g,党参 5 g。5 剂,每日 1 剂。
服药后,鼻衄止,家长特地上门感谢。这时我才知道,这个家长是大队书记。他和我商量说:“我们明天杀 2 头牛,给医疗队改善一下伙食,不能天天吃佛手瓜。”我当即制止:“不行,牛是地震后恢复生产的主要劳力,不能杀。”书记耐心地解释说:“我们这里的牛有两种,一种是耕牛,一种是肉牛。肉牛不会耕地,只供人当肉吃。”我这个外行献丑了,马上改口说:“肉牛,那就杀吧。”我通知大家,大队已安排杀牛了!
二、齿衄案
赵占芳,女,28 岁,1988 年 1 月 14 日初诊。
患者齿衄 9 年,多年来不能吃硬东西,包括饼干在内,不能口嚼,得用温开水泡软。早上怕刷牙,刷几下牙齿就被血染红,满口血臭味。因衄血过久,牙齿有松弛动摇的感觉。
六脉细数,舌苔白,舌边有血痕。
生地黄 30 g,桑白皮 30 g,白茅根 30 g,党参 10 g。7 副。
二诊:服镇衄汤 7 副,牙龈出血停止,刷牙时仍有轻度血染呈淡红色,牙龈有点肿大,上方加乌梅、僵蚕。
生地黄 30 g,桑白皮 30 g,白茅根 30 g,党参 10 g,乌梅 10 g,僵蚕 10 g。10 副。
三诊:服上药 10 副,牙龈肿消,继服镇衄汤 9 副巩固疗效。
患者先后服药 26 副,齿衄痊愈。
三、肝硬化鼻出血案
张珂,女,成年,易县人,1979 年 1 月 18 日初诊。
患者去年 4 月开始鼻衄,15 天不止,11 月份因鼻衄住院,易县人民医院检查诊断为“肝硬化”。我院门诊检查:GPT552 单位,TTT17 单位,TFT+++,蛋白倒置,血小板(PLT)67000/mm3,周身倦怠乏力,大便干,口干,舌苔薄、脉弦数。四诊合参,阴虚鼻衄,予镇衄汤加四乌贼骨一藘茹丸。
生地黄 30 g,桑白皮 30 g,白茅根 30 g,党参 15 g,乌贼骨 15 g,茜草 6 g。
二诊:1979 年 6 月 1 日复诊。自诉服镇衄汤 15 副,血止,回易县。5 月 18 日因牙龈出血,月经来不止,查血 WBC2800/mm3,PC48000/mm3;5 月 24 日查 WBC4900/mm3,PC76000/mm3;5 月 31 日查 HBC9.5 g/dl,PC64000/mm3,血 WBC5500/mm3。诊断为血热而衄,继用镇衄汤加丹皮、大青叶凉血止血。
生地黄 30 g,桑白皮 30 g,白茅根 30 g,党参 10 g,丹皮 15 g,大青叶 10 g。3 副。
三诊:服上药 15 副,龈衄月经均止。当治本,“损其肝者缓其中”,予黄芪建中汤。
桂枝 10 g,白芍 20 g,炙甘草 10 g,生姜 6 g,大枣 12 枚,饴糖 30 g(烊化),黄芪 30 g。10-30 副。
四、血小板减少性紫癜致鼻衄案
刘铭,男,15 岁,1984 年 3 月 11 日初诊。病历号 256334。
患者 6 岁时因经常鼻衄住 711 医院儿科,诊断为“再生障碍性贫血”,吃 1 年多中药病情好转。1983 年 5 月,因家里装修,油漆家具和门窗墙壁,门诊几次查血象逐渐下降,时有头晕、乏力、无心慌、气短,检查血象:WBC4750/mm3,PC54000/mm3,Hb6.4 g/dl,RBC2500000/mm3,凝血时间 2 分 30 秒,以“再生障碍性贫血?”收住院。血小板(PLT)波动在 39000-48000/mm3,Hb 波动在 8.2 g/dl-10.4 g/dl-11.8 g/dl,RBC 波动在 2840000-3880000/mm3,WBC 波动在 2700-4200/mm3,分类接近正常。1983 年 8 月 3 日出院,诊断为“血小板减少性紫癜”。
六脉细数,鼻衄间断发作,予镇衄汤。
生地黄 30 g,桑白皮 30 g,白茅根 30 g,党参 10 g,丹皮 10 g,天花粉 10 g,甘草 10 g。7 副。
3 月 16 日二诊:进上药鼻衄大减,耳廓见了红色。效不更方,10 副。
4 月 17 日三诊:因纳谷少,上方减花粉、白茅根、甘草,加神曲、山楂。
5 月 8 日四诊:不再鼻衄,化验检查,除血小板(PLT)95000/mm3 以外,余均转正常。继服上方,去神曲、山楂,加山药、白术、黄芪。
五、血小板减少性紫癜致鼻衄案
苏金玲,女,23 岁,六营门副食店员工。1983 年 4 月 13 日收入 711 医院。病历号 65355。
诊断为原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化验检查血小板(PLT)12000/mm3,出血时间 5 分以上,凝血时间 1 分。体检:体温 37.7℃,面色苍白,胸部出血点转多,融合成片状,下肢可见紫癜,口腔内可见血痕,口唇发绀,口唇上有血痂。
自诉:1 周前无意中发现胸部有出血点,未去就诊。于 4 月 9 日因恶寒发热,体温 37.7℃,咳嗽、痰黏黄,吃肉较多,自服 2 丸橘红丸。4 月 12 日牙龈出血,鼻衄量不多,恰逢经血来潮,血出如崩,1 天用去卫生纸 8 包,有血块至今仍不干净。近几天添头晕,心慌,无腹痛及关节疼痛,胃纳正常。
诊其六脉细数,为阴虚出血,予镇衄汤。
生地黄 40 g,桑白皮 30 g,白茅根 30 g,党参 10 g,白薇 20 g,秦艽 10 g,大青叶 6 g。6 副。
4 月 28 日二诊:除服中药外,输浓缩血小板 6 瓶,输血 800ml,血小板(PLT)从 12000/mm3 升至 242000/mm3、392000/mm3、80000/mm3,血色素(HGB)11 g/dl,白细胞(WBC)6300/mm3,已经开始停激素。效不更方,继服上方 10 副。
5 月 18 日出院三诊:血小板 119000/mm3。继服上方 10 副以巩固。
六、放疗引起血小板减少案
李××,女,46 岁,煤炭部医院职工。
患者 2009 年夏天查出“子宫癌”,行手术切除后进行放疗。因血小板减少,不得不等待血小板升高后继续放疗,但久等,血小板仍在 30000-50000/mm3,经朋友介绍上门求诊。诊其六脉细数,刷牙时牙龈出血,经水多淋漓不断,五心烦热。四诊合参,系阴虚里热之象,法当滋阴清热,予自拟镇衄汤。
生地 30 g,桑白皮 30 g,白茅根 30 g,党参 10 g。7 副,水煎服。
二诊:服上药,血小板开始增多,从 50000/mm3 增加到 80000/mm3,又开始放疗,放疗结束,血小板又下降到了 30000/mm3-50000/mm3。继续服镇衄汤 1 个月,血小板、血色素都接近正常,但放疗后癌细胞四处扩散,肝、胃、肠都可摸到肿块。
2010 年 2 月 5 日来电:腹水、胸水不抽已影响进食和睡眠,又因血小板减少,求方服药。
生地 30 g,桑白皮 3 g,茅根 30 g,茯苓 30 g,车前子 10 g,黑丑 9 g,党参 10 g。5 副。
七、虚劳齿衄案
李××,女,45 岁,住德胜门外。1970 年 9 月初诊。
患者自诉 1 年半前在北京某医院查出“再生障碍性贫血”,中西医都开药补血、补维生素等,阿胶服了 20 余公斤,血小板还是升不上去。开始时刷牙出血,血将牙刷染红,继则吃饼干牙龈也开始出血,白细胞数量下降,血色素下降,而色萎黄,无五心烦热,反感怕冷,阴已损及阳。六脉细数,当滋阴清热。方用镇衄汤。
生地黄 30 g,桑白皮 30 g,白茅根 30 g,党参 10 g,黄精 12 g。7-14 副。
二诊:服镇衄汤 14 副,牙龈出血大为好转,刷牙时仅牙刷头上有几束微量出血。效不更方,继服 7-14 副。
三诊:前去医院化验,血小板由原来 30000/mm3 升到 90000/mm3,血色素由 8 g/dl 升到 10 g/dl,白细胞数量由原来 4000/mm3 升到 8000/mm3。复诊时,病人面色已转红润,白中透红,邻居说已看不出有病,病人喜出望外。为防止滋阴太过,妨碍阳气通达,前方加茯苓 20 g,泽泻 10 g。原来有轻度恶寒,补阴之后阴生阳长,恶寒消失,气血俱生。
四诊:经过 4 个多月滋阴益气治疗,诸症消失,去医院复查时,大夫惊奇得问:“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好得这么快?”李说:“吃民间验方而已。”
五诊:为了巩固疗效,每月坚持服 7 副镇衄汤。至今病未再反复。
八、虚劳崩漏案
果××,女,29 岁,内蒙古××旗人。1978 年 6 月初诊。
半年多来,患者每到月经期漏下不止,多次住院输血抢救。医院检查血小板极度减少,最少降到 10000/mm3 以内。因治疗无效,赶在这次月经前到北京治疗,谁知突然在下火车后经血漏下不止,从早上 7 点到 10 点用了 5 卷卫生纸,急查血小板只剩下 3000/mm3。病人躺在担架上,抬到门诊大厅。病人不能动,动则出血加剧。我在门诊大厅地板上蹲下为病人诊脉。脉柔细无力,病人鼻孔牙龈血迹斑斑。我对家属讲:“建议住院急诊治疗。”家属说:她病半年,把家中积存全部花完,身上带的钱只够住宿和药钱,只求开中药救治。
方用镇衄汤:生地黄 50 g,桑白皮 30 g,白茅根 30 g,人参 10 g,血余炭 10 g。2 剂。并嘱其现已病危,若血止不住,随时来住院抢救。
二诊:服镇衄汤 2 剂,查血小板升到 20000/mm3 多,漏下已停止,牙龈刷牙时仍出血。病人在家属搀扶下到门诊 2 楼看病。
继用镇衄汤,去人参,加炙黄芪 30 g,党参 30 g。古人云:有形之血不能速生,无形之气所当急固。5 剂。
三诊:血小板升至 70000/mm3,漏下止,齿衄大减,经期已过。请求带药回内蒙古。继予镇衄汤:生地 30 g,桑白皮 30 g,白茅根 30 g,党参 10 g。10 剂,每日 1 剂。
九、虚劳阴虚案
王××,男,16 岁,住八一制片厂院内。1976 年 11 月初诊。
自诉:患者去年因汗出疲乏贫血,在北京 301 医院检查为“再生障碍性贫血”,血小板减少,血色素 7 g/dl,白细胞数量减少,服西药半年不见效,才到东直门医院挂号,想吃中药治疗。六脉细数,五心烦热,汗出,口不渴,但有时口干,面色萎黄,消瘦,呈贫血貌。予镇衄汤。
生地黄 30 g,桑白皮 30 g,白茅根 30 g,党参 10 g。10 剂,每日 1 剂。
二诊:服上药无其他不舒,只是感到不那么疲乏,口不再干。效不更方,继服 20 剂。
三诊:服镇衄汤将近半年,喜哉!药味甘甜,不伤脾胃,贫血纠正,白细胞、血小板数量都基本正常,五心烦热消失。久服甘寒滋阴之品,未出现恶寒怕冷之阳气不通之象。患者自诉体重增加 5kg,身高增加 10cm,一切和同学们一样,上体育课,参加比赛篮球等。
四诊:患者父亲陪着来诊室,感谢大夫把儿子的病治好了。正当我和患儿爸爸交谈时,护士长小毕在我耳边说:“这个家长可能是王心刚。”我一问,果然是电影演员王心刚。他很客气地留下他和夫人的电话。我让患者隔 1 天服 1 剂药,服 1 个月后停药,可以出国留学了。自用镇衄汤以来,患者王××共服镇衄汤 270 余剂,未见不良反应,更无阴虚阳衰之证出现。为了防止阴盛阳气不通,遵叶氏“通阳不在温,而在利小便”之旨,加过茯苓 30 g,泽泻 10 g,使水利阳通。
十、天地润泽案
李干事,男,54 岁,在辽河油田工作,是我在 57 师时的战友。1976 年 6 月初诊。
自诉:春节后患者左侧牙痛难忍,以为节日应酬太多,肝火胃火上炎。3 天后牙龈开始红肿,到油田医院检查,确诊为下颌骨肿瘤,即转北京肿瘤医院手术。术后恢复很好,6 月初来肿瘤医院放疗。这 1 周做化疗前检查,听同病室的患者讲,放疗不可怕,可怕的是放疗后口中一点津液都没有,口干舌燥,吃米饭像吃木屑,异常痛苦,为此特来找战友想想办法,度过这放疗大关。我说:试试吧,医院不让在病房服中药,那就每日在院外煎好当茶送进去,口干就喝,可能会扛过难关。明天放疗,那就明天开始服汤药。
诊其六脉浮缓,白苔津少,当滋阴清热。
天花粉 12 g,生地黄 30 g,桑白皮 30 g,白茅根 30 g,党参 20 g。7 副,每日 1 副,当茶饮。
二诊:放疗前 1 天开始服药。同室的病人都奇怪,我们放疗后口干舌燥,吃饭像过难关,你怎么口就不干。医生查房时也问:“你怎么不口干舌燥”,他不好回答每天在服中药,只好开玩笑地说:“我们辽河水多”。继服上药。
三诊:已服药 14 副,一切良好,放疗无反应,下周出院后能否继续服用?我说:出院后至少服 2 个月,调整一下降低的血小板、白细胞、血色素等。
战友回辽河油田后来信,化验检查各种指标都恢复正常。
“呵当”医案二则
例 1:常××,女,48 岁,住地安门。1994 年 6 月初诊。
患者几年来闹更年期,阵阵潮热汗出,有日渐严重趋势,中西医都看了,更年期症状不见好转,又增加了眩晕症,动不动就晕得站不稳,做了脑电图和 CT 无异常,更年期和眩晕闹得精神崩溃,不知哪一天脑血管崩裂,就交代了,若不是女儿还在上学,早就……在我的好朋友再三动员下,才勉强登门求诊。
诊其六脉细数,呈阴虚之症。
泽泻 15 g,白术 10 g,百合 20 g,地黄 30 g,茯苓 20 g,桂枝 6 g,甘草 10 g。7 副。
二诊:服上药,潮热稍减,眩晕如旧。继用百合地黄汤加味。
泽泻 15 g,白术 10 g,百合 30 g,地黄 30 g,浮小麦 30 g,大枣 12 枚,甘草 6 g。7 副。
三诊:服上药 3 副,一天中午进餐后脑内突然“呵当”一声,眩晕欣然消失。原来不敢东张西望,转颈则眩晕恶心,“呵当”完后,摇头不再眩晕,更年期潮热汗出也大有好转。
四诊:继用上方,潮热眩晕消失,轻微一点潮热也不碍事。未再复诊。
例 2:汤延福,男,48 岁。2010 年 2 月 23 日初诊。
患者突然心绞痛发作,急送医院抢救治疗,经检查冠状动脉有 2 支阻塞,血压下降 80/55mmHg,医院输液 1 周,心脏不再绞痛,医院约定春节后做搭桥手术,不搭血压上不来,春节前暂出院。患者因恐惧手术,春节拜年时,向姐夫曹师傅征求治疗意见。曹说:“我认识一位中医,请他开几副药试试。”2 月 23 日登门求诊,表情很痛苦,怕手术后留下 1 米多长疤痕,无法洗澡,夏天无法穿短衣,夜间气短似喘。
诊其六脉弦而涩,舌苔稍厚。当益心阳滋心阴,生脉宣痹。
炙甘草 12 g,生地黄 60 g,桂枝 10 g,麦冬 10 g,党参 15 g,五味子 10 g,栝蒌实 30 g,薤白头 10 g,枳实 10 g。7 副。
二诊:2010 年 3 月 4 日,患者欣欣然欢笑而来:“太惊奇了”。吃完 3 副药,心突然“呵当”一声,一股热流就从心区涌向全身,再去量血压,早上还 80/55mmHg,“呵当”后血压 120/75mmHg,面色红润,浑身也觉有劲了。因夜间咳,为有水饮,暂用小青龙去麻黄加桂枝强心。
桂枝 9 g,白芍 6 g,炙甘草 10 g,五味子 10 g,细辛 3 g,干姜 9 g,法半夏 9 g,大枣 10 枚。7 副。
用药中病人体内发出“呵当”异响,响后眩晕的不再晕了,血压低的恢复了正常,病人气色精神,都大为好转,是否可用病灶处枢纽被打开,气血冲击的声音解释呢,还是有别的解释?笔者无能,记录下来,供智者以参考。
汗证从瘀论治验案一则
翟淑明,女,53 岁,住东四六条 30 号,1990 年 2 月 13 日初诊。
患者主诉汗出如洗半年余。半年来汗出不止,衣裤浸湿,二三日即得换衣,诸方求治,百无一效。患者极为痛苦,痛不欲生。就诊时即见其面部汗出濡濡,漫流欲滴,面容悲怆,声泪俱下,其痛苦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查其手足凉而身热,夜寐差而易惊,周身乏力,口中干渴,舌苔白腻,脉沉有力。
观其脉证,乃属营卫失调,其根在于卫气虚弱。卫气虚弱则卫外不固,而营阴亦不能内守,故泄于外而为汗。夫汗者心之液,血汗同源,长期汗出,血中津液脱失,血液浓缩黏稠,流动涩滞,当活血;血黏稠,血少,则血不舍神,故而眠差。此种失眠,非安神药物能取效,当于血中求之。
方用桂枝汤加味:桂枝 10 g,白芍 10 g,生姜 10 g,炙草 10 g,大枣 10 枚,黄芪 30 g,桃仁 10 g,红花 5 g,黑豆 10 g。6 剂,水煎服。
用桂枝汤调营卫以止汗,本不足奇;加黄芪以因表,亦不足论;妙在黑豆、桃仁、红花三味药,盖肾者主水,豆色黑以入肾,豆形似象肾,故能入肾以调节水液之代谢,使归于平衡,有余者利之,不足者补之(诸本草但言黑豆利水,仅知其一)。仲景《伤寒论》中五苓散之不专于利水,而能治霍乱吐泻之脱水,正与此类。盖皆能启人身储备之水以救急需也。故重用黑豆启水液以复血中之津而解其黏稠,再以桃仁、红花活其凝滞之血而复其流畅,复加黄芪固护卫外之表,使流畅之血再无外泄之虞,如此则汗不能矣。且津得血足则浮游之神复返心宅,如浪子归家,夜寐自安,如此则不安神而神自安矣。
说得天花乱坠,且看效果如何?
2 月 20 日,其子来告,药后汗出大减,夜寐转佳,无惊醒现象,有时一阵发热,但不出汗。原文继服 6 剂,汗已不出,唯时有发热,亦较前减轻,睡眠甚佳。半年之汗,止于一夕,患者其乐可知。因其尚有手足厥冷,复以当归四逆通血脉和营卫以善其后。
此为我院东直门医院高齐民副教授之验案。从中我仍可以看出:久汗之证,增液易为人知,活血则少有人言。久汗当活血,此为一法。读者若能循此一隅三反,则有得矣。
(北京中医药大学医 85 级甲 1 班毕业生饶忠明整理)
苔黑如墨案
邓红,女,24 岁。1987 年 9 月 28 日初诊。
患者自诉 9 月 11 日做阑尾手术,19 日出院,术后低烧 1 周,继则舌苔黑如墨染,舌感如开水烫过,六脉濡,系湿热内结,小陷胸汤加味。
全瓜蒌 30 g,法半夏 12 g,黄连 6 g,桃仁 10 g,黄芩 10 g,茵陈 30 g。4 副。
二诊:10 月 4 日服上药,一剂知,二剂已。头剂药服下,舌苔由黑变绿;二剂药服下,苔由绿变白。今大便稍干,阳明腑热不净,减茵陈、黄芩,加大黄。
全瓜蒌 30 g,法半夏 12 g,黄连 6 g,桃仁 10 g,大黄 6 g。
三诊:低烧退,大便通,脉由濡转缓,苔由黑变白,纳谷香,睡眠好,自己不相信自己,哪能好得这么快!
予龙胆泻肝丸 7 袋,每日 1 袋。
猩红热治验
周正,男,6 岁,小学 1 年级学生。2010 年 1 月 11 日初诊。
其母代诉:周正所在班发现几例猩红热患者,都去儿童医院治疗,周正这几日轻度咳嗽,其余都好,诊其六脉小数,看舌苔薄白呈现草莓舌,告诉周正妈妈,周已感染猩红热,开几味中药,如不好,还是上童医院查治。系热性病毒所致,当滋阴清热,脾胃不好加入神曲、山楂。
芦根 30 g,淡竹叶 9 g,薄荷 6 g,防风 6 g,沙参 6 g,神曲 6 g,焦山楂 9 g。5 副。
6 月 17 日复诊:咽痛和草莓舌消失,纳谷已佳,仅有轻度风热外感,予麻黄 3 g,杏仁 9 g,生石膏 15,甘草 6 g。3 副。
1 月 21 日电话告知已痊愈。
白果还魂汤治验
组成:白果 10-30 g,麻黄 10-30 g,杏仁 10 g,生甘草 6-10 g。
用法:生用,水煎服,1 日 1 剂。
功效:降肺气,止嗽平喘,化痰。
适应症:支气管扩张咯血。
方解:方中,白果敛肺定喘,麻黄宣肺平喘,杏仁苦泄止咳,甘草祛痰止嗽,调和诸药。其中,白果配麻黄,敛其宣发,存其平喘,似石膏配麻黄之理。共奏降肺气、止嗽平喘、化痰之功。
体会:应用本方止血,其机理,根据药理和功效分析,麻黄碱有收缩血管作用,甘草有抗炎症、保护气管黏膜作用,加上白果之收敛,杏仁之降气,共同收到引血下行,止咳平喘,使肺气降,郁滞之血得疏,咯血自止之效。
验案:唐某,男,24 岁。患支气管扩张症 2 年,过去有咯血史,上午胸部不适,有气闷感,吐鲜血数口。来院就诊时仍咯吐鲜血盈口,舌苔淡白,脉细微数。用麻黄 10 g,白果 10 g,杏仁 10 g,甘草 6 g,服后血止。(出处:孙逊等,江苏中医杂志 [J]. 1981,(6):45.)
(孙霈备注:本方为北京中医药大学副主任医师高齐民老师经验方)
大小金楼汤治验二则
我院宋孝志老大夫,依据《灵枢·五邪》篇“邪在肝,则两胁中痛,寒中,恶血在内”,又根据《素问·藏气法时论篇》“肝喜条达”,又“主藏血”的论述,从中领悟出肝病解毒活血的治法,自拟小方一则,以蚤休祛邪解毒,青皮舒肝止痛,苏木活血去滞。为了便于记忆,称之为“小金楼汤”。
在应用过程中,笔者遵照《金匮要略》“见肝之病,当先实脾”和“夫肝之病,补用酸,助用焦苦,益用甘味之药调之”的治疗原则,在治疗肝病过程中,见有脾气虚弱、湿热内结者,则在太岳所拟小金楼汤中加入少许党参、白术益气健脾,焦山楂补肝消瘀,茵陈、金钱清利肝胆湿热,另命名为“大金楼汤”。
大小金楼汤,临床上主要用于治疗肝病,包括急慢性肝炎在内,不管有否黄疸,随症选用上方,均能取得一定疗效。若还兼有其他症状,可随症加减,不必拘泥。现介绍个人验案如下。
一、小金楼汤治验
高××,女,17 岁,学生,北京人,1976 年 10 月 7 日初诊。
患者自诉从 7 月份感到间断性肝区(右胁下)胀痛,伴有周身乏力,不耐疲劳,放学回家做点家务就费劲,食欲略差,没有厌油腻感觉。医院检查结果:TTT8 单位,TFT±,GPT286 单位,诊断为肝炎。服用肝维隆、维生素 B12、维生素 C 等一个月。复查结果:TTT12 单位,TFT++,GPT422 单位。继续服用保肝药,9 月份再查:TTT30 单位,TFT++++,GPT468 单位。
自觉胁下痛,周身乏力,舌苔稍厚,六脉濡数。系湿热之邪蕴结于肝,当解毒活血,方用小金楼汤:蚤休 1 两,苏木 3 钱,凤尾草 5 钱。3 副。
二诊:服上药,胁下痛、乏力略减,苔仍稍厚。舌诊时,见其唇边有血迹,询问后,才知其齿衄三年多,每天早上刷牙时,牙龈都要流血,平素若从牙缝深吸一口气,唾沫马上就变成粉红色,夜间睡觉醒来,血常流在枕巾上。
齿为骨之余,龈为胃之络,此系肝肾阴亏,相火浮动伤及胃络。继用上方合自拟“镇衄汤”(生地 1 两,桑白皮 1 两,白茅根 1 两,党参 3 钱):蚤休 1 两,苏木 2 钱,凤尾草 5 钱,生地 1 两,党参 3 钱,桑白皮 1 两,白茅根 1 两。3 副。
三诊:服上药 1 剂,齿衄霍然而止,病家喜出望外,且胁痛、乏力已愈大半。效不更方,再予 3 剂。
四诊:近几日食纳略差,大便稍稀,每日二至三次,但成形,肝区偶尔有一点痛,但很快缓解。上方减凤尾草,加贯众 3 钱,茵陈 2 钱。
五诊:食纳已复,因外感后稍有点咳嗽,上方加杏仁 3 钱。
六诊:治疗一个月,诸症大部分消失,复查肝功:TTT12 单位,TFT++,GPT135 单位。咳已止,前方减杏仁,继服。
七诊:各种症状全部消失,为巩固疗效,继予上方 3 剂。
八诊:已无所苦,一切都同常人一样。嘱其从即日起隔口服药 1 剂,以图早日痊愈。
九诊:治疗二个月,牙龈偶尔出血一次,量很少。继服上方。肝功检查结果:TTT 正常,TFT±,GPT 正常。
十诊:病情无反复,嘱其停药观察,每月来院检查一次肝功。连续观察 4 个月,每次肝功检查三项都正常,断为临床治疗。
二、大金楼汤治验
臧××,男,24 岁,北京地毯厂工人,1975 年 11 月 10 日初诊。
自诉肝区隐痛、腹胀、纳差、乏力已年余,且时有头晕,心悸,自汗,五心烦热,口苦不欲饮,夜寐不宁,便调尿赤。1 年来肝功历次检查均不正常,曾在某院治疗,因久治无效才来我院门诊。
检查:一般情况尚好,肝在胁缘下 1.5cm,质软,便锐,有轻度压痛,脾未触及。肝功检查:TTT20 单位,TFT++++,GPT600 单位。舌体胖嫩质红,舌苔黄腻,脉弦数。系肝病传脾。法当益气健脾,解毒活血,清利肝胆湿热。当用大金楼汤:蚤休 1 两,苏木 2 钱,贯众 3 钱,党参 3 钱,白术 4 钱,焦山楂 4 钱,茵陈 5 钱,金钱草 8 钱。
嘱其服用后若无不良反应,每日 1 剂,连续服药 1 个月再复诊。
二诊:服大金楼汤 1 个月,自感诸症大减,难以很快治愈的悲观情绪烟消云散。复查肝功结果:TTT16 单位,TFT+++,GPT335 单位。效不更方,嘱其再服 1 个月。
三诊:又服药 1 个月,临床症状基本消失,自感精神倍增。复查肝功:TTT、TFT、GPT 恢复正常。继服前方,每日 1 剂。
四诊:一切症状完全消失。嘱其每隔 1 日服药 1 剂。
1 月后复查肝功三项全部正常,嘱其停药观察。
停药后 3 个月,每月检查 1 次肝功三项,连续 3 次皆正常,断为治愈。此后连续观察 3 年,至 1977 年 9 月,复查肝功均正常。
结束语
大小金楼汤,取名于蚤休的别名金腺重楼。采用主要药物作为方剂的名称,这样便于了解主方之意,也便于记忆。
小金楼汤解毒活血,主要用于“邪在肝”所致的“两胁中痛”,包括现代医学所说的肝炎在内。临床上,凡肝功检查不正常,不管有否症状都可使用。
若肝病日久,累及脾胃,湿热内结,除“两胁中痛”外,出现腹胀、纳差、厌油、尿赤等,可用大金楼汤解毒活血、益气健脾、清利肝胆湿热。
以上两方,多年来用于临床,连续服药数月,未发现不良反应,可放心使用。近因青皮暂时供应不足,笔者用泻热解毒的贯众代替宋老小金楼汤中的青皮,加强蚤休清热解毒之功,同样取得了满意效果。正因为如此,所以笔者在组成大金楼汤时,未再选用疏肝止痛的青皮,而用的是泻热解毒的贯众。
限于水平,所荐两案若有不妥或错误之处,敬请同志们批评指正。
(北京中医研究院东直门医院高齐民,写于 1977 年 11 月 12 日)
医之源头在民间秘传治骨结核妙方
一、推骨散治附骨疽
我在大学二年级时,先后接到父亲和姑父的来信,说姑姑患上骨结核,让我询问名老中医怎么治,千方百计找治骨结核的方药。
一天,我读《中医杂志》,看到一篇报道,作者用自制新的推骨散治好自己多年的附骨疽。文章说,《外科全生集》的推骨散组成是:蜣螂、干姜,两味药等量,先将蜣螂焙干研细,和干姜粉混合,洒在凡士林纱布上,沿脓管徐徐送入,用纱布封口。谁知用此药后疼痛难忍,试几次都失败。作者怀疑蜣螂虫是否弄错了,查《小学生字典》,蜣螂虫条下说:蜣螂是一种小虫,如臭虫大小,钻在沙里觅食昆虫;河边或盐碱地上,一个一个漏斗形酒窝,窝内小虫即蜣螂。他把中药书中的蜣螂(推车虫,推粪虫)去掉,换上沙窝中的蜣螂虫,制成新推骨散,上入疮内,无任何不良反应,只是前几天脓水增多,后几天推出附骨两条,长短如棉签,附骨退净,疮口愈合,病奇迹般痊愈了。
我拜读后如获至宝,姑姑的病有办法治了。更使我高兴的是,这两种蜣螂虫,我在孩童时就认识。推粪虫,我们农村把它叫铁甲将军;沙中的蜣螂虫,我们农村把它叫倒退牛,退着走是它的绝技,孩童时常把它挖出来玩,1987 年我在墨西哥城内星星山上,还看见很多,形态和大小与中国的差不多。
暑假回家,先到姑姑家,给姑姑看病。吃中午饭时,见姑姑膝盖缠的纱布已被脓水浸透。下午姑姑换药,我仔细看疮口,脓从髌骨上一个洞流出来。姑姑说,两年前膝关节红肿疼痛,半年月后溃烂流脓,遍请县、地区名医诊治,中西药都吃了,疼痛流脓从无止时,后到西安某医院外科求治,大夫说是“骨结核”,中医叫“附骨疽”,打针吃药无效。大夫建议,为了排脓通畅,切除部分腐肉,以利肉芽成长。术后脓出依旧,疮口难以愈合。因经济困难,出院回家至今未再治疗。
午饭后,我让表弟带路,拿一个玻璃杯,一把汤勺,去西河沙滩找倒退牛。一个下午找到三十条虫。虫找到了,怎么焙粉?怎么上进去?我一下为难了。一无酒精,二无姜粉,三无探针,四无凡士林纱布。无奈,我看着抓来的倒退牛(蜣螂虫),它们一个一个在杯内施展它们的“绝技”,看谁退技高超。我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何不借用“倒退牛”倒退的本能,让它从脓道退进去,不用探针,药也可以到达最深处。我用凉开水把倒退牛身上的泥沙洗干净,用镊子把它放到流脓的洞口,一个一个争先恐后的退了进去,一次放五个,疮口用纱布封上,怕活着的倒退牛钻出来。我告诉姑姑,三天换一次药,若痛,你告诉我,给你扎针止痛。三天来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脓汁一天比一天多,换药时未见死去的倒退牛,每次放五个,很顺利。后三天脓汁排出越来越少,越来越稀,且退出一些腐烂的骨头,呈深棕色,味奇臭,一根长的约三厘米长,还是用镊子从脓管中夹出来的。前后换药 5 次,疮口愈合。直到姑姑驾鹤西去,骨结核再也不犯。
一年后,我到陕西城固看望爸妈弟妹们,西关邻居一个 12 岁的男孩,患附骨疽,面黄肌瘦,求我为他治疗。我还是用给姑姑治疗的方法,用活的倒退牛,让它自己往里钻,我亲自带着病人、带着我的弟妹们,在汉江边沙滩上,找了很多倒退牛给他。暑假到了,我临走时,小孩送给我两根 4 厘米长的在他腿上退出来的腐骨,作为纪念,我一直保存十多年,后来找不到了。
二、骨结核难住赵炳南一么正清家传方
我的一个好朋友叫曹仪策,北京工艺品厂工人,外号叫“面人曹”,捏面人技高一筹,半寸高的小面人,放大到银幕上,比例和正常人一样。“文化大革命”期间,他恨“四人帮”,给我捏了一个“三打白骨精”,人马兵器和舞台上一样齐全,是曹巅峰之作。通过看病,我们俩认识,以后常互到对方家做客。在品茶闲谈时,我说,大夫光有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思想不行,医德不高,技不超群,很多病都看不好,我现在人到中年,特别喜欢赵炳南一句名言:“岂能尽遂人愿,但求无愧我心”。“面人曹”接着说,我特别敬佩赵大夫,高尚医德。一九四九年初,我患膝骨结核,每日流脓不止,四邻八舍都让我去北京中医第二门诊部找外科名医赵炳南看看。我叫了一辆洋车,在门诊花一个银元挂了一个号。二十分钟后,赵的秘书把我叫进去。赵先生仔细给我检查了一遍,说这是膝关节结核,转身叫秘书:“你把钱退给曹先生,这个病我看不了,请另请高明吧。”我接过钱走出诊所,心里想,这下完了,我这条腿保不住了。垂头丧气走到门口,叫了一辆洋车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叹气。拉车的车夫听后,关切地问:“先生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难过呢?”我把看病的经过说了一遍,又说,我叹的是去哪儿找外科名医给自己治病呢!不知不觉,车已到家门前。给车夫付完钱,我正要往里走,洋车夫说:“先生你可识字?若识字,我说你记一下,我送给一个方,你试试。”仪策先生拿出笔,边听边记。
(1)洗方:花椒 10 g,荆芥穗 10 g,透骨草 10 g,艾叶 10 g。
(2)内服:梅花点舌丹(又叫小梅花丸),一次吃 5 粒,放葱内包着吃,两天吃一次。
(3)外敷:露蜂房一个(大的一个,烧酒浸,烧成灰),麝香 5 厘,白矾 5 分,冰片 4.5 g,轻粉 2 分。
(4)生肌:乳香 3 g,没药 3 g,儿茶 3 g,血竭 3 g,紫草膏 30 g,轻粉 3 g,冰片 3 g,麝香 2 厘(重者 5 厘)。每次少许,撒在溃烂的疮口上,两天换一次药。
方子抄完后,曹先生问“请问行生贵姓?您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车夫说:“我叫么正清,住朝阳区××街门牌××号。”曹先生再次感谢么先生赠方。么先生把方背得如此烂熟,他以前肯定是一个外科医生。曹抱着试试看心理,当天驱车前门同仁堂配齐药,很快治好了自己膝关节结核。春节时,曹先生和夫人,提着两盒点心,去给么正清拜年,感谢用他所赠奇方治好了自己的关节结核。找的街对,门牌也对,但人去屋空。曹和夫人找到居委会,主任告诉他:“么正清响应国家移民号召,搬迁到甘肃去了。”曹先生说:“二十多年没找到救命的恩人,但我心里始终不忘他,感谢他留下了我一条腿。”
三、金蟾散治骨结核
我爸随十八兵团解放广元,因吃棉籽油患中风偏瘫,不能随军南下,转业到人称小四川的汉中地区城固县工作。我姑姑患膝关节结核,他老人家四处打听治这种病的方法。打听到新中国成立前柳林镇附近农村有一个汉中地区著名的外科大夫,他的口号是“疮疡,别的大夫治不了的,我才治。”解放时,家有几十亩水田,被划为地主,不允许他再看病,怕他“阶级报复”。
一日,我爸出诊柳林镇,一打听,镇上老少都认识这个“地主”大夫,现在公路南边瓜棚里看瓜,我爸前去请教。刚离开柳树镇,下起中到大雨,瓜棚里一个老头喊:“高医生,雨下大了,快到棚里避避雨。”我爸进入瓜棚,听出来老头说话带山东口音,便问“老先生是山东的吗?可是咱们汉中地区著名的外科大夫?”老头笑着说:“听你口音,像是山西人,是高大夫吧?”我爸说:“是的。”老头接着说:“谁都知道你治精神病治得最好”。我爸谦虚地说:“区区小技,大夫谁都会。”两个老头,两个外地人,瓜棚会面,谈起话来倍感亲切。话入正题,老头先向我爸诉说他的家史:“我爸是山东人,姓吕,家里很穷,年年给地主干活,辛苦一年,饭都吃不饱,就带着祖传秘方,要饭到汉中,靠自己省吃俭用,加上看病,挣些血汗钱,到解放时,已有几十亩水田,所以划了一个地主,长期受生产队管制,夏秋被派到瓜园看瓜。”我爸也介绍了自己家的情况。最后,我爸说:“老先生,我是来拜你为师的,你敢不敢?能不能把你家治附骨疽的秘方传我,或把配好的药粉给我一点。我妹得了骨关节结核,二年了,无药可治,求求吕先生了。”老先生谦虚地说:“我也知道的不多,平时用的是《外科全生集》上的方子,只有一个秘方叫‘金蟾散’。我家没有一个人学医,留着会带到棺材里去。你我有缘,传给你这远近闻名的高医官,我一千个放心。我说你记下来,千万不要说是我传给你的,我怕再挨斗。”
处方:蟾酥 5 分,乳香 5 分,全蝎 3 g,潮脑 6 g,血力花 3 g,没药 5 分,蜈蚣 5 分,麝香 1 分,梅片 6 g,红粉 8 分,雄黄 6 g,黄连 3 g,硼砂 5 分,轻粉 8 分,藤黄 3 g。
制法:把蟾酥放锅内融化即可,以上各药分研为极细末。疮深,可用凡士林纱布条,将药粘在上边,插入疮内,每天换一次,数次将脓排尽,新肉芽长出,半月可愈。
我爸得到山东吕老头真传,非常高兴。最后安慰老头说,“不要灰心,党的政策会变的,你耐心等着,好日子在后头呢!”
我爸告别瓜园老头,回到自己药铺,记起一件事,碾药就怕碾乳香、没药,这二种药里油脂多,一压就黏成球,碾不成粉,不知山东老头怎么碾粉的,忘了问一下。再想,也不好意思问。自己开了一辈子的药铺,问人家多丢人,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吧。我爸说:“研究了三个月,失败十多次,才把乳没碾成细粉。”具体的办法是:将两块砖烧得很热,把乳香包在棉纸内,两块砖一合并,高温把乳没中的油熔在纸上。去了油,乳没稍一碾就成粉末。药制好后,正好有骨结核的病人,上了配的“金蟾散”,几个人都很快好了,验证了此方是真正的秘方。为了怀念感谢这位老先生,所以叫“瓜园金蟾散”。
以上三则治骨结核(即附骨疽)的方药,是第一次把它们收集在一起的。除推骨散见于《中医杂志》外,其余从未公开过,故此次公开撰写成文,供同道们参考。
(高齐民写于 2008 年 12 月)
抄《眼科奇术》一得
记得在学生时代,曾抄过一本《眼科奇术》,卷首序云:“清光绪十二年孙奉铭抄于重庆天符庙李氏老叟处。”开始,我觉得此书出处神奇,效必不凡。当抄到“凡外障,不论如何红肿,总是陈寒外束所致,用发散药,寒去则火自退”时,更觉所论新奇:它对外障证候的归属,完全与眼科著作相反。一般均把红肿痛热归属于阳证、热证、实证,治法不外散风清热、散风活血、清热解毒等。如《医宗金鉴·杂病心法·眼目总括》中说:“外障无寒一句了,五轮变赤火因生”,把外障统归热与火,所以都用菊花通圣散、银花解毒汤加减施治。然《眼科奇书》认为外障属寒,清热泻火则属误治,轻则“红肿虽暂去,必生翳膜,进而发为头风灌目及蟹睛等”,重则“服凉必穿,服补必死”。
20 世纪 60 年代初,我在湖南汨罗试点,房东女性,40 余岁,右眼完全失明十多年。一日工余闲坐,谈起她的患眼病及治疗经过。听后我感到其果如《眼科奇书》所断言。她初病外感发热,继则右眼红肿涩痛,十余日不消,求医于当地卫生所,大夫讲是风火外束,服寒凉药数剂,红肿退,但云翳生,气轮渐渐溃烂。医又以为肝肾两虚,又用药补之,终成蟹睛而失明。言毕,求我诊治。见其求方心切,遂据《眼科奇书》所论,开了一个四味大发散加全虫,嘱其服六至十剂。药后,患者欣然相告:“失明多年的病眼,又能分辨出白天和黑夜,灰黑色的角膜溃斑变成灰绿色。”可惜,终因家庭人口多,经济困难,而中止治疗。
在以后多年的临床实践中,凡遇外感发热后,眼睛红肿痛热的外障眼病属寒者,我都用四味大发散或八味大发散加减,均收到药到病除的效果。
今年六月中旬,患者吕××,男,12 岁,住通州,系随军家属子女。两周前患外感发热,热退后右眼红肿,外侧为重,气轮上红筋满布,涩痛流泪,确诊为“单纯性病毒性角膜炎”,曾服四环素 1 周不效,又服激素控制仍不见效,滤泡有溃破之势。诊其脉缓,苔薄,余无所苦。据《眼科奇书》断为“阵寒外束”,当用辛温发散,寒去则火自内消。方用四味大发散加桑白皮:麻黄 5 g,细辛 1 g,藁本 8 g,蔓荆子 8 g,生姜 5 g,桑皮 10 g。六剂,水煎服,每日服 1 剂。
1985 年 6 月 23 日二诊:其父代诉说,进上药四剂后,右眼红肿已基本消失。为防其寒邪再束,原方又进六剂,红筋退净,滤泡消散,一切症状消失,断为痊愈。
笔者认为,诊余攻读经典著作,博览群书,涉猎各科方证,方能达到“操千曲而后晓音,观千剑而后识器”的高深境界。但对那些立言奇特的方证,也不能熟视无睹,要锲而不舍地验证于临床,才能有所发现,另开法门。
(高齐民为《燕山医话》撰稿,1985 年 6 月 25 日于海运仓)
一条新思路——四妙勇安汤应用联想
医者,诊治疾病很容易,若开辟一条新思路则很难。我也试过,由于悟性差,终未得成。名老中医有很多开拓者,如名老中医郑惠伯去出诊途中,心绞痛卒发,用西药无效,在“山重水复疑无路”时,找到一条新路直通“柳暗花明又一村”,为胸痹的治疗开辟了一条新思路。
祖国医学对伤寒(病毒)、胸痹(冠心病)的治疗由来已久。延居出土的汉简,记载了西汉初年(公元 14 年)治疗伤寒、胸痹的方药:“治久咳逆、胸痹、心腹久积,伤寒第一方(人参,紫菀,细辛,干姜,附子,桂枝。)”成书于东汉的《伤寒杂病论》设专篇论述伤寒胸痹的证治。
一、理同不分内外
那是在 48 年前(即 1965 年),郑老去万县白土区参加巡回医疗,正值风雪交加,途中突然冠心病旧疾复发,心绞痛,冷汗淋漓,将要虚脱,急以硝酸甘油含化,半小时后逐渐好转。但到白土区后,胸闷气短,心前区时而绞痛,终日惶惶然不知所措,经用西药硝酸甘油、潘生丁及中药“栝蒌薤白枳实汤”(疑是枳实薤白桂枝汤)活血化瘀,初期有效,久服仍无起色,时将一月,心情更加紧张。偶阅《中医杂志》报道四妙勇安汤治疗脱疽,因思脱骨疽系气滞血瘀,经络阻塞,不通则痛,而冠心病因寒冷而发,使血管痉挛,致使供血不足,发生疼痛,病理亦属通则不痛。由于这种新思路,当即大胆试用,以四妙勇安汤加丹参:元参 30 g,当归 30 g,银花 30 g,甘草 30 g,丹参 30 g,服后半小时,顿觉胸中豁然开朗,胸闷、气短、疼痛消失。
自此以后,20 余年来,郑老应用本方“治疗冠心病、心绞痛以及肝肾区绞痛疗效满意”。五脏属阴,肝肾属阴,使用阴疽神方是名副其实的对症。
直到 20 世纪 90 年代,我才再一次拜读郑老所撰四妙勇安汤加丹参一文,从那时起我学着将该方用于临床。为了便于收集数据,我先让亲戚朋友试用,有了经验再给一般病人应用。我自己年逾七十以后,开始有轻度心绞痛,每次偶痛三五下,吃几粒速效救心丸就可以止痛;为了防止再发作,每逢二十四节气时,上午吃 7 粒速效救心丸,取《易经》七为艮,为停止之意。2007 年肺部手术后,出现胸闷气短,自以为这是切除了一叶肺自然形成的感觉,可能适应几个月就会好,半年后胸闷、气短却稍有加重,开始用四妙勇安汤加生脉饮、丹参,服药半小时,胸闷、气短豁然消失。2013 年 6 月我又突发脑血栓,出院后胸闷、气短发作,桌上有夫人吃剩下的 4 副汤药(四妙勇安汤加丹参、杜仲、川断),我煎好服下去,胸闷、气短消失。我二姐柳媛近一个多月来,不是心痛彻背,而是背痛彻心,伴有咳嗽,以往我会开仲景栝蒌薤白半夏汤,心肺同治,这次我改用四妙勇安汤加丹参、麦冬、五味子,服 7 副药,背心部不再疼痛,效不更方,原方抓 7 副以巩固。
二、方源初考
中国医药学以传承为主流,所以才能流传至今,并一代一代流传下去。1959 年我拜经方临床大家宋孝志为师,1961 年宋老传我镇宅之宝“三两三”,又名“三两三钱三”。其中有“疮疡三两三”,组方为生黄芪一两,银花一两,当归一两,生甘草三钱,川蜈蚣一条。1961 年《江西中医》“梦庐医话”中熊梦说:“吾之开业期中,曾用此治疗数例荨麻疹,病程达十余年之久,服用此方月余,收到根治效果,诚良方也。”我同时阅读了 1959 年《中医杂志》刊登《四妙勇安汤治阴疽》一文。
比较“疮疡三两三”和“四妙勇安汤”:
“疮疡三两三”:生黄芪 30 g,全当归 30 g,金银花 30 g,生甘草 10 g,蜈蚣一条;
“四妙勇安汤”:元参 30 g,银花 30 g,当归 30 g,甘草 10 g。
除了三分蜈蚣外,两方仅一味药之差。我认为两方一阴一阳,像是一对龙凤胎,后者可能是“疮疡三两三”加减而来。
《串雅》有降痈活命饮(即“疮疡三两三”),指出此方痈疽皆可治。从辨证推论,阴凝或热毒炽盛,当用元参为君,清热滋阴为主;若痈疽气虚不能托毒外出,应以黄芪为君。这两个方子,“疮疡三两三”被熊梦称为“良方”。“四妙勇安汤”被后世医家誉为“神方”,用好了常能出奇制胜,给人以惊喜。
(一)疮疡三两三溯源
宋孝志说:“‘三两三’方是民间医(铃医)秘传镇宅之宝,无制方者和文字数据流传于世。1938 年资兴民间医袁国华在宜章执业,与我性情相投,因其年已古稀没有著作,孤独一人,也不带徒,因恐家中秘传良方失传,才把‘三两三’口传心授给我”。
1961 年,宋老把袁老“三两三”传授给我,我又读了《江西中医》,熊梦写的《梦庐医话》文中所载“三两三”即“疮疡三两三”,用于一切久治不愈之皮肤病,经验有卓效。熊梦说:“吾之开业期中,曾用此治疗数例荨麻疹患者,病程达十年之久,服用此方月余,收到根治效果,诚良方也。”在熊梦启发下,我开始研究用“疮疡三两三”,先后治愈了 30 年不愈的荨麻疹、牛皮癣、剥脱性皮炎、皮肤粗糙症、药物过敏(洗发液过敏)、面部朱红痣、痤疮面疮,以及狐惑症口腔糜烂、红斑狼疮溃疡等。凡治皮肤病,在我技穷无方时,便用“疮疡三两三”打头阵,必要时再用四妙勇安汤收尾。不效,让病人另请高明。
翻阅相关医书,清代鲍相璈撰的《验方新编》是一部以载民间日用奇验良方为主的专书。书中把“疮疡三两三”称为“托里解毒汤”“神仙枣汤”,又称“降痈活命饮”。而同出于清代的铃医宝书《串雅》把“疮疡三两三”称为“四金刚”。宋代《外科精要》称“疮疡三两三”为“神效托里散”和“神秘陷脉汤”。更使我喜出望外的是,在明代《王肯堂医学全书·疮医卷之二》找到了“疮疡三两三”,它叫“连翘黄芪汤”,不仅“三两三”齐全,就连秘不外传的三分药“蜈蚣”也在方中,只是多加了一味连翘,旨在加强清热解的功效。元代《瑞竹堂经验方·痈肿门》中,“内托千金”第一方就是“疮疡三两三”加味,主治脑背痈疽。治恶疮条,黄芪饮子也是“疮疡三两三”加味(黄芪半两,当归一两,金银花一两,生甘草三钱,连翘半两,大黄三钱,瓜蒌一个,生姜三钱)。其他很多方都以黄芪、当归、银花、甘草为主药加减。《外台》《千金》未见“疮疡三两三”全方,但加减方较多。
(二)四妙勇安汤溯源
诸多医家都说此方出于《验方新编》之“手部”,实际先出于“头部”,再出现于“手部”。《验方新编·头部·落头疽》初用银花二斤,煎汤数十碗,方可少解其毒;然必溃烂,再用金银花、元参各三两,当归二两,甘草一两,水煎,日服一剂,七日可收口。《验方新编·手部·脱骨疽》先用甘草油外敷,再用银花、元参各三两,当归二两,甘草一两,水煎服,一连十剂,永无后患,“药味不可减少,减则不效”,并忌抓擦为要。我原称四妙勇安汤为“治疽三两三”,量可随病情调整。我应用四妙勇安汤治血栓闭塞性脉管炎、糖尿病下肢溃烂,只把甘草量控制 6-9 g;治胸痹则按郑老定的量,5 味药都是 30 g。
翻阅《验方新编》全书,找不到四妙勇安汤的方名,不知是谁命名的。就连《验方新编·卷十七·治喉癣方》中的三黄汤、雪林普济消毒丸、济阴化痰饮等都是四妙勇安汤加味,但三方只字未提“四妙勇安汤”。《串雅》全书也无四妙勇安汤方名的记载,只有治痈疽第一方:元参、银花、当归、蒲公英。我推断,《验方新编》出版后,不知哪位名医依据“方后题”之“永无后患”命名为“勇安”。有人考证后提出,本方出于《中藏经》,经查并无此方;又说出于《神医秘传》,可此书早已失传。我手中仲景书有几本,清以前的外科书少之又少,自己查不到,不敢说别人也查不到,别忘了山外有山,楼外有楼的座右铭。
三、方解和应用
四妙勇安汤,被誉为“神方也”,处方的君臣佐使,非悟性胜者所能解,我也解不好。作为老师先试解一次,只作抛砖引玉。
本方:元参三两,银花三两,当归二两,甘草一两。方以元参为君,去腐生新力强,修复溃烂的肌肉筋脉皮肤,若没有超强的修复功能,不会使脱骨疽止步。元参滋阴,生气血,清浮游之火,有阴中补阳、引火归原之功。银花,初用二斤,十碗水煎才可“少解其毒”,那么用三两旨在清热,防皮肉腐烂,功不在解毒。从药物分析的角度,银花是广谱的杀菌剂,抗感染药物。当归三两,旨在活血化瘀。溃烂部位,由于瘀血,新肉芽生长缓慢,不利于伤口愈合。当归补血,增加血流量,疮口才能愈合得快。妇人经血过多时不用当归、川芎,就是怕通瘀通得太厉害。甘草调和诸药,使四妙拧成一股绳,合力把阴阳颠倒过来。
郑惠伯开辟的新思路“四妙勇安汤加丹参”,治胸痹、胸闷、气短、心痛,我和亲戚朋友都已受益。四妙勇安汤将血栓侧支循环疏通,恢复正常的血液循环,又能疏通堵塞的冠状动脉,改善心肌缺血,那就是胸闷、气短、绞痛消失的原因。用郑老的话说,上之胸痹,下之阴疽,二者病理都是“痛则不通”。
我用“四妙勇安汤加丹参”治胸痹,十多年来我的体会:
(1)久病多虚,加党参、麦冬、五味子。因为生脉散能修复坏死的心肌细胞,所以在必加行列。
(2)心阳微,脉迟。加入麻黄附子细辛汤。冠状动脉阻塞,病理同阴疽,“非麻黄不能开腠理,非附子、细辛不能解其寒凝”。行则凝结之毒遂消。
(3)冠心病心痛彻背,背痛彻心。加三七、麦冬、五味子,加强丹参、当归活血止痛之力。
(4)乳腺及淋巴系统疾病,加乌梅、僵蚕。
(5)“胁下偏痛”(精索炎症),四妙勇安汤加大黄附子细辛汤。
以上只是自己试用,谈不上经验,供我的学生参考。
(高齐民 2013 年 8 月 25 日于密云雾灵山泌苑山庄)
医之源头在民间——蜈蚣散治淋巴结核
高大妈是一个孤寡老人,年岁大,行动不便,她每次上门诊来看病,我都为她拿药,冬天还帮她装炉子取暖,慢慢认识了,我常帮她干重点的活儿。休息时,她问我家中还有那些人,说到姑姑时,我说她患过骨结核,是我用倒退牛散给她治好的。我说骨结核唤起她的回忆,她说,我有个外甥女,十多岁,上中学时患上淋巴结核,开始以为晚上蚊子咬的,脖子上淋巴红肿,不久溃烂流脓,首都医院诊为淋巴结核,吃异烟肼,打链霉素针,半年不见效,每天放学回来脖子上的脓把背心都流湿了。当时我在同仁堂药厂工作,同班的一个老师傅知道后,告诉我,他有一个家传秘方,“不敢说包好,只能说你试试。”其秘制方法如下:选一个大一点的鸡蛋,用铁钉或牙签打一眼,放入一条蜈蚣,再把口用湿棉纸封上,再用泥包一寸厚,放在柴火中烧 4 小时,待凉取掉泥,把烧好的鸡蛋和蜈蚣一起磨成细粉,洒在小块凡士林纱布上,用探针送入病灶内,疮口用纱布盖好。以后每 2-3 天换一次纱布和药。开始 3 天脓变多,往后一天天变稀变少,最后伤口愈合,病就好了。我的外甥女,就用这个办法治好了。今天你说的结核,我一下记起几十年前用蜈蚣散的治验,我老了,也不懂医,你当大夫的,记下来有用。
1990 年 7 月我应邀参加“中国当代名医集萃”,住在山西太原迎泽宾馆。第三天上午来了一个 8 岁的小男孩,其母代诉说:6 岁时淋巴红肿发炎,打消炎针不消,20 天后颈部淋巴溃烂流脓,急送山大医院,诊断为淋巴结核,改用抗结核药无效,疮口天天流脓不止,做了第一次手术。回家不到半年,淋巴又开始肿大流脓,又到山大医院作了第二次手术,只好了 8 个月,旧疾复发。第三次在该院打针吃药一个月,没有效。听说北京名医来太原,所以挂了个号,请老先生给治治。小孩颈部到内衣背心被脓汁湿了一片。我问:“你痛不痛?”小孩说:“不痛,就是臭。”诊其六脉细数,苔薄而少,呈现轻度阴虚。我把高大妈教给我的蜈蚣散制法、用法详细告诉小孩的妈妈,并说,如果治不好,按我处方上的单位地址写信给我,我再想办法;也要吃点药,每天一两百合,煮熟后打一个鸡蛋下去,每天吃一次。
忘了是 1994 年,还是 1996 年,在墨西哥看海外版《人民日报》,刊登一个德国华侨,他的儿子 10 岁,患淋巴结核,已做过三次手术,淋巴结核还是治不好。我打听不到他的地址,很遗憾,无法给他回信把蜈蚣散介绍给他。
(高齐民写于 2008 年)
小陷胸汤的临床应用
一、再习原文
1. 《伤寒论》138 条:“小结胸病,正在心下,按之则痛,脉浮滑者,小陷胸汤主之。”
病名结胸,加上方剂的名称小陷胸汤则是病因。
2. 《伤寒论》131 条:“病发于阳,而反下之,热入而作结胸……所以成结胸者,以下之太早故也。”
病因:由于误治,阳热之邪内陷,与胸中有形之湿、痰、饮相结而为病,所以称之为结胸证。
结胸的外因邪热内陷,内因湿热蕴结胸胁,亦可发为结胸证,若等“下之太早”再用小陷胸则是守株待兔。广而言之,凡湿热内结均可使用小陷胸加减。
3. 病位轻重:小陷胸汤,顾名思义,应与大陷胸汤相对而言。
小陷胸汤,其病位“正在心下”,其病轻;而大陷胸汤,其病位“从心下至少腹硬满而痛不可近者”,其病重而危笃。
总之结胸证不限于胸胁,大小均可波及胃脘及少腹。
4. 小陷胸汤组成及方解:黄连一两,半夏半升,栝蒌实大一枚。
黄连,苦寒泻火,开泄热结,为主药;半夏,辛温开结,和胃化痰;栝蒌,凉滑,清热化痰,宽胸散结。三药合用,共奏清热涤痰、宽胸开结之功。
二、小结胸证的补充
1. 与脏腑关系:“正在心下”,与肝、胆、胰、胃关系密切;因其为结胸,所以与肺心又有密切关系。
2. 若热与痰结在肺,症见胸胁痛,咳饮,呼吸迫切,喘息;热与饮结在膈,症见阵发性胀痛,深呼吸、咳嗽时增剧;热与湿结,滞塞气机,升降不利,症见纳呆,胸闷不舒,脉濡,舌苔黄腻,或舌苔褐黑;热与痰结于胃,症见胃部有烧灼感,口干,恶热,便秘,脉浮滑;热与痰结于心,症见胸憋闷而痛,短气,舌苔水滑或黄腻。
3. 痰与热内结,常见脏腑同病与两腑同病,如肝胆同病、胆胃同病、胆心同病。
4. 常见的痰热内结,中医称之为肝胃气痛,即急慢性胆囊炎,而尤以胆结石为多。
三、临床应用(古今应用案例)
1. 《内治方议》:小结胸汤又治心下结痛,气喘而闷者。
2. 《丹溪心法》:本方治食积痰壅,滞而喘急,为末和丸服之。
3. 《张氏医通》:凡咳嗽面赤,腹胁常热,惟手足有凉时,其脉洪者,热痰上膈上也,小陷胸汤主之。
4. 《中医研究院学术论文集》(1959 年):临床报告,治疗重症肺炎 44 例。
5. 《上海中医杂志》(1963 年 9 月 15 日):小陷胸汤合栝蒌薤白酒汤。
6. 《江苏中医》(1962 年 9 月 23 日):小陷胸合旋覆花汤治疗渗出性胸膜炎(悬饮)。
7. 温州工农兵医院:用小陷胸汤治疗急慢性胃炎,胆囊炎,胆道蛔虫,结核性腹膜炎,胸膜粘连,肋间神经痛,急性支气管炎等。
四、我运用小陷胸汤体会
1. 结胸证,“正在心下,按之痛”,多见于急慢性胆囊炎,急慢性胃炎,急慢性胰腺炎,而尤以慢性胆囊炎、胆结石为多。其主症为恶心呕吐,脉滑,舌苔厚腻或黑腻。
胆囊炎用小陷胸汤加虎杖;胆结石用小陷胸汤加金钱草;胃炎用小陷胸加山药、车前子;胰腺炎则用小陷胸汤加大黄。
2. 治湿热内结所致的黑苔
1 例阑尾手术后低热黑苔,1 例久治不愈的黑苔,以小陷胸汤加茵陈,均三剂而舌苔退净。
3. 风热犯肺证:小陷胸合千金苇茎汤。
4. 常用剂量:栝蒌 30-60 g,黄连 5-10 g,法半夏 10-15 g。
5. 互结证在《伤寒论》《金匮要略》中很多
(1)痰(半夏)与热(黄连)结:小陷胸汤(湿热互结,热饮互结,痰热互结);
(2)水(甘遂)热(大黄)互结:大陷胸汤(水热互结在膀胱经,水热互结在肺,水热互结在胸腹);
(3)血(甘遂)热(大黄)互结:大黄甘遂汤;
(4)食(厚朴)热(大黄)互结:大承气汤,小承气汤,调胃承气汤;
(5)寒实(巴豆)互结:三物小陷汤(桔梗:贝母:巴豆用量 3:1)。
五、开拓新方一遂虎陷胸汤的诞生
在多年的临床中,我发现患者腹痛疼痛剧烈时常无良药可使。肝痛、胆心痛、胆痛,超量使用白芍、元胡,痛亦难止住。
患者常主诉上腹部剧痛,在床上乱滚,手足发厥,呕吐黄水苦水,极为难受,必痛过三日才逐渐缓解。曾服药数十剂,疼痛不能止。
1. 付再希运用虎杖治肝胃气痛。
虎杖清利胆热,为利胆之妙药。
查,虎杖治“腹中暴症,硬坚如石,刺痛,不治,百日内死”。后在小陷胸汤中加虎杖,不但能助黄连清热,亦能缓解疼痛。
2. 傅再希忆老师用小陷胸汤加味治肝胃气痛一案,此案本不足为奇,但师云:“服此而痛苦不能减轻者,每剂加甘遂八分,同制丸服。”因其妹药后痊愈,而未用甘遂,傅老临床六十余年也未用过。“不过吾师所谓加甘遂的丸法,因未遇此等顽固病例,故未用过,姑亦载录于此,以备需要时选用。”
甘遂,气味苦寒,有毒,主治大腹疝瘕,腹满,面目浮肿,留饮宿食,破癥坚积聚利水道。
甘遂,截疟镇痛,通关利溲(关格),大便通利(阴气来复,阳气始通),小便始通。肾衰、出血热少尿期则必不可少。
正是受付老和其师经验的启发,我自拟了遂虎陷胸汤治疗肝胃气痛,即急慢性胆囊炎胆囊结石引起的上腹剧痛,临床效果奇特。一般用量:甘遂 1-3 g,虎杖 30 g。
(高齐民 70 年代讲稿)
第二辑 高齐民医论集
谈方药寒热——写给我的学生们参考
一、谈方药
很多病人都反映,北京大小医院大夫的处方药味越开越多,一张处方常开得满满的,少则十五六味,多则二三十味,药多的买不到大药罐,只好用锅煎药。医患都以为,药味多,用量大,花钱多,大夫的水平就高,疗效才会好。这是一种偏见。早在 20 世纪 70 年代,全国名医蒲辅周就批评过,他说:“用药如用兵,是不得已而为之,须知药物可以治病,亦可以致病,错用,乱用,无病用药,均为扰乱,对人民不利。”
大学医古文课的老师说,名医华佗“针不过一二根,药不过三四味。”清代名医喻嘉言说:“凡用药,太过、不及皆非适宜;而不及尚可加,太过则病去药存。”名医陆九芝也说:“药之能起死回生者,唯有石膏、大黄、附子、人参。有些四药之病,一剂可以回春,除此外则不能。”我们从《伤寒杂病论》方中验证一下:阳明腑实的大承气汤有大黄、枳实、厚朴、芒硝;阳明经热的白虎汤有生石膏、知母、粳米、甘草;回阳救逆的四逆汤有附子、甘草、干姜;大汗亡阳的参附汤有人参、附子;治高热心衰的石膏附子汤有生石膏、附子等。不难看出,起死回生的四大药,方子都不大。
我在学生时代拜经方大家宋孝志为师。第一次授课,他就讲,处方用药要“少而精”;要想做到“少而精”,要下功夫研究经方。并指出,自己开方,一定遵循君臣佐使的处方原则。
《素问·至真要大论篇》有格式:“君一臣二”“君二臣四”“君二臣六”,并说:“是故平气之道……多则九之,少则二之。”我临床五十多年,处方开过九味以上的屈指可数,抄先贤、名老中医效方例外。
方要“少而精”,我先从《伤寒杂病论》研究起。全书用药 160 多味,用方 250 多方,绝大多数经方 2-7 味,9 味以上的经方仅占 19 个,且多为丸散。
我给自己安排研究日程是:先研究二味药的经方,再研究三味药的经方,接着研究四味药、五味药、六味药、七味药的经方,最后研究九味药以上的经方。
这些二味药的经方,主治极易掌握,如桂枝甘草汤、芍药甘草汤、大黄甘草汤、甘草干姜汤、生姜半夏汤、桔梗汤、半夏干姜散、紫参汤、枳术汤、猪膏发煎、葶苈大枣泻肺汤、枳实芍药散、生姜半夏汤、蜘蛛散、半夏麻黄汤、栀子豆豉汤、干姜附子汤、百合地黄汤……这些二味药的经方是组成三味药以上处方的基本元素,如四逆汤,即干姜附子汤加甘草,甘麦大枣汤即甘草大枣加浮小麦。
把九味药以上的经方研究完,还要学会“拆”“装”经方。如桂枝汤可拆装为:桂枝甘草汤、芍药甘草汤、甘草干姜汤、甘麦大枣汤;大青龙汤可拆装为:桂枝去芍药加麻杏石甘汤、桂甘姜枣麻黄附子细辛汤(即桂枝去芍药加麻黄附子细辛汤)。当归四逆汤,即桂枝汤去生姜加当归、通草、细辛;小青龙汤,即桂枝汤去大枣加麻黄、半夏、干姜、五味子。仲景的桂枝汤加减达 40 余方,为我们研究经方、拆装经方做了表率。
经方研究到此,还不是学习经方的最高境界。清代名医陈修园说:“读仲景书,当于无字处求字,无方处索方,才可谓之读。”柯琴说:“读仲景书,不仅知其正面,须知其反面,应知其侧面,看出底板。”经方临床大家中,不少名家悟出真谛。例如,巴蜀名医吴棹仙,“其用方药,一以仲景方为主,方小而效宏,且应用灵活,时人以经方家称之。”他读《伤寒杂病论》认为,伤寒篇第 11 条有证无方:“病人身大热,反欲得衣者,热在皮肤,寒在骨髓也;身大寒,反不欲近衣者,寒在皮肤,热在骨髓也。”吴老据古人论述,创附子三黄汤,从君药制附子 24 g 判断,主治“寒在骨髓”。至于“热在骨髓”,笔者认为,伤寒篇第 155 条:“寒积于下,热壅于上”,用附子泻心汤,“三黄寒而生用,附子热而煮汁”,从药物分量看,三黄为君,量重以清热;附子量轻,使三黄“寒而不凝”,附子“温而不燥”,适用于“热在骨髓”之病症。
《伤寒杂病论》有“热入血室”,方用小柴胡汤加生地,但无“寒入血室”的方证。元代名医王海藏创桂枝红花汤,治经期外感:每月经期恶寒发热,甚则少腹痛,经期一过,发热则停止,我名之为“寒入血室”,临床每遇此证,便开桂枝红花汤,三副到五副,多数病人服后痊愈,不再发病。此方深受叶天士喜爱。他在《温热论》书末说:“原欲表里上下、一齐尽解之理,此方大有巧妙焉。”
经方不独用原方,也可以加减,但加减要“锦上添花”,加减最忌“画蛇添足”。例如,在黄芪建中汤中,饴糖是君药,不用饴糖,疗效减去了大半,三军无帅。
二、谈寒热
大夫治病治的是人,《内经》讲:“人以胃气为本”“保胃气”是每个大夫用药时首先要考虑的。清热解毒,不能猛投寒凉药,妄投则易伤胃阳;当需温经散寒时,不能妄投大辛大热之品,纯投温热药,易助热伤阴。当病人寒热错杂时,药要寒热并用,如辛温辛凉并用、解毒温里并用、“寒包火”之清上温下并用、清补并用等等。仲景《伤寒杂病论》中,寒热并用方很多,如大黄附子汤、附子泻心汤、乌梅丸、小青龙加石膏汤、大青龙汤、干姜黄芩黄连汤、白虎加人参汤、芍药甘草加附子汤、厚朴大黄汤、桂枝芍药知母汤、黄连加半夏生姜、生姜泻心汤、栀子干姜汤……寒热并用之方,所治皆非寻常之症,应深入研究之。
蒲辅周赞美夏邦佐治白喉,出现“寒包火”证,用黄连解毒汤加僵蚕、附子:“用附子者,用寒勿远热,(附子走而不守)驾诸(寒凉)药而不凝滞,反佐能捣其穴,攻坚破结。”
上海名医徐小圃,从善用苦寒药,几经挫折,转而擅长温阳,处处以卫护人体阳气为重。他说:“阳气者,人身之大宝也。”“阳气在生理状态下是全身的动力,在病理状态下又是抗病的主力。”临床上用寒凉药或温热药都要掌握尺度:用温药,一定要“温而不燥”,既要对症,也必须适中,不能过病所。因温热药多刚燥之性,用之不当,难免有伤阴之弊,要“温而不燥”。古人为了寒不伤胃,大黄酒炒、黄连姜汁炒,都是为了保护胃气。临床实践证明,胃败必致病情恶化。善用苦寒者,善用清凉者,当慎之又慎。
三、谈胃气
不管新病还是久病之人,注意脾胃运纳之机,是驾驭治疗成败的关键。北京“四大名医”之一的肖龙友说:“得谷者昌,若致土败,虽卢扁复生,亦难为力。”上海中医学院院长黄文东也说:“脾胃为后天之本,为气血生化之源。久病体质虚弱,如治疗不当,横虑成损,在治疗外感内伤病人中,必须时时照顾脾胃。”临床上一些疑难杂病,最后正如周慎斋所说:“诸病不愈,寻到脾胃而愈者颇多。”
记得大学一年级回家度暑假,去看舅舅,正好有人请出诊。我替舅舅背上药箱,在路上我问舅舅,临床有没有一时诊断不清、开不出方子的时候,舅舅说:“有”,我问:“那怎么办呢?”舅舅说:“遇见病情危重,有诊断不清时,我先投石问路,开黄芪建中汤,或补中益气汤一副,以观病情变化。常常就这么一副药,常大有转机,振兴起奄奄一息的胃气,给了留人治病的机会。”大学毕业后,我遇到此种情况,就开黄芪建中汤,病家以为很高明,其实我已束手无策,急病、久病就出现土气衰败,病人长期纳差,周身肌肉疼痛,服止痛药只管一二个小时,彻夜不能入睡,安眠药也无效,甚则周身瘈疭,暑天穿棉衣或卧床盖被取暖,气短乏力,步行无力等,我认为此属土败,胃气将竭。一例甲醛中毒导致再生障碍性贫血;一例病毒性心肌炎,八年从未中断治疗,但愈治愈重,气短不足以息,走三步要歇五分钟;一例年已耄耋老人,不欲饮食,加上肌痛,失眠,按摩一刻也不能停。医院都因无药可用,回家待毙,几例均成土败之象,都用了黄芪建中汤得以挽回败局,结果都治愈了。病人痊愈后,很多经治大夫看完方后都说,这些病人都无黄芪建中汤证,哪能都治愈呢!我认为,当病人治到“山重水复疑无路”时,用黄芪建中汤或补中益气汤保胃气,又可见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总之,我虽无力扭转一些大夫“药味多、用量大”的用药习惯,但希望我的学生研究药味少的经方,能纠正多少就纠正多少,大可减轻人民的负担,养成德功双修的习惯。
(高齐民写于海运仓,2009 年 9 月 16 日)
论中医之法
仲景所撰《伤寒杂病论》共 16 卷。《伤寒论》10 卷,全文 398 条。陈慎吾老师说:“伤寒一条一法,共计 398 法。”《金匮要略》6 卷 25 篇,“原文”亦 398 款。宋孝志说:“《伤寒杂病论》合 786 条款,250 多个经方,155 多味药,加上炮制法、剂量法、配伍法、制剂法、煎药法、服药法、加减法,法之多,可数之上千。”
我在临床用经方 50 多年,经方 250 多方,都是一方治多病,又是多病用一方,若再加减,法则多得难以统计。但归纳起来不外:法内有法,法外有法,法无定法,不拘古法,唯变所适,我心为法。
一、法则
法内有法:以乌梅丸为例。乌梅丸治蚘厥、下利,刘有余说:“凡阳衰于下,火盛于上,气逆于中,诸证皆随证施用。”刘老用乌梅丸治杂病、肢厥、吐逆、消渴、腹泻等。
古方“疮疡三两三”,治多种皮肤病,辨气色极为重要。凡气虚正气难以托毒外出,皮肤苍白脱屑,当以生黄芪 30-40 g,当归 30 g,金银花 20 g,生甘草 9 g;若皮肤色红肿热痛,以金银花 30-40 g,当归 20 g,生黄芪 30 g,生甘草 9 g;若皮肤色发紫,气血瘀滞严重,当归 30-40 g,金银花 20 g,生黄芪 30 g,生甘草 9 g;若中气虚,则用炙黄芪 30 g,炙甘草 20 g,金银花 20 g,当归 30 g。一方三法:益气解毒活血。需辨证择君,以提高疗效。若阳疮转阴疽,元参代黄芪即可。
法外有法:防己地黄汤治“病如狂状妄行,独语不休,无寒热”之狂病、不寐、脏躁、抑郁症……又治外科皮肤溃烂、湿疹等。麻黄连翘赤小豆汤治瘀热,在肺为肺炎,在肝为肝炎,在胆为胆囊炎,在肾为肾炎,在皮肤为疮疡。麻黄连翘赤小豆加当归治皮肤瘙痒症,妙不可言。
法无定法:仲景亦论及:“此为坏病……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病痰饮者,当发其汗,大青龙主之,小青龙亦主之”“凡病,若发汗,若吐,若下,若亡血,亡津液,阴阳自和者,必自愈”。
不拘古法:仲景说:“病皆与方相应者,乃服之。”不管经方还是时方,只要病与方相应,就可服之。经方为源,时方为流,后世诸多医家不拘古法,创新方上千上万。
仲景“勤求古训,博采众方”“撰用《素问》《九卷》《八十一难》”等,承前启后,著成《伤寒杂病论》,发展了《素问》《难经》医理学说,用毕生精力和心血写成了这部千古不朽的巨著,创立了伤寒六经辨证、杂病脏腑辨证,使夏殷商周一脉相承的祖国医学进入辨证论治时代,铸成庞大的经方群体。该书用药 166 味,经方 254 方,也为后世开拓“八法”(汗、吐、下、温、清、和、补、消)打下了基础。仲景“勤求古训”,是勤求“医经者,原人血经(络)、骨髓、阴阳、表里,以起百病之本,死生之分,而用度箴石汤火所施,调和百药齐和之所宜;至齐之得,犹磁石取铁,以物相使……”。即勤求的是“医经七家、二百一十卷”之精华。仲景“博采众方”,不是采像两汉“五十二病方”那样不成体系之方药,而是博采“经方十一家、一千二百七十四卷”之精英。“勤求”医经七家是“承前”之举,“博采”经方十一家之撷英,所著《伤寒杂病论》是“启后”之作。他为东汉以后中华民族的强盛繁衍做出了不可估量的伟大贡献。
二、临床创新
“唯变所适”:借用《系辞》一句话,一切事物都在变动,不拘泥一定的形式。中医辨证,理法方药需善于在病情变化中“唯变所适”,永不会“山重水复疑无路”,还能创造出“我心为法”的新路来。中医辨证论治的灵魂就是出自“唯变所适”。
我心为法:我治 1 例病患因手指被挤伤,住院后继发“食入即吐”,半年来,滴水未下,粒米未进,每日全靠输液度日。“食入即吐”难坏东北三省名老中医,一个个束手无策。病人因咽不下,后转入到北京几个大医院,因药无法服下,病人感到末日不远,来东直门医院试诊。我接诊,见其为“食入即吐”,开了大黄甘草汤。为了打破药汁不能咽下的难关,我令病人把每煎药用舌舐干,时间不限,舐干为止。按医嘱,药大部分咽下,3 副药共 2 角 7 分钱,呕吐止,饮食如故,痊愈回锦州。我以“唯变所适”创出“我心为法”,用舌“舐药法”最适“食入即吐”之病。
又治一例指衄,病人十指甲床出血,垂手则血从甲床溢出,双手抬过双肩则指衄止。我诊断为阴虚指衄,用我 1965 年自创的镇衄汤:生地 30 g,桑皮 30 g,茅根 30 g,党参 10 g。服 14 剂后指衄止。病人自觉手脚怕凉,我误认为阳虚,改用桂枝甘草汤,1 剂未尽,指衄复作。我又改用镇衄汤 14 副,病人复诊时站在烧开水锅炉旁取暖,我又误断为营卫失调,动用桂枝汤:桂枝 9 g,白芍 9 g,生姜 9 g,甘草 6 g,大枣 9 枚。1 煎服下,指衄再作。自己反思,重用滋阴药,用之太过,不是阴盛阳衰,而是阳气受阻,故温阳欠妥。仲景治阳气受阻,在少阳用四逆散,在少阴则是温通并用,如茯苓四逆散,茯苓通阳为君药,附子、干姜温阳为辅。叶天士在《温热论》说:“通阳不在温,而在利小便”。叶氏为我们揭开仲景温阳、通阳并用之秘。故以“我心为法”,滋阴利尿,镇衄汤加茯苓 30 g,泽泻 30 g,7 副药指衄止,手脚温,痊愈回榆次。
“我心为法”是化千法于瞬之火花,又是一个大夫悟性高低的试金石。古人说:“医之所病,病道少”“名医名仕方法多”。
中医的治疗大法,蒲辅周说:“汗而勿伤,下而勿损,温而勿燥,寒而勿凝,消而勿伐,补而勿滞,和而勿泛,吐而勿缓”,我给补了一个大法“滋而勿过”,改八法为九大法。
仲景《伤寒论》六经辨证,源出于《素问》,但高于《素问》,自成体系,实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把祖国医药学推向了一个新阶段,并为后世医学的蓬勃发展奠定了基础。
仲景所著之《伤寒论》《金匮要略》,著技绝高,下笔如神,字字重千金。他对于众所周知者,每多从略;对于人所忽略者,则不厌其详,可谓详于特殊略于一般也。名著之中每条经文,有出其方,也有反辨其证不出方者,令人循证以识方;不推究病源者,则令人由方以求病,总留给人以思维的广阔天地,令人百读不厌,令人知病知源。若遇“山重水复”之际,读读有关章节,每能指点“柳暗花明”。
仲景之书,词简意深,必几十年如一日刻苦攻读,手不离卷,知行结合,才能由宏观之界进入微观之域,才能直入仲景之殿堂,领略《伤寒论》之大概。医书汗牛充栋,唯一部《伤寒杂病论》,每每使人常读常新。
有同学问我,如何看待《伤寒论》和《金匮要略》、六经和杂病之关系?我认为,伤寒和杂病是一个辨证论治的统一体,有先后始终之分,但有时又不分。伤寒中有杂病,杂病中有伤寒;伤寒是杂病之起始,杂病是伤寒的归宿;《伤寒论》114 方,无一方不能治杂病,《金匮要略》140 方,无一方不能治伤寒;六经辨证治杂病和用《金匮要略》脏腑辨证治杂病,乃殊途同归。所以,陈修园说:“《伤寒论》乃百病之六经”,是肺腑之言。
仲景被后世尊为“医圣”,但我们从序言中看出,他很谦虚,提出所著之书,“虽未能尽愈诸病,庶可以见病知源。”后世医家无不推崇仲景之学。从汉晋而下,凡在医药上有重大成就的医学家,无不精通仲景之学。恽铁樵说:“《伤寒论》《金匮要略》发展了《内经》之理论,能横断众流,直入轩岐之堂奥,是后世临床治疗的规矩准绳。”
桂枝汤浅解
一、方义
桂枝汤,遵《内经》“辛甘发散为阳”之旨,以桂枝甘草汤治“发汗过多,其人叉手自冒心,心下悸,欲得按者”,温阳补中;遵《内经》“酸苦(甘)涌泄为阴”之旨,以芍药甘草汤治“伤寒脉浮,自汗出,小便数,心烦,微恶寒,脚挛急”,柔肝缓急,解痉止痛,酸甘大可养阴止痛。
治法:调和阴阳。
方药组成:桂枝甘草汤调阳+芍药甘草调阴+生姜调卫、大红枣(益)调营,即调和营卫。“乃滋阴和阳,调和营卫,解肌发汗之总方也。”
我自己多年用桂枝汤,它外治伤寒,内治杂病,是可表可里、能内能外之妙方。
桂枝汤号称“群方之冠”,不仅仅因为它是《伤寒论》第一方,是排头兵,更主要因为它是“变化之冠”:区区的 5 味药,变化出 40 多方;又是“治疗范围之冠”:横贯内妇儿外各科,一方担起伤寒篇、杂病篇两大体系。这体现了仲景随证立方、依方加减的规律。
桂枝汤一方,既有明确的原则性,又包含着高度的灵活性。学习《伤寒杂病论》,要先学好桂枝汤类方,学会 40 多个变方和复方的加减变化规律和临床应用,这样你就掌握了《伤寒杂病论》方剂的 1/5。
二、方解
桂枝汤,君以桂枝,桂枝性温,味辛甘,功能和营通阳。通心阳,治心阳虚之心悸;通脾阳,治四肢厥冷,所谓辛散温通,振奋气血。臣以芍药,其性微寒,味苦酸,功能敛阴和营,柔肝舒挛,缓急止痛,除血痹,通脾络,固腠理而止汗,泻肝热而利小便。佐以生姜、大枣,生姜性温味辛,功能发表散寒,温中止呕,止咳化痰;大枣性温,微温味甘,功能补益脾胃,滋养充液。使以甘草,性微温味甘,功能补中益气,缓急止痛,调和诸药。
三、配伍
剖析桂枝汤 5 味药的配伍关系,是为了领悟桂枝汤变化之奇妙,学会对所有经方的拆卸和重新组成新方,使你感到愈学愈神奇,兴趣也油然而生。
1. 桂枝配芍药——调和营卫
桂枝能温通卫阳,芍药能敛阴和营。《医宗金鉴》谓:“桂枝君芍药,是于发汗之中寓敛汗之旨;芍药臣桂枝,是于合营之中有调卫之功。”温经通络,和气血,破阴结,除血痹,能使血液健运周匝,使精气舒悦和畅。
2. 桂枝配甘草——温阳散寒,温化水饮,温通经络
甘草能缓和药力而使之持久,不致使药力消失过速,能协助桂枝利气血以生阳强心,桂枝入心以助阳,炙甘草补虚以益气,辛甘相合,阳气乃生。桂枝甘草汤为代表方。
3. 桂枝配生姜
生姜协助桂枝辛散外邪以解肌,又能温散胃中寒饮。生姜易干姜则又回阳救逆,治疗脱水引起的休克,生姜汁能回阳救逆。
4. 芍药配甘草敛阴和营,缓急舒挛止痛。
芍药、甘草同用,具有养血除痹、敛阴和营、柔肝止痛之功。其酸甘相合,阴血乃长,对腹挛痛及腿脚挛痛,加生薏米 20 g 尤为有效,它既能柔肝舒筋,又能泻肝之急。芍药甘草汤为代表方。
5. 芍药配大枣
和中养营,能增强缓急功效,芍枣同为入营生血之品。
6. 大枣配甘草
大枣入营,甘草入卫,故能敛阴和营卫,益其缓和之功。若再加浮小麦,则为甘麦大枣汤,治“妇人脏躁,悲伤欲哭,象如神灵所作,数欠伸”,即癔症。若与百合地黄汤合,则治更年期综合征。
7. 生姜配大枣——调脾胃,和营卫。
张璐玉说:“况发汗必须辛甘以补阳,故复以生姜佐桂枝,大枣佐甘草也。”生姜配大枣可缓和其辛辣伤胃,大枣得生姜可防止气壅致胀之弊,具安内攘外之功。
大凡姜枣同用,调和营卫之主剂,姜以主卫,枣以主营,故《伤寒杂病论》中,用大枣者 58 方,其不与生姜同用者共 11 方。故 47 方中,桂枝汤用者 24 方,小柴胡用者 6 方。
四、功用
《本经疏证》的作者邹澍说:“桂枝用之之道有六:曰和营,曰通阳,曰利水,曰下气,曰行瘀,曰补中。其功之最大、施之最广,无如桂枝汤,则和营其首功也。”
1. 和营——代表方:桂枝汤(桂枝,白芍,生姜,甘草,大枣)。
2. 通阳——代表方:栝蒌薤白桂枝汤(桂枝,栝蒌,薤白头),当归四逆汤等。
3. 利水——代表方:五苓散(桂枝,茯苓,白术,猪苓,泽泻)。
4. 下气——代表方:桂枝生姜枳实汤(桂枝,生姜,枳实)。
5. 行瘀——代表方:桂枝茯苓丸(桂枝,白芍,丹皮,桃仁,茯苓)。
以上 6 种功能只选择一代表方,还有不少,没有列入。如通阳之中,有桂枝附子汤温阳除湿,茯苓甘草汤通阳利水,桂枝去芍加麻黄附子细辛温经通阳,桂枝加桂通阳降压,当归四逆温经通络等。
五、发展
仲景《伤寒杂病论》采用药 166 味,用方 254 方,后世医家在桂枝汤上加减都取得满意疗效,仅举几个例子予以说明。
1. 元代王海藏创桂枝红花汤
主治经血来潮时则外感,恶风恶寒,发热,痛经等,我称此证为“寒入血室”,在经期前后服此汤 5 剂,下月再服 5 剂,血室寒散尽,病即痊愈。
桂枝 9 g,白芍 9 g,甘草 6 g,生姜 9 g,大枣 12 枚,红花 9 g,海蛤壳 10 g。
若经期高烧,寒热往来,则为热入血室,用小柴胡汤加生地。
2. 宋代张璧主治经行腹痛,方用桂枝生地红花汤。
桂枝 9 g,白芍 9 g,甘草 6 g,生姜 9 g,大枣 1 枚,红花 9 g,生地 30 g。笔者常加茺蔚子 30 g,疗效更佳。
3. 宋代陈言治脾虚外感,小儿常停食则外感,用桂枝去芍药汤。
桂枝 5 g,生姜 3 片,大枣 1 枚。小儿停食,笔者常加鸡血藤 9 g,徐长卿 9 g,化食醒胃。
4. 明代秦景明用桂枝去大枣加陈皮理气止痛。
桂枝 9 g,白芍 9 g,甘草 6 g,生姜 9 g,陈皮 9 g。笔者常加香附加强理气之功。
5. 明代秦景明主痢疾偏寒,用桂枝去大枣加葛根。
桂枝 9 g,白芍 9 g,生姜 9 g,甘草 6 g,葛根 30 g。
6. 明代秦景明治气虚外感,老人外感风寒,方用桂枝汤加黄芪。
桂枝 9 g,白芍 9 g,甘草 6 g,生姜 9 g,大枣 10 枚,黄芪 20 g。
7. 清代陈复正解表祛风治风寒,用桂枝汤加防风。
桂枝 9 g,白芍 9 g,甘草 6 g,生姜 9 g,大枣 5 枚,防风 5 g。
8. 清代沈金鳌主治腰背痛、五十肩,用桂枝去甘草加当归川芎。
桂枝 9 g,白芍 9 g,生姜 9 g,大枣 4 枚,当归 12 g,川芎 9 g。
9. 清代吴鞠通用半夏桂枝汤治饮食不进,夜不能寐。
桂枝 9 g,白芍 15 g,甘草 3 g,生姜 9 g,大枣 7 枚,半夏 12 g,秫米 9 g。(半夏秫米汤见《灵枢·邪客》篇)
10. 近代王润芳用桂枝红花薄荷汤主治冻疮。
桂枝 10 g,白芍 10 g,甘草 6 g,生姜 9 g,大枣 5 枚,红花 10 g,薄荷(后下)10 g。头煎内服,二煎外洗。
11. 笔者治风寒外感偏热,用桂枝石膏汤。
12. 笔者治中风用桂枝加羌活石膏。桂枝 9 g,白芍 9 g,甘草 6 g,生姜 9 g,大枣 12 枚,生石膏 30 g,羌活 9 g。
六、经方怎么学
《伤寒论》《金匮要略》怎么学?著名的伤寒派大师程门雪、刘渡舟都发表了怎么学习《伤寒论》的文章,同学们可以借阅查看,我只能谈谈个人的看法。
大学 6 年,共学中医学科 32 门,每门课都认真地学,这是我“博采众方”的大好时机,除《素问》《伤寒论》《金匮要略》《灵枢》外都求学好,而四大经典要学精。业余时间大量阅览各种杂志中有关经方临床应用的文章,去认识理解经方的临床应用方法。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诵”。
大学毕业后,我把全部精力用在经方临床实践上,除《伤寒论》《金匮要略》外,不再阅读其他杂书,但遇到有效的时方也都记下来待机使用,并对《伤寒论》《金匮要略》中所载疑方进行破疑研究,如果失败了再去研讨。
七、分量
桂枝汤调营卫之剂,桂枝、芍药分量一样。若桂多芍少则为桂枝加桂汤,若芍多于桂则为桂枝加芍药汤,若将芍药加倍加饴糖则为小建中汤,桂枝去甘草加黄芪 15 g 则为黄芪桂枝五物汤,加黄芪则为桂枝黄芪汤,去芍药加猪牙皂则桂枝去芍药加皂荚汤……
开时方,常凭经验决定用药之轻重分量;若开经方,则不随意,须记住君臣佐使间分量之差。开小建中汤,只用桂枝汤不开饴糖,忘了饴糖为君药,而桂枝、芍药为臣药,还有甚者,开小建中汤不加饴糖,有的进修大夫,大学毕业 20 年,不知饴糖如何用。
有同学问,为什么有大枣十枚?仲景用大枣占《伤寒杂病论》254 方的 1/4 左右,合计 66 个方剂。但仲景用枣很严格,并非滥用,大部分做佐使药用,如甘麦大枣汤,有时做君药用,如十枣汤。治过敏性紫癜,单味药用有脱敏之效。桂枝汤中的大枣则助桂枝芍药的解表,我们家乡盛产大枣,谚语说:“常吃枣不感冒”。仲景用枣之秘应仔细加以研究。我们家乡服中药,不是 1 副药 2 煎,而是 1 副药 3-4 煎。
我临证 50 多年,每次开经方,都按经方之规如数加枣,嘱其饮汤药,并将枣吃掉。若大枣先劈后煎,枣已无味,可不再吃。恽铁樵一语道破经方之秘:“古人不传之秘,都在分量上。”
今天辅导课只讲了桂枝汤方药,5 味药中,每味药在《伤寒杂病论》都名列第一。桂枝共享 130 余处,76 个方剂中,白芍共 54 个方子,生姜 68 方,甘草 124 方,大枣 65 方。桂枝汤中五味中药,用药次数之多、方剂之多,在《伤寒杂病论》166 味中药之首。
我因从小耳濡目染,只对经方用心,所以我的辅导课讲的都是有关经方的了。时方我用得少,谈不出什么好经验。
总之,会开桂枝汤只学会了一半,还要教会病人喝一碗热粥助胃气发汗,喝粥是桂枝汤另一半。
(高齐民 1985 年于中医内科教研组,为进修生、本科生辅导课讲稿)
论寒在骨髓与热在骨髓
一、寒在骨髓
《伤寒论》云:“病人身大热,反欲得衣者,热在皮肤,寒在骨髓也。”
本条文后无方药治法。著名经方临床家吴棹仙立案治一病人:“病原酷暑出征,枕戈露卧,以致寒伤骨髓,热淫皮肤,法宜专煎附子以祛伏寒,轻渍三黄以涤浮热,当否可请高明论证。拟方:制附子 24 g,黄芩、黄连、大黄各 3 g。按古法,先煎附子 2 小时,以不麻口为度,将三黄待水沸时浸入半分钟,将药液滤出,与附子汁混合,微温即饮之。服三次,表热退,寒战止,一剂乃瘥。此乃真寒假热的治法,仲景白通加猪胆汤可治热在皮肤、寒在骨髓,猪胆苦寒以清肤热,四逆汤温经散骨髓之大寒。”
二、热在骨髓
《伤寒论》云:“身大寒,反不欲近衣者,寒在皮肤,热在骨髓也。”询问舅公,垣曲一代名医赵仲凤,他说:我治过数例,鲜生地 120 g,取汁不煎,附子、干姜、甘草各 3 g 开水渍几秒。待药液温,兑入生地原汁,日服两次。叶天士说:“救阳最易,救阴最难”,故清髓热需 5-7 副才能瘥。渍多取气不用辛热之性。
两大名医立案,一治“热在皮肤、寒在骨髓”,清肤热用轻渍三黄,重用附子驱骨髓之寒凝;一治“寒在皮肤、热在骨髓”,祛肤寒用轻渍四逆汤,重用鲜生地汁以清骨髓之热。仲景条文后本无立法方药,皆医者我心为法也。
浅谈发热
读《伤寒杂病论》,始知六经皆有发热。概而言之,不过外感、内伤而已。
太阳经之热则发热恶寒,少阳经之热则寒热往来,阳明经之热则分经热与腑热,读读三阳篇则会一目了然。
然三阴经之热多属内伤,有阳火与阴火之别,不易明辨,要多方考虑,尤要结合临床,不然会顾此失彼。
太阴经之热,《内经》早已论及:“有所劳倦,形少气衰,谷气不盛,上焦不行,下脘不通,胃气热,热气熏胸中,故内热。”临床所见,患者胃中灼热,饮冷则加剧,伴有脘腹胀满,嗳气吞酸,神疲肢倦,气短乏力,不耐劳,属脾胃气虚不足,胃腑谷气停滞,而阴火内焚所致。临床常见胃及十二指肠溃疡、萎缩性胃炎、胃肠糜烂、浅表性胃炎、胆汁反流、胃小弯幽门螺杆菌感染等。法当甘温除热。方用黄芪建中汤或补中益气汤。
虚劳病,出现“里急,悸,衄,腹中痛,梦失精,四肢酸疼,手足烦热,咽干口燥”,此也是阴虚发热,不当用甘寒清热,当用黄芪建中汤,甘温以除热。
少阴经之热,《灵枢·经脉》篇曰:“足少阴肾经,循喉咙,夹舌本。”《伤寒杂病论》中《伤寒论》301 条云:“少阴病,始得之,反发热,脉沉者,麻黄附子细辛汤主之”,此乃太少并病,当有恶寒之症。《伤寒论》311 条云:“少阴病,咽痛者,可与甘草汤;不差者,与桔梗汤。”当今,盛夏外有炎热如火烧,内有空调冷气吹,常形成“寒包热”之咽痛病与喉蛾,病本是一点火气,常被医生当作炎症,用苦寒药一遏,火不得发,寒热抑郁咽喉而成,且久治不愈。治法:轻则用桔梗汤加荆芥、防风辛凉发散之品,重则用大黄附子细辛汤加半夏、甘草散外寒、清里热。记得儿时,热天贪凉咽痛,服一碗姜糖水,咽痛立解。我的学生在广东行医,当地人感冒了,吃热药则上火,吃寒药又拉稀,当地医生束手无策,我让他用大黄附子细辛汤,屡用屡效,他把此方视为秘方,不传外人。
伤寒有寒伏少阴与热伏少阴之分。《叶案存真》载:“舌缩,语音不出,呼吸似喘,二便不通,神迷如寐,此少阴肾液先亏,温邪深陷阴中,瘛疭互见,厥阴内风上冒”,当育阴清热,方用阿胶、生地、玄参、菖蒲、童便。此方从寒伏少阴之白通汤相对化裁而来。叶氏揭示了仲景制方之秘。
厥阴经之热,《灵枢·经脉》篇云:“循阴器,入毛中,过阴器,抵少腹,布胁肋,循喉咙之后……上颃颡,连目系。”《伤寒杂病论》原文云:“胁下偏痛,其脉紧弦,此为寒也,以温药下之,宜大黄附子汤。”此证多由阴寒内聚,阳气被阴寒所郁,营卫失调而发热,证似“寒包热”,故用温经散寒之大黄附子汤,治厥阴寒疝、腹满宿食及少阴咽痛。
寒热辨证,不忘标本。如口舌生疮,有虚热、实热之分。若服凉药不效者,乃中气不足,虚火上炎,当用理中汤加附子、肉桂,温脾胃,引火归原,口疮自愈。
寒热辨证,亦有反其道而行之者,如《眼科奇书》载:“凡外障,红肿,疼痛,羞明,多泪,红筋胬肉,”即病毒性角膜炎,常被误诊为火、为虚,医生多用寒凉以清之,服药后,红肿疼痛虽暂去,但必生云翳,给病人造成终生痛苦。1958 年,我抄读完《眼科奇书》始才明了:“凡外障,不论如何红肿,总是陈寒外束。”用辛温发散之四味大发散(麻黄 6 g,蔓荆子 6 g,藁本 6 g,细辛 3 g,老姜 30 g 为引),即寒去火退。经治多例病毒性角膜炎,即外障,服药 5-7 天,即可痊愈。己丑年三月(2009 年),应朋友之约去摘樱桃,见主人两眼红涩多泪,问其故,他说:“同仁医院已确诊,属病毒性角膜炎,服激素在控制。”应主人请求,我给开了四味大发散 5 副。服后,两眼红肿烟消云散。为巩固疗效,他又服了 5 副。一周后来电话告知,病毒性角膜炎已痊愈。
总之,发热一症,伤寒温病皆有之,除细菌感染外,不少是流感、是病毒为患,仲景称它为太阳病,使用的是两汉“经方十一家”辛温解表法,针风池、风府,和伤寒放血疗法。可以自豪地说:祖国医学治疗外感病毒比现代医学早了二千多年。
记得 1958 年,我好奇地抄完《眼科奇书》,便又好奇地去问授课老师和眼科专家,他们异口同声回答:“没有用过此方。”从答话时神清可以看出,他们对反阴阳之道的“凡外障,不论如何红肿,总是陈寒外束”持怀疑态度。我认为,古人留此“奇”书必有“奇”用。1960 年夏,在北京军区某单位工作的垣曲老乡来看我,还带着他 10 岁的儿子,儿子两眼红肿疼痛,羞明,多泪,畏光,老乡补充说:“刚从同仁医院看病回来,诊断为病毒性角膜炎,医生开的激素和红霉素眼膏。”他请我看看,诊其六脉浮缓,断为陈寒外束,我便用了《眼科奇书》的四味大发散。进药 5 副,便寒去火消。此后,我治疗多例,都见奇效。我表弟思锦,眼科大夫,也用四味大发散治好多例病毒性角膜炎。
我虽对病毒没有什么研究,却由此推测病毒大多属阴性、属寒。仲景治流感病毒用的是辛温发汗、辛凉清热法。1989 年在墨西哥讲学,很多带状疱疹病人求诊,因无中药,我沿用了民间一种“火烧赤壁法”,疗效奇特,一时传为佳话。带状疱疹初起,如油烫火燎,疼痛之状难以言表,痛处不可触摸。在国内,常规治法是清热解毒,外用酒精雄黄。因疱疹属寒,用寒凉之品只会助其嚣张气焰。我反其道而行之,用火烧法,火焰消失,疼痛立止,疱疹也就慢慢消失。我不知我的推论是否有道理,但火烧后疱疹很快痊愈则是事实。2004 年回国至今,用火烧法又治好多例疱疹。此法易学,一看就会,一学便通。
附:“火烧赤壁法”
将优质棉一小团撕成蝉衣状,量疱疹大小,取一块,放在皮肤最疼处,用火一点,一秒多钟,棉即变成灰,皮肤烧处略红,治疗即结束。若疱疹面积很大,只选择火烧火燎最疼处烧之;疱疹严重的,可选多处、多次火烧。无任何副作用。
(高齐民写于黑山寨,2009 年 9 月 10 日)
一论“陈寒”与病毒
最近发生的 H1N1 型病毒大流行,在人类历史上不知流行了多少次,医学典籍未曾记载,起码不是第一次。由于流行中致死率较低,所以很少在文献中记载;凡致死率高的,医学文献都有记载,并称它为瘟疫。东汉建安瘟疫大流行,被张仲景写在序中:“建安纪年以来犹未十年,其死亡者三分有二,伤寒十居其七”。这次大流行,是病毒还是伤寒病,也无法判断,可能伤寒与流感同时流行。
总之,流感病毒在地球上肆虐暴发流行由来已久,无法考证流行了多少年,也可能它的存在比人类历史还长。最初在动物中流行,变异后在人群中传播流行。由于古代医学不发达,检查不出病毒与细菌的病原体,它是个体散发,还是群体流行,两汉以前医家只能根据病毒发病时的临床特征进行辨证论治。仲景写的《伤寒杂病论》正是集汉以前中国医学治法之大成,其中包括对各种伤寒病毒的治疗经验,并在书中阐述了病毒属性是属寒属冷,故以麻黄、桂枝为主。
中医典籍《灵枢·热论》篇记载病毒侵犯人体中枢神经造成的痱病,即风痱为病:“风之为病也,四肢不收,智乱不甚,其言微知,可知;甚则不能言,不可知也。”并指出这种病毒的发病过程:“并先发于阳,后入于阴”,即病先发三阳,后传入三阴,即先发于伤寒,后传入杂病。仲景为此创立了很多著名方剂:桂枝汤、麻黄汤、葛根汤、麻黄附子细辛汤、吴茱萸汤、桂枝去芍药加麻黄附子细辛汤等,以及后世《古今录验方》西州续命汤,《宣明论方》地黄饮子,都是治疗风痱的要方。
风痱,即痿证,它是中风四大症之一,起病急骤,病情危重。临床多见突然四肢软瘫,常以下肢为重,或四肢麻木,手足发冷,甚则冷汗频频,胸部紧如束带,呼吸渐渐急促,继而呼吸麻痹,吞咽困难,全身发绀,进而昏迷。
古人认为,此病发展到昏迷即不可治,由于现代医学高度发达,紧急时将气管切开,动用呼吸机、输液打针等,可变“不治”为“可治”。
风痱,现代医学诊断为“脊髓炎”“多发性神经炎”“运动神经元病”,呈上行性麻痹,又称为“格林巴利综合征”,不是每个病人最后都要出现呼吸困难、吞咽困难,非用气管切开上呼吸机不行,也有轻的,只是出现痿证。
20 世纪 90 年代,航天部 711 医院请会诊,航天部全国劳动模范陈××患痿证,点名请宋老会诊,因宋老身体欠佳,便委托我上门会诊。陈某因电焊卫星时车间太热,加之电焊火烤太热,下班后冲了一个凉水澡,第二天出现上下肢痿软不收,急去医院治疗,一个多月不见寸效。我诊六脉浮缓,浮为风,四肢不收,此乃风痱为病,“发于阳”,急用《古今录验方》西州续命汤:
麻黄 6 g,桂枝 9 g,当归 9 g,川芎 9 g,杏仁 9 g,甘草 9 g,生石膏 15 g,黄芩 6 g。7 副。
二诊:服西州续命汤 3 副,上肢已能屈伸;服完 7 副,双下肢也能屈伸。效不更方,继服上方 7 副。
三诊:进西州续命汤 14 副,已能下地走路,走路有点跛行。继用上方,减黄芩、石膏,加川断、杜仲兼顾肾气。7 副。
四诊:已能上班,要求开方调理。处方:麻黄 6 g,附子 5 g,细辛 3 g,桂枝 9 g,甘草 6 g。10 副。
患者治好后,今年(2009 年)还在上班工作。
病毒性角膜炎,属中医外障范畴,红肿疼热,羞明多泪,红筋密布,多么像阳证、热证,《眼科奇书》却谓:“不论外障如何红肿,总是陈寒外束所致,”用四味大发散药,“寒去则火自退”;若服寒凉补药,红肿疼痛虽暂去,必生翳膜,给病人造成终生失明。《眼科奇书》之“奇”在于它透过病毒性角膜炎的假象指出:角膜炎“服凉角膜必穿,服补中益气必死”;这种病毒是一种“陈寒”,并指出滥用寒凉药的危害。从 1960 年至今,我通过临床验证了此书的正确性;因病例少,没有用过八味大发散,即前方加羌活 6 g,防风 6 g,川芎 6 g,白芷 12 g。
带状疱疹,中医叫缠腰火丹。之所以叫它“火丹”,是因为除皮肤赤红外,疱疹起处色红,皮肤如火如燎,衣被不可近,触之则痛剧,日夜不能入寐,病人甚是痛苦。我在学生时代临床实习时,老师给病人开的方药都是清热凉血之品,辨证属实属热之证。但我 1964 年在汨罗农村,见农民用蜘蛛网在疱疹上火烧治疗带状疱疹很有效,开始怀疑带状疱疹的辨证不当属热属火,也应当是一种“陈寒外束”的病毒为患。我采用“火烧赤壁法”治疗十多例带状疱疹,常烧 1-2 次,疱疹便渐渐消失。
病毒性心肌炎,因为有“炎症”,一些大夫也多选用清热解毒法,不但治不好,还把病人治成“虚劳”。我认为,病毒性心肌炎,病毒太寒,很像从冰山下钻出来的生物。所以,我治疗病毒性心肌炎,常用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合生脉散,使失去功能的心肌再恢复活力,这才是生脉散的作用;其次,当患者有脉结代、心动悸时,才用炙甘草汤。
农历乙丑年(2009 年 7 月),我接诊来自总政歌舞团的年轻心肌炎病人,王××,30 岁,不间断治疗已经 8 年,不但治不好,反治成一个虚劳病人,心悸、气短,常深吸气才舒服,下肢无力,走几步腿就拖不动,面色萎黄,舌质淡,六脉虚弱。我用了黄芪建中汤,吃完 3 副,顿觉周身气力倍增,走起路来也有劲了,结代脉大为好转,效不更方,嘱其服 1 个月再来复诊。
腺病毒性肺炎,病毒仍属寒属虚,属中医外感热病范畴,临床用抗生素无效。中国中医科学院高辉远深有体会地说:“发热,不能以为是炎症而单纯清热消炎”。上海中医研究所董廷瑶也说:“这类肺炎,抗生素多不起作用。高热持续不退,咳嗽气急,病程迁延,检验白细胞不高,胸片阴影较淡而呈片状,在治疗过程中,给予一般宣肺泄热、清里解毒的常法治疗,疗效不显,且往往变化复杂,产生不良效果。”
腺病毒肺炎,正如《灵枢·热论》篇所云:“必先起于阳,后入于阴。”治疗上以辛温、辛凉、散寒药为主。临床所见,有风寒袭肺、外寒内饮、外寒里热、风热犯肺等等,《伤寒杂病论》方药齐全。为及早治好腺病毒肺炎,董廷瑶老殚精竭虑,创制了“熊麝散”,疗效显著,多数病例服熊麝散 1 天开始热退,气急和缓,重者 3 天内热退,气和咳爽,病情就安,屡用屡验。
熊麝散,为熊胆、麝香(熊胆 0.3-0.5 g,麝香 0.03-0.1 g)二味,研匀,开水化服。试用以来,疗效显著。熊胆,开郁结,泻风热,清心泻火,专治小儿热盛神昏、急惊痰火之重症;麝香,味苦而辛,气温而香,开结通窍,解毒定惊,治昏迷之危症,有起死回生之效。
中国中医科学院著名儿科名医赵老治疗一例病毒性脑炎(小儿中风)。患儿 5 岁半,二十多日来上下肢震颤,头向左倾斜,口角向左歪斜,舌质微红,舌苔薄,脉沉缓。治疗此患儿分三个阶段:初期针对风邪,以防风为重,重用防风、羌活、蝉衣等散风药物,同时加平肝熄风的全蝎、地龙、生石决明,佐以活血的红花、侧柏,意在血行风自灭,加强祛风之力。中期即邪势已减之后,加人参、当归益气养血之品,在祛邪的同时佐以扶正之品。病到恢复期,邪祛而正气未复,乃重用扶正之品,方中黄芪、党参补气,当归、白芍补血,以巩固疗效。
细观赵老治病毒性脑炎辨证论治,并未因“脑炎”用清热解毒药。
20 世纪 80 年代,我在门诊治疗 1 例病患,5 岁男孩,因患病毒性脑炎后语迟,只会说几句不完整的话,我根据小儿正在发育期,当先补肾,用六味地黄加川断、杜仲、菖蒲、远志,服药 1 个月后,又从内蒙古来门诊复诊,家长非常高兴,已能说很多话,语言清晰流利。将六味地黄加味配成蜜丸,要他长期服用,至少再服半年。
病毒性脑炎,初期“病先起于阳”,有恶寒、高热、无汗时,虽“体若燔炭”,用辛温发散药,可“汗出而散”,不能因为“炎”而滥用清热解毒药。
宋老说:“以前化验检查跟不上,病毒性脑炎治好了,只作一般太阳病看待,没有去总结。”
总之,陈寒与病毒数则,似与八纲辨证反其道而行之,真有点大逆不道。在此,我们探讨病毒定性属寒,发热不是炎症,故抗生素无效,在临床上对病毒感染的红肿热痛,辨证不属阳证、热证,更不能辨为炎症而单纯用清热解毒。各类病毒的发病机制,《灵枢·热论》篇用两句话概括:“必先起于阳,后入于阴。”即各种病毒,先伤寒,后杂病。仲景把它归类于伤寒,有些病毒迅雷不及掩耳,突然入侵,恶寒初起便陷入三阴,例如缩阴症,又称陷阴症,温病六七日,阴茎与睾丸痉挛收缩,少腹连阴筋剧痛不可忍,常掐耻骨以解抽痛,当用真武汤或附子汤,益气温阳利水;我最爱用当归四逆汤或桂枣甘姜麻黄附子细辛汤。此病急诊室多见,暑天,新婚夫妇房事后太热,急用冷水沐浴,当觉猝然恶寒时,缩阴症已发作,来门诊求治时,常使值班的女医生束手无策。
我在五十多年的临床工作中,常和伤寒、病毒打交道,时间长了,感到治伤寒易,治病毒很难。从古今名医论述中,我初步认为,病毒的属性大概是“陈寒”,病毒的发热不是“炎症”,滥用清热凉血之品是一个大误区,不但疗效不高,且往往病情变化复杂,还产生不良后果。对病毒的辨证,虽然是反阴阳之道,却都不失辨证论治的精髓。为了使学生们不再犯把病毒的“发热”当“炎症”,不再错用清热解毒药,我才写了“陈寒与病毒”,希望我的学生读后,择其善而从之,正确认识正在流行的 H1N1 病毒,对用药治疗有益而无害。
(高齐民于海运仓随笔,2009 年 9 月 1 日)
二论病毒定性
伟大医学家张仲景,集汉以前医学之大成,结合自己治疗建安瘟疫大流行的临床实践,著成《伤寒杂病论》。从汉唐到明清,历代医家奉之为经典,是辨证论治的准绳,为疾病治疗学做出巨大贡献。
张仲景把外感疾病分为 2 大类:伤寒与热病。病毒属寒性,仲景用麻黄汤、桂枝汤、葛根汤;病毒属热性,用麻杏石甘汤、大青龙汤、白虎汤等。
各种病毒的治疗都取法于《伤寒杂病论》,均取得了满意的疗效。包括现今流行的 H1N1 型流感病毒感染引起的临床症状,当用麻杏石甘汤,疗效很好,不是银花可以替代的。
一、向风痱宣战
风痱,唐代《古今录验方》《千金方》《诸病源候论》都记载了:“风痱之状,身体不能自收,口不能语,冒昧不识人,不知痛处,但拘急,中外皆痛,不得转侧。”本病以四肢软瘫为主要临床症状,属痿证、急性痿证范畴,多起因于夜间露宿受寒、汗出用冷水淋浴,病毒侵入中枢神经系统,症状表现为突然四肢软瘫,继而吞咽困难,现代医学称为格林巴利综合征。这类病毒属寒,故可用桂甘姜枣麻黄附子细辛汤,或小续命汤。
二、史无前例的宣战
清代光绪年间抄于重庆天符庙的《眼科奇书》,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中国医学史上第一次宣战:外障,即病毒性角膜炎,红肿痛热属“陈寒外束”,不属于炎症,不能用清热解毒法,当用发散药,“寒去火自退”。它把红肿痛热属热、属阳之症,反其道而归属陈寒,当用温热药,炎症自消。并创有四味大发散、八味大发散,屡用屡效。并警告说:“服凉药必穿(角膜),服补药必死。”服凉药、补药,红肿消,角膜翳斑形成,乃寒热错辨,医之过矣!
三、腺病毒肺炎不是炎症
20 世纪 70 年代流行腺病毒肺炎,北京蒲辅周老先生、上海董廷瑶老先生是治疗腺病毒肺炎的专家。蒲老说:“不能以为炎症,而单纯清热解毒。”董老说:“这种肺炎,抗生素多不起作用,高烧持续不退,咳逆气急,病程迁延,检查红白细胞不高,胸片阴影较淡,而呈片状。”他所创“熊麝散”,辛凉之剂,多数小儿服一天开始退烧,气息和缓,重者三天内热退,“屡用屡验”。
蒲、董二老都主张,治疗腺病毒肺炎宜用辛凉,最怕凉血引邪气内陷,亦忌滋润而助邪。腺病毒性肺炎属热病,有时也归属伤寒,但治疗时不能用苦寒凉血,说明病毒属寒性,或平性,但不是大热证,千万莫要“热者寒之”。病毒属热,可用辛凉之品。
四、火烧赤壁
缠腰火丹,现代医学叫它带状疱疹,疱疹起处,皮肤灼红,皮色红如丹,痛时火烧火燎,衣被不能沾身。我国洞庭湖区农民创蜘蛛网烧之的治法,说明缠腰火丹这种病毒属寒,当用火攻之。我改用优质棉花撕薄如蝉衣样,撕一块放在最疼处,用打火机一点,一秒钟燃净,疱疹开始消退。这种方法一看就会,一烧就灵,是一个快速治疗带状疱疹的好方法。我的一些朋友看后,自己也去“火烧赤壁”,少者治一次,多则治二三次,疱疹会渐渐消失。
其他疾病,如病毒性心肌炎、病毒性脑炎,在治疗上同样忌苦寒,宜用辛温、辛凉之剂。
由于现代科学高度发达,很多致病病毒陆续被发现,而对病毒属性属寒属热很少论及,但作为临床大夫辨证论治时,应倍加小心,没有把握时还要投石问路,抗生素不是唯一的方法。
(高齐民写于 2009 年 9 月 30 日)
三论病毒属性
在人类历史上,病毒不知流行了多少年,更不知流行了多少次,也不知死过多少人。据记载,欧洲 1810 年流感大流行死了 4000 多万人,人类和病毒抗争延续了几千年,但对病毒属寒属热的研究至今还未提到议事日程上。但可以肯定的是,病毒分寒热两大类,中性也有。所谓“不寒不热”“半表半里”,可能指的就是中性病毒。中性病毒对人的杀伤力小,仲景用小柴胡汤和解之。
一、寒性病毒
这种病毒多在冬春发作,因其属寒,喜欢寒冷,天气越冷,它流行的愈剧烈。东汉伟大的医学家张仲景集春秋战国两汉医学之大成,著成《伤寒杂病论》,创六经、论杂病,为治疗寒性病毒设立了六经防线。病邪上,首犯及太阳、阳明、少阳三阳防线,仲景创立桂枝汤、麻黄汤、葛根汤、大柴胡汤、小柴胡汤。例如,太阳伤寒麻黄汤证,恶寒发热,身疼腰痛,骨节疼痛,高热无汗,神昏谵语,周身皮肤燥热,口不渴,脉浮紧。仲景据《素问》所论:“体若燔炭,汗出而散”,不用清热生津之品,用辛温发汗之剂麻黄汤,汗出热退,谵语、神昏消失。中国民间对太阳中风桂枝汤证,用喝姜糖水盖被取汗以驱寒性病毒,姜要重用才有效;对太阳伤寒麻黄汤证,则用针刺,在腘窝静脉用三棱针针刺放血,即所谓“夺血者勿(需发)汗”。笔者曾采用无菌注射器静脉取血,疗效一样。用《伤寒论》之方治疗寒性病毒名正言顺。1700 多年无人问津。伤寒之寒是寒性病毒之寒,因伤及寒才发病。冬季劳作,患伤寒的概率很高,受寒时有寒性病毒侵袭,人才会发病。若受寒时无寒性病毒侵入,则会出现周身关节肌肉疼痛。仲景伟大之处在于,伤寒无汗表实证,不管他高烧多少度,神昏谵语如何严重,仍坚信寒去则自退,不滥用清热凉血药,独用辛温发汗自可热清神安。
寒性病毒不独侵犯三阳经,或传经,或直中,都会波及三阴经。仲景在太阴、少阴、厥阴也设了三条防线。三阴属寒,病毒侵犯三阴则会危证四起,仲景设辛温温阳之品以拦截之。病毒直中少阴,则用麻黄附子甘草汤、麻黄附子细辛汤;邪入厥阴,则用吴茱萸汤;邪入太阴,则用麻黄连翘赤小豆汤、当归四逆汤,以及真武汤、附子汤、四逆汤、桂枝去芍药加麻黄附子细辛汤。寒性病毒侵犯三阴,病情危重,如急性肌萎缩、心肌炎、咽喉炎、病毒性脑炎等等。
二、热性病毒
热性病毒多发于夏秋季,春季也有。病毒喜炎热,故夏秋两季发病多。仲景把热性病毒,包括细菌致病,统称为“温病”,为温热病治疗也拟定了不少有效的方剂。如,热在上焦的麻杏石甘汤、黄芩汤,热在中焦的白虎汤,热在下焦的竹叶石膏汤、黄连阿胶汤以及大承气汤。清代温病学说形成,为治疗温热病新创很多效方,如清瘟败毒饮、化斑汤、犀角地黄汤、紫雪丹、安宫牛黄丸等。现代医学各种抗生素的发明,为治疗温热病创造了很多有利条件。中西医结合大大降低了病毒细菌致病的死亡率。
三、向寒性病毒宣战
清光绪十二年,从重庆天符庙传抄的小册子《眼科奇书》把眼病大致分为内障、外障两部分。外障一般属寒,内障一般属气,虽有数症非寒非气终属罕见。外障见症:红肿疼痛,羞明眵泪,红筋胬肉,以致生翳。这和病毒性角膜炎病症一样,被总称为火、为虚,治以泻之、补之。若真虚火,药之自愈,但此证多非虚火,实为陈寒外束,服凉药、补药,红肿疼痛虽暂去,必生翳膜,进而发为头风灌目及蟹睛等严重病势;倘再误治,服凉药必穿(角膜溃烂),服补药必死。
病毒性角膜炎,虽红肿热痛、红筋胬肉、眵泪,但它是一种寒性病毒所致,不是一般微寒、小寒,而是陈寒外束。治疗必须遵《内经》“寒者热之”之旨,用大剂辛温发散药,寒去则火(热)自退。
1958 年,我从《上海中医杂志》1956 年 4 月 22(166)抄录到荆小俦整理发表的《眼科奇书》。1959 年,将治外障的“四味大发散”用于临床,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不光我感到惊奇,山东寿光眼科专家方敏斋说:“平生所读眼科书甚广,惟(小俦)先生所介绍之大发散百试百灵,出乎意外,始觉昔日所读之书多无益矣。”广东东莞石龙镇医师钟藻彬也说:“眼科方面,自蒙指导,得益甚多。大发散二方,投无不利,百发百中;其余各法,亦极效验。方法又简易便利,诚为可贵。”
多年来,凡见到病人或亲朋好友患病毒性角膜炎,我就让他们服四味大发散,果真百试百灵,使病人免遭角膜溃疡之厄运、失明之痛苦。
主要药方:
1. 四味大发散:麻黄 6-12 g,蔓荆子 6 g,藁本 3-6 g,细辛 3-6 g,老姜(为引,但必重用)30-60 g。
2. 八味大发散:上方加羌活 6 g,防风 6 g,川芎 6 g,白芷 12 g。
凡眼病初起,选用以上两方,依症略事加减,服 1-2 剂,陈寒散尽即愈。若被庸医误治,已服过凉药、补药者,睛上必起青膜白翳遮映瞳仁,宜先服大发散 4-5 剂,接服补中益气汤 1 剂;又再服大发散 4-5 剂,再服补中益气汤 1 剂。如此轮服,外点眼药,必渐愈。
《眼科奇书》第一次向寒性病毒的治疗方法宣战,对红肿疼热的辨证提出异议。我读完后,对带状疱疹病毒敢于大胆创立“火烧赤壁法”,寒去火自消,烧后带状疱疹渐渐自愈;有些长在面部的疱疹,不好火烧,我建议电疗,效果也很好。
古人说:不懂脏腑经络,动手便错。在治疗上,本来是陈寒外束,你不懂病毒寒热属性,滥用苦寒,角膜能不穿吗!
总之,我对病毒属性的怀疑,源于 20 世纪 50 年代,读了荆小俦整理的《眼科奇书》。他把外障眼病红肿痛热、红筋胬肉、眵泪羞明诊断为“陈寒外束”,不是用“热者寒之”之法,而是用“寒者热之”之法,陈寒去则火自消。第二次是 20 世纪 60 年代,在汨罗江畔,见农民用蜘蛛网火烧带状疱疹。我初步认识到,带状疱疹也是一种寒性病毒。我用“火烧赤壁法”百试百验,坚定了我对带状疱疹属寒的理念。20 世纪 70 年代腺病毒性肺炎流行,蒲辅周老先生说:“不能以为炎症,而单纯清热消炎”“腺病毒性肺炎,最忌凉血”。董廷瑶老先生说:“这类肺炎,抗生素多不起作用,高热持续不退,咳逆气急,病程迁延,检验白细胞不高,胸片阴影较淡,呈片状。”他创制了辛凉之剂“熊麝散”“多数病例,服后一天开始热退,气急和缓;重者,三天内热退,气和咳爽,病情就安,屡用屡验。”
多年临床迫使我们临床大夫不得不思考,不得不研究病毒寒热属性,不然便会动手便错。希望病毒研究部门也能对病毒属性加以研究,有益于指导临床。
(高齐民 2009 年 12 月 10 日写于北京东直门医院)
防己地黄汤初探
防己地黄汤见于《金匮要略·中风历节病脉证并治》篇,药味少而精,脉证齐而全,只因体例之故,引起医家千余年的争鸣。故《金匮要略》注家,或存而略注,或弃而不释,或怀疑,或推论,致使一个疗效显著的方剂,变为疑难方证,至今少人问津,这就极大地影响了经方的临床应用。笔者通过临床实践,始知本方确有实用价值,很有探讨和推广的必要。
宋代林亿等校正《金匮要略》时,把散在诸家著作中的仲景方“附于诸篇之末”,希望后世医家“以广其法”,此后便产了附方与仲景方、仲景方与千金方以及仲景方与徐嗣伯方之争,争鸣至清代抵达高峰,争论至今仍无定论,这就极大地影响了这一方证的临床应用。回顾争鸣的焦点、辩论内容,概括起来有以下几点。
一、体例不符之争
统观《金匮要略》全书的体例,大都是先揭其证,后列其方,唯“中风历节病脉证并治”篇有少数几方则是先揭其方,后列其证,和《千金方》所载相对照,当知是翰林学士王洙为保持原简面貌,对少数方证颠倒的蠹简残片可能未加调整,后来林亿等校理《金匮要略》方时,为与原著体例区别,对所附的二十四个方证,又都采用了方前证后的体例,与原著少数附方体例相混,遂引起后世医家千余年的争鸣。
清初名医程云来在编著《金匮要略直解》时,把防己地黄汤方证删去不解,后来《医宗金鉴》亦效之不载。日本医家丹波元简对此持怀疑态度,他说“此方程氏、《金鉴》并不载,盖以为宋人所附也,未知果然否?”但他进一步指出:“同《千金》风眩门所收都似古制。”言外之意,本方不像是唐代方证。但陶葆荪所著《金匮要略易解》仍持“体例不符”之说。不难看出,对这个方证,宋人“偏不列入”附方之慎重,清人删而“不载”其方之轻浮。临床医家深深知道“千方可得,一效难求”的道理,哪能把一个疗效显著的方证弃而不用呢?但“附方”和“体例”之争,“弃”和“舍”之悬殊,往往使后学者不知所从,致使一些医家行医多年对防己地黄汤仍不敢问津,极大地影响了经方的继承和发扬。
笔者认为,对经方是要作认真考究,但研究的重点,应放在临床效价上,立足于解决实际问题。
二、仲景方与嗣伯方之争
防己地黄汤是仲景方还是徐嗣伯方,各家看法不一。有些医家认为:“按《千金》风眩门所载,系徐嗣伯方,”理由很简单,因为徐只说“颇习经方”,未说是“仲景方”;丹波元简则认为:“《千金》风眩门所收十方都似古制”,不是唐制,仲景方的可能性大;而陈修园则肯定是仲景方,不是徐嗣伯方,他说:“愚按《金匮要略》书寥寥数语,读者疑其未备,然而所包者广也。”
《千金方》之“风眩门”全文收录了徐嗣伯给唐王的奏章,共列十方,如奔豚汤、薯蓣丸、天雄散、续命汤、防己地黄汤等,这些方不管其方前证后,很少人说不是仲景方,何故对同一篇奏章中的防己地黄汤就有异议呢?令人费解。为了弄清楚风眩门中的是与非,有必要重读一下《千金方》之“风眩第四”。徐在当时声望远不及孙思邈,因“江南诸师秘仲景不传”,所以孙急切收集仲景方,才把此奏章收录进《备急千金要方》中。徐嗣伯“少承家业,颇习经方”,因唐王殿下“既须此方”,嗣伯才“谨封上呈”。至于十方的疗效,徐说:“所呈十方,经三十余年临床应用,所救者数十百人,无不善矣。”这里的“颇习经方”四字最关紧要。在封建王朝,不管是谁,欺君是要杀头的,徐既言“经方”,就不敢把自己的方子充作“经方”,而至少是两晋以前的古方才能称“经方”。
此外,古代医家,若用祖传方证,必须叙述家学源流;若用自拟方证,都要谦虚一番,一般不敢与仲景方并列。我们在“风眩门”中看不到这一点。
唐去汉未远,要研究经方,《千金方》更能反映其真实性。至于后世医家在防己地黄汤上的或是或非,只要认真读一下徐嗣伯的奏章,总可以看出些端倪。
三、治风、治痫之争
防己地黄汤治“病如狂状,妄行,独语不休,无寒热,其脉浮。”《千金要方》载其“治言语狂错,眼目霍霍然,或言见鬼,精神昏乱……”。两书所列病脉证治,并无深奥之处;所治病乃癫狂。但近贤陆渊雷依据《千金要方·风眩第四》篇所言:“夫风眩之病……大人因癫,小儿为癫、痫,其实是一,”推论出防己地黄汤乃治癫痫之方;痫俗称羊痫风,而从条文方症看,又非防己地黄汤所能治。《千金要方》“风眩门”和“风癫门”同在一卷,加之唐代癫、痫混称,陆氏推论的结果:“从症看,应非防己地黄汤所能治,”实为经验之谈。“风眩门”是专为徐嗣伯上呈经方给唐王殿下而设。
《金匮要略易解》则认为,问题的关键所在,“不是在于仲景方和非仲景方,而是在于是中风方和非中风方。假使非中风方,那就算仲景方,也不应列于附方,此理甚明,无足置辩……充其量也不过是风中于经,片面适应的方子。”
不讨论防己地黄汤是否仲景方当然可以,那么先讨论“是中风方和非中风方”。防己地黄汤是风中少阴心,是属“中风”方,所以仲景把它放在《金匮要略·中风历节病脉证并治》篇。这是因为,古代“中风”的概念和现在不同,《伤寒论》有很多“中风”,但都不是指的半身不遂的“中风”。仲景依据《素问》“风为百病之长”“风者善行而数变”,把风之为病汇集成篇,名曰“中风历节病脉并治篇”。说这篇中的方子都治偏瘫,诚然欠妥,也难为古人,但本篇每个方证都离不开“风”。如“夫风之为病,当半身不遂”,这是中风;“或但臂不遂者,此为痹”;“诸肢节疼痛,身体尪羸,脚肿如脱……”此属尫痹;头风摩散则治“头风”;防己地黄汤治是邪并少阴,称之“心风”。徐灵胎指出:“对防己地黄汤疗风迸于心,与中风、风痹自当另看;”《方函口诀》也指出:“《金匮要略》既属中风,实则失心风之类也”。陈修园以风火通解其证:“盖以乎少阴之心火也,阳邪迸之,则风乘火势,火借风威,其见证无非动象”;“妄行,独语不休”的动像是风中人体的本像。
通过以上分析,防己地黄汤是风中少阴心之主方,即失心风之主方,陶氏的“充其量”是没有临床实践的揣测;不是“风中于经”,所以不是“片面适应”,而是一点都不适应的方子。
《伤寒论》《金匮要略》的方证甚多,即使名家,也不是对每个方证都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解释时难免望文生义。在这方面傅再希老前辈给我们做出了榜样:他行医六十多年,一次治肝心痛,老师说:“若痛不止加甘遂”,但他始终未见到“痛不止”的病例,所以没用。但他实事求是,如实记载:“不过吾师所谓加甘遂为丸法,因未遇此等顽固病例,故未用过,姑亦载此,以备需要时选用。”
至于《金匮心释》所论防己地黄汤证为“中风,属于杂病,兼有脑病症状”的分析,则是依据现代医学神经学说推测而来的。
总之,解释《金匮要略·中风历节病脉证并治》篇,应知道“中风”一词概念的时代性和广泛性,不能用唐以后“中风”一词的概念去解释《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中的“中风”概念。
四、防己地黄汤证候分析
本方是仲景依据《灵枢·癫狂》篇、《素问·病能论篇》,结合自己的临床实践研制出来的。防己地黄汤既能治癫,又能治狂,或病如狂状,寓两类证候于一方之中,可称为经方中之佼佼者。
防己地黄汤证为“病如狂状,妄行,独语不休,无寒热,其脉浮。”“病如狂状”,言比狂为轻;“妄行”,就会弃衣而走,登高而歌;“独语不休”,是一个人自言自语,或哭笑无常。少阴为心火,肝郁化火生风,则风乘火势,火借风威,扰及神明,神失所主,所以其见证多是动象。“无寒热”,是因热归于内,外无大热;“其脉浮”,浮为风之本像,而风火交煽,其脉亦浮;若其兼证层出,其脉又可弦、可滑。
对于“病如狂状,妄行,独语不休”,仲景独具匠心:不去舒肝,因舒肝之药多辛燥,最助风火;又不去镇肝,因心火炽,心阴损耗,镇之则神无潜藏。故重用生地,滋水涵木,养心阴,使风火自熄。所以,防己地黄汤看似平淡无奇,全方仅六味药,没一味镇静安神之品,无一味舒肝解郁之品,若不仔细研究,初看上去,真有点方证不符之感。所以,“附言”和“仲景方”争论不休时,即便经方家也不敢临证问津。
五、防己地黄汤方解
(一)药物及剂量
防己一分桂枝三分防风三分甘草一分
右四味,以酒一杯,渍之一宿,绞取汗;生地黄二斤,㕮咀,蒸之如斗米饭久;以铜器盛其汁,更绞地黄汁,和分再服。
古之一分为六铢,即二钱半也,也即四分之一两。笔者临床应用的用量用法为:
防己 6-10 g,防风 10-15 g,桂枝 10 g,甘草 6-10 g,生地黄 30-60 g。
水煎服。煎好临服时,据酒量,男同志加白酒、女性病人加黄酒一杯,约 6-8 钱。
生地,甘寒入心肾,最善滋补肝肾之阴。癫之发病,多因肝郁化火,扰及神明,初病应舒肝解郁,若久病,再有阴伤,再用香燥之舒肝药,必助火损耗阴;阴血耗伤太甚,神魂无处潜藏,若再图镇肝,寸效难求。仲景壮水以制风火,重用生地,滋水涵木,养血熄风,取其刚柔相济,心肾交而神自安。
《名医别录》载生地“长志,安魂,定魄,治惊悸”,诚为经验之谈。生地用至 30 g,常能起到安神作用,令不寐者入睡,其安神作用较枣仁、茯神之类为好。
防风,味甘温,无毒,主大风,祛风,搜舒肝气,又能安神定志,匀脉气。在本方中,治“风之为病”,用以散少阴之风邪、搜舒郁结之肝气。
防己,味甘平,阴湿邪,利大小便,治诸痫。癫狂之病,必先肝滞,继则横逆克伤脾土,脾虚则湿留,湿能生痰,痰能化热,热能生风。本方用防己先利水湿,不让湿痰留聚,不让痰热风生,有防病于未然之旨。
桂枝,辛甘而温,调营解肌,祛风平肝,通阳和血,祛风寒,暖关节。近贤张锡纯说:“平肝之药,以桂为最。”轻则桂枝,重则肉桂。本方用桂枝祛风平肝、交通心肾。
甘草,性温味甘,补中益气,大可缓急、解毒、调和诸药。经曰:“肝苦急,急食甘以缓之。”方中用甘草,能缓肝木之急。
酒,味甘苦而辛,性大热,气味俱厚。酒主行药势,杀百邪恶毒气。本方加酒或酒渍,用之“行药势”,增药力,通行诸经。
防己地黄汤,生地配桂枝,一滋肾水,一通心阳,水火相济,阴阳交泰,心神得以安藏,所以药后能使“妄行”止步,“独语”停止,使“狂”者安然入睡,举止渐有节制;桂地相配,又能寒不伤正,温不助邪。方中,防己配防风,一祛风邪,一利水湿,临床所见癫狂发作,风升常气涌,气涌必滞涎,涎滞则留湿,湿留则痰生,痰生易蒙心窍,防己、防风相伍,祛风、利湿并行,必先其所因,有防患于未然。使以甘草,缓肝木之急,又调和诸药。加酒以行药力。共奏滋水平肝、交通心肾之功。
(二)独特的煎服方法
防己地黄汤的煎服方法独特,蒸、渍相和,每日一煎,睡前服为好。具体方法是:先将防己、防风、桂枝、甘草四味药放入杯中,加酒浸住药即可(因药材干燥,若只加一杯酒,药都浸不透,则倒不出药汁),加酒后,覆以纸密封以防酒挥发。干生地加水淹住药即可,放笼屉内蒸 1 小时,药汁即盈不过碗;时间短了,药力蒸不出,若先浸泡一小时,蒸四十分钟即可,即古人所说的“一顿饭久”。不会饮酒者可用绍兴黄酒,用酒使其醉,适可而止。没有铜器、铜勺,铜钱也可以,放药中浸泡 50 分钟;铜无毒,用以和药。
由于近几年铝制品取代了铜器,所以铜器用品稀少,笔者试用水煎服,每日一剂,每剂两煎,第一煎中午服,第二煎睡前服,但只在服第二煎时加酒,服后卧床休息,其疗效与古法相同。有条件的,可用古法以合仲景之意。
六、防己地黄汤的临床应用
(一)癫证案
周××,女,16 岁,汨罗公社茶南大队人。
因患慢性血吸虫病,1964 年收入省血防试点组进行锑剂 20 日疗程治疗。因其入院较晚,同病室的病友都先后出院,室内只剩下她一人。一日深夜,电闪雷鸣,风雨大作,霎时树摇窗动,少女惊怕交加,又忽然记起村人常讲,诊室窗外大树上曾吊死一人,顿觉毛骨悚然,蒙被战栗,彻夜未眠。翌日精神欠佳,苦愁少语,后渐渐精神失常,时而痴呆,时而哭笑无常,欲自杀。经二次电疗后,近来静卧不语,不知饥饱,天黑不能离灯,日落不能离人,六脉柔中带弦,舌苔薄白稍腻。
经云:“惊则心无所倚,神无所归,虑无所定,故气乱矣”。气乱生风,风迸于少阴,故发为癫。法当滋阴平肝,安神潜阳。方选防己地黄汤加生龙牡。
防己 10 g,生地 30 g,防风 10 g,桂枝 6 g,甘草 6 g,生龙牡各 30 g。三剂,水煎服,每日一剂。
二诊:其母代诉说:服药后,精神不再痴呆,能帮母亲做点家务,有时还敢到大门口站站,夜晚睡觉不再要灯,不再要人陪伴。
效不更方,继服三剂。
三诊:患者已谈笑自如,每日勤做家务,与常人无异,脉缓苔薄,改用百合地黄汤以善其后。
生地 15 g,百合 10 g,菖蒲 10 g,生龙牡各 30 g。三剂,水煎服,每日一剂。
不久接到其父来信,函告女病痊愈,并致谢意。
(二)狂证案
李××,男,65 岁,怀柔黄花城公社黄花村人。
1962 年秋,李××下地干活归来,挖了一点野菜,装到内衣兜内,同路的社员见其口袋鼓鼓的,怀疑他偷了队里的板栗,不久一传十,十传百,闹得满村风雨。李××听后,怒气难消,久郁成疾,狂病发作:日夜叫骂不休,白天下地拔毁社员自留地的青菜,夜间下地祸害生产队的庄稼,闹得全村日夜不宁。大队只好用铁链将其锁起来,派民兵日夜看守。我因访友到此,求我一诊。见其双目怒视,六脉弦而有力,舌苔黄稍腻,因怯生幸未发作。察其脉证因,系郁怒不解,化火生风,邪风迸于少阴。法多滋水平肝,养心安神。
防己 10 g,防风 10 g,桂枝 6 g,甘草 6 g,生地 60 g。
遵古法渍蒸合服,六剂,每日一剂,勿全醉。
翌年,再次访友,老两口登门拜谢。言服药三剂,狂病已不再发作;再三剂后,病愈。
(三)不寐案
张××,男,56 岁,海军离职干部,1983 年来京求医。
自诉:长期失眠,以为工作繁忙、夜间加班所致,离休后,整天闲暇无事亦失眠,经海军××医院检查,多种化验均正常,诊断为“神经官能症”“植物神经紊乱”,每天依靠安眠药只能睡 3-4 小时;诊其六脉弦中带数,舌苔薄白、质红润。系操劳公事,伤及心肾,阴不潜阳。当用防己地黄汤,引阳归阴。
生地 30 g,防己 10 g,防风 10 g,桂枝 6 g,甘草 6 g。六副,每日一剂,水煎服。
二诊:服上药后,中午已能睡 1-2 小时,但易醒,夜间睡眠时间延长,晨起倍觉精神爽快。
继以上方加生龙牡各 30 g,再加生地 10 g,六副,每日一剂,并嘱其隔日减一片安眠药。
三诊:自诉服药后半小时便能入睡,夜间一次能熟睡六小时,安眠药四种共八片,已减至二片。嘱其逐渐减少安眠药剂量,继服上药六副而愈。
(四)尪痹案
王××,男,45 岁,甘肃酒泉清水公社人。1973 年冬外感风寒后,周身关节红肿疼痛,连绵半月不解,尤其手指关节已轻度变形,六脉浮而数,舌苔薄白、质红润。系寒邪留着关节,郁而化热。法当清热祛风,通阳利湿。防己地黄汤最为合拍:防风祛风,桂枝通阳祛寒,防己通络利湿,生地清热养血,一方而风寒湿热之邪尽解。
生地 30 g,防风 10 g,桂枝 6 g,防己 10 g,甘草 6 g。五副,每日一剂,水煎服。
二诊:进上药后,外感解,红肿消,自觉药后尿多。继服原方五剂而愈。
(五)寒痹案
张××,男,30 岁,中条山有色金属公司公安干部。深秋执行任务时蹚水过河,寒水透骨,入冬患关节疼痛,喜暖,尤以膝关节为重。诊其六脉沉,舌苔薄,质稍淡。系风寒之邪留着关节。法当养血祛风散寒,取阳和之意。
熟地 30 g,防己 10 g,防风 10 g,桂枝 12 g,甘草 6 g。六副,水煎服,每日一剂。
二诊:服上药后,腰膝关节疼痛大减。继服六副。
三诊:关节已不疼痛。继予八味丸以善其后。
(六)阴虚外感案
褚××,女,30 岁,住本市东城区门楼胡同。1982 年春,一日洗澡受风,鼻塞,流清涕,口舌糜烂,五心烦热,咽干,低烧 37℃,脉微而数,舌苔薄、质润体瘦。系素体阴虚,外感风寒。化验检查:血白细胞(WBC)3000/mm3,血小板(PLT)50000/mm3,胸透(一)。法当滋阴解表。防己地黄汤加味。
生地 30 g,防己 10 g,防风 10 g,桂枝 10 g,桔梗 10 g,甘草 5 g。四副,每日一剂,水煎服。
二诊:服上药四剂,外感解,口舌糜烂未痊愈。继予自拟“镇衄汤”,滋阴清热而愈。
小结
防己地黄汤是否仲景方,争论长达 300 多年。南京中医学院编著《金匮要略译释》时,也认为这一方证“尚有待于今后考证”。时过 25 个春秋,至今未见有人问津。笔者结合自己的临床应用,谈了本方的归属,认为本方当是仲景方,临床效价甚高。
防己地黄汤对后世方剂影响很大。陈修园说:“此方表里兼治,后世方祛风至宝方从此方悟出。”徐忠可也认为:“犀角地黄汤、地黄饮子实祖于此。”
近贤章太炎,依据现代药物成分分析,指出:“《素问·病能论篇》以生铁落治阳厥怒狂,本方重用生地黄,含铁质,与生铁落饮同意。”
总之,对于经方的研究,除了校勘、训诂之外,重点应放在临床实践上,这样《伤寒论》《金匮要略》中的疑难方证,将会重放光彩。因为实践是检验方证优劣的唯一标准,对经方更不能主观用事,信之奉为珠玉,疑之随意抛弃。
(1984 年 3 月 31 日于北京)
宋孝志读后写批语说:
“昔尝阅之,师云《金匮要略·中风历节病脉证并治》篇之‘防己地黄汤’对病如狂、似癫之证效如桴鼓,仅首颌之;参阅《金匮要略》诸注家,或存而略注,或弃而不释,固不知其机也;迄后在临床实践中,知此方确有实用价值。是知经方必须深入钻研,不仅此一方也。特作初探,以就正于同道。”
(宋孝志 1984 年 2 月于海运仓)
宋老又补充说:
“防己地黄汤有启智开悟之功,此乃病家愈后之感悟,非吾辈之能先知也。”
(高齐民 1984 年 3 月笔录于海运仓)
防己地黄汤治验
一、失心风案
褚××,女,28 岁,已婚五年,婚后夫妻生活甜甜蜜蜜。自从去年丈夫提为副科长后,经常加班,夜间经常不回来,时间一长,心中起了疑惑,开始趁丈夫洗澡时,查爱人手机的信息,看有没有小蜜发的信息,从中找出不归的理由;手机查不到,就偷偷去单位查是否真的加班。这样一来,夫妻之间感情渐渐冷落,开始不给丈夫做饭,“饿死他”;夜间丈夫敲门也不开门,“冻死他”……生气了,门一锁,就到妈妈家住几天,气消了,再回来。由于长期肝气不舒,开始哭笑无常,沉默寡言,有时痴呆,有时整夜不睡,全家害怕她犯精神病,2006 年 7 月由她大姐带来诊病。
诊完脉,问了半天,不说一句话,只是唉声叹气。初步诊断为“失心风”。当养心舒肝祛风,治以防己地黄汤。
处方:生地 30 g,防己 9 g,防风 9 g,桂枝 9 g,甘草 6 g。7 剂,日 1 剂,水煎,分 2 次服。
嘱睡前服时,药煎好倒在碗中,药汁温时加绍兴黄酒 30 g 兑入服下。
二诊:患者坐下来,敢面向大夫,对话都很有条理,唯睡眠尚差。效不更方,上方加生龙牡各 30 g,再予 7 剂。
三诊:患者面带微笑,是个非常善谈的姑娘,谈了她下岗之后,心里想不开,又无可奈何,加之家务事,疑心太多,导致心情不畅,郁火从肝而生,慢慢思维紊乱……服药后,心情舒畅了。还说,是否再吃 7 剂可以休息了。患者姐姐每次带她来诊病,她认为病基本好了,夫妻又恩爱如初……
效不更方,继服 10 剂善后。
二、四十年少寐案
贾××,男,60 岁。自诉 40 年来睡眠不好,每天顶多睡 3-4 小时就再也睡不着了。除睡眠不好外,其他没有什么毛病。诊其六脉沉缓,无明显异常,当属长期心肾不交之证。方用防己地黄汤加百合、紫苏。
处方:生地 30 g,防己 9 g,桂枝 9 g,防风 9 g,甘草 6 g,百合 30 g,紫苏 10 g。7 剂,日 1 剂,水煎,分 2 次服。嘱睡前服药时加绍兴黄酒 30 g 兑入服下。
二诊:服上药 21 剂,睡眠时间延长至每晚 5-6 小时,且头脑比以前聪明,好像年轻了好几岁。
三、神经衰弱案
张文元,男,56 岁,1989 年 6 月 3 日初诊。
自 1956 年就患神经衰弱病,每天入睡困难,全靠速立眠、眠而通、甲苯喹唑酮度过每一个夜晚。服药可安眠,但起床后打不起精神,吃饭不香,周身疲乏,人都有不老先衰之感,听朋友说门诊有个带进修生的老师治失眠有名,特闻名而来。
六脉沉,舌苔薄白,神情疲倦。
处方:生地黄 30 g,防己 10 g,防风 10 g,桂枝 10 g,甘草 6 g,枣仁 10 g,生龙牡各 30 g,柏子仁 10 g,生姜 6 g。7 副,水煎服。
二诊:患者说,上次看病,我看大夫舍不得开药,只开了 7 味药,就说我失眠长达 33 年,7 味药是否少了吧,说完大夫给加了生姜、甘草、柏子仁。我半信半疑开始服药,晚上 8 点把药煎好服下,8 点半即入睡,一觉睡了 7 个多小时,醒来一身轻松,周身力气增一倍。效不更方,继用上方。
三诊:7 天来每天睡眠很好,为了巩固疗效,继用防己地黄汤巩固疗效。
四、恐惧性失心风治验
孙×,女,28 岁。2009 年 4 月 15 日初诊。
从小是妈妈的宝贝,在妈妈爱抚中长大成人。当婚之年,她找了一个比自己大十多岁的生意人,但双方爸爸妈妈坚决反对,甚至提出断绝儿女关系。孙×在父母坚决反对之中结了婚,爸妈都处于无奈,婆婆进一步提出苛刻条件:不抚养孙子;同是自己的儿子,却偏爱小叔之子。孙×忍了又忍,但不能再忍时精神崩溃,哭笑无常,喃喃自语,怀疑家中装了放射性物质和探头害她。四邻和蔼,知孙×患病,大家都关心她,任她到楼上楼下、朋友家中寻找放射源或探头,虽找过多少遍,但四邻不厌烦。每当哭笑无常,睡眠稍差,自己不能控制时,就送到精神病院住半年。丈夫做生意,治病花销多少万不感到什么困难,但人如坐牢一样痛苦。经朋友介绍,求我予以治疗。来诊时,她老说:“我晚上不能睡就好了,我好观察是否放射。”
诊其六脉浮而数,舌苔稍厚。诊脉几分钟,笑了十多次,她妈再三劝阻不听,我行我素,旁若无人。诊断为失心风,当用养阴熄风,交通心肾。选用仲景防己地黄汤。
防己 10 g,生地 40 g,防风 10 g,桂枝 10 g,甘草 10 g。7 剂。
嘱其头煎晚上服,待药温能服时,加一杯白酒以增药力。
服防己地黄汤 28 剂时,仅生地增加到 120 g,病情大为好转,哭笑大为减少,夜间睡眠恢复正常。
家务事繁杂,头绪万千,一时理不顺,肝火旺时,睡眠又反复。我用黄连阿胶汤,即朱雀汤,泻肝火,平心火,诸症好转,改用防己地黄汤。三个月后,儿子上小学,需要自己接送,督促每日作业,一紧张,病有轻度反复。改用酸枣仁汤 7 剂,不再日夜紧张。此后,防己地黄汤作丸服用。
生地 300 g,防己 50 g,防风 50 g,桂枝 50 g,甘草 50 g,百合 100 g。1 料。
上药共研极细,炼蜜为丸,丸重 10 g,每日 3 丸,早一晚二,已服一个多月,病情无反复。
(2009 年 11 月初高齐民撰文于海运仓)
五、失心风案
谭××,男,40 多岁,湖南宜章黄土岭人。在北京施工。
谭××,自以为自己性功能旺盛,每晚不同房则不能入睡,更以为夫人已满足,不会再另抱琵琶。一日,他上夜班,因无事便中途回家,见夫人和自己的好朋友通奸,被他抓了一个正着。夫人和朋友向他赔礼,发誓再不越轨,但谭某非常生气,气无处可撒,强忍不语,叹气,胸满闷,夜晚渐渐不能入睡,通奸之事无法解脱,常整夜哭笑不休,叹气声连绵不断,断为失心风。
防己地黄汤加味:防己 10 g,防风 10 g,生地 40 g,桂枝 12 g,甘草 6 g,生龙牡各 30 g。进药 21 剂。已能从晚 11 点睡到凌晨 4 点,但 4 点醒来再也无法入睡。再用防己地黄汤加百合 20 g,服 7-14 剂。疑虑、多疑消失,半夜醒后还是不能入睡。
细思之:夜半一阳生,丑时阳生渐旺,阳主动,故而不能入睡,选用《辨证奇闻》中一治不寐方,仅六味药:重用熟地 30 g、麦冬 30 g、黄连 6 g 以滋阴降火,茯神 10 g、生枣仁 10 g 以安神。服 7-21 剂后已能正常入睡,心情也感舒畅。自诉:“我已好了,能吃,还能睡,我可以上班了”。最后以黄芪建中汤以建胃土。
张泽生老先生说:“非详究古人治验,不能识治法之奥。”为了治法上两全其美,我开始将防己地黄汤加入熟地、麦冬、黄连、枣仁,去防风加茯神 10 g,命名为加味防己地黄汤。其组成为:生熟地各 30 g,麦冬 30 g,桂枝 9 g,防己 9 g,生枣仁 12 g,甘草 9 g,茯神 10 g。
临床用于前半夜睡眠很好、后半夜醒后再难入睡之患者。已用 2 例,确实有效。
(2009 年 11 月初高齐民笔录于海运仓)
秘传“三两三”
“三两三”,乃铃医镇宅之宝,秘不外传。其特点为药味少,分量重,疗效卓越,每每出奇制胜。我用其治疑难杂症,每每得心应手。为方便记忆,我将方名略加改动,分出阴阳两大类。
一、疮疡三两三(又名“三两三钱三”)
主治:疮疡红肿疼痛,肌肉风湿,风疹。用于久治不愈的皮肤病及荨麻疹等。熊梦在《冷庐医话》中说:“吾开业期中,曾用此治疗数例患荨麻疹,病程达十余年之久的患者,服用此(药)方月余,收到根治效果,诚良方也。”又说:“用于一切久治不愈之皮肤病经验有卓效。”
我用此方先后治疗十二年不愈的荨麻疹、银屑病、牛皮癣、少女多年面部皮肤粗糙症、皮肤干燥症、皮肤瘙痒症、口唇干裂症、红斑狼疮、斑痕体质等。
疮疡三两三方药(实为外科阳证第一方):
生黄芪 30 g,金银花 30 g,全当归 30 g,生甘草 9 g,川蜈蚣 0.1 g。
方解:金银花治一切风湿气,被誉为治疮第一药。当归治一切风,除湿痹。黄芪能止诸经之痛。甘草通经脉,利血,坚筋骨,长肌肉。蜈蚣善走祛风,辛温有毒而能除风排毒,主治丹毒疮,便毒瘰疬,用于迁延日久之疮疹及具殊功。甘草生用,不宜灸用,灸则纯属内补,排毒之力转微。
功用:此方益气而解毒。
二、阴疽三两三(即四妙勇安汤)
此方为流传民间的疮疡三两三变方,治疗阴疽独辟新径。主治:血栓闭塞性脉管炎、髌静脉炎、下肢溃疡、红斑狼疮肢痛症、慢性骨髓炎、慢性肝炎等因气滞血瘀,经脉阻塞,血流不畅所致病症。
阴疽三两三方药(实为外科阴证第一方)
玄参 30 g,金银花 30 g,全当归 30 g,生甘草 9 g。
三、胸痹五妙汤(即四妙勇安汤,依郑惠伯经验加味)
四妙勇安汤治病之理,针对经脉闭塞,气滞血瘀,血流不畅,病理与胸痹(冠心病)相同,故用来治疗冠心病之胸闷气短,心悸,脉结代,心前区绞痛。此外,还可治疗肝绞痛、肾绞痛。心肝肾之绞痛都起因于气滞血瘀,血脉血流不畅。
胸痹五妙汤方药(化解血脉阻塞,治疗冠心病方)
元参 30 g,银花 30 g,当归 30 g,甘草 30 g,丹参 30 g,三七粉(冲)3 g。
本方临床应用时,可合并用栝蒌薤白桂枝汤等,加强宣痹通阳、活血化瘀的作用。
四、鹤膝五神汤(即《验方新编》四神煎加味)
本方从疮疡三两三化裁而来,主治增生性关节炎,膝关节肿大。疮疡三两三,去当归、甘草,加牛膝、远志、石斛。当归治血祛风,不当取。
鹤膝五神方药(益气养阴解毒)
生黄芪 30 g,金银花 30 g,牛膝 30 g,远志 30 g,石斛 30 g。
(本方原来用量:黄芪 240 g,银花 30 g,牛膝 90 g,远志 90 g,石斛 120 g。服法非同一般。)
五、阳和汤
本方功用温阳补血,散寒通滞。主治阴疽,贴骨疽(骨结核),流注(淋巴结核),鹤膝风(骨结核),冷脓肿(脉管炎)。
方药:熟地 30 g,白芥子 6 g,鹿角胶 6 g,姜炭 1.5 g,麻黄 1.5 g,肉桂 3 g,生甘草 3 g。
蚕豆黄条辨
执笔:高齐民;导师:刘炳凡
本条辨依据抢救 40 例蚕豆黄的经验总结,结合自己的临床治验选萃而成,不独适用于蚕豆黄病,对其他原因所致之“燥黄”(溶血性疾患)均可借鉴。条辨出奇之处,在于揭开了“猪膏发煎”之秘,故书编于后。因文笔粗陋,不能荐阅,仅备己忘。
(1)蚕豆黄之为病,发热,尿赤,目黄,一身尽黄,古人称之“萎黄”,《金匮要略》列之“诸黄”。
(2)蚕豆黄,何以发之?此疾之发也,其人必食蕴邪之豆或闻其花,方染其疾。因发病之时一身尽黄,黄色染于肌肤,故名曰蚕豆黄病。
(3)蚕豆黄,何书载之?最早载于《金匮要略·黄疸病脉证并治》篇:“诸黄,猪膏发煎主之。”
(4)蚕豆黄,治之奈何?其治也,与黄疸有异。蚕豆黄,劫血耗阴,治在血分,当润燥止血;黄疸为病,湿热内蕴,治在气分,当清利湿热。
(5)蚕豆黄,一身尽黄,溲赤如酱油色者,猪膏发煎主之;斯若回民,以阿胶代猪膏。
(6)蚕豆黄,传变神速。其发于卫分,发热,口渴,咽疼者,银翘散加血余炭主之,防其尿血。
(7)蚕豆黄,发于气分,大热,口干,乏力,脉洪大者,白虎汤加犀角汤主之,防其昏厥。
(8)蚕豆黄,发热,口渴,头昏,呕吐,脉弦数者,邪入营分也,清营汤主之。
(9)蚕豆黄,营溃入血,发热,尿若酱色者,邪入血分,犀角地黄汤合猪膏发煎主之。
(10)蚕豆黄,进上药,目黄,身黄不退者,宜加茵陈、丹参、白术,忌用芒硝、大黄、巴豆之辈。
(11)蚕豆黄,症见烦热,咽干,尿赤,脉细数者,猪苓汤合猪膏发煎主之。
(12)蚕豆黄,进猪膏发煎之剂,覆杯八时,当血尿止;不止者为病进,更行重剂而治之。
(13)蚕豆黄,血尿三日不止者,为病进;难止者,险证也。
(14)蚕豆黄,卫气已过,营血失治者,必传心包。
(15)蚕豆黄,邪入心包,昏迷,肢厥,狂躁,脉滑数者,清宫汤主之。
(16)蚕豆黄,邪入心包,抽搐者,清宫汤加龟板、黄连、龙齿。
(17)蚕豆黄,肝风内动,目直视者,清宫汤加黄连、阿胶。胶生阴血,连能生水故也。
(18)蚕豆黄,热深厥深,昏厥愈深,抽搐愈剧者,病之危象也。脉细数无力者,参犀甘草汤主之。
(19)蚕豆黄,进参犀甘草汤,俟其复苏,肢温,抽搐不止者,方能镇痉熄风,加味犀角地黄汤主之。
(20)蚕豆黄之为病,耗血劫阴,病之始终,当以养阴为要。养阴者,壮其化源也。
(21)蚕豆黄之为病,血燥而黄,病之始末,当以润燥止血为要。滋润者,治其根本也。
(22)蚕豆黄,神清肢温,便秘者,津亦枯也,法当润肠通便,地麦增液汤主之。
(23)蚕豆黄,邪退正衰,不欲饮食者,胃阴亏也,石斛玉竹汤主之。
(24)蚕豆黄,解后,余邪未清,气逆欲吐者,竹叶石膏汤主之。
(25)蚕豆黄,病愈后,面苍,唇舌俱淡,气血两虚者,人参养荣汤主之。
(26)蚕豆黄,病脉沉,舌淡,头晕,四肢不温,小便稍黄,阳虚者,黄芪建中汤主之。
(27)蚕豆黄,病之治也,防昏厥为首要;昏厥抽搐,治厥者,治其本也。
(28)蚕豆黄,病之治也,止血尿为最难。尿赤,身黄,治血者,治其本也。
(高齐民 1969 年写于巴陵)
附:验案 1 则
王磊明,男性,30 岁,农民,湖南湘潭县人。
自述:1969 年 8 月因头痛,耳鸣,乏力,心悸,气短,胸闷不舒,到湘潭地区人民医院检查,诊断为“急性溶血性黄疸”,随即收入医院治疗。因不能控制溶血的发展,又转到湖南医学院住院,最后用泼尼松才控制住溶血。住院 40 天,血色素(HGB)由 5 g/dl 上升到 11 g/dl,出院回家休养。
1975 年 8 月,旧疾复发,再到湘潭人民医院检查,化验检查血色素(HGB)10.2 g/dl,予肌注维生素 B2、维生素 B,在门诊观察。5 天后病情未能控制,血色素(HGB)下降至 7.2 g/dl。
同年 9 月 28 日,前来我院门诊查治。自诉心中懊憹,头晕,耳中好像有水在漉漉作响,望其面色苍黄,目黄,一身尽黄,尿如酱油色,六脉细弱无力;肝脾均未触及;化验检查:血色素(HGB)5.5 g/dl,白细胞(WBC)7400/mm3,血小板(PLT)70000/mm3。否认有蚕豆接触史。同意前诊断。观其脉证,系邪热伤及阴络,法拟凉血润燥止血,方用猪膏发煎加味。
处方:猪油 1 两,血余炭 3 钱,黄芪 4 钱,当归 3 钱,栀子 3 钱,豆豉 3 钱,阿胶 3 钱。2 剂。
9 月 30 日二诊:服上药 2 剂后,小便由黄转清,各种自觉症状都同时减轻。效不更方,继服前方 3 剂。
10 月 10 日三诊:因劳累太甚,尿色昼黄夜清,大便略干,脉滑数有力,邪热有嚣张之势。猪膏发煎与犀角地黄汤合用,因犀角缺货用水牛角代之。
处方:猪油 1 两,血余炭 3 钱,阿胶珠 3 钱,水牛角 3 钱,生地 5 钱,丹皮 4 钱。3-5 剂。
10 月 18 日四诊:服上药,大便通畅,精神倍增,来院上一层楼也不感到心悸气短。化验检查:血色素(HGB)8.0 g/dl。
上方去水牛角,予服 6 剂。
10 月 28 日五诊:自觉症状全部消失,仅近几日食纳略差。化验检查:血色素(HgB)8.7 g/dl。
处方:猪油 1 两,血余炭 4 钱,阿胶珠 4 钱,党参 5 钱,山药 6 钱,焦山楂 8 钱,大枣 6 枚。3 剂。
11 月 2 日六诊:药后食纳倍增,一切健若常人,精神复原,谈笑风生。化验检查:血色素(HGB)11 g/dl。回乡观察 3 年,未再反复。
(1978 年 10 月 19 日东直门医院内科教研组刻印)
(2008 年 9 月为 50 年院庆据刻印件重新整理)
麻黄附子细辛汤与大黄附子细辛汤辨
《伤寒论》之麻黄附子细辛汤,治“少阴病,始得之,反发热,脉沉者”。药用麻黄 6 g,细辛 6 g,炮附子 15 g。其中,麻黄发太阳表寒,附子温少阴经,细辛温散,是温经发表的方剂。
《金匮要略》之大黄附子细辛汤,治“胁下偏痛,发热,其脉弦紧,此寒也”。药用大黄 9 g,附子 45 g,细辛 6 g;其中,大黄泻下以通阴,附子重用以祛寒,细辛散寒以止痛,是温肝肾里寒之方剂。
此两方仅一味药不同,而一治表寒,一治里寒。
大黄附子细辛汤,重用附子,用量大于大黄 5 倍,且条文中无便闭,不是遗漏,本方仅温通而已,不能治便秘、泄下无力。
麻黄附子细辛汤,三味药皆辛散而温,发太阳之表寒重而里寒轻者,散邪而不伤正。临床应用时一定权衡药物用量。
麻黄附子细辛汤,常用于厥阴头寒痛、脾胃虚寒之牙痛、风湿性关节炎偏寒之痹痛。
大黄附子细辛汤,大寒大热并用,非顽固偏僻难拨之疑难杂证不用。
范文虎,依据《灵枢·经脉》篇之论:“足少阴肾经,循喉咙夹舌本”,提出乳蛾非尽属火,而以寒包火属多。他不用清热解毒、滋阴凉血,而是用大黄附子细辛汤治疗。因疗效卓越而自诩为“家方”,常加入玄明粉、姜半夏、生甘草。并说:“凡乳蛾,其舌苔白,舌质微红,及有其他寒包火征象者,皆可用之。”仲景将咽痛列入少阴篇中是遵《灵枢》旨意。
宋孝志,用大黄附子细辛汤加雄黄 3 g,治愈北京中医学院摄影组女工作人员的胰腺癌。
《止园医话》,用大黄附子细辛汤,加川楝子、茴香、橘核、荔枝核、山楂核、炒元胡等,治肾子(睾丸)肿痛(俗称偏坠,西医称附睾丸炎),或入引少腹奇痛,有将睾丸引缩少腹内者,痛不可忍。治轻度疝气皆能收特效。罗先生说:“然余实已经数十年临床实验,以大黄附子加入普通治疝气药中收效(奇特)”。
范罗二位先生,深明陈修园所论:“少阴病,本热标寒、上火下水”。范先生用此方治“上火”,乳蛾病之寒包火;罗先生用此方治“下(寒)水”,肾子肿痛之阴水泛滥。
笔者依据肝经之脉“络阴器,走少腹,抵胁下”,常用于治肝肾之寒之阴汗、精冷、痛经、少腹寒冷、经水少而衍期等。加乌梅、僵蚕治息肉,加四逆散治输卵管不通。大黄附子细辛汤加穿山甲、皂刺、路路通,比许润三老师四逆散加穿山甲、皂刺、路路通治输卵管堵塞疗效更好;大黄附子细辛汤加济生乌梅丸治息肉,比桂枝茯苓丸胜出。1961 年许润三老师在京西煤矿带我们实习,我们对妇科才有一点启蒙;有许老师指引,学生才敢选用大黄附子细辛汤。许老师还传我治湿热下注(带下)经验方:大麦青 30 g,小麦青 30 g,取汁服,日两次。
青龙墨香五十三
大学二年级,即 1959 年初夏,班长许德政给我一捆学术会议发言稿,都是油印稿,全班每人平均六份。也正值陈慎吾老师讲完《伤寒论》后,我对其中有关经方的文稿,都十分认真拜读。其中有一篇《小青龙加石膏治哮喘》,忘了哪个老师写的,此稿读后最令人难忘,是我学《伤寒杂病论》以来,方解小青龙汤水平最高、临床最有指导意义的一份资料,怕遗失,顺手抄在自己的笔记本上,今抄于后,供晓林参考,加深对小青龙汤治疗饮证的认识。
一、《伤寒杂病论》小青龙汤治验
小青龙汤《伤寒论》二用,《金匮要略》三用。
《伤寒论》40 条记载:“伤寒表不解,心下有水气,干呕,发热而咳,或渴,或利,或噎,或小便不利,少腹满,或喘者,小青龙汤主之。”
41 条记载:“伤寒心下有水气,咳而微喘,发热,不渴,服汤已,渴者,此寒去欲解也,小青龙汤主之。”
《金匮要略》三条:
《金匮要略·肺痿肺痈咳嗽上气病脉证并治》篇记载:“肺胀,咳而上气,烦躁而渴,脉浮者,心下有水气,小青龙加石膏汤。”
《金匮要略·痰饮咳嗽病脉证并治》篇记载:“病溢饮者,当发其汗,大青龙汤主之,小青龙汤亦主之。”《金匮要略·妇人妊娠病脉证并治》篇记载:“妇人吐涎沫,医反下之,心下即痛,当先治其吐涎沫,小青龙汤主之。”
小青龙汤治疗大纲,《伤寒论》第 40 条已详加论述,治“心下有水气”引起的咳、喘、心悸、吐涎沫、呕吐、下利,以及小便不利、少腹胀满等,内外儿妇用之皆效,三五副每见奇效。
二、小青龙汤使用要点
1959 年秋,我们班去怀柔九渡河调查群众浮肿的原因。当地初冬哮喘的病人很多,我先后治疗 150 多例,多数用小青龙汤,少数用小青龙加石膏汤。凡脾胃虚寒合并咳喘的病人,用小青龙加石膏,常出现胃中痛加重或胃脘不舒之感,去掉石膏症状即消失。
1959 年至今,我用小青龙汤的要点归纳为:
(1)要明理。咳嗽,古人叫痰饮、溢饮、水饮,实际指肺支气管中流动的稀黏液体(水饮),人体自我保护,用咳嗽的方式排出流动的“水饮”,才出现了咳嗽的症状,现代医学称为支气管炎,血象检查白细胞正常,仍须当水饮治疗,若当炎症处理,误用抗生素则后患无穷。
(2)要掌握温化痰饮的时机,及时予以治疗。凡咳嗽超过 3-4 周,咳嗽日渐加重,已是“心下有水饮”,水饮在气管作祟,当温化水饮、水气,咳嗽很快会好。
(3)只要是“心下有水饮”,即水饮在气管流动,咳嗽就无终日。我治湖南宋女士,咳嗽一年,咳为膀胱咳,咳则遗尿,苦治三年不愈,我予小青龙汤 6 副,至今三年未犯咳嗽。山西大同李女士,咳嗽五年不愈,甚则咳则遗尿,服小青龙汤咳嗽已不发。深圳罗女士,咳则尿裤子,带了六年尿不湿,服小青龙汤 9 副,至今不再犯病。……小青龙神奇之疗效,病人称赞。
最近几年,因咳嗽苦了孩子,大人花钱受累,孩子痛苦异常。我常用小剂小青龙汤不煎,用开水浸泡当茶饮,小儿喜欢饮用,三五副,咳嗽大减或治愈。家长们把我开的小青龙汤当作小儿保健品。凡无感冒引起咳嗽的,泡服小青龙,可解小儿咳嗽之苦。我常告诉家长,感冒发热用麻杏石膏汤,咳嗽不发烧用小青龙汤即可,再发热加石膏 30 g。
我的学生要记住:咳嗽是气管中有痰饮,有痰咳出,能看见白痰或黄痰;而水饮咳时咽中有咸味,即是水饮或吐出清稀水饮,温化痰饮才能止咳。
(4)要注意变通。小儿咳久,常伤及肺阴,加芦根 30 g,薏米 10-15 g。芦根养肺阴,薏米解气管痉挛。薏米解痉挛,入肝解之;白芍解痉挛,入脾入肌肉。把薏米当健脾药,是把鱼翅当粉丝,是不曾读过《神农本草经》。
我治疗小儿发热经验概括为:“小儿科,多伤寒,寒刚起,体燔炭,白虎没,青龙现。”
我常看疑难杂症,儿科疑难杂症极少见,不去应诊,自然黔驴技穷,病家认为老大夫会应变,所以送来一诊,但大多数为发热咳嗽,我治此病,多见一虎一龙。
初起发热,分风寒发热,我常用桂枝汤加石膏,石膏用于防高热体燔;风热发热,用麻黄石甘(方中半个白虎汤)。风寒、风热犯及肺卫,继则咳嗽连绵,水饮开始涌现。若误认为气管“发炎”,误用寒凉清热,反而喊冤,咳嗽年月连绵。寒凉伤脾,脾为痰饮之源,我喜用小青龙温化痰饮,水饮不在肺中流动,咳嗽自然平息。所以我说“白虎没,青龙现”。为什么有时“寒刚起,体燔炭”?小儿受风寒,迅即体若燔炭,我用桂枝加石膏,发热呕吐用小柴胡汤加生石膏,用石膏都是预防体如燔炭的出现;用小青龙汤后咳嗽基本痊愈,偶尔咳一二声,可用苓桂术甘草加芦根收功。
成人服小青龙汤后复发咳喘,再服青龙无效,可改用锡纯先生从龙汤,因痰喘温化导致正气虚。从龙汤:生龙牡各 30 g,生白芍 15 g,半夏 12 g,苏子 9 g,牛蒡子 9 g。龙牡镇泛滥之水下归其宅。方后有加减法:气虚、夜重、呕吐、有热等。从龙汤以咳痰盈碗、脾肾虚极为特征。
我所以会用小青龙汤,是跟老师学的。学生你读摘抄的文摘体会,一定比我更会用。
三、小青龙汤加石膏治哮喘
五十三年前我摘抄的资料(1959 年学术会议文献摘抄)小青龙汤加石膏治哮喘如下:
(1)病因:外感风寒,初失表散,致使邪留肺络,宿积于膈中,内因阳气衰弱而寒水之气内停,阳气虚则水湿不能化,而水气潴留变为痰饮,一旦触风寒即可发作。
(2)病理:多为脾肾阳气虚弱所致,由于肾阳虚弱,肾中真火浮越,不能摄制寒水,水气上泛则侮土侵肺,脾不能转输,湿不能化水外出,稠者为痰,稀者为饮,痰饮停肺,阻塞气管,故呼吸困难,甚至寒水上泛,阻遏肺气,不得下降,致使肺气不能化源,其气必然上逆而成喘咳。
(3)小青龙加石膏:主治本虚标实哮喘证。
主要症状:咳嗽上气,吐白色泡沫状痰液,喉中如水鸡声,胸背胀满。其喘的特点不能平卧,昼轻夜重。脉多见浮滑或数而无力,冬发夏愈。
主要功用:纳肾气,敛肺阴,温脾胃,驱痰饮,利水,定喘,使阳通阴至,水火相济。肺气得肃,则表里之邪悉去,气道得以通畅,哮喘自然获愈。
四、小青龙汤方义解析
麻黄:喘息专药,能通肺气,止咳定喘,能开凝聚之痰,伤寒无汗之主药。
石膏:入肺胃经,清热降火以摄浮越之阳,麻黄、石膏合用取其相制之力量。
(笔者按:麻黄 30 g,石膏 50 g,则麻黄汗发不出,石膏辛散大于清热,寒不伤正,所以 5 岁以下小儿石膏可用之 30 g,清热神速。麻石相制,不可不知。)
桂枝:能于阴中宣阳,导引气化相能而利水饮。
半夏:燥脾胃之湿邪,化痰饮而降气逆。夏桂合用,取其辛燥之气和营通阳而除湿邪,又能使脾气运化,崇土以制水,助肺气清肃,通调水道以下行。
干姜:温中散寒,上宣肺气,下通大肠,外及皮毛,中镇沸逆,除满。
五味子:敛肺气,又滋肾水,使气归于精,精化为气。五味配干姜,则温中散寒,疏水润肺。
(笔者按:五味子、干姜,为仲景加减方中止咳必加之品,一敛一收,止咳力宏大。)
细辛:入心肺肾三经,循经行水而除湿邪。
芍药:柔肝敛肺,合甘草解肌肉之痉挛,使气道通畅,咳喘得愈。方中五味、芍药取酸苦涌泄之义,使之下行。
五、小青龙汤加减法
1. 若喘而汗出,抬肩短气,大便秘结,口燥心烦者,重用石膏制麻黄,减其辛散之气。
2. 若虚喘少气,喉中无声,为肾脾阳气大虚,要酌加人参,重用五味子、干姜、白芍。
3. 若喘咳逆气,胸胁胀满,食欲不振,酌加枳壳、陈皮芳香疏理之品。
六、附小青龙汤病例
(症状、舌、脉省略),为肾不纳气,水气积而为湿痰,阻塞气道而成喘咳。温化降逆。
处方:蜜制麻黄 15 g,生石膏 30 g,北细辛 3 g,桂枝 3 g,干姜 4.5 g,五味子 9 g,白芍 6 g,甘草 6 g,半夏 6 g。水煎温服之。
(高齐民于海运仓再抄录,2012 年 9 月 15 日)
第二篇 医林雨露
引言:《医林雨露》是我诊余的读书笔记,重点摘抄的是全国各地名老中医的治学方法和临床经验,还有一些老中医的医论、医话、医案。这些都是先辈们毕生研讨所得,异常珍贵,我把她收集起来,希望这些治学方法和临床经验,能够像四季雨露一样,滋润医林后生们迅速成长。这是我多年的夙愿。
王冰在注《素问》序中说:“将升岱岳,非径奚为;欲诣扶桑,无舟莫适。”他把医学书籍之多,视为耸入云霄之岱岳;把医学知识浩若烟海,视为远隔重洋之扶桑。王冰这个大医学家,用登岱岳,渡扶桑,来比喻治学方法和治学道路的至关重要。每个初出茅庐的医生,都迫切希望马上找到一个正确的治学之路,使自己早日成才。实践证明,若无名师指点,靠自己东觅西闯,需要花费十到二十年的时间,还不一定能步入正途。
我所摘抄的《医林雨露》,用大篇幅谈论治学方法和治学之路,有攀登岱岳之奚径,有远渡扶桑之罗盘,全面系统地、多途径、多渠道地介绍治学方法,建议读者认真读读《医林雨露》,它是医林一条成才之路,是一条培养新一代名医之路。
《医林雨露》中很多秘方、名方,都是名老中医们的心血结晶,要能掌握它、应用它。例如,“小儿王”王鹏飞清热用的“寒砂散”;董廷瑶治腺病毒性肺炎之“熊麝散”;王静斋治温病所创的“犀羚粉散”;周凤梧治湿温自拟的“清热镇痉散”;王志敏祖传秘方“子宫丸”;房芝萱治瘰疬的祖传秘方“舒解软坚丸”“甲字提毒粉”。其他,如陈鼎三用小续命汤治疗“脊髓炎”的经验;董廷瑶用王清任解毒活血汤抢救麻疹逆证:万友生用甘温除大热治胃中灼热证;陈源生用百合众方治疗尿毒症的经验;张泽生治疗萎缩性胃炎的经验;关幼波治黄的经验:陈慎吾、刘渡舟伤寒治学的经验等等,这些都是刀刃上的经验,后学者一定掌握好这些经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不辜负我之所望。
《医林雨露》本是我自己的学习笔记,草率和笔误之处甚多,敬请先辈、后生们读后多多批评雅正。
(晋南高齐民于墨西哥城,时在壬午年五月端午)
第一辑 治学与临证
王文鼎医论二则
卫生部顾问,中医研究院
一、在临证上的博采众长
王老对《千金方》《外台》《串雅外编》《景岳全书》《医学衷中参西录》等书所载有效方剂常应用自如,他如医史笔记、野史、单方亦多有收录,从而扩大了用药思路。对癫狂的治疗,或用《千金方》温胆汤治其胆虚疾热,或用《丹溪心法附余》礞石滚痰丸治疗痰浊内壅或痰火挟风所致者,或用《医林改错》的癫狂梦醒汤活血化瘀、开窍醒神。他还根据《难经》“重阳者狂”的论点自拟“狂病方”(白砒石 3 g,绿豆粒,栀子 49 枚打面,雄黄雌黄各 3 g 打面,急性子 9 g 打面。上药合匀,贮于瓶内。服时取 2 g,加牛黄、冰片 0.1 g,调适量的糖和面粉,烙成饼服下)。服后必大吐大泻,以攻而下之,引而越之,以清泄痰火。在此基础上,王老进一步摸索其治疗规律。若阳证治不好,就转入癫,或半阴半阳、半虚半实之证,属痰气纠结、迷阻心窍,治当疏化痰气。轻者以小柴胡汤、柴胡疏肝饮开其郁;一般以温胆汤为基本方随症加减,屡获显效;或治以丸剂(人参、茯神、生熟枣仁、乳香、琥珀、远志、菖蒲、辰砂、川连、龙齿,炼蜜为丸,早晚服,合欢皮或薄荷汤送下)。痫证之发,气郁挟痰是其标,心脾虚损是其本。始发当以理气化痰为主,后期则着重调补心脾,归脾汤、补心丹等是常用的善后方。若痫证处理不好,就转化为呆证,即属虚证、阴证,为邪正俱衰,当益气壮阳以治其本,可于“痫证丸”药方内加入肉桂、附子之类治疗。他认为,精神病不宜服抑制药,要因势利导。其证由阳转阴为逆,由阴转阳为顺;对痫证、呆证治疗不可操之过急,顺其宜而逐步治之。辨证极细,用药层次分明,堪为师法。
王老常谓,用药如用兵,医家当谙熟药性,切合病机,照顾全面,所以他对生药和炮制亦很熟悉。如谓,黄连有九种用法,心火用生黄连,肝胆实火苦胆炒黄连,肝虚火醋制黄连,上焦火用醋炒,中焦火用姜汁炒(护胃气),下焦火用盐炒,肝胆郁火吴茱萸炒,脾虚生火用黄土炒,足见其精细。
王老对中医药的探索,不仅长于从书本中钻研,而且善于从别人的医疗经验中不断汲取有益的养料。如治某患者之奇痒症,用五黄汤:黄连、黄芩、黄柏、大黄、栀子,加犀角、苍术、苦参、蜈蚣、全蝎、僵蚕,服汤药前先服紫雪丹 2 丸(克),一剂痒止,三剂结痂治愈;立方之意,遵“诸痛痒疮,皆属于心”也。王老说,他这一手是从成都外科名医黄祖成那里学来的。其方十之八九为三黄汤、黄连解毒汤、栀子金花汤,多为苦寒,还加苦参、胆草;询之“病机十九条”言火者即五条,刘河间亦谓“气有余便是火”,黄氏处方一般甘草与三黄相等,取苦化阴,不伤脾胃,这些经验足以借鉴。
王老对一些验方、秘方也很重视,认为,只要用辨证的方法去分析,用对了,确实很有疗效。他介绍治鹤膝风验方,由生黄芪 240 g,远志、石斛、怀牛膝各 120 g,双花 30 g,五味组成,一定要保证药物的质量和剂量达到标准。用十碗水,先将前四味煎熬至两碗水时,加入银花,再煎成一大碗,临睡空腹一次服下。药后全身大汗,听其自止,用毛巾把汗擦干,揉搓全身,常可一剂见效,两三剂治愈。王老就是这样,从各个方面把祖国医学矿藏一块块地加以挖掘、收集、整理,使之服务于人民。
王老 1975 年治一刘姓患者,西医诊断为肺脓肿,久治不愈。王老诊后谓,肺部化脓性病变有肺痈、肺疽之别,痈有火毒之滞,疽有寒痰之凝。该患者发病开始为半阴半阳证,迁延日久,气血虚衰,阴寒凝结,毒邪深伏,瘀血内(阻)滞,是为肺疽。治疗先用益气活血化瘀,佐以止血解毒,服二十五剂;又改服补气养血、活血止血法,又服十五剂,瘀散血止,肺虚阴寒之象毕露;投以通滞温补开腠的阳和汤加味五十余剂,拍片、化验检查正常,自觉症状基本消失,以健脾益气之品调理月余而病痊愈。
又如,患者崔××,女,17 岁,右足背肿物 7 月,破溃翻花 1 月半,被诊为右足滑膜肉瘤,医院建议小腿下段截肢,并谓术后也只能多活 1 年半左右。王老诊后认为,我们只能从中医治毒瘤、石疽、瘿瘤等方面来寻求有效方药。通过辨证,他诊为石疽,乃阳虚阴毒内陷、气滞血瘀所致,治用温阳补虚以扶正,拔毒消坚、补气化瘀以祛邪。常服阳和汤、犀黄丸,外用鲜商陆根约 30 g,捣绒,加少许食盐,涂敷翻花疽面,一日一换。经三年治疗,滑膜肉瘤基本痊愈。为杜绝复发,王老处方善后,嘱内服阳和汤 40 剂,间日服小金丹 26 袋,终收全功。
二、在医理上的独到见解
在长期实践中,王老逐步形成了自己的学术思想,在理论上多有建树,尤其在辨证论治方面,提出许多真知灼见。
王老辨证论治的特点是整体观念,全面分析。在辨证步骤上,他认为诊病必先别内伤、外感或不内外因;在确定病因之后,再区分阴阳,何者偏盛,何者偏衰。阴阳盛衰的表现,就是机体内部统一性以及机体与周围环境的统一性发生变化的总反映。所以,临床医生必须善于掌握疾病发展过程中阴阳变化的情况,及时做出正确的判断,进而确定病在哪一脏腑和经络,同时也必须考虑到脏腑与脏腑之间、脏腑与经络之间的相互关系,使辨证更加全面、具体和准确。
他强调,诊病必须四诊合参,对脉诊的应用尤有独特的见解。他指出,脉诊必须“静以观其象,动以察其体”,在明确六部脉和脏腑相应、各有所属的基础上,要以医生的三指动静结合来观察病人的脉象和脉体的变化。静,是指医生必须屏息敛神,置三指于寸、关、尺三部,分轻、中、重三种力量来观察脉搏的频率、血流冲击力量的大小,如迟、数、滑、涩、洪、微等;动,是指医生三指按寸、关、尺三部,分轻、中、重三种不等的力量,往来揉动病人的脉管以观察其体态和张力,如长、短、弦、芤、紧、缓等。简言之,就是以医生的“静”来候病人的脉象,以医生的“动”来候病人的脉体。实践证明,这种动静结合、体象并察的切脉法,对深入了解疾病、区分阴阳、确定脏腑以及选方用药等方面,都具有很大的实际参考价值。
关幼波论治学要严、博、创
北京中医医院
一、“严”字开的头
我幼承家学。六岁读私塾,在老师与家父的严格管教下,熟读四书五经,并尝书法;九岁时,曾在街头当众挥毫书写春联,路人得之以求吉利;十六岁,与家兄随父学医,伺诊左右。我的父亲关月波,是北京地区名医,擅长内妇儿科,对于时令病、妇女病更有独到之处。他的学术观点受滋阴派朱丹溪的影响,倾向于“阳有余,阴不足”。他体会:“天花、麻疹、猩红热等,属于瘟疫范围。病毒由口鼻而入,在气分不发病,在血分才发病。所以,在治疗时,一定要加用凉血活血的药物,如丹皮、赤芍、白茅根、元参、麦冬、生地等,自始至终注意养阴为佐,亦即解毒养阴、凉血透表之法。”由于当时瘟疫流行,他曾将自己的经验方做成“瘟疫灵丹”,加引吞服,简便廉验,深受劳苦大众欢迎。对于妇科病,他以四物汤活血为法,因病而异,灵活化裁,每收殊效。内科方面,他善治脾胃病,侧重于调理气血。总的来看,虽然方药平平,但因辨证精当,疗效卓著,名人墨客祝贺称颂者不绝于户。其中,胡某重病获愈,感激不尽,送金匾一幅,匾中八个字,两行排列:“儒达乃医,医明是医。”横竖可读,回环成诵,意思是:儒乃达儒,医是明医;儒达乃为儒,医明是医;儒医乃是达明儒医,儒医达明乃是儒医。
父亲医术高超,并非开口《内》《难》,闭口《金匮要略》《伤寒论》,而是重视医理与病理的结合,在基本功上严格要求。诸如《雷公药性赋》《汤头歌》《濒湖脉诀》等,都要求熟背;对于《内经》《难经》《伤寒论》《金匮要略》,则以实用为准,选学精读,要求明其理,知其要,熟会贯通。比较重视的是叶天士的《温热论》和吴鞠通的《温病条辨》。另外也重视朱震亨的《丹溪心法》、李东垣的《脾胃论》、王清任的《医林改错》、唐容川的《血证论》等。父亲常说:“医者,理也”,认清医理才能治好病。所以,在学习经典医籍时绝对不要死记硬背,在临床应用时绝不要求生搬硬套,而是在理解的基础上记忆,在实践中加深记忆。
在父亲抱病期间,他曾连续抽查了我的三个脉案。经过认真复核,“考试”合格,最后满意地说:“你可以治病救人了”。不久,他便去世了。从此之后,我饱尝了“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居深山有远亲”的苦酸辛辣。
二、“博”字铺开路
父亲死后,我搬到前门外大席胡同“广福客店”。这店实际是贫民窟的一角,故与我交往者尽是贫苦之辈。由于国腐民穷,瘟疫流行,应接不暇的门诊、出诊,锻炼了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中医;成功与失败,欣慰与焦虑,复杂的心情激励着我的进程。由于广泛实践,我把从父辈和医书上获得的知识变成了直接经验。
北京解放了,我同时在几个药铺坐堂,如前门大街的“永安堂”“体干堂”,三里河大街的“同和堂”“保得堂”等。当时,我有幸与北京四大名医之一施今墨同一药铺坐堂,施为下午 4-6 点,我为下午 6-8 点。每天,我都早去站柜台,浏览施的脉案,并亲自询问服药后的变化,洞察其中奥妙。正是“行家看门道”,稍有所得便默记脑海,日久天长,像孔伯华、肖龙友、汪逢春等名家医案都成了我的活教材。另外,我还广交同道,谈论医道,像前门地区名医康乃安、赵瑞麟等都是我的挚友。由于我勤学好问,康在临死前把祖传秘方“鹅口散”传给我,经我推广使用,对口腔溃疡、白塞氏病等都有良效。现改名“口腔溃疡散”,由药材公司公开出售。
笔者按:我 20 世纪 80 年代带一批西学中的军医,其中一部分人是关幼波老大夫的学生。关老说,他用康乃安老大夫的“鹅口散”挣的钱买了一座四合院。由于学生的要求,关老把方再传给学生,我也从他的学生那里知道了“鹅口散”的药方。古人有“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我知后如获至宝,现写在我的笔记里,与同道同享。
“鹅口疮特效方”
处方:五倍子 9 g,雄黄 3 g,冰片 0.5 g。
制法:上三味药共研极细。
用法:凡士林调匀外用。
主治:口腔溃疡、白塞氏病等。
1953 年,我参加了北京市第一中医门诊部,与已故妇科名医刘凤武对桌应诊。我打破了“文人相轻”的旧习,主动与刘探讨医术,并互相交换病例。当时我把所能接触的前辈和同行都当成了老师,履行了仲景“勤求古训,博采众方”的遗训。
我自幼曾受过“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的古训,勤学,不耻下问,所以我体会到,“学问,学问,边学边问”,通过实践才是自己真正的学问。平时我参加外院疑难重症会诊较多,很多西医都乐意与我合作,我也把会诊作为向“能者”学习的好机会,并经常从抢救疑难病例中汲取现代医学的知识。
20 世纪 50 年代初期,对于肝炎的治疗,除清热利湿法外,还流行清热解毒之说。我又发现南方某肝病专家善用芳香化浊之品,对于改善症状和肝功能疗效尚好,我立即扩大使用,于是藿香、佩兰等芳香化湿解毒的方药得以验证。
三、“创”字展新图
医古不泥古,学术力争创见。在继承祖国医学遗产的过程中,对于古典医籍和近世先贤著述,医者既要熟悉,但又不能受其束缚。因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例如,对于黄疸,除了同意“湿热相搏”乃生黄疸的传统概念外,我对于“疫毒”传染有关的学说也比较重视。我体会到,在病理上,湿热羁留气分,不会出现黄疸;而湿热为胶固之邪,入于血分,瘀阻百脉,逼迫胆汁外溢,浸渍肌肤,才能出现黄疸;若湿热蕴毒,则血热沸腾流速,胆汁横溢,除黄疸日益加重外,尚可出现衄血、呕血、皮肤出血斑点、赤缕掌红、蜘蛛痣等,甚至毒热弥漫三焦,侵犯心包,而见高热烦躁、神昏谵语等危候;若湿热凝结,更加胶固黏滞,瘀阻血脉,脉道不通,则胆汁更难循其常道而行,黄疸更难消退。所以,在治法上,除了遵循传统的清热利湿之剂,又提出“治黄必治血,血行黄易却;治黄需解毒,毒解黄易除;治黄要治痰,痰化黄易散”的个人见解。
董廷瑶治学九要
上海中医文献馆
岐黄之道,为东方医学之佼佼,渊博精湛,蕴藏真知,旨趣微妙,自成体系,故其治学方法与一般科学有所不同,苟非参透经义,临床证验,则必难登堂入室也。
先生治学经验,乃精于经典,博览群书,洞微病机,辨证以治,师古而不泥古,灵活机变而不离规范,或宗成法,或自创新,皆以临床需要为准则。
中华民族数千年之古代医学,乃稀世珍宝,其间玄奥神妙,实非浅尝可得。其运用祖国医学的经验概括起来,则有九要:一曰明理,二曰识病,三曰辨证,四曰求因,五曰立法,六曰选方,七曰配伍,八曰适量,九曰知变。
其中明理、识病反映了医者在理论上的修养,辨证固是观察分析的能力,立法、选方、配伍、适量是在理论指导下的具体应用,而知变,即随机应变,是对特殊情况的应对能力和适当处治,集中体现了中医治疗的灵活性和针对性。设医者能致力于九要,下一番苦功,定能提高业务水平而渐臻精湛。
业儿科者深感小儿病之难治,因其呱呱襁褓不能自白,而脏腑柔弱,易起卒变,故必须了解小儿生理病理特点,庶于临床不致困惑。
稚阴稚阳之说,为小儿生理之概括。尤以“脏腑薄,藩篱疏,易于传变”“肌肤嫩,神气怯,易于感触”,更因卫表不固,肺脾不足,则感饮食及客忤、惊怯均易促发致病,其他食、痰常有积聚,心肝易生风火,又是外感热病迅速传变的内在条件,故为小儿病之易虚易实、易寒易热也。至于虚实之间、寒热之间的相克转化,瞬息之变,出现表里上下寒热虚实的错综复杂症状,此亦不离乎阴阳幼稚而气血脏腑弱而未壮之故。
高热危症,在气以白虎,里实用承气,方药合拍,辄能转危为安。
仲景《伤寒论》以桂枝汤为第一方,对小儿临床运用颇有心得。以其体弱,风寒初袭,汗出恶风的表虚证,桂枝汤常可施用。而营卫不和,易汗、低热、无力、纳差诸症,则用桂枝加味治之,每可应手。其他桂枝之类方,如桂枝加龙牡汤,可治小儿营虚心悸、汗多如淋者;桂枝加杏朴汤,可治小儿饮冷感邪,大便溏泄,咳嗽微喘者,效果均较满意。小儿寒疝、偏坠疼痛,桂枝加桂再加橘、荔枝核等;风邪卒中,胸腹作痛,用柴胡汤,其效均佳。至于小建中之治小儿虚寒腹痛,黄芪建中之治虚损汗多,更是效如桴鼓。此乃小儿肌肤柔弱,肺脾不足,易见营卫失调之诸症,适于桂枝类方;而其气血未充,中土易伤,每见化源不足之诸症,即为建中类方之所主。吴鞠通说,“儿科用苦参,最伐生生之气也。小儿,春令也,木德也,东方也,其味酸甘……故调小儿之味,宜甘多酸少。”在桂枝、建中方里,桂枝、生姜辛温散寒,扶助卫阳温经暖中,包含少火生气之意;芍药、甘草酸甘相配,和营缓肝而安内攘外,又取酸甘化阴之意;大枣、饴糖甘平滋腻,充裕营液而资生气血,即有益脾抑肝之用。
关于急惊,其病机,初多属于伤寒化湿、化热的三阳证,以小儿体脆神怯,不耐高热,遂生惊搐。设或不先祛邪,遽投金石重镇,脑麝开窍,是舍本逐末,引寇入室,贻患非浅。故惊之法,不必拘于惊之名目,当求其致病之因。经云“诸热瞀瘛,皆属于火”“诸痉项强,皆属于湿”“诸暴强直,皆属于风”。此其不同病因也。而火有虚实,实火宜泻,以钱氏泻青丸、葛根芩连汤、承气白虎及紫雪等为常用之剂。湿乃寒水,辛温可化,风寒束表,桂枝汤主之。吐甚加玉枢丹,其发热汗出而渴者加花粉,或佐以葛根。风由热化,寒由风聚,风热挟痰之惊,则用沆瀣丹、金粟丹、抱龙丹等,此治惊之大略也,临床遵此每可应手获效。
董老幼承庭训,专擅儿科,临床经验丰富,著有《幼科刍言》,应购而读之,才知“能定能应谓之成”的含义。
刘树农业医小得
上海中医药研究所
伯父小泉公业精儿科,他说小儿为稚阴稚阳之体,一旦罹病,即应速战速决,不能以疲药误事。如,他对当时流行的天花,在初期每重用透托和清热,并善使用大黄,以撤在里之热毒;继则从事补益气血,分别兼温或兼清,重在托里排脓,治愈诸多险症。
失败于不识《瘟疫论》之陷阴证、寒入厥阴,成功于用《千金方》紫圆治一乡人,头晕病,症状为头晕沉重,起立则觉天旋地转,时吐涎水,旋吐旋生,食少神疲,静卧,懒言,如是者近一年,经中西医医治无效。我遵张子和“寒湿痼冷,可泄而出之”说,按《千金方》治下腹中痰澼的“紫圆”方,照方配制。先服梧桐子大三粒,得微下;隔一日用十粒,分两次服,下水液杂脓血数次。越二日头晕即大减,灰腻滑润之苔亦渐化,食纳增,精神爽。继则调补脾肾两阳之剂,康复如初,原休息痢亦不发作。
我曾用活血消肿、渗湿清热、专理肠间的办法治愈多例慢性腹泻,其病机“脏阴真寒,腑阳有热”,以黄土汤加味。
我曾遇到一个失音五年,别无所苦,久治不愈的病人,即根据五官科对声带诊断的结论,用通窍活血汤合真人活命饮加减,不过数剂即得音开而逐渐响亮如初。
《素问·阴阳离合论篇》曰:“阴阳者,数之可十,推之可百,数之可千,推之可万,万之大,不可胜数,然其要一也。”王冰注“一,谓离合也”。所谓“离合”即意味着对立统一的矛盾运动。
《素问·六微旨大论篇》中“故非出入则无以生长化收藏,是以升降出入无器不有”之说,则是对自然界一切不断新陈代谢的概括。
朱熹在《太极图说·注》中曾指出:“有阴阳,则一变一合而五行具……盖五行之变,至于不可穷,然无适而非阴阳之道。”于此可知,五行之中固莫不具有阴阳,而中医五行学说以五行联系机体内外环境的整体统一和相互滋生、相互制约、自动调节的一系列活动,又莫不包含着阴阳两者的矛盾运动。
江育仁“有益的回忆——知常达变”
江苏南京中医院
我读名老中医文章上千篇,受益匪浅,然而江老“有益的回忆”字字金玉,光彩夺目,追溯失败原因,错在何处,使人从中吸取教训,前进的步伐会更快。辨证失误,人皆有之,不失误,成不了名医。望后学者像江老这样,把治病遇到的教训,实事求是,信笔记下,卧薪尝胆,于人于己,皆受裨益。我反复读了五六遍,摘录如下,以勉后学。
知其常而不达其变,焉能不贻误大事。麻疹在出疹期应用透法,古有“疹不厌透”的要诀,这是知常的法则。麻疹小儿应诊,是坚持“疹不厌透”,还是弃透,而用凉营解毒、养阴清热,以杀其威,不应拘束于在不在透疹之期,而应以证为宗旨,才不会让“疹不厌透”蒙住自己的眼睛,失去达变。
两岁小孩,发热咳嗽三天,麻疹见点二天,突然高热气喘,烦躁不宁,睡时惊悸,大便不结,小便色黄,皮肤痧点隐伏不透,面白唇红,舌苔黄,质红。
本证虽有痧点隐约,痧毒未得外泄,麻疹见两天,正透疹之期,但本证已属麻毒化热化火,火灼肺金,已有入营之兆,虽已属逆证,证情并不复杂,由于接受常法“疹不厌透”律法约束,故大胆给予重剂宣透。患儿服药后,烦躁更甚,夜半呼吸更促,口唇焦裂,皮肤灼热,全身无汗,痧点隐没,面目红赤,不时上翻,抽风两次,小便涓滴,腹膨肚胀,神志渐至昏迷,病情危重。家属十分焦急,次晨另请他人医治,处方以清热解毒为主,略佐透法,重在甘寒护阴,严防伤津耗液,液竭风动,导致燎原莫治。
后经了解,那位医生认为痧毒已经入里内陷,虽在透疹之期,已非透发所能引邪外泄,当务之急是毒邪化火,病涉营分,而阴液亏损,出现液竭化燥,肝风蠢动,非大剂凉营解毒,养阴清热,难杀其威。处方用的是:鲜生地、淡豆豉、丹皮、鲜石斛、鲜芦茅根、川连(连能生水)、大黄、山栀、连翘芯(心)等,并以紫雪冲服。据说患儿服药后,大便畅解一次,色褐,气味臭秽,旋即全身微汗潮润,疹点亦得外透,从而高热渐退,气喘渐平,烦躁转宁,抽风止,神志清,病情向愈。
麻疹在出疹期应用透法,这是谁也不会否认的,但透疹的方法很多,如辛温宣透、辛凉宣透、益气透托等,而未见有用苦寒泻下透疹者。细审该证,系毒热炽盛,痧邪无从外泄,必致内陷,毒热化火,液劫风生,“炎”虽在肺,而毒在阳明。清热解毒,固为常法,但“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所以不用“扬汤止沸”之法,而用“釜底抽薪”之计,故事后细想,我的过失就在于不能知常达变,每忆此事,不寒而栗。
朱仁康外科论治
中医研究院
治疮疡三大法:消、托、补,能消则消,不能消则托。王洪绪虽有“以消为贵,以托为畏”之戒,我赞成其前者,而不同意其后者。王氏治疮疡以醒消丸、犀黄丸、小金丹之类,以期内消,免于刀针之苦,是其可贵之处。若治之已晚,能消者无几,予常以消托兼施之法,间有可消之机;即使不可内消,亦能移深居浅,脓泄而愈,乃是上策。因此,托法并不可畏。即以仙方活命饮为例,亦是消托兼施之剂,未成可消,已成速溃。我用托法,如疔,火毒结聚,坚不化脓,肿势扩散,则应清托,使其疮头早破,疔毒外泄,不致内窜走黄。又如脑疽、发背,疡不高肿,平塌不起,则应补托(扶正托毒),不致正虚毒陷。如阳虚毒陷,则应温托,以挽颓势。予治肠痈(阑尾周围脓肿)、瘰疬等症,亦用消托兼施之法,达到内消之目的。
裘笑梅论妇科
浙江中医学院
清华老师说:“学医要矢志不移,志不强者智不达;读书要勤奋,精勤不倦,熟读深思义自明。”
读医典,我认为应从《内经》《难经》《伤寒论》《金匮要略》等入手,然后循序渐进,博览各家著述。习妇科,基础与内科同,然妇人之病多于男子,固有其行经、孕产、哺育等特殊生理情况,且性情多郁,所以在一定的范围内,产生了一些特殊的疾病,因此在病理和诊断治疗上与一般内科有殊,此所谓“医之术难,医妇人尤难”。祖国医学中妇产科学说,其源甚古,繁茂丰厚,我认为必须下苦功夫熟读以下主要典籍:
《金匮要略》“妇人病三篇”,是专论妇科病的。其中,在《金匮要略·妇人妊娠病脉证并治》中讨论了妊娠出血、妊娠腹痛和妊娠水肿等症;《金匮要略·妇人产后病脉证并治》提出了痉、郁冒、大便难三症,并对产后腹痛、发热、呕逆、下痢等症订立了治法;《金匮要略·妇人杂病脉证并治》研究了热入血室、脏躁、经闭、痛经、漏下、转胞、阴疮、阴吹等症。此三篇中所述的理论和方药,为后世治疗和研究妇科临床疾病的准绳。
巢氏《诸病源候论》述妇人杂病二百四十三论,研究诸病之源、九候之要,为第一部病理专书。孙思邈《千金要方》中“妇人方治”六卷以脏腑寒热虚实概括诸杂证,而为立方遣药的总则。陈自明《妇人大全良方》对妇科病作了系统总结,认为肝脾损害是月经病的主要病机。薛立斋《薛氏医案》重视先天后天,力倡脾肾兼补之说。《傅青主女科》病立一案,案立一方,条分缕析,言简意赅,有独到的经验。《叶天士女科全书》自调经科学以及保产育婴,靡不一一辨举,条文分明,虽变证万端而游刃有余,实乃妇科之宝筏。这些医学的著述,有志于学妇科者要熟读,关键处得一字一字地推敲。古人说“案头书要少,心头书要多”,这对学医者尤为重要。平时熟读,把案头之书累积潜藏于心头,临床应用便犹如囊中探物,伸手而得。
一、更年期综合征创新治疗
继承与发展祖国医学,要师古而不泥古,不囿于一偏之见,不执着于一家之言,在博采百家之长、融会剖析的基础上善于化裁,敢于自己闯出一条路来。南宋名医陈自明,对妇女患脏躁悲伤,投以大枣汤,“对症施药,一投而愈”。今人之更年期综合征和青春期紧张症,即属脏躁疾患范畴。我在临床上亦袭用甘麦大枣汤,发现有许多病例不能取得满意疗效。为了探求新的途径,我一方面继续研讨古医经典,从理论上寻根求源。《素问·上古天真论篇》曰:“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说明妇女在十四岁时冲任脉逐渐旺盛,月事以时下,此为初潮行经之际,气血尚不足,肝肾亏损,阴阳不得平衡,故来月经前后容易出现烦躁不安症状。《素问·上古天真论篇》云:“七七冲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说明妇女在四十岁左右,正是冲任脉功能逐渐衰退的一个过渡时期,机体平衡容易失调。这样就弄清了病理病源。另一方面,又综合分析临床病案,发现患者以阴虚肝旺型较为多见,明于此,我认为应治以平肝安神、潜阳滋阴之法。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我创拟了“二齿安神汤”:青龙齿、紫贝齿、灵磁石、茯神,皆在养心神、开心窍,镇惊而守其神,临床与甘麦大枣汤合用疗效显著。
二、妊娠子痫的防治
先兆子痫和子痫属晚期妊娠中毒的一种类型。中医没有“妊娠中毒症”的病名,但从本病的临床表现来看,类似于中医妇科所称的“子肿”“子满”“子晕”“子痫”诸症。《诸病源候论》中指出:“胎间子气,子满如肿者,此由脾胃虚弱,脏腑之间有停水而挟以妊娠故也。”《医宗金鉴》亦云:“孕妇忽然颠仆抽搐,不省人事,须臾自醒,少顷复如好人,谓之子痫。”这是妊娠最严重的疾病,重则可导致母婴死亡。现代医学对妊娠中毒的诊断,根据妊娠 24 周后,如高血压、水肿、蛋白尿三个症状有二者,均可诊断为先兆子痫。古人对本病早有认识,但限于历史条件,绝大多数中医文献都把“子肿”“子满”“子晕”“子痫”等当作不同的病症。其实上述各症,不过是整个疾病发展过程中的不同阶段。“子肿”“子晕”往往是“子痫”的先兆症候,即使轻的“子肿”有时亦可发展为危重的“子痫”。因此,必须重视它们之间的内在联系。鉴于上述认识,我制定验方“牡蛎龙齿汤”:牡蛎、青龙齿、石决明、杜仲、制女贞、白芍、夏枯草、桑寄生、茯苓、泽泻,无论防与治,疗效均较显著。
古人云:“大医者,非仁爱之士不可托也,非聪明达理不可任也,非廉洁淳良不可信也。”医之一道,其理甚奥,其责甚重,论治立方,性命攸关。为医者不应草率逞能以沽名钓誉,亦不能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为名。对于危急病人,即其病不可治,亦须竭力以图万一可生。
瞿文楼论治病求本
清太医院吏目
瞿老强调治病求本。他说:“鲧湮洪水,医之禁忌”,并结合自己临床经验,反复讲述治病必求本的道理。先生说,治病求本,详诊细参,辨色看舌,务在精细。今之医家不审标本,无论八纲,用补药为病家之所喜,每每错补误温,病者无怨。如,每见火证必凉,并言“热则寒之”,不知火之所起最忌攻泄,火郁当发,以导引为贵。疮疡外症,(疮疡忌汗)每用调和气血,后期再以活(血)瘀通络,不留后患。切不可早用凉法,以寒之则涩而不流,温之则消而祛之。
瞿老的这些学术见解和经验,对我以后临床有很大影响。
瞿老对温病的治疗强调宣畅气机,不可一派寒凉。他说:“温虽热疾,切不可简单专事寒凉。治温虽有卫、气、营、血之别,阶段不同,方法各异,但必须引邪外出。若不治邪,专事寒凉,气机闭塞,如何透热?又如何转气?轻者必重,重则无法医矣。方书虽有安宫牛黄丸、至宝丹、神犀丹等,但必须用之得当,才能见效。”瞿老此论,我在临床中体会,正是叶天士“在卫汗之可也”“到气才能清气”“入营犹可透热转气”的含意。
瞿老论眼疾的治疗有独到见解和丰富经验。他说:“眼疾治疗不当,多导致瞎”“世人每以目为火户,当属多热。不知病有新久,新病多热多火,虽是火证亦不能单用寒凉之药,因寒则涩而不流,温则消而祛之。”(笔者按:学生时代,读《江苏中医杂志》转载重庆天启庙《眼科奇书》,开篇就说:“外障红、肿、痛、热,皆属于寒”,方用四味大发散。4 年后,才知此眼病指病毒性角膜炎,若误用寒凉,则云翳立成。则瞿老“温之则消而祛之”可为一大法则。)“肝开窍于目,虽为火户,但非实火,亦不尽是虚火。”(笔者按:《眼科奇书》还有“陈寒痼冷”之红肿热痛)肝为藏血之脏,血不足,则肝阴失养。阴不足则阳必亢,亢则为热,热则种类繁多,有因郁而致者,有因湿阻滞络脉者,有暴怒之后血瘀气滞者,有外因而引起内伤者……必须详辨,再行施治。俗医见风火赤眼,每用黄连苦寒之极,最遗后患。不知当须先治风热,养血熄风,其慢性眼疾,瞿老则多从肾水考虑。
一次,瞿老治一暴发火眼病人,其眼球突然增大,疼痛难忍。先生谓:“郁当散,肝热当消”,以独活、川芎、羚羊角等一剂病减,继则用龙胆草、大黄等苦泻,又一剂其病若失。
凡郁皆当开,气血痰饮湿食均可致郁,郁久化火,都是热证,岂可一派寒凉?并言“治热以寒”,阻遏气机,病焉有不变加重之理?瞿老之论源于《内经》《难经》,出自于自己多年实践,用之临床,每多效验。(赵绍琴回忆)
赵绍琴论温病治法
北京中医学院
一、温病“汗之”“非汗”之论
关于温病卫分病的治法,叶天士说:“在卫汗之可也”,一般认为就是“汗法”或“辛凉发汗”“辛凉解表”。赵老认为以“辛凉清解”的提法更为确切,并强调指出:“汗之”并非“汗法”,也是从临床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笔者按:辛凉之“凉”,凉能清热,热天摇扇纳凉,凉则清热,夏天炎热体内热盛,喝一碗凉水,则周身汗出,辛凉可使汗出。“辛凉解表”改成“辛凉清热”尚嫌不妥。)
考吴鞠通《温病条辨》,治疗卫分证(上焦)时,列举辛凉轻剂、辛凉平剂,通篇并无“解表”“发汗”字样,且谆谆告诫说:“温病忌汗,汗之不惟不解,反生他患。”因温病“自口鼻吸受而生,徒发其表亦无益也;且汗为心之液,心阳受伤,必有神明内乱,谵语癫狂,内闭外脱之变”。又因“汗法”伤阳助热,吴氏谓:“温病最善伤阴,用药又复伤阴,岂非为贼立帜乎。”温病初起为温邪犯肺,肺气贲郁,卫阳之气宣发受阻,阳气(郁)壅滞,郁而发热。病在肺卫,虽属轻浅,但其津液已轻度受伤,故有“口微渴”之见证。此与伤寒之风寒外束、卫阳受伤迥然不同。其治法,太阳伤寒宜辛温解汗,而温病卫分证,叶天士认为其治法“与伤寒大异也”。因此,“汗之”绝非“汗法”。
温病卫分证属“郁热”。《素问·六元正纪大论篇》曰:“火郁发之”,王冰注之曰:“发,谓汗之令其疏散也”;柳宝诒则进一步论述说:“暴感风温,其邪专在于肺,以辛凉清散为主,热重兼甘寒清化。”均不认为是“汗法”。赵老先父对此曾解释说:“外感风寒为表闭,内热温邪是温从口鼻而入,其病在卫。在表宜解表,在卫当疏卫。如房中热郁,必须打开门窗,以令气流则热退矣。”所以卫分证之“汗之”,实为辛凉清解之法。辛可开郁,凉能清热。郁开,热清,卫必疏。邪去则三焦通畅,营卫调和,津液得布,故表清卫和,微汗而愈。此不用发汗之法而达到了汗出的目的,即“汗之”之意。
《温病条辨》银翘散方,在大队清凉药中,辛温者仅豆豉、荆芥穗二味,且用量很轻,绝非发汗之意。其作用有二:其一,是开郁。卫分郁热,邪在上焦,豆豉、荆芥辛温开郁,宣畅肺卫。其二,凉虽能清热,但一派寒凉则易使气机涩滞不流,故少佐辛温,以制其弊,仅取之味,断无温燥之性,绝非“汗法”。
在卫分证中,因“热”与“郁”又有轻重不同,所以“寒凉”与“辛温”的配伍也要有一定的比例。一般来说,热重郁轻者,以寒凉为主,少佐辛温;郁重热轻者,则以辛温为主,佐以寒凉。只要比例得当,就能使郁开热清,达到表里清和,营卫调和,三焦通畅,微微汗出而愈。这一认识避免了温病误治,并指出了组方原则和用药根据。
二、对“入营犹可透热转气”的认识
温病邪入营分,病情深重,一般常用“清营汤”“清宫汤”及“三宝”,并云此即“透营转气”之法,对何为“透营转气”并无明确(法)论述。通过临床实践,赵老认识到,营分证具有营热、阴伤、气机不畅三个特点,对于前两个特点,叶天士曾明确指出:“营分受热则血液受劫”,即营阴为热邪所伤。因“营气者,泌其津液,注之于脉,化以为血”,且“循脉上下,贯五脏而络六腑”。所以邪热入营,必伤其营阴,清热养阴则是治疗营分证的根本方法。
营分证的类型是复杂的,且除营热阴伤外,还常兼有痰热、湿阻、瘀血、食滞、腑实等,都会阻滞气机,使营热外达之路不通,已入营之热不能外透。所以治疗营分证,除清营养阴外还要宣通气机,畅营热外达之路,以“透热转气”。
考《吴医汇讲》中搜集叶天士“温热论治”,原作“乍入营分,犹可透热,仍转气分而解。”后世据此,多认为,初入营分才能透热转气;而王孟英将其收入《温热经纬》,改为“入营犹可透热转气”,则把透热转气的应用范围扩大到整个营分。但一般仍根据清营汤中银花、连翘、竹叶三味药都有透热转气的作用,便认为此三味药都有透热转气的作用。这样,就把“透热转气”局限于初入营分和用银花、连翘、竹叶三味药的范围内,忽视了其在营分证治中的普遍意义。
清营汤方出《温病条辨》,吴氏自注云:“清宫中之热而保离中之虚也”,并未论及透热转气。仔细研究叶氏对营分证治的论述和《临证指南医案》对营分证的治疗,都体现了“透热转气”的方法,如叶氏说:“从风热入营者,用犀角、竹叶之属”,“从湿热入营者,则以犀角、花露之品”。其由风热入营者,除营热阴伤外,尚有“风热阻滞气机,使营热不能外透”,故以竹叶清风热而宣郁以畅气机;从湿热入营者,则为湿热阻滞气机,故以花露芳香化湿,清热开郁,以疏通气机,使营热外透。“若加烦躁,大便不通者”,则加金汁;对“老年或平素有寒者”,则以人中黄代替金汁,清泄热毒,宣畅气机,导营热外达。
张泽生论治病识证
江苏中医研究院
一、论治学
我认为,读书宁可少而精,不要多而泛,太多太泛,郢书燕说,泛泛而过,印象不深,有时反滋其惑。
我主张,经典著作要熟读、精读,其他书籍可以泛读博览,最后重点反复研读。反复数次精读一、二本实用书后,可参看一些各家医案、医话、杂志文章,广搜博取,丰富自己临床经验,这样实践,功夫才能纯熟,这就叫“取精于宏”。
治慢性病、调理病,用药取王道为好,精炼轻灵,多着眼于脾胃后天之本。因脾胃为生化之源,一身元气之本,如能正确运用调理脾胃法,可防微杜渐,振衰起弱,有时还能起沉疴大疾;培土可以生金,扶土可以抑木,健脾可以助肾。许多疾病可以通过调治脾胃而获效机。
一个中医,声名得振,实多从治急性重病开始。我觉得,医学知识博大精深,绝无止境,必须活到老、学到老。
二、论治病重在识证
临证先要认病识证,察其病机,然后随证立法,选方用药。其中,识证乃属关键所在,所谓“谨守病机,各司其属”。识证比认病、立法、遣药更重要,掌握也更难,需多参先贤的经验,经多年临床磨炼,于错综复杂处细细推究其病关键,认证才有把握,治法才能切中要害。我开始习医,只重视认病,不重视认证,有时见“症”开药,往往药证不符,疗效不好。通过精研《张氏医通》和一些医案医话,反复琢磨先师诊病识证的功夫,细细参玩前人对医案的批语,重视医案辨证关键之处。如病状或病名相似,为何彼作这样的辨证、此作那样的辨证?并从古方加减一二味处(笔者按:《伤寒论》桂枝汤加减变化二十余方,有加减一二味,又加重一倍或几分之几等等),细推其理,时间久了,在识证用药上就能胸有成竹。犹如弈棋者,下手便成谱势,车马炮卒,精灵(使用)巧使,皆从全局定进退。如我曾遇一失音患者,病起八月,前医以宣肺利气、泄热化痰治之无效,继用清润肺肾之阴,其证依然。我抓住患者心烦不寐、肺气不宣的特点,在前医方中加麻黄 1.8 g,木通 3 g,次日声音即亮,病即霍然。细思之,麻黄与养阴剂同用,不仅能宣肺,且可引阴柔药上承润肺;木通苦泄入心,使心火得降,水火相济,上下通达,气化则常,而水升火降,肺气清润,故声音即开。可见,取效关键在识证。
又如,我曾治一例黄姓女性患者,头昏心慌,形瘦食减,舌质暗红起小红点,查无寄生虫,但我根据数十年经验,认定舌前布满紫红色小点,必是虫积所致,处以当归、白术、炙甘草、胡黄连、木香、乌梅、槟榔、榧子肉、白芍等十剂后,便下寸白虫成团。三诊时,察其舌紫红色小点已大减,虫去之后,转而温养心脾善后。又诊一女患者,右少腹经常作痛,西医诊断为慢性阑尾炎,曾用大黄牡丹皮汤、薏苡附子败酱散等方,腹痛依然,面色萎黄,杳不思食,舌有红点,面部见有白斑,诊为虫积腹痛而非肠痈,用乌梅丸改汤剂,温脏安蛔,药后排出蛔虫十多条,腹痛乃愈。类似病例甚多,说明中医认证确属重要。
我常说:“非详究古人治验,不能识治法之要”。如,我从《辨证奇闻》录一治不寐方:茯神 10 g,麦冬、熟地各 30 g,丹参 10 g,黄连 6 g,生枣仁 12 g。后遇一患者,失眠十余年,每夜必服安眠药 3-4 种才能入寐,中药常法少效。我即用此方加用朱珀散吞服,服 30 剂即能安寐,后治多例,均取显效。
经方、时方常合并用之,亦用验方。又如,我遇一偏头痛患者,女性,48 岁,偏头痛已历 15 年,越发越勤,越发越重,痛势颇剧,如锥如刺,头部恶风怕冷,两目流泪,不能睁视,造访中西医治疗,收效不著。诊其脉沉细,舌质暗红偏紫。盖“头为诸阳之会”,风寒袭于脑腑,久痛入络,《内经》曰:“寒气入经而稽迟,泣而不利”;《张氏医通》有“头痛数岁不已,当有所犯大寒”等论说。因制验方治之:白芷、僵蚕、生川草乌各 3 g,制川草乌各 3 g,甘草 6 g,上药共研细末,每服 3 g,每日 3 次,清茶调服。药后,除自觉口唇稍有麻木外,无其他不适。服后头部风寒已解,气血尚亏。继以补益气血汤剂巩固,随访三年,未再发作。
乌头,大辛大热,散风除积冷,生乌头止痛有神效;白芷祛风止痛并引药上行;僵蚕祛风痰通经络;甘草解乌头之毒且祛邪不伤正。药少而精,用于风寒顽固头痛,屡用屡验。一般可六天定痛,再服六天可除根。
临证要机圆法活。我曾遇一妇新产临床,忽见灯光下有人形一闪,呼之不应,复视之,果无人,因受惊恐,当后即恶寒发热。请附近医师诊治,投以疏表之剂,寒热退而神志恍惚不安,合目则呓语喃喃,溱溱自汗,用养血镇心安神之剂无效,家人即入城邀我往视。诊脉细数不靖,舌质红,神色为恐怖之状。细悟之,此属新产,百脉空虚,先因惊而伤心,后因恐而伤肾,汗为心液,汗多心阳外越,神无所依,神去则舍空,即予归脾汤加生脉散,重用五味子收敛心神,五剂而愈。《张氏医通》认为,悸主于心,而肝胆脾胃皆有之。本例从症状病因分析推究,病在心肾,产后百脉空虚。可见读书不能读死,临证要机园法活,其精华于此可见一端。
张赞臣论喉科病症
上海中医学院曙光医院
一、论治学
历数十年临床之深刻体会,为医者,于诊断固当独具慧眼,于方药固当掌握娴熟,而于治法则尤多多益善。盖治法愈多,则思路愈广,治疗手段之运用亦更为灵活,遇有复杂之病情,自能相机应变,而不致束手无策矣。时贤有曰,名医好做,无他,法多故也。其意盖谓,其医治之不效,特请名医治之,历观前医诸法之后,改用他法,一击而中,故名医好做也;然欲达到诸法完具,除通览群书、汲取经验而外,尤当善于思考,融合汇通也。
二、论喉科病的治法
中医喉科专籍颇为繁多,理法方药莫不兼备,均可列为研究之文献,临床之参考,但绝非学术之巅顶而不可逾越也,即余不敏,积多年临床实践知识,亦有部分经验为昔日专籍所未收载者。例如,在诊断方面,余对咽喉病症进行局部观察,发现咽喉色红而呈红点者,称为“小瘰”。其生于咽前及底壁有结节而高实者,多为火盛;细而色红者,多为虚火上炎;形大,斜视之有如水晶泡状而透明者,多为挟湿。喉部出现丝状赤脉交叉者,称为“吾窑纹”。其粗而鲜红者,多为虚火与实火相参;纹细而色暗红者,则多属虚火之侯。在治疗方面,除既重视局部病灶,又不忽略整体症状,既重视服药内治,又采用吹喉外治以外,又有下列认识:
1. 咽喉为肺胃所主,所病多为两经邪热,故治疗重在清解肺胃,然又有肝郁、心火、痰热、阴虚等证,则又根据“辨证求因、审因论治”原则而采取相应治法。
2. 在治疗咽喉病症时,凡宣散、清热解毒、化痰、舒肝、活血、通下诸法,无不随机而施。然各法之中又有所变,即通下一法,又有通下泄热、通下涤痰、通下平肝、滋阴通下,不同治法,通常达变,故每得心应手,效如桴应。
3. 正气为人之根本,务必注意维护。喻嘉言云:“世未有正气复而邪不退者,亦未有正气竭而命不倾者。”故正虚不足之症,必治以补益;即使热毒壅盛之证,苦辛泄热之品中病而止。在方药选用方面,宗刘河间“流变在乎病,主病在乎方,制方在乎人”之旨,于临床治病过程中分别创设“金灯山根汤”以治热毒壅盛之证、“养阴利咽汤”以治阴虚火旺之证,每获厥功。
4. 此外,余于喉科专用药物之运用亦略有心得。山豆根、挂金灯相配,有相须之效;桔梗,利咽而性升,有引经报使之功,而绝无引火上行之弊;牛蒡子,功能宣散风寒、清热解毒,惯用炒者,唯治喉病则生用为良;甘草,甘缓利咽,为喉症要药,然咯痰不利之症又当慎用;至外用之品,若尿浸石膏,其清热消肿之效,远胜于生石膏;薄荷,入吹口药,辛散且凉咽,用于肿痛燥痒之症,尤具卓效。以上所举之列,皆余于临床日积月累体验所得,虽为肤浅而为前人绝少谈及者。由此观之,咽喉之门本属中医小科,尚有值得研究者若是,则其余内、外、妇、儿诸大科,则有待发扬之内容更当广泛矣。
徐小圃儿科医论二则
上海儿科名医
一、强调阳气
先生临证强调阳气对人体的重要性,师于道中莫逆之交上海名医祝味菊,人称“祝附子”。
凡是学者的鲜明学术观点都是从实践经验中得来的结晶。徐老在行医之初,也曾偏重于“小儿纯阳,无烦益火”“阳常有余,阴常不足”的理论,以“小儿热病最多”为指导思想,所以治疗用药方面偏“清”,是以温病学的理论方药为准则的。后来,却一跃而转为“温”,外感广用麻、桂,里证重用姜、附,崇尚《伤寒论》的一方一药。这是为什么呢?先生虽得祝味菊运用温阳方法的独特经验,然而这与他成名之后,平时所诊疗的对象有密切的关系。记得我在随师临证时,绝大多数求诊患儿属于久病失治或辗转求治的重危病症,其中尤以阳气受损、正不敌邪的脱闭证候者多,所以在处方中相应地常常使用温阳扶正法则。
关于小儿的机体特点,历来就有两种不同认识。《颅囟经》提出:“凡孩子三岁以下,呼为纯阳”;《小儿药证直诀·序言》中也谈道:“小儿纯阳,无烦益火”;《临证指南医案·幼科要略》又强调了“襁褓小儿,体属纯阳,所患热病最多”之说。据此认识,在治疗小儿疾病时,宜用清凉药,力避温阳药物。但亦有不少儿科学者对纯阳之体的学说抱有相反的观点。如《保赤存真》的作者余梦塘云:“真阴有虚,真阳岂有无虚……此又不可徒执纯阳之论也。”罗整齐在《鲋溪医论选》中论及小儿机体特点时也说:“小儿年幼,阴气未充,故曰纯阳,原非阳气之有余也,特稚阳耳!稚阳之阳,其阳几何?”他们在治疗上主张以扶阳为主,称为温阳学派。这两种不同的学术见解,形成了儿科领域中“以清为主”和“以温为主”的两大学派,至今在儿科领域仍有着深刻的影响。
小圃先生从小儿机体“肉脆、血少、气弱”的生理特点出发,认为“阴属稚阴,阳属稚阳”,而决非“阳常有余,阴常不足”的“纯阳之体”。所以,他在立论上特别强调阳气在人体的重要性。他非常欣赏《素问·生气通天论篇》中“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的论述,以及张介宾在《类经附冀·求正录·大宝论》中提出的“阳化气,阴成形”“凡通体温者,阳气也;一生之活者,阳气也”“热为阳,寒为阴……热能生物”“得阳则生,失阳则死”的观点。对这些观点,他通过长期临床实践做出进一步的阐述。他认为,阳气在生理状态下是全身的动力,在病理状态下又是抗病的主力,而在儿科尤为重要。在治疗方法上,他推崇陈复正“圣人则扶阳抑阴”之论,主张治小儿疾病必须处处顾及阳气,并且善于在明辨的基础上识别真寒假热。所以,他在临床上善用辛温解表、扶正达邪、温培脾肾之阳以及潜阳育阴等治则;在用药配伍中,灵活全面,尤擅于各法之间和各药之间的联系,对于温与清的结合、剂量轻重尺度等,莫不丝丝入扣,恰到好处。
例如,他对桂枝的应用,解肌透表必加生姜,有汗发热均伍芍药,无汗表实伍麻黄,项强伍葛根,太少合病用柴胡,清心泻火合黄连,烦渴除热加生石膏,肺热肠热合黄芩,里实腹痛合大黄,(桂)与附同用以温阳,与参、芪同用以益气,与甘枣同用以补心脾,与饴糖同用以建中,与苓、(白)术同用以利水,与五味子同用以纳气,与龙、牡同用以潜阳镇惊。且常喜与磁石共投,加强其潜阳于心的协同作用。他常说,使用羌活与桂枝合伍,对风入络头痛、身痛之寒痹证,效果卓著。
他对麻黄的应用尤多,凡有肺经见证者多用之。他认为,麻黄之作用在于开肺气之闭郁,故喘咳之属实者,佐杏仁以化痰,虽无表证,均可用之;反之,表实无汗而有喘咳者,却并不采用麻黄,因麻黄之发汗解表,需赖桂枝之补血和营,若徒恃麻黄发汗解表则无益也。以小青龙汤为例,外感风寒、内挟水气者固必用,虽无表证而见喘咳者亦常用,随症加减,尤为灵活。如无汗表实者,用生姜,去芍药;表虚有汗者,用水炙麻黄;但喘咳、不发热者用蜜炙麻黄,并去桂枝、芍药;表解,但咳不喘者并去麻黄、桂枝。治咳喘时,用五味子,取其五味俱备,非只酸收纳气而已;新咳暴咳,喜用干姜散寒,不宜见咳治咳;久咳不止,则重用五味子;若咳不畅快者,乃邪恋肺经,五味子则在禁用之例;痰多,加白芥子;顽痰喘咳,历久不化者,加竹沥、白附。
小圃先生在临证之暇常谆谆教诲我们:药不论寒温,关键在于审辨证情,正确掌握辨证论治的精神实质。桂、麻、附子等,虽性温力猛,易于化燥助火,亡阴竭液,但使用确当,能收奇效;不然,即桑、菊、荆、防亦足贲事。关键在于用之得当与否。世无明知温热偏胜而妄施温药者。若确系风寒表证,因其壮热而不敢及时投以辛温发散,反以轻清宣透或苦寒抑热,则难免贻误病情。殊不知,发热者乃正邪相争之反映,邪气盛,正气尚旺,则发热愈壮,如能及时应用麻桂,使寒邪得以外撤,不使病邪由表及里,由阳伤阴,祛其邪亦即扶其正也。徐老的教导,使对我们过去畏麻、桂等辛温药如蛇蝎的疑窦豁然如释。
二、用附子的指征
先生常对我们说:“小儿科医生,一定要具备几个基本功:一是看得准,二是听得清,三是问得明,四是摸(切)得细,缺一不可。那种认为诊治小儿疾病以望为主、脉无可诊的说法,是把四诊割裂了。单凭脉诊,固然不足以全面识病,但亦须同样重视。”他还风趣地说:“做小儿科医生,要有眼观四处、耳听八方的本领,这只是做到了一半,还有更重要的,是要有‘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一颗赤子之心。”徐老的教导语重心长,实为后学之楷范。
先生对望诊确有独特之处。对婴儿呼吸道疾病,凡属啼哭无涕而鼻翼煽动者,为肺气闭郁,应首先开宣肺气;同时注意口唇、舌苔之润燥,并结合其他各项症候,以辨别其寒热之真假,然后决定治疗决策。例如肺闭证,咳声不扬,呼吸气促,面呈觥白,舌苔淡黄质润,脉细数少力,四肢欠温者,有汗用炙麻黄,无汗生麻黄与桂枝同用,并加紫菀、款冬、天浆壳佐利肺气,附子、龙骨、牡蛎、磁石温阳潜阳,防其阳气之暴脱。使用这一开闭救逆之法则,确实收到良好的效果。我经常运用此法,治疗先后天不足的重症肺炎,特别在某些病例中出现心力衰竭或早期心衰的患儿,尤感满意。用药后若能听咳声爽利、啼哭时有泪流出者,表示肺气已宣,病情可望由重转轻、转危为安。
过去在徐老处实习时,冬春季节见麻疹合并肺炎者最多,求诊者皆为后期危重患儿,很多病儿持续发热,常兼有气喘痰鸣、喘息抬肩,并有舌苔黄腻或灰黑、舌质淡红有刺、口唇干燥皲裂、饮水则呛咳作恶等一系列毒热炽盛之化火证候,清热解毒、保津护阴,固在所必须,但徐老只要诊得脉来细软,扪得舌苔尚有潮润,四肢末欠温者,则以清温并用、祛邪扶正之法为治,用药如黄连(“连能生水”)、石膏、鲜生地、大黄、天竺黄、乌附块、龙骨、牡蛎、磁石等。徐老认为,麻疹为阳毒,化火最速,清热解毒、养阴护津固属温毒证的治疗常法,而热乃火化,炼液成痰,阻于气道,导致肺闭,关键在于“火”之作祟,故虽肺闭,必佐大黄通达腑气、导火下行。此时,如用一般宣肺定喘等法已非所宜;盖肺与大肠相表里,泻利大肠,乃“上病下取”之意,所谓“扬汤止沸”不及“釜底抽薪”。乌附块性温而不燥,龙、牡、磁石扶正潜阳(龙骨,张锡纯用于化痰)。证虽属实热,而舌唇尚润、脉呈细软、肢末欠温,按小儿病理特点,易虚易实,最易出现厥脱。夫阴之所生,必赖阳气之旋运,故少佐温阳者,取阴生阳长之意。方虽复杂,但主次分明,配伍灵活,对麻疹肺炎毒重正气将溃的重症病例,颇能见功。我在以后临证中,对某些麻疹肺炎兼金黄色葡萄球菌感染者,常用此法加重大黄用量,取得比较满意的效果。这说明,徐老使用温清并用之法确是胸有成竹的,符合《素问·生气通天论篇》“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得阳则生”之经旨。
先生应用附子的指征是:精神萎靡,面色白,四肢末端不温,脉息细而软弱,或大便见溏泻,小便清等,只需抓住一二证,即可放手应用。特别出现小便清长者,常重用附子;如小便少者,改用肉桂。他指出:“阳气者,人身之大宝也,无阳则阴无以生。”在临证时,如阳虚证端倪初露,即须及时注意;若必待气阳虚衰,阴证毕具而后用之,往往贻噬脐莫及悔矣!
盖阴与阳,虽属两个不同的属性,然互有联系,互为制约。阴平则阳秘,偏胜则病,所谓“亢则害,承乃制,制则生化”“君火之下,阴精承之”“阳不独立,必得阴而后成;阴不自专,必得阳而后行”。此水火阴阳制约生化规律。故潜其阳,必育其阴。潜阳育阴之法,虽非先生独创,但运用自如,足证先生治法灵活,无固执一法的偏见。儿科领域中很多疾病,由于邪热消烁真阴,水火阴阳制化失常,从而导致肾水的亏损,鸱张了心火的亢盛。诸如出现阴虚阳越的临床症候,若片面育阴,亦难奏效。所谓“孤阳不生,独阴不长”“热淫于内,治以咸寒,佐以苦甘”(升降失调)。张介宾说:“有形之火不可纵,无形之火不可残”(有形指邪热,无形指阳气)。先生以黄连阿胶汤、定风珠立方,佐以温下潜阳之品,化裁出入,泻其有余,补其不足,真可谓临机应变,深得要旨。(江育仁总结)
吴棹仙尊经重道善用经方
四川名医
先生尊经重道,对经方有精深造诣,其用方药,一以仲景方为主,方小而效宏,且应用灵活,时人以经方家称之。又有针灸,针药并施,起死回生,治有神功。
时方六月,病者谓寒冷难(忍)奈,虽复以重被,似战栗不已,扪之身若燔炭,汗出淋漓不退,久治不愈,乃延请先生诊治。思忖良久,乃悟“病人身大热,反欲得近衣者,热在皮肤、寒在骨髓也”之理。《伤寒论》原文之后无方药,先生乃据古人论述,无方中求方,立案云:病原酷暑出征,枕戈露腹,以致寒伤骨髓,热淫皮肤,法宜专煎附子以祛伏寒,轻渍三黄以涤浮热。当否,可请高明论证。拟方:制附子 24 g,黄芩、黄连、大黄各 9 g。按古法先煎附子二小时,以不麻舌为度。将三黄待水沸时浸半分钟,将药液滤出,和附子混合,微温即饮之。服三次,表热退寒战止,一剂乃瘥。
先生活用古方,常能出奇制胜。先生曾诊一男孩,二岁许,病儿初时疹出,身热不甚,不恶寒,微烦,咳,纳呆神倦,大便二日未下,诊脉细而数。及至麻疹出齐后,忽昏愦喘促,病势危笃。先生脉证合参后谓,此可按《伤寒论》“大病瘥后,劳复者,枳实栀子豉汤主之。”枳实小者 1 枚(炮,小碎)、山栀子、香豆豉各 6 g,加米泔水煎药。仅服一剂,即神清,再剂而喘定,三服则余热悉去,病告痊愈。先生谓,劳复,多指成人大病之后,复因风寒外袭、多言多怒、形劳房劳、梳洗沐浴、饮食不节等,皆可效之。在幼儿可考虑风寒所袭,饮食损伤,正衰不胜余热。以该幼儿论,麻疹齐后,病当向愈,然元气受损,气血未复,余热未尽,正不胜邪,重复发热,死灰复燃,故此有昏愦喘促、病势危殆之象。此乃虚热郁火,从内发也。其父又问先生:“习俗用枳实,皆以钱计,而此处则独以枚计,何也?”先生答曰:“凡物用枚者,取其气之全也,气全则力足矣。今病既重,正气已衰,量重则正气不支,量少则邪气不破。今用气全之物,而力可倍,结可开矣。”
先生诊治一“温热病”,谓病逾旬日,咽中痛。至病家,病人已穿殓服,停榻上,脚灯点明。先生手执烛细察,见其面色(尚温)未大变,虽寸口、人迎无脉可寻,但跌阳脉微,扪其胸尚温,微有搏动。详询病因后,先师思之,半夏辛温,可和胃气而通阴阳,有开窍之妙,气逆能下,郁结能开,忆及《伤寒论》苦酒汤或可救之。时当夏末秋初,执火把荷锄而出,得半夏两枚。先生嘱按古法,用大者一枚,洗净,切十四块薄片,鸡蛋一枚去黄,加米醋少许,混匀,微火上煮三沸,去渣,汤成,撬齿徐徐灌之。如食顷,病人目微动,继而有声;又少顷,竟能言语;守候达旦,竟起。后服安宫牛黄丸,进汤药,调理月余而安。
吴少怀临证医论三则
山东名医
一、强调治病求本
吴老早年临床,重视脾胃,强调治病求本,此与他在救济院施诊所多接触贫苦病人有关。这些病人中饔飧不继,脾胃失和者占绝大多数;其他诸疾,溯本寻源,亦常与脾胃化源不足有密切关系。所以,四君、六君、平胃、二陈等方,吴老用之最精,信手拈来,游刃有余。春夏养阳,常以香砂六君、八珍、十全,以养脾胃之阳为主;秋冬养阴,常用魏氏一贯煎、叶氏养胃汤,以养脾胃之阴。察阴阳之所在,均以调和脾胃入手。例如,汪×,济南名士,胃病多年,脘腹胀痛,少食不化,舌赤少津,脉弦细数,改用和肝养胃、益气调中法,处方:玉竹、杭芍、川楝子、桑叶、杷叶等品,服之显效,连用数十剂,诸症若失。汪某悦而赞叹说:“少怀治病,如大将之用兵,坐镇从容,使人登寿域。”又如,陈×,盛夏之际做食道手术后,嗳气腹满,胃呆纳少,口干不欲饮,心烦自汗,气短乏力,彻夜不寐,大便燥结,六日未解,苔白黄腻。前曾用芳化辛开苦降之剂,反致恶心呕吐、脘腹胀痛。经邀吴老,诊其脉虚大,知其脾胃不健,然体虚暑热伤在前,复手术伤气耗血于后,导致气虚血少,阴阳失调,虚热内扰,改取反治法,热因热用,以补开塞,方用增损八珍汤,益气补血以养阳,滋液润燥以养阴,竟获显效,渐趋痊愈。养阴养阳,吴老能从脾胃后天之本入手,他说:“治病求本,就是要维护脾胃,遣方用药,务要中和,否则只见其病,忽视其根本,虽小病也难愈。”吴老又说:“维护后天之本以治病,是王道之法,必须治上不犯中,治表不犯里,才能不违土气之敦阜;和肝温肾,又是调和脾胃所当着眼处。”综合吴老医案中脾胃诸病,方药不离杭芍缓肝,以期土中泄木;常佐菟丝子、淫羊藿温肾,以期益火暖土。这是吴老早年临证的一贯主张。
二、创达胆和胃说
吴老通过临床调理脾胃的实践,在晚年提出了“达胆和胃”之学说。他根据阴阳二气同性相斥、异性相引的道理,认为缓肝可以运脾,达胆可以和胃。因为胆属少阳,少阳为枢,枢司开合,十一脏的功能活动都从枢机开始。枢机不利,则出入之机停、开合之机废。而出入开合,关键在枢,脾升胃降,取决于胆。胆在阴阳升降、气血循环活动中,起到少火(生气)作用,少火生气,发陈于外,其气象春;少阳是活动的开端,少阳不升,往往胃失和降。这种观点,证诸临床,常常取得满意的疗效。
例如,原因不明的低烧,经过针对阳虚、阴虚、气虚、血虚等证治法不应,或补之碍邪,清之伤正,两难之际,吴老常用青蒿、黄芩、柴胡等品和其少阳,内疏外透,以取显效。据先生说,这就是“大气一转,其气乃散”的道理。
吴老认为,一般胃气不和常责于肝,其实,胆胃不和尤为多见;达胆和胃,胜于舒肝。例如,大怒气逆以致胃气不和的不寐证,吴师不用柴胡、香附舒肝,而用龙牡温胆汤,常应手取效;湿热内蕴,胆失宁谧,通夜不寐者,温胆汤加龙胆草以清胆热,一剂下咽,安卧八小时。
胆虽不能凌驾于脾胃之上,但是生机都从少阳开始,胆在此中起着决定性作用,故曰“十一脏皆取于胆”。吴老说:“我主张达胆和胃说,就是因为,人无胃气则化源断绝,人无胆气则生机停废;二者,一是根本,一是开端。此正与《素问》‘本末为助,标本已得,邪气乃服’之旨相同。”所以,吴老临床最为常用温胆、六君等方,目的是达胆和胃以畅气血。例如,一老年妇女,因高血压突发吞咽困难,滴水不入,经过医院抢救,插管鼻饲,先后邀请六位医生诊治,疗效不显。吴老诊之曰:“咽喉为肺胃之门户,咽为胆使,吞咽不能,责之胆胃”,拟以归芍六君子汤,缓肝理脾,达胆和胃,连服二十余剂,吞咽正常,撤走鼻饲管,犹如常人。实践证明,达胆和胃法经得起临床验证。
三、力主轻少通灵
吴老在其师承的影响下,遣方用药,力主轻少;辨证论治,讲究通灵;临床以惯用小方轻剂而著称,反对贪多求重。他说:“治病如开锁,钥匙对簧,轻拨即开”;又说:“人身所有者,气血耳。一气流行,何病之有?”主张轻开上焦之气,则血流畅通;“治上焦如羽,非轻不举”,惯用轻开,以祛邪实。例如,湿热之病,始虽外受,终归脾胃,但祛湿不利于清热,清热不利于祛湿。吴老首先轻开肺气,气行则湿化而热亦清。此即“启上闸,开支流”之法。1965 年夏,治一高热病儿,口渴不欲饮,舌苔灰腻,脉象滑数,吴老诊为阳明湿热,经用轻开肺气法,杏仁、桔梗、连翘、芦根、苡仁、通草等品,一剂热退。轻可去实,疗效卓著。吴老常说:“药贵精,不贵多,伏其所主,则寡可以胜众;如果泛药以误治,不如不治为中医。”吴老用方,药少效专。例如,1963 年春,他治疗南京一例上消化道出血不止的急症,仅用苏子、降香、茜草炭、血余炭四味药组方,名茜根饮。服后血止,转危为安。他说:“治血先治气,气降血自止;瘀血不去,出血不止。”此例急症,降气止血而不留瘀,名传金陵。又如,1950 年秋,朱某,腹胀经年,脐下悸动,经过医院反复检查,未见器质性病变,曾用行气活血、消胀导滞诸法未应。吴老询知病者嗜茶成癖,为水气内停,处方:茯苓、荷叶、生杷叶,水煎代茶,频服。数日后来诉,诸症均愈,称谢不已。证实,药少量轻,调其升降,水气因行。吴师说:“贪多求重,药过病所;欲速则不达,反伤中气”,确属经验之谈。
吴老治病,机圆法活,因端竟委,运巧制宜。他说:“诊病应顺藤摸瓜,就是因端竟委;不离规矩,不泥规矩,就是运巧制宜。不会通权达变,就不能左右逢源。”例如,高干张某,因臌胀住院,病势垂危,爱人陪伴;病者未愈,爱人病发,悲伤流涕,如有神灵。据病者言,宿疾脏躁发作。当即用甘麦大枣汤,期其必效,结果恰恰相反,不但悲哭不止,而且欠伸烦急。吴老指示说:“病人危重,陪人心中如何不焦急!治其宿疾,忽其新病,宜其不效。”嘱加栀豉,复杯而愈。证属脏躁,因劳而复,故加栀豉而速效。一例女性,小便失禁,众医束手,吴老嘱用鸡肝一副,焙干研末,加肉桂少许,混匀分服,霍然病愈。一例男孩,病肠梗阻,准备手术,经用桔梗、杏仁、牛蒡子、枳壳开肺气,大便畅通。吴老治不寐,常用苏叶配百合,一散一敛;沉香配薄荷,一降一升,阴阳并举。治胃痛常用乌药配百合,一行一止;或香附配荔枝核,一舒一涩,调其升降。既有原则,又能灵活化裁,补前人之未备,启后学之新途。又如,淫羊藿可补命门、益肾阳,吴老用治肝肾虚衰的尿路疼痛,更有卓效。
王静斋临证医论三则
山东名医
一、论医学渊源
先父读儒书时,即取《内经》《难经》而读之数年,以为医学一道,非《内经》不足以明其理。熟读《内经》以后,继之以《本草经》《伤寒论》《金匮要略》,均能熟诵,至老不忘。他认为,熟读《内经》,增人智慧,于病理可以左右逢源;熟读《本草》,则方自我出,不受古人局限;熟读《伤寒论》《金匮要略》,则辨证施治有法可循。正如朱丹溪所说:“非《素问》无以立论,非《本草》无以立方。有方无论,无以识病;有论无方,何以模仿。”又说:“仲景之书详于外感,东垣之书详于内伤,医之为书至是始备,医之为道至是始明。”(《格致余论》)先父认为,《内经》文辞古奥,初学颇不易读,须广看各家注解,其义始通。王太仆为注《素问》之先河,其中有很多精辟之处,如“益火之源以消阴翳,壮水之主以制阳光”,此注解诚高处千古;马元台、张隐庵之注解亦有超乎前贤之处,如《素问·生气通天论篇》“因于气,为肿,四维相代,阳气乃竭”,王注:“四维,为筋骨血肉”;马、张二人注:“四维,为四肢”,似较王注为优。正如虞天民所说:“《内经》,其书深而要,其旨邃以宏,其考辨信有证,是当为医家之宗。”(《医学正传》)我初学医时,先父即教导说,学医要从四部经典著作入手,读熟以后,再博览群书,经过认真临床,方能得之于心、应之于手。如《千金》《外台》,集唐以前医方之大成;金元四家,补前人所不及。历代各家著作及名医医案,需要多读多看。总之,开卷有益也。尤其清代叶天士《温热论》、吴鞠通《温病条辨》、王孟英《温热经纬》,更为必读之书。然先父临床运用,不执前(古)人成见,师古而不泥古,不论经方时方,善于化裁。如治温病之神昏谵语,常配一种粉剂,处方为:羚羊角、犀角各 1 g,麝香、牛黄、珍珠粉、薄荷、冰片各 0.3 g,琥珀 5 g,朱砂 5 g,同研细,大人每服 2 g,小儿每服 1 g。此方即由局方至宝丹化裁而来,对温病之神昏谵语及剧烈头痛,疗效突出,较局方至宝丹、安宫牛黄丸药力单纯,直达病所。尝谓,以古方治新病,譬如拆旧屋盖新房,必须经匠人之手而后可,量体裁衣,自无不合,削足适履,定受其害。
二、论“治外感如将,治内伤如相”
先父常谓,医虽小道,人命所司,必须明阴阳、察运气,因时制宜,随机应变,庶不致贻误病机。凡病总不出三因,揆其因治其病,不难治愈;万勿以其人平素虚弱,不问病之所在,一味滋补,致令邪留于中,因蔽既久,永不能出,重则丧命,轻则缠绵终生。须知,病去后脏腑虽虚,亦能借谷气以生,所谓药补不如食补;病留脏腑虽实亦虚,祛邪即所以扶正,邪祛则正气自复。或曰,服补药气不能脱,服热药阳不能绝。须知滋补之剂,固外邪而助内热,病留于中,致使邪气愈炽,于人何益哉!故补虚宜于平日不宜于病时,误服燥药则阴竭,偏于滋腻、湿痰阻滞,补气补血皆宜慎之。
治病宜分三期:病之初起,元气强壮,无论轻重,当以猛剂峻剂急去其病,是为第一期;病之中路,元气渐衰,正邪宜兼筹并顾,当以宽猛相济之药,缓急得宜,方能奏效,是为第二期;病至末路,元气亦亏,惟宜养正为先,正气充足,邪气自除,此时用药万勿猛烈,须缓图而不可急功,是为第三期。我尝遵守这三原则,每收指臂之效。
可见,治病不在用药之轻重,而在辨证之精确;辨证不明,用药必误。所谓治外感如将,如大将之用兵,兵贵神速,除恶务尽也;所谓治内伤如相,如良相之治国,坐镇从容,神机默运,无功可言,无得可见,而民登寿域。
三、治病“四诊并重,尤精脉诊”
先父尝说:“凡诊病,四诊缺一不可,问诊更为重要,有的患者隐其所患以求诊脉,以验医者之能否,而医者亦不问病情,但凭诊脉即可知症结所在,皆是自欺欺人。”苏东坡曾说:“吾平生求医,必先尽告以所患,而后求诊,使医了然知患之所在也;然后求之,诊虚实寒热,先定于中,则脉之疑似不能惑也。故虽中医,治吾疾常愈,吾求疾愈而已,岂可困医为事哉!”沈括曾说过,“古人云:视医必察其声音、颜色、举动、肤理、情性、嗜好,问其所以,考其所行,已得其大半,而又遍诊人迎、气口十二动脉,发于五脏,则五色为之应,五声为之变,五味为之偏,十二脉为之动(六阴——细小缓弱沉迟;六阳——洪滑实大浮长)。求之如此甚详,然犹惧失之,此辨疾之难也。”苏、沈是儒而兼通医者,而其对四诊的重视诚万古不易之定论。
我初学医时,先父即教导说,持脉须令患者平臂,勿使高低侧斜,以免脉道来去有碍。医之与患者不可对面坐,以免气息传染。以三指之端积起处,谓之目(此处敏感度强),长人指须疏,短人指须密,定呼吸,慎容止,静心平辨,会二十八脉于胸中,心领神会,庶不致心中了了、指下难明。最重者,脉贵有神,即不徐不急、从容和缓之象也。李东垣以脉有力为有神、无力为无神,此说虽近情理,但亦不尽然;如微、弱、濡、细等脉,虽知为力之不足,亦不能认为是绝脉。夫神者精聚之谓,不论脉之大小,只要指下聚而散,清楚自如,而无颓靡不振、懒散徘徊之象,即为有神,非但有力之谓也。例如,病极虚,脉极有力;或伤寒温病汗下之后,脉不为汗衰;或大病之后,新产之后,脉反搏大有力,此病脉不符,属危险之象,虽有力不得谓之有神。况脉有禀赋之异,有生成六阴者,即细小缓弱沉迟,勿认为虚寒;有生成六阳者,即洪滑实大浮长,勿认为实热。临床上有脉症,则何处脉见,何处有病。又有一种经气结脉,两关脉滑如豆,中有一线硬如刀刃,此为阴虚肝旺、金衰土败之象,春得秋死,秋得春死。
按:经气结之脉,皆由七情所伤,胸中非有大愤怒、大不如意事,不能使三经之气结于一处也。初见此脉,病人强自宽解,医者施以养阴柔肝、解结和脾之法,可不致郁郁以终。临证脉证不符时,暂不处方。
时逸人论审病辨证
中医研究院
一、注重察舌辨脉
先生曾谓:“药物处方为临证应用之凭借,必赖诊断学以联系之。否则,虽有良方秘法,无明确之诊断,不能显其用;虽知病之外表,无明确之诊断,不能得其情。故墨子云:‘必知疾之所自起焉,方能攻之;不知疾之所自起,则弗能功。’研究诊断学术,即辨别疾病之所因,病位之所在,病情之所属,病体之所异,而后方可判断病症,施以有效的治疗。”
在诊断中,先生强调四诊合参。他认为问诊在于得其病情,别其寒(热)温,审其虚实,反对“医者不屑问,病者不肯言”的态度(陋习)。闻诊,以辨别声音之韵为主要,惜医界中人,类多缺然不讲。他认为,《内经》分宫、商、角、徵、羽五音,呼、笑、歌、哭、呻五声,以发出为声,收入为韵,相合而为音;医者可据声音之调,以诊断其疾病之所在也。如谓:“宫音大而和,其舌在中,其声歌,宫音乱,病在脾;商音轻而劲,其口张大,其声哭,商音乱,病在肺;角音调而直,其舌反缩,其声呼,角音乱,病在肝;徵音和而长,其舌抵齿,其声笑,徵音乱,病在心;羽音沉而稳,其唇上取,其声呻,羽音乱,病在肾。”以五声、五音应五脏之变,声音相应为无病,反则乱而为病。盖情志之表现,为内有所感而发于外也。其他语言、呼吸、咳嗽、嗳气、呕吐、呃逆声,皆可据以为诊。闻诊中除听声音外,还包括嗅味,亦应重视。
先生认为,望诊要观神察色、审体质、别形态,尤以舌诊更为重要。如指出湿温病的舌象:“初起,舌苔白如粉而滑者,所谓邪入膜原,为湿热痰浊之内壅;舌焦起刺,为热盛津枯;舌生白点、白珠,为内蕴水湿;四边鲜红或紫绛者,热邪传入营分。灰腻或紫黑苔出现,皆病情极重之象。”先生对于病情的发展,结合临床实际观察所见,做了细致的描述。
切脉中注重辨脉,特别在脉之疑似处详加辨别,如谓:“浮为在表,沉为在里,数为多热,迟为多寒,弦强为实,虚弱为虚,是固然矣。然疑似之中,尤当辨别,不可不察。如浮虽主表,凡阴虚血少、中气亏损者,必浮而无力,是浮不可以概言表;沉虽属里,凡外邪初感之深者,寒束于外,脉不能达,必有沉象,是沉不可概言里;数为热,凡虚损之证,阴阳俱困,气血虚弱,皆可见数,虚损甚,数亦愈甚,是数不可以概言热;迟为寒,凡温病初退,余热未清,脉多迟滑,是迟不可以概言寒;弦强类实,而真阴胃气大亏及阴阳关格等证,脉虽豁大而弦强,不必皆实;细弱类虚,而凡痛极气闭、营卫壅滞不通者,脉虽细弱,未必皆虚。由此推之,凡诸脉皆有疑似,必须认真辨之。”辨脉还要重视冲阳、太溪及太冲脉,先生认为:“冲阳者,胃脉也,冲阳脉不衰,胃气犹在,病虽危困,尚有生机,但忌弦急。太溪者,肾脉也,太溪不衰,肾犹未绝,此脉不衰,生机未绝。太冲者,肝脉也,女人专以此脉为主。”可以作为临床上判断预后的参考。
二、治急性病察变化于细微
危重病人,往往变化于顷刻,因此审病辨证,宜深入细致分析。如中毒性菌痢的辨证,先生指出以下要点:(1)“本病病初,大便微泻,或亦有不泻者,易为人所忽视,多数有微咳,呼吸微觉短促,因此容易发生误诊,耽误治疗,很容易造成病人死亡,不可不慎。”(2)“凡身热烦渴,气粗喘闷,烦躁谵语,腹痛拒按,脉象弦数有力,舌质红赤,舌苔黄腻,则属暑热实证;如果冷汗自出,肢体变厥,唇面爪甲皆白,脉象沉伏如无,则变为虚寒脱证。一宜清下,一宜温运,不可误用。”(3)“证型类似虚寒,但腹痛拒按,心烦口渴,泻出如火,肛门热痛,即不可误认而用温热;证型类似热证,惟脉象无力,舌质不红,口虽渴而不欲饮,厥逆加重,唇色变白,即不可再用寒凉。”(4)在具体治疗上,如果发病即昏迷者,可用安宫牛黄丸、至宝丹、玉枢丹之类,以清热解毒、化浊开窍,另配葛根芩连汤加大黄。热甚可加犀角、银花;呕吐可加苏叶、生姜;滞下不爽加木香、厚朴;如抽风可加钩藤、僵蚕、羚羊角粉。
举案例如下:张氏,女,77 岁,因腹泻伴意识不清四小时入院。体温 40.5°C,腹泻一次,为黏液及脓性便,腹痛拒按,高热神昏而出冷汗,脉象弦滑而数,舌苔黄腻质红。中医辨证为毒痢,毒热内闭,逐渐转趋脱证,亟投清热通腑、解毒开窍、芳香辟秽之剂,以大黄、黄连、黄芩、忍冬藤、苏叶、藿香、厚朴、木香、陈皮、生姜,另服玉枢丹。药后,次日神志转清,体温也降至正常。继用此方加减两剂,最后以六君子汤、五苓散善后。本例及早使用清下开窍之剂,防止了内闭证转向脱证,亦属热厥重要治则的体现。
由于病情变化多端,必须认真审病辨证,察变化于细微之间,及时予以恰当的治疗,方能使邪去而正安。
陈慎吾医论二则
北京中医学院,仲景学说实践家
一、论如何学习《伤寒论》
老师认为,四部经典著作是祖国医学的精华,其中首推仲景学说。数十年来,老师坚持在临床上运用仲景方。《伤寒论》一百一十三方中,老师用过百分之九十以上;《金匮要略》二百六十二方中,老师用过百分之八十以上。
老师认为,《伤寒论》是中医基础学,同时又是临床应用医学,包括各种急性热病及其变化的治疗法则,而以《伤寒论》命名者,盖因伤寒传变最快、变证最多、治疗最难,善后调理等法比一般疾病较为完备,故举以为例,以概其全。全书系汉代以前治疗经验的总结,经实践证明,并无丝毫玄理羼入,直至两千年后之今日,仍不失为治疗万病之大法。故本论基本上为朴素唯物之经典医学,不但集前代医家之大成,且启发后世医学思想,奠定医学独特之体系。祖国医学书籍虽汗牛充栋,要点皆不出大经大法,若整理提高,由此入手,必有规矩可循,在理论、临床上不难全面掌握。
老师常说:“《伤寒论》是一篇文章,前后有阶段性,连贯性,是有机的结合。条文之安排皆有意义,条文前后可以自释其意。在未经证误之前,仍依照原有条文编排次序进行研究为是。若断章取义,则有失经旨;割裂篡改,尤非所宜。”
老师认为,学习《伤寒论》应有阶段性。初学阶段,必须通读,精读,熟读,以至背诵记忆,将全书精神基本掌握。经过这样一番功夫之后,再用归纳、分析、比较的方法,进一步掌握要领。如,学习桂枝汤,依“太阳篇”原文 1、2、12、13、15、16、25、42、45、53、54、95 等条顺序归纳,就不难认识到桂枝汤的应用调和营卫,解肌,就能调和气血;理脾,可用以治疗内科和妇科杂病。这样可以看出条文的连贯性。
《伤寒论》用字、用句皆有定法。如,用方时,言“主之”,为正证、正方,病证不变可以一方到底;言“与之”,则原方不变,姑与一剂;言“宜”,为凭证辨脉,以某方较为相宜,可有加减。又,论中常在无字处含有深意,如 61 条,虽未明言是少阴病,但用排除法可以诊为少阴病阳虚证。此正如陈修园所谓:“伤寒愈读愈有味,经方愈用愈神奇。日间临证,晚间查书,必有所悟。”陈修园又云:“读仲景书,当于无字处求字、无方处索方,才可谓之读。”柯琴曰:“读仲景书,不仅知其正面,须知其反面,应知其侧面,看出其底板。”这样才能立体观伤寒。
《伤寒论》之六经辨证,应从《伤寒论》各篇原文内容来认识体会。篇名沿用了《素问·热论》六经之名,而实际内容则包括了《难经·五十八难》外感热病之实。六经辨证,从中医理论体系来看,则是《内》《难》基本理论之阴阳、藏象、经络、运气等学说的综合体现,在此基础上,又通过亿万人的临床实践,仲师再以伤寒为例,列举正治、失治、误治、传经等复杂病变,而定出相应的治疗准则。临床上,不仅可以指导外感热病的治疗,同时也可指导内、外、妇、儿各科疾病的治疗,突出了“辨脉证并治”的方法,从此为中医辨证施治奠定了基础。
老师认为,《伤寒论》之法则,全论 398 条,证千变,治法万殊,一言以蔽之:正气自疗。正气生于胃气,经云“有胃气则生”,胃气能自疗其疾也。明乎此,则全书大旨自得。阴阳寒热虚实损益,无非保住胃气,使之自疗。故良工不治其疾,但凭脉证以和之,其疾自愈;若只治其疾,而损其胃气,乃愈治而愈危,示人应治人,不应独治其疾。老师认为,论中字字皆法,且无字亦法,乃于全书末节,忽不言一法,无一不与损谷以保胃相和,而病愈之理,率皆自愈也。
老师认为,《伤寒论》中的方剂,临床验之无不有效。至于治方调剂,规律严谨,一药之差,或分量有变,则方各不同,治疗亦因之而异。用方应有“方证”,方证是用方的证据,证据既包括了病机,又包括病机反映在外的症候。
《伤寒论》遣方用药,也是对前人临床经验的总结,亦有示范之意。用药如用兵,如交友,知其性而善用。从方药之间的关系可以看出,有药无方只能治症,而不能治病;有方而无药,不会随证化裁,则不能适应临床应变的需要,所以治病必须有方有药。只有掌握了《伤寒论》六经辨脉证并治,才能以不变应万变,得心应手,运用自如。
对待《伤寒论》条文,老师主张原书不能打乱,对待每条具体经文,除肯定理论与方证完整部分外,对少数几条条文不完整、文字有脱简,均待疑考的条文,他认为属于理论不充足,空洞无义。
老师常常这样告诫后学:“治病要有定见,不能有成见;不凭病名,但凭脉证。”又说:“治温热病要有胆有识,治慢性病要有为有守。”胆与识,为与守,就是从大经大法中来的。他常于治疗慢性病中,一法一方加减到底;又治疗伤寒病常一日数更方,名曰“走马看伤寒”。
笔者按:慎吾先生为吾师,1958 年亲授《伤寒论》全文,他是助我登上《伤寒论》方舟的第一人。
二、论桂枝柴胡之应用
老师临证,悉遵仲景“辨脉证并治”“治病必求于本”及“保胃气、存津液”之法,善用仲景之方治内妇外科病,每获良效,经验颇多。现仅就其应用桂枝汤、小柴胡的经验简单谈之。
1. 桂枝汤
先生认为,理解桂枝汤的关键在于“桂枝本为解肌”——肌与脾相合,解肌即能理脾。脾为后天之本,营卫者,皆生于水谷,源于脾胃。营行脉中,则和调于五脏,洒陈于六腑;卫行脉外,温分肉,充皮肤,肥腠理,司开合。营和卫,阴阳相随,外内相贯,故此通过桂枝汤的滋阴和阳来达到调理脾胃,以协理全身的阴阳气血。老师常在桂枝汤中加茯苓、白术治疗水(肿)证,其中包括了桂枝甘草汤(和阳)、芍药甘草汤(滋阴)、茯苓桂枝甘草大枣汤等方义。若阳虚有寒者,又于苓术之外加炮附片,其包括真武汤、桂枝附子汤、去桂加术汤、甘草附子汤等。从一方治多病来看,仅桂枝汤加苓、术、附后所治之病不下数十种。下焦阳虚诸证,加生附子、肉桂;脾阳虚诸证,加干姜;脾气虚者,重用生黄芪;心阳虚者,重用桂枝。老师认为,炙甘草汤是桂枝汤的变方。若血虚者,可加当归;兼有热者,加丹皮、芍药和生地;血虚寒滞者,即当归四逆汤;血瘀者,加桃仁、红花等。
总之,桂枝汤,外可治六淫致病的表证,内可治各科杂病的阴阳气血不和。其辨证要点:表证时,必见桂枝汤之主证、主脉;里证时,必无阳明之里热实证,方可应用;对于虚人,病表应建其中,以小建中汤为治。对虚劳、里急、诸不足之“诸”字的理解,我以为是指五脏皆虚,治疗方法只有补益脾气,亦即“有胃气则生”、治病应治人的道理。
一妇人,年六十余,早年生育较多,素日有头痛、心悸、失眠、大便溏薄,冬日易受外感而咳嗽,今突然鼻衄,血出如注,虽经用压迫止血等法,随即由口吐不止。来诊时,患者面色萎黄,四肢厥冷,心烦悸,舌体胖大,苔薄白水滑,脉沉弱。此患者素日心脾两虚,今气虚不能摄血,故衄。以黄芪建中汤原方补益脾气、摄血止衄。三剂后,衄止,以归芪建中汤调理善后。
2. 小柴胡汤
仲师用小柴胡汤为治少阳病的主方,随着药物加减的变化,又有大柴胡汤、柴胡加芒硝汤、柴胡干姜汤、柴胡桂枝汤、柴胡桂枝干姜汤等六方。老师认为,理解小柴胡汤的关键是 97 条、230 条:“血弱气尽,腠理开,邪气因入,与正气相搏,结于胁下,可与小柴胡汤;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气因和。”小柴胡汤是宣上、通下、和中之方,通过此法可以调理气血阴阳。临床上该方治疗范围甚广,主病甚多,可用于治疗少阳病、妇科儿科等病,更可推广以治耳、目、口、鼻、咽喉、心肺肝脾胆胰胃肠等部的疾患。只要见本方主证,辨证不误,引用本方或加以增减,皆可治愈。辨证要点:少阳内寄相火,受邪后易郁而化热,见口苦、咽干、目眩之症;若有阴证转机,不可单用本方。但本方加减之后,又属另立一法。如柴胡桂枝干姜汤。
建国初期,老师在中医研究院工作时,用本方加减治肝病,均极有效。急性黄疸型肝炎,症见纳少、呕恶、胁痛、口渴、小便不利、身黄、腹胀满等,就用小柴胡汤加茵陈 30 g,合五苓散治疗;若无黄疸型肝炎,就用小柴胡汤随症加减皆效。血虚型慢性肝炎,症见口苦、胸满、食少、呕吐、心烦、胁下痞硬、腹部喜按时,用本方合当归芍药散治疗;慢性肝炎血瘀型,症见口苦、心烦、胸腹满痛拒按等,用本方与桂枝茯苓丸合方治疗。两胁疼痛较剧时,加香附、郁金;腹胀满甚者,加厚朴 24 g 左右,其余随症加减。肝硬化腹水时,腹水去后,多用小柴胡汤调理善后,其疗效还是满意。
总之,桂枝汤、小柴胡汤两方均能调和气血阴阳,但有虚实寒热之分。桂枝汤理脾,临床多见虚证、寒证,以温通为主;小柴胡汤是通过疏胆、利三焦之气机,以达和胃之功。胆、三焦、胃皆属六腑,临床多见实证、热证,应以清理和解为主。理脾与和胃是桂枝汤与小柴胡汤所起的不同作用,而最终都能达到调和气血阴阳之目的。
秦伯未论知常达变
北京中医学院,卫生部顾问
一、临床辨证,周密完整
在随秦老学习时,见到他分析病情周密认真,立法处方严谨贴切,治疗效果良好,这使我深深体会到,医学是一门实践与理论密切结合的科学,来不得半点侥幸。一个中医师,只有具备深厚扎实的理论基础才有准确而灵活的辨证思维,进而才能取得理想的临床效果;反之,临床上能取得可重复的、确切的、难度较高的治疗效果,必定有坚实的理论基础。秦老有精湛的、完整的、娴熟的中医理论基础,因此临床上治疗许多危重疑难疾病大多能取得较好的疗效。记得秦老在病房查房时,不是把病人全部看完再一起处方,而是每次诊治一二个病人,诊察后,处好方,再看另外的病人。他说,病人看多了,症状脉舌可能记不准确,辨证处方当然也不够精确。其实,秦老的记忆力十分好,他这种严格要求自己和对病人认真负责的精神也是取得成功的重要因素。兹举一例“全身疼痛”病人的诊治与分析,以展示秦老的思维方法。
某女,身痛数年,劳后加重,心悸气短,头晕乏力,毛发稀疏,精神疲倦,下肢浮肿,肢端麻木,胃纳不佳,饮食衰少,小便反数,日晡微热,口干少饮,月经后延、量少,腹不痛而腰痛,时有齿龈出血。舌尖赤,苔根白腻。
1. 辨主症
全身痛。病所一全身,痛无定处;发作时间一时痛时止;性质一按之不痛,不红不肿;病因一过劳加重,与季节无关。初步考虑,不是外感实证,而是内伤虚证。
2. 辨兼症
(1)心悸气短,毛发稀疏,头晕无力心血不足;
(2)下肢浮肿,肢端麻木,胃纳不佳,饮食衰少,小便频数一脾肾阳虚;
(3)日晡潮热,口干少饮阴分不足;
(4)月经后延、量少,腹不痛而腰痛,齿龈出血,精神疲倦气血两虚;
(5)脉细弱气血不足;
(6)舌尖红赤阴分亏损;舌根苔白腻肾水外泛。
3. 鉴别
(1)伤寒身痛:发热恶寒,一身尽痛,痛而拘急,脉象浮紧;
(2)中暑身痛:发于暑月,自汗身痛,痛而不甚,神倦脉濡;
(3)中湿身痛:身痛而重,甚则不能转侧,脉象缓而涩;
(4)时毒身痛:病起急骤,高热,口渴,沿户传染,脉象洪数;
(5)霍乱身痛:身痛转筋,吐泻剧烈,口渴溺少,脉数;
(6)阴毒身痛:身如被杖,面青咽痛,体表锦斑,脉沉细而疾;
(7)寒湿相搏身痛:天阴加剧,背项拘痛,但头汗出,脉沉涩;
(8)风湿相搏身痛:骨节疼痛,游走不定,遇寒加剧,脉象弦数;
(9)湿热相搏身痛:遍身痛烦,小便黄赤不畅,脉浮滑;
(10)肝郁身痛:自觉寒热,胸胁不舒,气恼加重,月经不调,脉弦小数;
(11)内伤身痛:遇劳加剧,气短神疲(血虚者,劳累后疼痛加剧;阴虚者,多于午后加重),脉无力;
(12)瘀血身痛:痛如刀刺,痛有定处,入夜加重,脉涩。
4. 辨证论治、立法方药
本证为气血双虚,经络涩滞。气虚则脾肾无力,血少则阴分受损。治宜补气血,兼顾脾肾。注意:脾运无力,谨防滋腻碍胃。
处方:黄芪、当归、云苓、白芍、附片、桂枝、杜仲、秦艽、鳖甲、炙草、细生地。
从上述病例分析可以看出,秦老临床时总是娴熟而全面地运用诊法,完整地掌握数据,系统地剖析每一个症状及脉象舌苔,然后在可靠的基础上得出有确凿依据的辨证结论。
二、精于思巧,知常达变
秦老处方大多以稳健著称,理法方药,丝丝入扣,这是秦老运用中医理论认识疾病、处理疾病的普遍规律,是常法。但对于有些疑难病、夹杂症、少见病等,就需要有活泼的思考方法,抓住疾病一二个特征性表现,出奇制胜,异兵突起,方能奏效,这是特殊规律。变,也要按照中医理论,而不是标新立异、别出心裁,违反中医理论去瞎碰。
譬如,有一水肿病人,刘姓,男,33 岁,全身浮肿,已经数月,颈项肿胀若首,阴囊积水如斗,二便闭塞不通,喘息胸闷气短,皮肤干涩无汗,食物水浆不进,用西药利尿剂始有效、终无效,大剂健脾利水温肾中药不应,脉沉弱,舌质胖淡。秦老翻阅以往所用中药处方,泄利之剂用量极大,水肿不退,二便不下,看来常法不能奏(效)功。细审病情,气短喘息,表闭无汗,这个症状十分突出,中医理论有“肺为水之上源”之说,水肿治法有“提壶揭盖”法之施,毅然用麻黄汤加减。服药二剂,肺气一开,利下小便几万毫升,水肿遂退。病情危殆,治法脱颖,非胸有成竹者焉能为此!
对另一例频繁呕吐女病人的治疗,亦可见秦老用思之巧。症见呕吐数月,食已即吐,吐不尽胃,甚则闻食味、药味即吐。检前处方,有健脾养胃之剂,有清胃化浊之剂,药量均较重,测其脉弦滑小数,察其舌,舌中根苔黄薄。秦老处方:黄连 0.3 g,竹茹 1.5 g,佛手 6 g,呕吐即平。叩问所用之药前医均已用过,为何此效而彼不效?秦老答:效在用量之轻。
笔者按:秦老是带我走上临床的第一位老师,他非常谦虚。一次会诊一住院女病人,他让每个学生谈谈如何治疗。我最后一个发言,我认为腹痛有定处,当是瘀血,我提议用人参生化汤,秦老马上赞同,当即处方。他夸我:“辨证精确,用方恰当,妙!”一个未出茅庐的学生受到全国名医的赞誉,极大地鼓励我学好辨证的勇气和信心。秦老谆谆教导至今不忘。
黄文东善于调理脾胃
上海中医学院,当代上海名医
黄老对《内》《难》二经和仲景学说深入探索,而对李东垣、叶天士著作钻研尤勤。在学术思想上,突出人以胃气为本,黄老强调调整脏腑之间升清降浊的功能,以及把握阴阳五行相互制约、相互依存的关系。黄老临床非常重视调理脾胃。其处方用药,不尚矜奇炫异,常挽逆证于轻灵之方,起沉疴于平淡之剂,故为同道和学生所称颂。
黄老认为:“脾胃乃后天之本,为气血生化之源,久病体质虚弱,如治疗不当,积虚成损。在治疗外感、内伤疾病中,必须时时注意照顾脾胃”。具体地说,不能一见热象就轻易用黄芩、黄连、大黄等大剂苦寒克伐,以免损伤脾胃;也不能一见阴血不足,不考虑脾胃接受能力就随便用熟地、阿胶等腻补之品,以免影响脾胃运化功能。又说,久病不愈与脾胃关系最为密切,常见肝病患者脾亦受病,《金匮要略》“肝病传脾”的理论有正确的指导意义。至于“见肝之病,不知实脾,惟治肝也”,这是缺乏整体观念的表现,因此不能达到满意的疗效。此外,黄老指出,脾与他脏的关系在治疗上亦甚密切。如肺病可以用健脾养肺之法,使水谷之精微上输于肺,肺气充沛,足以控制病情的发展(笔者按:张锡纯资生汤治阴虚劳热方,脾胃健壮资生肺金,即此意。方药:生山药、玄参、于术、生鸡内金、炒牛蒡子);肾病可以用健脾利水之法,肾脏的元阳赖谷气以充实,使阳生阴长,水能化气,正气胜而病邪自去;心病可以用补脾生血之法,增强供血来源,使血液充沛,循环通畅,而心神得以安宁。他认为,东垣用药偏于温燥升补,对脾胃失和、胃阴耗损等疾病,还有不足的一面,因而赞同叶氏提出的“脾喜刚燥,胃喜柔润”“脾宜升则健,胃宜降则和”的理论。黄老之重视脾胃,源于东垣,而又不拘泥于东垣,取李、叶两家之长,在临床实践中灵活运用,从而取得较好疗法。
治疗慢性结肠炎,黄老认为,泄泻初起,往往由于饮食不节、过度劳累及感受外邪所致,病在脾胃,未涉他脏,治之尚易。如长期劳倦,情志不舒,久病不愈,或湿邪内蕴,导致脾气亏虚,气机阻滞,脏腑功能失调,邪恋难去,病情缠绵难愈,而发展成为慢性泄泻。黄老认为,本病的主要病理变化是脾虚肝旺,肠有湿热,甚则下伤于肾,以致肾关不固。治疗当以温中健脾、清肠化湿为主,并根据不同病情,配以抑肝、温肾、固涩等法。黄老经验,若患者既见脾阳不足,又夹肠中湿热,善以寒温并用、虚实兼顾,炮姜温运脾阳,助阳而不恋邪,秦皮、香连丸清热化湿,祛邪而不伤阳。患者腹泻次数较多,但见苔腻、腹胀等有积滞之象,万不能妄投固涩,选用六曲、腹皮等消导之品为宜。方中党参、白术配炒防风以补脾升清止泻,综观全方,处处围绕调理脾胃为中心环节,终于取得满意疗效。
治疗溶血性贫血,本类患者贫血已久,病情较重,气血虚而难复,不仅脾胃运化功能不健,不能生化气血,而且肾阳不振,阳不能生阴,以致阴血不能生长,病久体弱。治疗仍须抓住脾胃这一关键,方用黄芪、党参、白术、茯苓、甘草益气健脾,以资生化气血之源;当归、白芍、地黄、川芎补养阴血,因月经错后,兼有活血通络之功;加入仙灵脾、巴戟天等以补肾阳、益精气,助阳以生阴。根据黄老经验,附子、肉桂等温燥之品,对阳虚而阴血亏耗者不宜用,故选用仙灵脾、巴戟天等温柔助阳而不伤阴,终使脾肾功能渐复,营气渐充,而贫血得以好转。
擅长活血化瘀。黄老对王清任所著《医林改错》颇为赞赏,擅长用活血化瘀法治疗疾病。对瘀血的辨证,非常重视望诊。若病人舌质淡青,目眶微晦,面部隐隐灰滞,虽然这些现象仅属隐约可见,黄老防微杜渐地作瘀血论治,再结合病程久暂、痛处之移着,而审察瘀血之所在,加以随证施治。他认为,出血病人,不仅需要用止血药,而且还要选用活血化瘀药,有时甚至活血化瘀药比止血药更占重要地位。这是因为,离经之瘀血不去,新血不能归经,则出血亦不能及时止住;同时单纯用止血药,即使能起到止血作用,但瘀血停滞于脉络,必然会引起种种遗患。而在活血化瘀药的选用方面,他亦作细致斟酌。例如,治疗上消化道出血患者胸脘疼痛,大便色墨,舌质淡青,或妇女月经过多,夹有血块,少腹疼痛,均为出血而夹瘀之证,选用生蒲黄、失笑散、参三七、云南白药等,化瘀而不动血,止血而不凝瘀。活血化瘀药常与理气、行气药配合使用。阴血赖阳气以推动,气虚不运,或阳虚阴寒凝滞,则活血化瘀药又与补气温阳药同用。黄老治疗血证,常用大黄,认为其性苦寒,功能导滞泻火、凉血行瘀。治妇女倒经,用玉烛散(即四物汤、调胃承气汤二方组成)去芒硝加牛膝,其中制大黄泻热化瘀、引血下行。
程门雪论治学与用药
上海中医学院,当代上海名医
一、治学三变化
程氏治学,可分三次变化:
始则杂而不专,仅是一般的从师与学校二个卒业,奠定了做医生的基础,而一无特长的时期。继则由教学而专于《金匮要略》,是为由杂而专的一变。
三十六岁以后,则博涉群书,大约除《千金》《外台》《本草纲目》等巨帙鸿篇作为备查外,其他名著及清代各名家无不泛览,每读则多加笺批,这是由专而博的一变。
四十二岁以后,则如上文所引,“书不求多,数种经典已足”,而且“缩为五六言歌诀,以便诵读”,认为这样做是他自己“晚学之始基,亦即补读之一法”。这第三变是由博而返约,由粗而入精,到了炉火纯青、无远勿届、无往匪适的程度。古人说:“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这个“道”字是讲的为政达到“至治”,也可以借喻为治学的最高境地了。
二、用药三阶段
第一阶段:以大刀阔斧见称,即他二十八岁以前,任广益中医院医务主任时期。这个医院是慈善性质,用所捐基金施诊施药为贫苦人民服务。当时伤员多是皮毛致密而肠胃薄弱的劳动人民,即医书上所谓“藜藿之体”,特点是挨到病重了才来治。治疗这种病例的要求:因其栉风沐雨而表实,故表散宜重;因其营养不足而里虚,故攻下宜轻;但病多久延,势已转重,邪实正虚,故须求速效。程氏此时,正如初生之犊,以其坚决敏捷、剽悍迅猛的药方,挽救了许多危候(疾)。惜此期医案已散佚无存,仅流传两例:一是阳明狂热,用石膏四两,日再服(日服量至 240 g);二是阴寒症,在较短病程中,附子总用量至 500 g 以上,均能迅速转危为安。这一阶段不过四五年。
第二阶段:是以轻清灵巧为主,乃自设诊所时期。病家都是中上层分子,是所谓“膏粱之体”,不经风雨、脑满肠肥的表虚里实之体质,用药必须有大幅度的转变,才不致偾事。程氏以经方的精练为主,配合时方的轻灵,既存有其师丁甘仁氏的平淡法,又正在猛学叶天士,入其堂奥而啜其英华。凡药对法、大小反佐法、相辅相成、相反相须、轻以去实法、重药轻用法、轻药引经法、《伤寒论》方用于温热、《温热》方用于伤寒、温病顺传逆传以及“四柱”(卫气营血)等学说,均于此时通过实践而加深理解,逐步发扬,即成为上海当时有名的治疗温病伤寒名家。
但他主要的成就是,对“轻以去实法”有独到之见。大约在他三十至四十岁这段时间,其用药轻灵,例如麻黄只用 0.6-0.9 g,还须水炙或蜜炙;桂枝 0.3 g 煎水炒白芍,桂枝煎水后不入药;陈皮、干姜用蜜炙,半夏用竹沥制;豆蔻、缩砂用壳,川朴、佛手用花;苍术用米泔水浸,熟地须炒松或用砂仁、木香、蛤粉捣拌;又常用香稻叶、野蔷薇、枇杷叶、蚕豆花、金银花、地骨皮、生地、青蒿、藿香、白荷花、荷叶等蒸露。这些炮制方法或进一步用法,目的在于制约药物辛散、苦泄、温燥、滋腻的偏性,或者取其轻清芳香。还有杏苓朴、杏蔻桔橘、杏蔻薏、枳桔苓等同用,虽都是《温热论》和丁氏常法,但程氏尤能运用自如,遵从“三焦为决渎之官”“上焦如羽,中焦如沤,下焦如渎”的《内经》旨意,相应地采用开上、宣中、导下三法,可谓善用古人者。
在他四十岁以后,用药渐重,这又是由于服务的对象有了变化,劳动人民求治者逐渐增多之故。
第三阶段:是复方多法的创造。程氏晚年,经常到工厂、农村、部队医院去,体验到劳动人民长期积劳致虚、反复感邪,以及湿热瘀滞的兼夹,导致病情错综复杂,自有其特异之处,应在治疗上有所变化,所以相应制订了“复方多法”的治疗,糅合经方、时方,冶为一炉,温散、疏化、倡导、渗利、扶正达邪、祛邪安正、祛瘀、清热,凡诸治法掇合于一方而兼顾之。由于他有仲景、叶天士选药的特长,能如天孙织锦无缝可寻,驱使诸药,如水乳之融合无间,读者醰醰有味,叹其配合之妙而无五角六张之嫌,故能表里、上下、虚实、寒热、标本一方兼顾,而取得较快的疗效,并使病员体力得以较早恢复。程氏知机识兆,警惕性高,反应敏捷,能根据病变先兆先事堵防,而临变又能果断处理,不稍迟疑,非学识经验俱臻上乘是不能到如此境地的。他常说:“医者不但要知常,贵在知变;变化之来,又须临事不慌、指挥若定,才能应变和定变”。所以,他鼓励人多读书,今日读此虽觉无用武之地,他日遇见此症,则灵感自来。“若不熟烂于胸中,安能应变于俄顷”,这真是至理名言,令人信服。
三、论苦辛开泄配合法
程氏常用的辛苦开泄配合法,如川连配半夏,山栀配橘红,川连配生姜或干姜,川连配苏叶,黄芩配半夏,生姜配山栀等,以治湿热交蒸,其中有五种意义。
1. 是“寒因寒用,热因热用”的“从治”,即“反佐”法。因为苦从燥化,燥与热同气相从,所以苦寒能清化湿中之热。
2. 不致因单用燥药燥湿而助热、单用凉药清热而助湿。
3. 辛能“开湿于热上”,苦能“渗热于湿下”,湿能开,热能泄,则不致湿热混淆,如油入面而胶固难化。
4. 三焦的湿热系交蒸而混合,与脾湿兼胃热之湿热分开者不同,故不用苍术燥太阴脾湿,也不用石膏、知母清阳明胃热(湿热分治),而宜用湿热同治的“苦辛分化”法。
5. 也是一种“相反相成”药对法。湿热交蒸上见于舌苔,则为黄腻或灰兼黑(不是白腻苔上罩黄色,也非白腻厚苔,或白滑苔,或白如积粉苔);湿热蕴结于胸中,气机不宣,肺气失于清轻,则有胸闷不舒、胸痛等症状;胃中浊气弥漫,失其降和宣化之能,则干呕或泛恶;湿热相结,其湿多者为口腻苦或甜,热多者为渴喜热饮,饮水不多或水入泛吐等症。
四、论甘麦大枣汤和百合地黄汤二经方
程氏对此二张《金匮要略》方的配合和使用,有深切的体会,曾著文论述之,今节引如下:
甘麦大枣汤不独治妇人,亦主男子;若做妇人专方,则失之狭隘矣。叶天士生平最赏识此方,在甘缓、和阳、熄风诸法中用之最多,散见于肝风、虚劳、失血诸门,头眩、心悸、胸闷等证治中。所谓脏躁者,脏,心脏也,心静则神藏;若为七情所伤,则脏躁而不静,故精神躁扰不宁,致成所谓“如有神灵”之象。甘麦大枣汤诚为养心气、润脏躁、缓肝急、宁烦扰之佳方。此指《难经》“损其肝者缓其中”,《内经》“肝苦急,急食甘以缓之”之意,故对情志伤肝而肝阳、肝气亢旺者,可用此方缓肝和阳。
百合地黄汤与甘麦大枣汤合用,以治情志偏胜之病,更有殊功。《内经》所云“肝藏魂,心藏神,肺藏魄”。凡表现为神志不安,魂魄不宁之状者,皆可用之。
赵心波论治儿
中医研究院,西苑医院
一、虚心好学,博采众长
赵老十分赞同明代吴元溟《儿科方要》中所说的“儿以芽称”,小儿正如春草初生之芽,极其脆嫩。“邪气未除正气伤,可怜嫩草不耐霜”,故治疗调护要精心,处方用药关键抓一个“准”字。他强调,用药宜精简、轻锐,恰到好处。对景岳所谓“小儿之病,非外感风寒,则内伤饮食,以至惊风、吐泻及寒热疳痫之类,不过数种;且其脏气清灵,随拨随应,但能确得其本而撮取之,则一药可愈”,赵老极为赞许,并宗其法,临床时注重审证求因、辨证施治。他常言:“儿科症难在辨因,只要病因明确,治易也。”他吸收金元四大家之长,通过长期实践体会到,儿科火热致病居多,原因有二:一是外感温毒机会多;二是容易内伤饮食,导致积滞生热。在治法上,他推崇丹溪的滋阴降火和李东垣的升阳散火。对于温毒,他师叶天士和吴鞠通两家之说,按卫气营血和三焦辨证论治。但他师古不泥古,取长而避短。他不赞同卫气营血或上中下三焦僵化式的传变规律,认为儿科温病重在温毒,往往是表里俱热、上下同病,神昏或惊厥或出血,皆因热盛所致。他认为,“余伯陶云:阳明之火蒸腾入脑,神即昏矣,是则神经之昏,乃是神经受热,仍由阳明而来。盖人迎胃脉由胃过颈后入脑,悍气即循此脉上冲。这是经验之谈。”赵老治疗小儿温病,重清气分之热(阳明气分),首选白虎汤合清瘟败毒饮,即使症见神昏、抽搐,也不离清气法;治疗必须以清热为主,平肝熄风仅仅是辅助治疗;同时加紫雪散。
赵老重视古人的医学理论和经验,也十分重视学习现代医学家的特长。名医蒲辅周治疗腺病毒肺炎有良效,他登门求教,并总结为四大治则——宣透法、表里双解法、清热救阴法、生津固脱法,依法配方创立了以银翘散合麻杏石甘汤化裁的“肺炎一号方”(麻黄、杏仁、生石膏、生甘草、银花、连翘、荆芥穗、知母、黄芩、板蓝根、鱼腥草),是治疗小儿肺炎较有效的方剂。又,名医王文鼎善治水肿,赵老亲自请王老为肾病综合征患儿诊治,并学到了一个方子“苡米小豆粥”(生苡米 120 g、赤小豆、黄米各 180 g、神曲 120 g、猪肝一具,用竹刀切碎,煮粥食用),对脾虚水肿有一定效果。
赵老注意学习民间单方、验方。他有一个笔记本,专门记录各地杂志上发表的行之有效的单、验方,并在临床上试用。例如,“治痫饼”(煅青礞石、法半夏、天南星、海浮石、沉香、生熟地、炒建曲)一方,他在 1966 年就开始应用,对某些痰火夹滞癫痫有效。又如,治疗便秘的验方,他就收集十多个,其中用生白术 100 g、生地 30 g 治疗脾虚血热所致的便秘,以及用当归 30 g、肉苁蓉 60 g 治疗血虚所致的便秘,临床效果甚理想。
二、注重实践,鄙弃空谈
赵老行医五十八年,一直在门诊或病房工作,仅门诊病例就有一万多份,涉及近百种疾病,长期的临床实践为他在医学上的创新和提高奠定了基础。他身体力行,谆谆教导我们“不要放过一切临证机会”“临床实践是基础,只有多看病人、反复实践才能积累经验”,这些肺腑之言至今仍是我们的座右铭。
赵老注重实践的另一个理由是,中医书籍浩如烟海,不少众说纷纭或以讹传讹的情况,不通过自己的临床实践来检验就难辨明是非。例如,痿证,绝大多数医书均宗《内经》“治痿独取阳明”的立论,而赵老从治疗数以百计的小儿麻痹的实践中,认识到痿证的成因是机体气血不足,风邪乘虚而入,客于经络,阻塞气血畅达,导致肌肤不仁、筋骨失养、四肢痿废不用;气血虚是本,风邪入是标。所以,他治痿证,先祛风通络,舒筋活血,通利关节,选用自己配的痿痹通络丹(宣木瓜、川牛膝、嫩桑枝、南红花、伸筋草、桃仁、生侧柏叶、蜈蚣、全蝎、地龙、羌活、独活、天麻、当归、川芎、青风藤、海风藤、麻黄、杜仲炭、丹皮、生地、广木香、麝香),以后用黄芪当归补血汤补养气血善后。又如紫雪丹,历代医家都认为,只能用于热入营血、内陷心包证之神昏谵语、抽搐痉厥,邪在卫分不能用该方,否则会导致引邪入里。赵老从大量的临床实践中认识到:“紫雪丹泻火解毒,芳香逐秽,配合解表宣肺法能够退热,防热毒内陷,并无引邪入里之弊”。目前我院已将紫雪丹之类,包括涤雪散、珠黄散、小儿牛黄散等作为治小儿高烧的良药。赵老的经验方“天金散”(天竺黄、广橘红、金银花、麻黄、桃仁、杏仁、栀子、黄连、浙贝母、全蝎、羌活、独活、大黄、赭石、朱砂、羚羊角、牛黄、麝香、珍珠、琥珀、冰片)治疗小儿高烧不退也颇有疗效。
赵老将急性肾炎分为两期——初期、恢复期,五个证——风湿、风温、湿毒、肝亢和血热,并按上述分期、分证进行辨证立法及处方用药。初期:表邪未罢者,以辛散透达为主,使邪热得从表解,用麻黄汤加大小蓟、木通、生地、白茅根、败酱草等;夹湿者,用越婢汤和苏叶茯苓汤加减(麻黄、生石膏、生甘草、生姜、大枣、苏叶、茯苓、大腹皮);偏风热而水肿明显者,方选麻杏石甘汤合五皮饮(麻黄、杏仁、生石膏、生甘草、陈皮、桑白皮、大腹皮、姜皮、茯苓皮);因疮疡后犯病者,此必湿毒为患,方选黄连解毒汤和四苓散加减(黄连、黄芩、黄柏、猪苓、白术、泽泻、蒲公英、滑石、木通、生甘草、海金沙)。(笔者按:我常用麻黄连翘赤小豆汤,收效甚捷。)因发斑后犯病者,此必血热过盛,方选小蓟饮子和消斑青黛饮加减(大蓟、小蓟、青黛、丹皮、蒲黄炭、茜草、连翘、生地、赤茯苓、桃仁、白茅根、阿胶);若水肿兼见眩晕(高血压)者,此乃肝经湿热也,方选龙胆泻肝汤加减(龙胆草、通草、泽泻、柴胡、车前子、生地、当归、生甘草、栀子、黄芩)。肾炎恢复期:血尿、浮肿消失,血压下降,可选用理脾滋阴法善后。理脾选用参苓白术散,滋阴选用知柏地黄丸。赵老的这些处理原则,既根据肾炎病的发生、发展变化,又遵循中医的辨证论治规律,对于临床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赵老认为,治小儿肺炎,“热毒”和气阴是正邪交争的两个方面,所以要紧紧把握“热毒”的变化和气阴存亡进行辨证论治。在热盛而气阴不衰的情况下,治疗重用清热解毒法;在热盛而气阴已受损的情况下,治疗时应清热解毒、益气养阴并用;在热盛而气阴将竭的情况下,首先补气,回阳救逆,病情稳定后还必须清热解毒,有一分热邪就须清解一分,使之不留后患;如果热退正虚,则主要以扶正养阴为主。这些是肺炎辨证论治的基本原则。他将肺炎分为“三期”(初期、极期、后期)和“八证”(风寒闭肺、风湿闭肺、痰热壅肺、肺胃热盛、气营两燔、热耗气阴、余热未尽、肺燥津伤)进行治疗,以肺炎一号方、清肺注射液(黄芩、栀子、生大黄)、生脉散注射液(人参、麦冬、五味子)为主方,八年共治疗 1048 例小儿肺炎,仅死亡 3 例,总有效率达到 99.7%。事实说明了赵老的学术思想和经验有普遍应用价值。
赵老通过长期的临床实践,认识到:“癫痫的产生是气上逆。气上逆的原因很多,主要是机体气血不和,血不和则肝失养,容易内动生风;气不和则上逆化火,炼液成痰,容易形成痰火相搏,迷闭孔窍。”“其中,反复发作,久治不愈者,往往由气血不和转化为气血双亏。”基于这样的认识,赵老将癫痫分为肝风偏盛、痰火偏盛、正气偏虚三证,分别用治痫二号方(生石决明、天麻、蜈蚣、龙胆草、磁石、郁金、红花、石菖蒲、全蝎、神曲、朱砂)、治痫一号方(礞石、生石决明、天麻、天竺黄、胆南星、钩藤、全蝎、僵蚕、代赭石、红花、桃仁、法半夏)、九转黄精丹等治疗。
韦文贵眼科治学经验——精医术,师古不泥古
中医研究院
先生尊重古人的实践经验,但不执一不变。如,他读《秘传眼科龙木论》后认为,该书将眼病分外障病和内障病两大类,统七十二症,这种分法条清目晰,使后人有纲领可循。但该书“小儿青盲外障”障部的设置似乎不妥,当属内障范围为恰。这是由于历史条件所限,古人在分类和疾病命名方面不可能十分精确。又如,对石斛夜光丸的应用,他通过长期观察认识到,这虽是眼科价格较高的中成药,许多文献中都予以很高的评价,但由于不少医患对此药盲目迷信,用之不当,也出现不少流弊。
(笔者案:1960 年夏,在家中听太岳讲完课,快要吃晚饭时,出于好奇心,我将太岳桌上一粒石斛夜光丸服下,晚上上完自习,抬头一看路灯,都只亮半边,半边是黑的,到第二天视力才恢复正常。)
他认为,“药不在贵,用准则灵。”石斛夜光丸,用于肝肾不足之早期白内障,肝肾阴虚之早期青光眼,瞳神散大、视一为二,及各种肝肾阴虚之眼底疾患时,不宜连续久服,高年脾肾阳虚及有冠心病者尤其要慎用。因为此丸药中羚羊角、犀角均为寒凉之品,二药合用有清心凉血、熄风定惊之功,但久服伤阳,可导致血瘀气滞,造成冠心病复发;若脾肾阳虚者,久服每致阳痿。他对用黄芪治疗十岁以下患儿特别谨慎,认为黄芪以根入药,味甘性温,可益气升阳,固表止汗,蜜炙长于补气,生用功善止汗利水、托里生肌,而“小儿脏腑娇嫩,气血未充,一生盛衰之基全在此时,故饮食宜调,药饵尤当慎也”,小儿发病容易,传变迅速,所以升阳散发补益的黄芪当慎用,特别是外有表邪、内有积滞或阳盛阴虚的情况下,更当如此。夏枯草,《本草纲目》有治“寒热瘰疬,鼠瘘头疮,破癥散瘿,结气消肿湿痹,轻身”及“明目补肝”的记载。先生结合现代眼科器械检查,经临床观察认识到,本药有清肝明目,降低眼压的作用,常用于青光眼目珠痛、头痛,入睡尤甚者;属肝阳上亢而有目痛者,常配菊花、白蒺藜、香附、蔓荆子同用,止痛立效。
先生对风热外邪所致眼科实证,如风火热毒盛者,常用釜底抽薪之法,因“风为百病之长”“火为毒热之源”,风火相煽之势已成,用清热祛风之法有如扬汤止沸,车薪既燃,非杯水所能熄,只有釜底抽薪才能使火灭、风熄。在应用泻药,如大黄等品时,开始剂量较大,常用 15-30 g,有时重至 30 g;但峻泻之剂不能久用,以免损伤正气,一至三日后剂量减轻。相反,应用补剂之品,如党参、黄芪、熟地等,剂量由轻到重,这样可使正气渐复,以免虚不受补,徒补无益。(笔者按:经云,少火生气,壮火食气。)列举脉案 2 例。
视神经萎缩,先生提出:“眼和脏腑气血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目为肝窍,肝主藏血,目受血而能视;瞳子属肾,肝肾同源,神光的充沛依赖于肝血供养和肾精上承。视神经萎缩似属中医的青盲证及视瞻昏渺范畴,从内而蔽外不见(全身情况无明显异常)。故治疗应从滋肝益肾着手。”
房水(神水)外溢(外伤),先生辨证为物伤真睛,脉络受损,睛珠损伤,神水外溢,脉沉细,舌淡胖而有齿痕,证属清阳之气下陷(眼压极低),治以益气升阳,使眼压上升,方用补中益气汤,重用黄芪 20 g,服药十四剂,眼压上升,为手术提供了有利条件。
章次公冶寒温于一炉
卫生部中医顾问
章先生的学识是十分渊博的,对仲景之学和明清崛起的温病学说都有很深的研究。他对中医学一个突出的贡献是融寒温二家于一炉,在温热的辨证和治疗方面展现了独特的风貌。纵观祖国医学的演变,他深有感触地说:“宗仲景者每歧视清代温热家言,而温热家亦诋毁经方,互相水火,历三百年而未已,其实均门户之见而已。”他生平很推崇王旭高之学,认为:“王旭高师法天士,于仲景书亦深达有得,故所著俱切实用”。章先生治学,无门户之见,无派别之争,采众所长,避其所短。他认为,温病学说是《伤寒论》的延伸与发展,不应当划分鸿沟。他虽然批评清代苏医治热病有轻描淡写之处,但认为其用药轻灵亦颇可取,而注意保存阴液、增强抗病能力的方法是十分正确的。他治疗热病十分注意保护心力,这与吸取苏医之长有关。
温热病的治疗以保存阴液为要点,因为阴液是抵御温邪之根本。病邪之进退,取决于阴液的消长,而温阳强心则似乎是伤寒家事。其实,热病在发展过程中,由于患者禀赋的差异、受邪的强弱,病变岂止伤阴一端。例如,温邪虽易伤人阴液,但发热汗泄,阳气焉有不伤残之理;至于病变至危险阶段,正气不支,总由阴竭而伤阳,由阳亡而脱变;再有治疗失当而药误者,见热而浪投寒凉,病邪未却而心阳将脱,更是岌岌可虞。章先生通过大量的临床实践,深刻地认识到热病保护气阳的重要性,特别是热病若病程较长,或病入极期,正邪交争以至决定阶段,若正气尚可支持,医者则有从容之机,与病邪相周旋,若心力不健,极易昏痉厥脱致变。斯时热之高低已不足以判断疾病的转归,而心力之健否则是病情能否逆转的关键。若神气萧索,迷蒙呓语,脉来糊数,或脉微欲绝,或脉沉细而不鼓指,或两脉有歇止,必须着力扶正强心,保护阳气以固阴液。若辗转徘徊,势必两败俱伤;若投清温开泄,则祸不旋踵矣。
热病进温补,章先生还得力于张景岳、喻嘉言两家。他对张景岳治京师一少年,舌焦神愦,以大剂温补得生的病案,有很高的评价;对喻嘉言治虚人外感,于解表药中加参之法,亦有深刻的领悟。凡此,均变法,非常法也;但不知其变,亦不足以应付病情之万变。温补法的应用难免遭人非议,而先生但求无愧于心,表现出很大的胆识与魄力。《冯氏锦囊》所载全真一气汤(人参、熟地、麦冬、五味子、白术、附子、牛膝),先生最为常用,以其温阳而无升浮之弊、育阴而有化气之功。例如,他对湿温(肠伤寒)只要有心衰之端倪,多用此方化裁,高热亦在所不忌;若兼见谵语迷蒙,则加胆星、川贝、远志、菖蒲之类,甚则加用紫雪丹之凉开,一面育阴扶正,一面慧神祛邪,采取了振奋机能以消除病原的手法,这一宝贵经验,值得我们加以继承。
湿温(肠伤寒),其病灶在肠,日晡热高,属阳明病,亦即中焦病,初中期多呈现气分证,两周以后当警惕邪入营血,导致肠出血。对于肠出血的治疗,先生从《伤寒论》葛根芩连汤悟出“苦以坚之”之法,并谓“此类方药多能收敛肠黏膜”,如川连、黄柏、荠菜花、白槿花、苦参、银花炭、生地榆、乌梅、白芍等,这类药既有直接针对病原的意图,又能防止和治疗肠出血;当然,出血过多,气随血脱,又当温摄,不在此例。
先生对药物的研究很有独到之处。如望江南治热病便秘,每用 30 g,十分安全。紫花地丁长于清热解毒,又擅解疔毒,先生移用治温热病,殆为排泄毒素。又如,蚤休,除清热解毒、抗风湿以外,还可熄风定惊。先生认为,蚤休所以能定惊厥,无非通便而已,一语道破真谛。先生常用葛根,生用既长于解热,又能生津养胃,呕家不忌,殆取其镇静、解痉之功。桔梗法于《金匮要略》排脓散,用于治痢,白头翁苦寒以坚之,参以金元,用归芍和之;白槿花一味,陆定圃盛赞其痢之功,单味应用治痢,民间广为流传。如此斟古酌今,精心锤炼,宜乎“其力更宏”。
杨志一临证心得
江西中医药研究所
由于先生资质聪慧,虚心好学,成为经方大家曹颖甫的得意门生之一。1923 年秋,先生染病,吐泻肢冷,势濒于危,同学章次公邀曹来诊,投以大剂四逆汤,二剂而安。20 世纪 30 年代初,其子扶华患湿温病,发热不退,经治十来日未解,先生初出茅庐,苦于经验不足,踌躇莫决,乃商诊于上海儿科名医徐小圃。徐氏诊为阳虚湿温,经治而愈。徐氏治阳虚湿温的大法是,用附片、桂枝、葛根扶正达邪、助阳温解,半夏、厚朴、藿梗、陈皮等燥湿化浊,磁石、黑锡丹潜浮阳,党参、茯苓、仙灵脾、巴戟天培补脾肾。先生得到徐氏的启发,20 世纪 40 年代在家乡行医,用徐氏温解法治疗湿温,屡起重症,名噪一时。如有一王姓病人,发热十余日不解,身热汗多,蜷卧不安,间作妄语,神色萎靡,听觉迟钝,不饮不食,肠鸣便泻,起则头眩,肢体震颤而至晕倒,脉象濡弱而数,舌苔厚腻黄润。从阳虚湿温论治,法当温肾潜阳、解肌撤热,药用明附片 15 g、朱茯神 12 g、川桂枝 5 g、活磁石 30 g、远志肉 3 g、炒白芍 10 g、黑锡丹 10 g、法半夏 10 g、藿梗 6 g、制厚朴 3 g、正广皮 6 g,两剂身热即退,其他症状也随之好转,再守法调治而愈。
除湿温外,先生还向徐氏请教麻疹、白喉等的辨证施治方法。徐氏回信曰:“素仰阁下学识宏博,经验丰富,而问道于盲,何其谦逊乃尔,诚近世吾道中不可多得者……”。
如肠伤寒,西医视下法为禁忌,但先生认为,肠伤寒到中晚期,除太阴湿化的湿温阴证外,还有阳明燥化的湿温阳证,症见发热不退,腹胀便秘,舌苔黄腻,脉象滑数等,当用大黄、黄连、厚朴、枳壳等药,往往下后热减,缩短了病程,提高了疗效。他的胆识和医术给共事者留下深刻印象。
刘炳凡论内科急症经验
湖南中医药研究所
急性病与慢性病是相对而言的,在一定条件下可以互相转化。如《伤寒论·辨太阳病脉证并治》篇记载“伤寒二三日,心中悸而烦者,小建中汤主之。”此即急性病中呈现的慢性过程。又云:“喘家作,桂枝加厚朴杏子汤主之。”此慢性病中表现的急性发作。《伤寒论》积累了诊治急病的丰富经验,后世又不断加以发展,如麻杏石甘汤用于肺炎,白虎汤用于乙型脑炎(暑湿之偏于热者),大柴胡汤用于急性胰腺炎,大承气汤用于急腹症,茵陈蒿汤治急性肝炎(黄疸),白头翁汤治急性痢疾,乌梅丸治肠蛔虫和胆道蛔虫,四逆汤用于抢救休克等。《金匮要略》方中,也有类似的记载,如葶苈大枣泻肺汤治肺水肿,越婢加术汤治急性肾炎,还魂汤治肺水肿,备急丸治急性肠梗阻等。笔者和刘老在汨罗农村蹲点,送药上门,白天同行,夜晚同屋,无话不谈,无医不论,也曾用猪膏发煎治蚕豆黄,用葛根芩连汤治中毒性痢疾,用参赭镇气汤治大叶性肺炎咯血,用千金苇茎汤治肺炎等,治好后,他把这些都归于我学习《伤寒论》《金匮要略》学得好,是宋老的好学生。他对后学者殷勤培养,我为有这样的老师而自豪。
除《伤寒论》《瘟疫论》《温病条辨》《温热经纬》等外感热性病名著外,它如天花、麻疹、痢疾、霍乱、疟疾、白喉等急性和烈性传染病,治案繁多,各有专书,可以作为借鉴者不在少数。兹将治疗厥证等内科急症治验列举于下,以供参考。
一、厥证
厥是症候,不是病名。厥有二义,一指昏厥,病气逆上,阴阳失调;一指手足厥冷,阴阳不相顺接。昏厥常兼见手足逆冷,手足逆冷却不一定兼有昏厥。致厥的原因很多,如外感六淫、内伤七情以及气血痰食虫等均能致厥。病因虽殊,常以昏厥而兼见四肢逆冷为临床特点。扁鹊治疗虢太子尸厥(假死如尸),“砺针砥石,以取外三阳五会”。《肘后方》亦云:“尸厥刺百会,乃发泄郁闭、宣透阳气之法,再用五分之熨(褶布厚五分)浸入八减(碱)之齐(剂)(即八味咸性药物煮成汤剂,后人以单味咸盐炒热),以更(互)熨两胁下,而太子起坐;更适阴阳,但服汤二旬而复故”。此即《内经》“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微针治其外,汤液治其内”之旨。笔者曾治一女孩,年十二,因黑夜外出受惊,卒哑不能言,静卧三日夜不醒。患者面白神呆,手冷握拳,脉息微弱,呼之不应,口噤不开。从病情分析此属“惊厥”,急用艾柱隔姜灸鬼哭穴(在两手大拇指去爪甲如韭菜叶许,两指并拢用绒线缚之,当两指甲缝中是穴)。灸两壮,患者皱眉缩手;灸至三壮,张目呼痛;至四壮,汗出起坐,口已开,神色和,给沈氏六神汤(二陈汤加胆星、鲜菖蒲叶、旋覆花)善后。此属无热惊厥。但在临床上最常见的是高热惊厥。例如夏秋之交流行性乙型脑炎,此属中医的暑温范畴。若热重于湿,宜辛凉重剂,如白虎汤之属以清热解毒、熄风定惊治之;如湿重于热,必须轻宣温化,如三仁汤、甘露消毒丹之类。在治疗过程中,要注意“不关门”(畅通汗腺)三个字,退热采用卧地泥疗,此湖南益阳李星鹄老中医经验,是值得效法的。
“如血之与气并走于上,则为大厥,厥则暴死;气复返生,不复返则死”(《素问·调经论篇》)。此证多见于卒中。金元医家指出,“火升、气逆、痰壅是本病的病因病机”;明清医家指出,“肝风内动”是本病的实质所在。清代莫枚士云:“颠,仆也,凡物上重下轻则仆,故人病气聚于头顶,则患颠仆。”惟是火之升、气之逆、痰之壅,皆其肝风煽动,有以载之上浮,是肝风为病之本,而火、气、痰为病之标。火、气、痰所表现之厥证,必须开泄、导下、引吐以治其标;肝风内动,又必须清镇摄纳、和阳熄风以治其本。可见,中医治急症是从整体观念出发的。非但如此,在急症发作之前,尤重在防患于未然。本病可因食痰(厥)诱发,而造成颠仆之疾,如《名医类案·中风门》王节斋治例。高血压常为本病的直接因素,如唐高宗病眩,头重岑岑,侍医奉鸣鹤为刺百会穴,出血适量而风眩缓解,避免了当时的颠仆(见《名医类案·首风门》)。
二、闭证、脱证
闭证,卒然口噤,两手握拳,痰壅气塞。治闭证宜开。寒闭(与阴证同见)宜温开,用苏合香丸;热闭(与阳证同见)宜凉开,用牛黄丸、至宝丹之属;闭证口噤,药不能入,搐鼻揩齿、探吐,皆开法也。与此相反,口张目合,手撒遗尿,身僵神昏,此为脱证。治脱宜固。但闭证中亦有目合遗尿,脱证中亦有痰鸣不语者,前者必面赤而口噤,后者必口张而手撒。前者针涌泉,后者灸关元,采用“双相疗法”以解决虚实错综矛盾。
在山乡僻壤,临床常见的闭证不知凡几。如因受风寒雾露之邪,声门、声带、悬雍垂突发水肿,喉头痰壅,如水鸡声,呼吸困难,呈窒息状痉厥者,速给还魂汤(麻黄、杏仁、炙甘草),加射干辛开苦降,用整体疗法改善局部。又如缠喉急痹、颈项增粗或惊风痰厥而牙关紧闭,急用雄黄解毒丸(雄黄 30 g、郁金 6 g、巴豆 14 粒去皮心膜,研细末,醋丸如绿豆大),小儿二至三丸,开水调,灌服,大吐黏涎,大便亦排出涎水,随之病情缓解。笔者曾治一喉蛾(双侧扁桃体肿大),突然压迫悬雍垂,呈窒息危状,患者血小板减少,不能手术,邀诊,主用茅膏菜根,外敷两患侧颈部,发泡如核桃大,肿大的扁桃体消减而能进食。又治一小儿,在白喉流行之际,声如犬吠,服药从鼻孔溢出,环唇发绀,痰鸣气急,呈窒息状,以桔梗白散即桔梗三分,川贝三分,巴豆一分,研细和匀,如绿豆大两丸(三岁小儿量),化水饲入,约三分钟左右,患儿呱地一声吐出黏痰稀涎甚多,闭厥症状即见缓解。
综上所述,宜以宣肺发汗法治声门水肿,以上下分消法治喉痹、痰厥和白喉窒息,以吊炎发泡法消除扁桃体肿大。但药宜常备,才能挽救危症于一发千钧之际。
对于脱证,前人治验尤多。在辨证上,喻嘉言云:“上脱者,妄见妄闻有如神灵;下脱者,不见不闻有如聋聩。上脱者,身轻快而汗多淋漓;下脱者,身重着而肉多青紫。扬扬得意一笑而逝者,此上脱也;寝而遭压(梦压),身如被杖者,此下脱也。”上脱属阳,下脱属阴。人身阴阳是互根的,《内经》载:“阴阳离决,精气乃绝”,此脱证致死之由也。然而在治脱方面,一般分为阴脱、阳脱。如真阴竭于下,致阴虚阳亢,气上痰涌,上蒙神志,忽然昏厥,目合口张,二便自遗,气息奄奄,是为下竭上厥之脱证,治法必须以摄纳真阴、固护元气为当务之急,宜三甲复脉汤,养液敛阴而介类潜阳;若肢厥冷,脉微,自汗头汗,如油如珠者,则阴亡阳亦随亡,非参附强心通脉以壮元阳不可。此证多见于大汗、大下、大失血等消耗性疾病之后。以失血为例,虽有鼻衄、吐血、呕血、下血、血崩(子宫出血)之不同,但因流血过多而面色白,眼睑唇舌俱淡,息短脉微,呈虚脱现象则一。“有形之血不能骤生,无形之气所当速固”,宜独参汤;如脉微肢冷者宜参附汤。在崩漏、下血渐脱的过程中,宜归脾汤加灵脂炭、蒲黄炭、荆芥炭,补气以统血、化瘀以止血。但治渐脱易,而治暴脱难,不难于遣方用药,而难于似脱非脱的鉴别诊断。叶天士《外感湿热篇》记载:“热达腠理开,邪从汗出,解后胃气空虚,当肤冷一昼夜,静待气还,自温暖如常矣。”鉴别方法是:“但诊其脉,若虚软和缓,虽倦卧不语,汗出肢冷,却非脱证。”静待气还,自然恢复,此必眼不反露,鼻不煽张,气息调匀,面色不变,唇色尚红为据。“若脉躁急,肤冷汗出,便为气脱之证。”故救脱之剂不当用而用之则误补留邪,当用而不用则失机致变。
三、关格证
关格,属急腹症范畴,《内经》《难经》和历代医家均有论述。如仲景曰:“关则不得小便,格则呕吐逆”;巢氏《诸病源候论》记载:“关格者,大小便不通也”。关格,则阴阳气痞结于腹内,腹满,气不行于大小肠,故关格而大小便不通。从起病急、病程短、腹胀起鼓、转痛欲死、大小便不通、呕吐臭秽、不能进食来看,极似“急性肠梗阻”,治法宜“中满者泻之于内”“痛则不通,痛随利减”。中医常用“急则治其标”的方法。例如:(1)热结腹胀,实痛不减,苔黄厚或如沉香色,脉沉实,以承气汤下之(寒下法)。地道一通,通则不痛。(2)寒凝宿食,腹部胀痛,气急口噤,猝死如尸者,以三物备急丸(大黄、干姜、巴豆去皮心膜,熬,各等分,研细,炼蜜为丸绿豆大),用温开水或酒送下五七丸,服后腹中雷鸣,上吐下泻(温下法),病即缓解。(3)蛔虫腹痛,阵发性加剧,大便不通,腹部可见肠型(多见于小儿),近人以香油 60ml 炸花椒 10 粒,去椒(如心烦口渴唇红者,以葱白代花椒),待油温适口,立即服下,腹痛渐止,约一刻钟后泻下稀水及蛔虫(润下法),痛即缓解。但临床上遇到急腹症病例,处理并不如此简单。笔者曾治一例病患,突患二便不通,饮食入口即吐,吐出物有粪臭气,腹胀满如鼓,按之则剧痛,气喘目胀,两手寸关脉洪滑有力,两尺不应,舌质紫暗,苔白滑而厚,诊为“关格症”(低位肠梗阻),病虽在肠不在胃,在下不在上,但药入则吐,应避免口腔给药,改用备急丸 20 粒,麻油一两,擂药极匀,装入 20ml 注射器,套上导尿管,注入肛门深处,令患者锐意忍便,直至腹内扰动呈肠鸣声,随而泻下粪尿半桶,腹胀痛缓解,纳水不吐,急服红参汤以扶正气。治急腹症,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既要看到“大实有羸状,误补益疾”,也要看到“至虚有盛候,反泻含冤”。在临床中,常见便秘腹胀服承气汤,大小便点滴不通而腹胀加剧者。如症见疲乏无力,少气懒言,脉不应指,此由屡用下法,致脾阳不升,胃浊不降,再下则气愈陷而腹胀愈甚,宜补中益气汤振其气机,助其运化,以复升降之常,则便通而胀已,此叶天士所谓“寒湿错杂为痛,气壅为胀,服寒下剂则愈闭,宜改服附子理中汤,则肠鸣腹泻如注,大便通而小便亦利,此属健脾温运的开冰解冻法”。此外,有不得小便的癃闭证。《内经》曰:“膀胱不利为癃”,膀胱为贮尿之所,“气化则能出矣”。然气化之出有赖于三焦,尤以下焦肾气更为重要。若三焦气化不及膀胱,则水道不得通畅,于是乎出现癃闭。因此,治尿闭的方法必须注意整体。《医界之警铎》载:“蔡翔如患小便不通,屡用导尿管,连血抽出,病如故,而喘汗晕厥。改延中医苏允若,据脉证合参,认为病在肺不在膀胱,用桑皮、桔梗、紫菀、杏仁、升麻、甘草,清水之上源,升降气机,上窍开则下窍泄,不抽而尿如涌泉,人清醒而喘汗皆平。”此证亦有慢性病急性发作者,如脾胃失健,中气下陷,小腹坠胀,突然小便癃闭,多见于妊娠“转胞”及前列腺肥大,皆因胎儿或前列腺压迫膀胱颈部所致,中医则有补中升陷法,给补中益气汤以提其气。如前列腺肥大,本方加蝼蛄(土狗)以达病所;用本品 5-10 g 为限,过多则小便失禁,此皆急症之常见。
综上所述,中医治疗急性病,是几千年来医学发展的客观事实,不仅有一套不断完善的理法方药体系,而且有一个中心思想——治病必须治人;不惑于病的现象,而抓住病的本质。如,治厥证即包括了痉证,“外窜经络则痉,内侵膻中则为厥”,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重点在于“气复返则生”,厥不回则死。治闭、治脱,闭宜开、脱宜固,开则升降之机俱畅,固则气血津液皆守。关格多见于消化、泌尿系病变,治宜上病下取、下病上取,使出入不废则神机不灭。上文所举仅是中医常见内科急症的部分例子,其他妇产、儿科、外科等方面急症还很多,救治之法亦因人因证而异。限于篇幅,不赘。
夏度衡论“临证方可识真诠”
湖南中医学院
仲景《金匮要略·水气病脉证并治》篇云:“气分,心下坚,大如盘,边如旋杯,水饮所作,桂枝去芍加麻辛附子汤主之。”清代尤在泾、陈修园等作注,均去“水饮所作”四字;吴谦主纂《医宗金鉴·订正仲景全书》更将前十六字称作衍文。至此,疑窦丛生,令人无所适从。故弃仲景此条文不释或不用者有之,论水肿病将水气二因截然分开者亦不乏其人。
余初阅《医宗金鉴》,觉吴谦等人所言似亦有理。然临床日久,每遇水气病证,沿用桂枝去芍加麻辛附子汤治之,确有效验,始悟:欲辨经旨之真伪,重在临证探求(不当注家的应声虫)。
1980 年仲夏,中年女性患者欧某,由人扶来就诊。诉浮肿反复发作两年余,近八个月来日益加重。身肿腹胀,气促息短,神疲易惊,四肢冷麻,头昏,纳差,心烦乍怒,口干喜饮,小便短赤,大便秘结,常服果导,仍数日方行一次。先后诊断为“特发性浮肿”“结核性腹膜炎”“腹腔肿瘤(待查)”,给予抗结核、利尿、通便等治疗,并建议赴肿瘤医院作剖腹探查,因惮于手术,乃多方求治,服中药达 150 余剂。
检视前医用药,或以四君子汤、黄芪汤加味健脾祛湿,或以肾气丸化裁温肾利水,甚者以大黄、芒硝、牵牛子等攻下逐水,或用桃仁、红花、三棱、莪术之属破瘀利水。察其形体肥胖,面浮肿,皖白无华,腹大似九月怀胎,背浮如身着新袄,足胫肿亮没指,踝部有黄水渗出,舌质淡红,苔薄白而干,脉沉细缓;触其腹冷而坚,量其腹围竟达 127 厘米。此乃水邪泛滥,阴寒内盛。水停则气滞,阴盛则阳衰,阳衰而气滞,肺脾肾失其通调、运化、熏熏之职,则水邪益盛。如此循环往复,故病势积重难返。水邪上迫则气促息短,气不化津则口干舌干,气机阻滞则二便不利,脉沉细缓乃里寒之征。此阴邪搏结,表里俱寒,上下皆水。治当温阳散寒,通利气机。余忆仲景之上文所述,正宜以桂枝去芍加麻辛附子汤主之。遂按其方加减:桂枝 6 g、麻黄 3 g、细辛 3 g、附片 10 g、干姜 5 g、党参 12 g、白术 15 g、茯苓 15 g、枳实 15 g,水煎服,4 剂。
七日后,患者独自步行而来。诉服药 4 剂之后,腹胀大减,浮肿渐消,如释重负,故自加服三剂,尚存便秘、头昏心烦、纳食不香等症;察其腹部变软,踝部已无黄水渗出,腹围缩至 112 厘米。
仲景在同篇中指出:“阴阳相得,其气乃行;大气一转,其气乃散”。乘气初解,当乘胜而进。虽盛夏炎热,余据证立方,不避麻桂姜附细之辛热,仍宗原方,加减出入。治疗二月,患者腹围缩至 90 厘米,除便结不畅外,诸证大减,而由其兄接往某农场调养。
联想类似验案,叹服仲景佳法,感触良深。
病水肿者,虽有身肿、腹水之别,有表里阴阳之分,亦有先病水后病气或先病气后病水之异,然总因水停气阻、水聚气结所致。治疗水肿,应水气同治。《金匮要略》将水肿病称之为水气病,寓意深焉。桂枝去芍药加麻辛附子汤,着眼于“气”,而收效于“水”;阳气不温则水无以化,气机不畅则水无以散。仲景取麻黄、桂枝宣肺解肌,通阳于表;用附片、细辛温肾散寒,复阳于里。两者相协,可贯纵表里上下,使气行、邪散而水自消。“气行则水行”“离照当空,阴霾四散”,此不治水而水治之法也!尤、陈诸公见“气分”便将“水饮所作”抽去,削足适履,改过从已,岂不误人乎!
学习古典医籍,若脱离临床,而以己意曲移经旨,甚则诿为衍文而随意删削,或陈陈相因,死于注下,久而久之,则古典医籍难逃支离破碎、面目全非之厄运矣。因之,学习古典医籍,虽当借助医家注本体会先贤心得,然必须结合自身临证所验,予以反复揣摩,始可辨析讹夺,领悟真诠,故曰临证方可识真诠。(金世明、夏庆平整理)
笔者按:夏度衡老师多年来任教湖南中医学院,20 世纪 70 年代我去湖南中医学院访学友,受到夏老师接待,请我去他家进餐,并送我一本介绍其著作的杂志。我拜读后受益不浅。这次选他的“临证可以识真诠”,揭示仲景立方之意,实“着眼于气,而收效于水”,这是桂枝去芍加麻辛附子汤之灵魂。
汪昂治痛风
清代名医
痛风多系沉疴顽疾,临床疗效欠佳。清代安徽名医汪昂于《本草备要》中首倡痛风六法,即所谓“大法宜顺气、清痰、搜风、散湿、养血、祛瘀为要。”具体地说,因于气滞者,当补其虚,泻其实,升其陷,降其逆,通其滞,使其气顺;因于痰阻者,当清其痰,疏其气血之通道;因于风邪者,当疏散外风,平息内风,除病之源;因于湿邪者,当或表散,或渗利,或健脾,以祛其湿;因于血虚者,又当养血以荣润经络,扶正以除邪;因于血瘀者,又当消散瘀结,畅通血流。然因其病既风寒湿痰瘀互为兼夹,又有表里虚实之异,故若仅执一法,仍难奏效。为此笔者熔六法于一炉,因病施治,颇获满意疗效。
案一,老年,营卫两亏,营血不能养筋骨,卫气不能固肌表,以致风寒湿侵入肩胛,晚痛难以入睡。纳呆,溲黄,便溏,舌淡苔白腻。黄芪、当归、白芍、羌活、防风、川乌各 10 g,干姜、海桐皮、木瓜、桑枝各 12 g,香附 6 g。
案二,痛风中的腰腿痛,下肢尤重,遇冷则剧,舌质淡苔薄白,脉沉紧。证属风寒痰湿与瘀血相互胶结于经络关节所致,治用自拟“二乌术皂汤”。川乌、草乌、乳香、没药、香附各 10 g,海桐皮、片姜黄、苍术各 15 g,当归、牛膝各 20 g,皂角刺、薏米、木瓜各 12 g,甘草 6 g。
本病除感风寒湿三邪之外,并多挟痰、挟瘀,所以自拟“二乌术皂汤”。首选功专除寒湿兼散风邪的二乌为君药;次选分别有除风湿、逐风痰功效的苍术、皂角刺为臣药;复佐以海桐皮、木瓜加强上述作用;再协乳香、没药、片姜黄活血祛瘀、通络定痛;更配香附、当归、甘草顺气养血,并缓君臣药燥烈之性;至于所用牛膝,旨在引诸药直达病所。
此方治愈本病 10 余例,颇值得加以推荐之。(黄一小整理)
笔者按:痛风一病常和风湿痛相混,多数开始被误诊,当类风湿病治,当关节炎去治,还有的当糖尿病去治。我有一年在门诊带北京军区西学中班,来了一个外交官家属,血尿酸高已多年,尤其不敢吃鱼虾,一吃准犯病,舌脉均正常。处方:益母草 120 g,透骨草 120 g,茜草 60 g,寻骨风 60 g,忍冬藤 120 g,千年健 120 g,威灵仙 200 g,伸筋草 60 g,怀牛膝 60 g。上九味共碾细,炼蜜为丸,重 10 g,每次 1 丸,每日 3 次;若血糖高,则水泛为丸,绿豆大,每次 30 粒,每日 2-3 次。
初诊后一年半,病人来找我说,当时开得药效果特别好,只要一吃药,血尿酸迅速下降;若哪一天想吃鱼虾,就先服下丸药,再吃鱼虾就不会痛风了。可见这药有防治两大作用。可惜搬家时,不知怎么遗失了。我当时未存底方,而进修生又都走了,最近的进修生来自石家庄、保定,我写信从进修生手里要回他们抄的底方,又开给外交部的家属。后遇痛风我就开,病将其命名为“痛风丸”。
“痛风丸”是在我自拟“热历散”基础上变化而成。“热历散”本用来治类风湿关节炎关节红肿,老家垣曲很多大夫都知道,新朋友可能不知。
热历散:透骨草 10 g,益母草 10 g,茜草 6 g,伸筋草 10 g,千年健 15 g,寻骨风 15 g,海风藤 10 g。
阴虚加生地,玄参;热甚加白芍,知母;痛甚加乳香,没药。
“热历散”中,透骨草,在垣曲民间,煎水洗以治关节炎,洗头可治脂溢性脱发;益母草,是舅父赵忠凤治关节炎常用药;寻骨风,前人用它治小儿下肢麻痹;千年健,用以壮筋骨;茜草,用以活血;海风藤用以祛风。七凑八拼成了一个“热历散”方。
刘奉五治“热入血室”之临床体会
北京中医医院
关于“热入血室”一症,在《伤寒论》与《金匮要略》书中均有描述,属外感病范畴。所谓血室,历代注家有冲脉、肝藏、胞宫等不同的看法。根据临床体会,所谓血室,对于妇女来说,实际上是指以胞宫(子宫)为主体,包括与其相连的冲任二脉以及肝脏等,围绕着妇女月经生理的综合性功能概念。因为冲脉为血海,任脉主胞宫,为妇人生养之本,而且肝脉络阴器,又为藏血之脏,所以对于血室的概念,必须全面加以概括才能符合临床实际,否则把血室单纯地视为是某一个实质性器官,未免太局限了,对于某些临床症候也就不好解释,同时也会失去其临床的实际意义。
所谓“热入血室”,从临床上看,多指妇女感受风寒或风热之邪,如果正值月经来潮或月经将净,甚或产后气血大伤之际,血海空虚,外邪余热乘虚而入,与正气相争,搏结于血室,即称为热入血室。从其热型来看,除了书上所描述的“往来寒热”“如疟状”的常见热型外,也可以表现为不典型的热型,如自觉“时发寒热”等。从经血的情况来看,热入血室后,不但可以见到经水适断、经血不畅等阻于胞宫的情况,或热入血分、迫血妄行,或经血淋漓不断,或血崩下血等,也可表现为经后血室空虚,邪热内陷,不能随经血而解,瘀阻于胞宫的特殊情况。因为,妇女经期外感,在一般情况下,本来可以热随血解,不药而愈,但在月经期或产后,胞宫空虚之际,热聚于内,邪热与经血相互搏结,正邪交争,不得外解,就可以出现瘀阻于胞宫的异常现象。
热入血室的治疗原则:因为血海本已空虚,不论是热被血截,或邪热瘀阻胞宫,都不能妄用破血之法,即或是热迫血行,也不能单纯清热凉血。因为解热凉血的药物,虽能够清热凉血,但不能透邪外出,所以给邪热找出路,使之能以透达外出,是当务之急。足厥阴肝经绕阴器(此处可以理解为是环绕胞宫了),在血室外围,从厥阴肝经着手,可透达血室之血热;又因肝胆互为表里,所以,治厥阴必须治少阳,从少阳以解厥阴之邪热,其意在于一方面,要透下陷之邪,清解内陷之热,清透兼施;另一方面,也要照顾到正气,使之能够鼓邪外出。
热入血室的治疗:《伤寒论》与《金匮要略》中的条文相同,但是从温病学的观察来看就不同。正如叶天士所言:“如经水适来适断,邪将下陷血室,少阳伤寒言之详悉……但数动与正伤寒不同,仲景立小柴胡……。”说明,伤寒虽为寒邪,但逐渐化热入里,且热邪初陷,证见往来寒热的症状。在治疗上,除有针刺期门外(不用药),可以用小柴胡汤治疗。而温热病热邪内陷所引起的“热入血室”证,情况就比较复杂。因此,不能拘泥于小柴胡汤治疗,必须根据证情辨证施治。刘老曾经提出用陶氏小柴胡汤、桃花汤加减等方治疗,可以说是对热入血室治疗的一些发展。根据临床体会,热入血室的治疗,还是可以小柴胡汤为主,方中柴胡、黄芩是主要药。因为柴胡可以疏解肝气,提举陷入血室之外邪,使之透达而出;黄芩苦寒清热,使半里之邪得以内清;人参、姜、枣等调和营卫之品,旨在扶正以鼓邪外出。当然,在使用时还要根据具体情况灵活加减。若为月经初来,风寒外感,寒邪化热,热入血室,开始可见恶寒发热,而后则往来寒热如疟状,经血被截而适断。对轻证或兼有正虚之体,单用小柴胡汤即可,热去而经水适来,按期而止。若兼血块或小腹胀痛,说明瘀血内阻,可以加益母草、当归、泽兰、红花以活血调经、疏导化瘀。若外感风热,或邪热较重,兼见冲任失调,肝不藏血,热迫血行,经血反而淋漓不止,或崩中下血,延期不断者,就必须用清热凉血的药物。这一点是根据师传“小柴胡汤加生地、丹皮能治血崩”的经验,用于治疗热入血室的个人体会。常用小柴胡汤加生地、丹皮、青蒿、地骨皮凉血养阴清热等药物;若见冲任不固,出血较多,还可以加升麻炭、地榆炭、莲房炭以固冲任,或加三七面以止血。又若热邪较重,血被热截,阻于胞宫,热邪与瘀血搏结,随冲任二脉上逆,传于阳明,出现口干苦、头痛、面赤、烦躁者,轻者可加黄连、栀子以清热;若阳明燥结,大便不通,则可以加大黄,或用大柴胡汤加减治疗。对于月经将净,或产后血海空虚,感受外邪,邪热内结,瘀阻于胞宫的虚证,就应当注重血虚瘀阻的特点,使用柴芩四物汤、逍遥散或丹栀逍遥散治疗。
笔者按:高益民为刘奉五传人,所整理的《刘奉五医生临床经验》一文,珠玑满篇。所例二案,一案为月经提前一年,冲任虚而热入血室。此案例为“功能性子宫出血”一年,胞血虚,外邪乘虚而入。一案为产后血虚,外感高烧热退,心烦失眠意乱,有时发寒热,热伏血室不解。案一用小柴胡汤加丹皮、青蒿等;案二用小柴胡汤加栀子、丹皮、连翘、龙齿等。
“热入血室”有寒热之分。月经初潮,外感风寒,恶寒发热,我喜欢用王海藏桂枝红花汤(桂枝汤加海蛤、红花)。若每次经来都外感风寒,则在月经来前三天,每次服一剂,轻则三剂,重则五剂,则可痊愈。我治十余例皆愈。但有些病人愈后半年或一年又发者,再予上方治之。若经水适来、量少,寒瘀胞宫,少腹胀满,则用明代陶华《伤寒六书》之桂枝桃花汤。若经水适来,续来寒热如疟、寒热往来,少阳证明显,则用小柴胡汤加生地、丹皮、青蒿、地骨皮。
温热病,邪陷胞宫,高热、崩漏,则用犀角地黄汤加升麻炭、地榆炭治之。
第二辑 临证心得
王渭川论望诊
成都中医学院
中医临床诊断,关键是望、闻、问、切。我在望诊时,根据《内经》所说“得神者昌,失神者亡”“阴平阳秘,精神乃治”“阴阳离决,精气乃绝”的道理,注意观察病人色、神、形几个方面,逐步摸索了一些规律。
望色:如见患者面部黑色沉着,牙龈亦黑,我就根据《内经》“肾主骨,肾主黑”的经义,断定是肾病的范围;倘再考察有体重减轻、畏寒、眩晕、脉迟细等症,则可进一步断定为《金匮要略》所说的黑疸或女劳疸之类,其病机是命门之火大衰,有脾肾阳虚和肝肾阴虚两大类型。患者皮肤发黄,连及巩膜,这就要怀疑有黄疸病的发生。但要与溶血性黄疸相鉴别。对于痰饮,如见患者左眼上下灰黑如煤烟,就知属寒疾;见患者眼上暗黑,知属热疾;见患者四肢多痿痹、屈伸不自如,知属风疾。
观形:一女工患眼血管硬化出血,左眼视力仅见手指,右眼视力 0.1,经治无效,来我处就诊。我查见她步履蹒跚,问“关节痛否”,答以“剧痛”,查血沉为 140 毫米,我就断定她的病本是风湿,失明只是标病。治标既无效,就应转而治本。处方:独活寄生汤加蜈蚣、乌梢蛇、仙鹤草、麝香以祛病化湿、活血通络化瘀,结果病人两周即视力复旧。
又如一位唐姓胃痛病人,曾经汉、沪、京、粤等地治疗无效,就诊于我处时,见他两手按胃,两脚跛行,诉胃痛数年未愈,查血沉极高,于是审证求因,亦断他病根在风湿,投祛风湿药而愈。
方鸣谦善用补中益气汤
北京中医学院,东直门医院
方鸣谦,生于 1910 年,卒于 1987 年,享年 77 岁,山东掖县人,家住隆福寺大街。
方老幼承家学,1930 年考取行医资格,1948 年独立应诊,1956 年 6 月卫生部调任他参加筹备成立北京中医学院,他是筹委会五位老师之一。
一、健脾胃以安五脏
方老临床重视调理脾胃功能,对中气不足的虚损病人最擅长运用补中益气汤培补中气,以达“健脾胃以安五脏”的目的,举病案如下。
(一)长期血尿案
他曾治一例长期血尿、久治不愈的女性患者,前医大都以导赤、八正之类方药治之。方老察色脉,诊断为气虚血淋,投补中益气汤加茜草根、血余炭、地榆炭,数剂后功效显,调治月余霍然病愈。
(二)低热案
对原因不明的低热,方老认为,此类病症属虚损者居多,用甘温缓补之剂确能除其热而补其虚,即所谓“甘温除大热”之法。他提出,滋阴之法,也即滋水降火法,亦为退热的主要方策,在投方遣药时,常以补中益气汤合六味地黄汤合用,确有实效。
笔者按:对气阴虚更年期潮热,用甘温除热,早服补中益气,晚服六味地黄汤,疗效甚佳。
二、治痈疽
方老对痈疽,即血栓闭塞性脉管炎有独到之处,在临床上总结一套完整的辨证施治方案。他认为本病当分虚实,临床辨证可有五型:
(一)辨证施治方药
1. 热毒燔盛型:治疗则予泻火解毒,方用四妙勇安汤、四妙汤、仙方活命饮、五味消毒饮等。
2. 瘀血阻络型:治当活血化瘀,方用痛风汤、血府逐瘀汤、复元活血汤等。
3. 寒凝经脉型:治当温经散寒,方用阳和汤、当归四逆汤、独活寄生汤、大防风汤等。
4. 肾阴不足型:治当滋阴降火,方用知柏地黄汤、滋阴降火汤、秦艽鳖甲汤等。
5. 中气虚衰型:治当补气保元,方用补中益气汤、人参养荣汤、归脾汤、六君子汤。
(二)辨证外治法
痈疽外治有:1。消肿解毒:方用紫金锭、如意金黄散、甘草香油外敷。2。溃疡长肉:化连膏、藤黄膏。3。腐蚀攻毒:金素丹、五王丹。4。生肌愈合:珍珠散、龙珠膏。5。洗涤通络:用脱疽洗药、生甘草浓煎洗剂等诸多治法。
三、治牛皮癣(白疕)
方老在皮肤外科方面,尤以治白疕闻名京城,称他为外科大夫。他认为,白疕顽疾,病情轻者,仅用外治即可;病情较长、病情较重者,需内外合治,外治以攻毒杀菌为法,内治以散风活血佐以清热为治。外用如天麻膏、天红膏,内投如当归拈痛汤或消散类汤剂。
四、补中益气汤十用证
这是我听学术讲座的笔记,可能记录不全,抄录于此,供同志们参考。
1. 胃气虚弱而中脘不适,或腹痛绵绵不绝者,(慢性胃炎)辨证为脾胃虚弱者。
2. 脾气不足,久患泄泻,(慢性肠炎)投以此方辄效。
3. 素体虚弱,纳则腹胀,呕吐交作者,可加法半夏、旋覆花、厚朴、竹茹等。
4. 赤白痢疾或疟疾,病解而身体羸瘦者投之。
5. 妇女崩漏或白带频下者(加止血药阿胶、侧柏叶等,利湿药泽泻、茵陈、茯苓等)。
6. 经常外感,体倦乏力者(加少许解表药,如紫苏等)。
7. 中年以上,小便频数,劳则更甚者(加附子)。
8. 眼疾内障,视物不明,瞳孔扩大,视一为二,经常有黑花,但外无眩晕者(或察物昏花或复视,但无眼疾者)。
9. 老年人或 50 岁左右,臂肘手指发麻不已,是将欲中风者(正气不足,经脉空虚,风邪外侵,气虚腠理不密,卫外不固,风邪乘虚而入,可造成气血痹阻,肌肤筋脉失于濡养。)。
10. 亦可治少腹发热,不能久坐办公,原因不明者(属阴火上冲证)。治疗气利,可用补中益气汤加附子。笔者按:阴火上冲可以加泽泻 30 g 除热泻火。
五、当归补血汤和犀角地黄汤病同理异辨
方老在“医话痴谈”中对活血名方的辨证施治,体现出其家传根底很深,不愧为一代名家。
他说:当归补血汤和犀角地黄汤,都是治疗血证的名方,很明显的是,两方的证情表现若有相似,而用药之理实有出入,二者必须加以详辨,否则断证不清,不审药机,那将是祸不旋踵。因为,二方所治的证情都有发热(高烧的症状)、面赤、口渴欲饮的征象出现,稍微失治,就会反补为泻、反寒为热,因此就必须多方面验证,特别是关于脉象方面,从前人的注释意义来看,当归补血汤有谓“血实则身凉,血虚则身热”,或以饮困经,虚其阴血,则阳独治,故诸病生焉,此证且类白虎,但脉大而虚,非头面实为辨耳。
这说明本方所治的“证”情,是属于虚证,气虚而脱、气不固血,诸症遂生焉。兹用大量黄芪温补卫气,以摄营血,用柔润之当归养阴以理血,是血越经而妄行,则血病得愈。若误作假像之白虎证,而只对“症”下药,或以犀角地黄,则是南辕北辙,天壤之别。前人说:死者,医杀之耳。
至于犀角地黄汤,方中都是清凉泻火之剂。前贤认为,本方能“凉血以生新血,敛血以止血妄行,破血以逐其瘀。”这说明,本方所治全是火动热炽、血脉沸腾,而为邪实的“证”,脉动必数实有力,以是投剂清凉,药属峻剂,而效果卓然。
如前列二方,治病虽同,理实迥异,而用药也就大大有所区分了。临证对比设或不明,而对“症”下药,未尽详辨以求,以犀角地黄汤误为当归补血汤,或当归补血汤而误为犀角地黄汤,是毫厘千里之差矣。如是,临证仅凭对“症”下药,是不适宜的,更不是万全之策。
题外语:宋孝志和方鸣谦二老,在筹备成立北京中医学院时交情很深,谁家有困难都相互帮助,教学上互相切磋技艺,茶余饭后常谈心。方老的儿子方来刚又和我同室工作,父一辈子一辈友谊深厚,惜时未长,其子早逝。
张志纯善用逍遥散
北京中医学院,东直门医院
张志纯,北京人,生于 1900 年,卒于 1977 年,享年 77 岁。早年毕业于北京专科学校,20-40 年代在哈尔滨工作,建国前夕已成为哈尔滨市一代名医。1949 年底返回北京,在东城区北新桥药店坐堂行医,疗效卓越,在北京颇负盛名。1956 年 7 月调北京中医学院任教,除筹备组五个老师外,他是北京中医学院建院首批讲师之一,又是东直门医院建院元老之一,任中医内科教研组教师。
张老带病坚持为 58 年级学生讲《内科学》,由于他医术精,古汉语基础扎实,读《黄帝内经》像读通俗白话文,我有幸听他讲完《内科学》。他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我《内科学》讲得不错吧,可我治不了我的关节炎,中医叫‘痹’。一次我上人力车困难,车夫扶我上车,我告诉他我关节有病,车到医院门口,他问我:‘先生有笔吗,我告诉你一个方试试,用白酒泡。’我喝完药酒,膝关节疼痛消失了。今天我把车夫赠的方告诉同学们:银花 4.5 g,川乌 1.5 g,草乌 4.5 g,乌梅 4.5 g,牛膝 4.5 g,秦艽 4.5 g,甘草 4.5 g,白糖 30 g,白酒一斤。服法:浸泡一周后,即可服用,每次 10mL,每日 1-2 次,服酒过半时再加酒半斤,以防药力越服越浓,导致中毒。”张老师“能者为师”的思想,使我在临床上受益匪浅。如我在一个市民老大妈那里学会一方,用三毛钱治好一例久治不愈淋巴结核患者。非我之功,张老师教导有方也。
当时在同学们临床实习时流传,方老鸣谦善用补中益气汤,胡老希恕善用小柴胡汤,张老志纯善用逍遥散,王老慎轩善治崩,刘老寿山善治筋等。兹先介绍张老的逍遥散临床 25 种用法。
逍遥散以升宣解郁、平抑肝气、理气行瘀是其能者,是足厥阴肝、少阳胆的用方,男女老幼、内外妇儿各科都可以适当使用。原方药不多,只是薄荷可有可无,其他各药不可去,惟各药是多或少,根据病情,掌握原则不受限。方用当归、白芍养血育阴,平肝抑阳,用苓术姜草以培中宫,利湿化痰,合柴胡、薄荷以清热、升散而解郁。合群药则肝气平,使木得条达,愉情舒郁,快乐精神,其所以名逍遥也。
肝阴血虚,肝阳偏旺,骨蒸劳热,木火刑金咳,潮热,往来寒热,乘于脾土,口干便燥,都适应于本方加味,对妇女慢性经带病随证辨治,适当加味则用途更广。
举凡理气血,愉情舒郁,安魂定志,调中和胃,增进饮食,加味合剂,无往不和,头目两胁、小腹前阴之疾,随证辨治加味合剂常用本方得效。
现将适应证 25 种列举如下:
1. 用于一般抑郁症:情绪不畅,发烦善怒,恢恢不乐,默默寡言,不欲饮食,头目眩晕,夜寐不宁,乱梦纷纭,常伴有消化不良,胸胁苦满,本病诊为心脾不足,肝阳偏旺,其脉必弦细或稍数,口中欠和少津液,淡而乏味,本方加青陈皮、菖蒲、远志、麦冬、五味子、枣仁,重用生白芍等。
2. 用治头目不清:晕眩间作,起伏无常,胃纳不强,常不知饥,身体疲怠,心悸发惊,睡眠不宁,此必心脾俱虚,肝阳偏旺,本方合定志丸,重用白芍,其他如神曲、厚朴、鸡内金、谷芽、龙骨、牡蛎等选用之则可。
3. 用治肝区胁痛:胃脘不适,隐然内痛,不欲纳食,痞满胀气。此肝郁气滞,乘脾则胃气逆而失和,俗称“肝胃痛”,法当疏肝舒郁,理气和胃,用本方酌加丹参、木香、厚朴、槟榔、枳实、乌药、郁金、青陈皮、鸡内金诸品,适当选用二、三味药即可。
4. 用治小便尿血:无分男女,用本方加丹皮、栀子、生地、牛膝常得满意速效。若尿时热痛,酌加滑石、知母、黄柏以清之。
5. 用治少女天癸不至,地道不通:用本方加连翘数剂得经行。此以肝为血藏,妇女经病系于肝。乃适于逍遥散,养血通经,更加连翘所以疏通,排经之道路也。
6. 用治肝炎:曾用治西药注射不良反应,头面肿大,十指不能握拳,本方加银花、连翘、丹皮、栀子连服两周,肿势全消。其意义,逍遥散适用于肝炎,又肝为血藏,其所以应手得鼓。
7. 用治“五积”:肝之积肥气,即现代医学之肝大,肝硬变,其为郁证。本方酌加理气、活血行瘀、软坚、疏郁、通利的药品。治此病要细心加耐心,稳步进行处理,万不可朝方夕改,忽而此,忽而彼。其如丹参、牡蛎、木香、厚朴、青皮、砂仁、枳实、槟榔、乌药、香附、郁金、桃仁、红花等品选用之。若在初期调饮食,慎动作,节思虑即可奏效。
8. 用治肉极:曾治一畸形,平生未见之病,诊为“肝乘脾肉极”。治法朝用逍遥散,夕用归脾汤。因为病发情志大怒而深忧,怒伤肝,忧伤脾,形成肉极畸病,多日不知饥,不纳食,一身肌肉尽消,形若骷髅,颜色鲜润而发红,目光神色十足,言语声息洪亮,头目耳鼻均无异状,只是不纳食……脾主肌肉,是胃运化水谷供营养以生脾肉……一度好转,其后数月后改变,消瘦得更不成形,未尝救治而逝。
9. 用治脑震荡后遗症:原方加山茱萸、山药、人参、生熟地。就是从肝脾肾着手,随时要根据现实情况辨证论治。就是在本方的基础上,还要照顾先后二天脾和肾,因为肾主骨藏精生髓,脑为髓海,故治脑当从肾;取脾是从其本强壮整体,一般脑震荡成后遗症,总是脾肾二天不足。
10. 用治脏躁:根据证情合甘麦大枣汤、定志丸、二陈汤,合百合地黄汤,选择适合合并之,常得特效。
11. 用治癫痫病:本方合二陈汤、定志丸、牛黄清心丸、清心滚痰丸配合用之,常见突出的疗效。
12. 用治肠热尿浊如泔而黄(乳糜):尿道火热,腹热闷,用丹栀逍遥散加知母、黄柏、木通,重用茯苓、白术得效。
13. 用治积衰成虚:阴虚发热,五心烦热,午夜身热,原方加生地、地骨皮、青蒿、知母、鳖甲等品选用之,原方加银柴胡、丹皮、栀子,用轻剂连进得效。
14. 用治肝热:胁痛胀满,发黄疸。原方加丹皮、栀子、茵陈,便秘涩加大黄良效。笔者按:肝热可以尿黄判断,经云:“肝热者,尿先黄。”
15. 用治胁疝痛(即胆结石症):原方重用白芍扩脉管胆道,加牡蛎、郁金、元明粉、硝石、大金钱草。但剧痛,势难当,须加施手术,手术后逍遥散调理善后。
笔者按:“夫疝者,痛也,阴气积结所生也。”疝分七种,“厥疝、症疝、寒疝、气疝、盘疝、跗疝、狼疝”,还有心疝等。
16. 用治肝痛:右胁肝区内发热,疼痛,外有掌大一片红晕发热,痛时有之,不痛则无,大便排泄时有黑紫腐败物,非每天疼痛。用本方加丹皮、栀子、黄芩、银花、连翘连进十余剂,热痛减,红晕失,又以丹栀逍遥散加银花、连翘多剂乃愈。
17. 用治目疾:红而胀痛发痒,视力模糊,用原方加丹皮、栀子、生地、菊花、决明子、黄连、石斛、磁朱丸等适当选择取用。此治暴发火眼,能得速效。
18. 用治妇科经带:根据不同情况选加调经带之品,应用极广。
19. 用治妇科阴病:患者排尿热痛,原方加丹皮、栀子、生地、牛膝、知母、黄柏等选之。
20. 用治阴头生疮破溃:阴茎粗大硬肿,有人说是“癌”,将施手术全部切除,其来诊,建议先切除阴头包皮,因本病非癌,乃是包头疳,包皮太紧,虽初婚亦未脱下,此交接不洁感染而致。包皮去后,用逍遥散加丹皮、栀子、龙胆草,九日后痊愈。
21. 用治阳痿宗筋不举:用本方加生地、熟地、山药、山茱萸,又与六黄丸分服之得效。理由是肝经血不得荣筋,男子之势为宗筋所衰,前阴属足厥阴,在这种原则下,进行治疗得愈。诊为肝肾虚宗筋失荣,适应本方合六味地黄丸,但非千人一律的方法,应当辨证论治。
22. 用治癌,早期发现,早期治疗:癌瘤多是由于其人多抑郁,肝郁不条达所致,当属郁证。应以逍遥散作为基础,根据整体情况分别现实治疗。如早期能及时地治疗,癌瘤先得到控制发展,进一步随时辨证论治,选(方)加用药得当,收效颇丰。但是食道癌容易早发现,得从早治疗,如其内部不易发现,得不到早治疗,常用逍遥散二陈汤加郁金、代赭石、党参、山慈菇得效。治疗一例肠癌瘤,曾手术切除,但未久又发现转移,又剖腹见肠迭粘连,无法再切除,由他人介绍来治,采用六君子汤加代赭石、山慈菇,诸症悉愈,惟存有绕脐小痛,夜间作,少时即止,眠、食、便意都如常态矣。因为本病来诊时是唯稀流才能吞下,腹大而强硬抵指,一日九次水样便,临便强痛。所以取用六君子汤为主,中间有时使用逍遥散加味,疗程四个月矣,尚在治疗中。所以中医辨证论治,同病异治,不可忽视。
23. 用治食道癌早期:在逍遥散基础上合二陈汤,加选人参、代赭石、郁金、桃仁等得效,根据病人整体情况,辨证施治,全面照顾,随时随证化方用药,得到满意疗效。绝非只知此、不顾彼的办法须当考虑。
笔者按:凡癌症,越早期手术越好,再加放化疗效果很好。张老师在 1965 年写的“逍遥散 25 用”已与今不同,当“与时俱进”才是。
24. 用于治疗目疾:供血不足,肌力减退(上睑下垂),本方加生地、熟地、蒺藜、菖蒲、远志得效。
总之,用逍遥散治疗多种病,在辨证论治基础上,选加适当药味,或适当合剂用途之广,笔者难叙尽。
虽然根据回忆随笔写出 25 种适应证,这是不够全面的,中医的整体观念辨证论治是不可尽述的,当然逍遥散所能治疗的疾病绝不限于这 25 种,其他如现代医学的精神衰弱、神经官能症、慢性肝炎、胆道感染、精神分裂症等疾病,若随证选加适当药味均可治疗。
笔者按:无论经方时方,若能遵照医圣仲景所说“病皆与方相应者,乃服之”,无不效,可谓推之可十、数之可百矣。
刘惠民学术特点
山东中医学院
刘老学术特点的形成,主要受张锡纯和丁福保的影响,如治外感热病之善用大剂生石膏,治痿证之用马钱子等,都明显带有张、丁二氏的痕迹。至于他治疗内伤杂病多用健脾、补肝肾之法则受到严用和、李东垣、薛立斋、张介宾温补学派的影响。
一、勤求古训,师而不泥
他重视中医理论的系统学习,主张学好经典著作是学好中医的基础和关键。对此,他不仅严于律己,而且严格要求后学。然而,他并不赞成把思想禁锢于经典之中而不敢超越雷池一步。他提倡学习要有创造性,要能应用古典医籍的理论、观点指导临床实践,有所发现,有所创新。他对外感热病的认识和临床治疗,为我们树立了范例。根据《内经》“热病者,皆伤寒之类也”和《难经》“伤寒有五”的记载,他认为,中医所称之伤寒,在多数情况下乃是一切外感发热性疾病的总称。因此,对此类病症,他多遵循《内经》《难经》,取法《伤寒论》,按六经病症进行辨证论治,早期解表。但基于对广义伤寒的认识和多年临床经验,他又强调,此类病症早期并不仅限于表证,多数病例常兼见不同程度的里热,故他尤其强调解表、清里同时并用,以奏表里双解之效。他认为,内蕴之热不仅可以清里而除,同时可以表解而散。生石膏辛甘而淡,性寒而凉,善清气分之热,又能辛散解肌。张锡纯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曾出:“诸药之退热,以寒胜热也;而石膏之退热,逐热外出也。是以石膏煎服之后,能使内蕴之热息息自毛孔透出”。因此,他治外感发热每多喜配用生石膏,既可协同解表药解表,又可清解里热,达到表里双解之目的。此外,对解表药的服法,他效仿桂枝汤“服已须臾,啜热粥一升余,以助药力”的服药法,强调服第一次药后,喝热米汤一碗,借谷气以助汗,兼益胃气以鼓邪外解。
刘老对酸枣仁的应用,在借鉴前人经验的基础上也有所发展。酸枣仁能镇静安眠,早为历代医者所重视。远在汉代,张仲景即应用酸枣仁汤以治疗“虚烦不得眠”;后世医家也认为,酸枣仁有养心宁神的作用;近代药理学证明,酸枣仁的镇静安神之功能已无异议。然而在用量方面,综观刘老以前的古今医者,单剂用量极少有超过十五克者。刘老根据《名医别录》酸枣仁能“补中,益肝气,坚筋骨,助阴气,能令人肥健”的记载,结合其多年用药经验认为,酸枣仁不仅是治疗失眠、不寐的要药,且具有滋补强壮作用,久服能养心健脑,安五脏,强精神,“酸枣仁,用至五十粒即可中毒”之说不足为凭。他临床上用此药,其用量,除根据体质强弱、病情轻重酌定外,一般成人 1 次剂量多在 30 g 以上,甚至有多达 75-90 g 者,用量五六倍于他人。实践证明,只要配伍得宜,大多可应手取效,且无不良反应。刘老不仅对此药用量有所突破,对本药的应用范围也有所开拓。他认为在一些功能性疾病的治疗中,如能根据患者病情和体质酌情应用重剂酸枣仁,也是取效的关键所在。在酸枣仁的用法上,他喜欢生熟并用,乃宗《本草纲目》“熟用疗胆虚不眠”“生用疗胆热好眠”的论述,认为,酸枣仁生熟之差,在作用上可能有兴奋或抑制的不同,其机理尚有待进一步研究证实。
二、虚心好学,勇于创新
在治疗上,他一贯认真遵循中医辨证论治的特色,但也从不放弃一切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法,包括民间单方验方。如他经常应用的鲫鱼利水方,就是他采用民间验方加以改造进而创拟的。临床实践证明,此方对肝肾性水肿病人利水效果明显,刘老曾用它解除并拯救过不少严重水肿、腹水病人的痛苦和生命。他也曾用罂粟壳治疗久咳、久利等。又如他对马钱子的应用。马钱子,《本草纲目》中记载其功能除治疗“伤寒热病,咽喉痹痛”等无他;《医学衷中参西录》中所载振颓汤、振颓丸、起痿汤等方剂中应用此药,以为“其开通经络,透达关节之力远胜于他药”,且为健胃妙药;《本草原始》中记载:“番木鳖……误服之,令人四肢拘挛”。刘老在此启发下,将本药的应用范围加以扩大,用其治疗脑血管病、脑炎、脊髓灰质炎等后遗症,肢体偏废痿弱无力、进行性肌营养不良、进行性肌萎缩以及胃下垂等疾病。实践证明有疗效。马钱子内含番木鳖(士的宁),能兴奋脊髓前角运动神经元,从而有增强肌力的作用。
三、辨证精确,胆识过人
他在治疗外感性疾病或疑难奇病时,辨证精确,胆识过人,表现尤为突出。如 1957 年,毛泽东同志患感冒,发热多日不退,延医数人而不效,省委推荐刘老赴诊。刘老诊后,认为外感日久,表未解而里蕴热,急需表里双解,采用大青龙汤重剂加减,一剂热退病除。又如,陕西省委一负责同志患癔症性木僵,僵卧于床,不吃不喝,大便不行十七八日,衰竭之象日渐加剧,众医均谓虚实难辨而无良策。刘老诊后,脉症合参,辨为大实有羸状,故以攻实为主,补虚为辅,攻补兼施为则,先用攻结泄下存阴,再以补气生津养阴之法,用药数剂,病人大有起色,后继加调整,乃逐渐痊愈。他在强调“治外感如将,贵在猛峻”的同时,也很注意“治内伤如相,贵在圆通”。他认为,一般外感病,病邪侵入不久,正气多不虚,治时应以药性偏于猛峻的药物祛邪为主,才能使邪去病愈,否则易致邪气滞留,遗留变证。而内伤病多是慢性病,正气不足,虚证较多,或虚实夹杂,寒热并见,因此,必须以药性和缓的药物扶正调理为主,考虑周密,照顾全面,才能收效。如对慢性肾炎,刘老认为,多属脾肾两虚、虚实互见之证,在张介宾“温补所以气化,气化而愈者,愈出自然;消伐所以逐邪,逐邪而暂愈者,愈由勉强”的观点影响下,治疗多采用脾肾双补、标本同治、固本为主、汗利兼施的原则,并根据病情之轻重、病期的不同有所侧重。水肿期不单用汗利之法,消肿后尤重温补脾肾。实践证明,如此,不仅对改善症状有较好的疗效,对消除蛋白尿、改善肾功以及远期疗效的巩固,都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刘老还擅长妇儿科。刘老曾治一崩症患者,经血过多,少腹疼痛,已卧床不起三日余,家属邀为处方。刘老除拟方外,并将家中珍存之好墨一锭交其带回,嘱用木炭火烧红,放醋中淬后取出,将墨用开水研匀,加炮姜、红糖少许为引,一次服下。服药一剂,服墨汁一次,流血即止,腹痛亦除;又服一剂乃得痊愈。刘老忆及,曾用此法治疗崩症数人,屡用屡效。
刘老曾治一周岁小儿,终日啼哭不止,夜间尤甚,影响家长入睡,曾在多处医院就诊,未查明何病,治疗无效,家长无奈,抱患儿至刘老处求(诊)治,刘老诊后以蝉衣、钩藤、灯芯草三味药为方,轻轻一剂,啼哭立止。家属见其神效,赞赏不已。
朱小南学术特点
当代上海名医
一、内妇儿外融会贯通
先生在应诊早期是内外贯通、妇女兼治,中年以后着重内妇两科,尤以妇科见长。早年的杂治,使其在错综中获得了多方面的临床经验;正因为有多科学识的基础,既有利于打破恪守一家的门户之见,又可融各科学识于一炉,以为专科所用。先生对于妇科杂病的诊治常有奇效,有些病症前无著录,先生本人也从未遇到过,而他却能运用其多方面的经验和学识而获取出乎意料的功效。
1. 腹腔脓肿
女性腹腔脓肿患者,前医以癥瘕论治无效,西医诊断为腹腔巨大脓肿,嘱立即手术。先生不拘妇科的限制,以内科治脏痈的方法结合外科排脓之品,3 剂,而患者由肛门排出脓液数百毫升,一月之内即告痊愈。
2. 经期手掌背起疱发痒
先生曾治疗一例经来两手掌背起疱发痒的病例。患者素有痛经,兼见经前胸胁闷胀及腰酸等症,就诊前十个月发现每逢经行两手掌背起疱发痒,经净即退,脉虚弦,苔薄黄。先生认为,此证系肝木郁结、湿热内蕴所致,处方以逍遥散为主,加桂枝、钩藤、鸡内金等品,两诊六剂而愈,随访三个月未复发。对于这样一例形如外症,又与月经有关的罕见病症,先生以逍遥散疏肝解郁,取仲景当归四逆,用桂枝配当归、芍药,能横走四逆、养阴补血之意,再参合钩藤能解除四肢末端过敏之法而汇成此方,终于获效。这除显示了先生辨证施治的特点外,也还可溯源于其各科学识的渊博。将多科学识融会贯通,用于专科,由博返约,由“杂”知变,变中生新,这些似乎正是先生形成专科特长的原因之一。
二、重视脏腑气血
从已整理成文的先生医案中,可以发现许多重视脏腑及气血辨证的实例。治疗妇科疾患重视肝脾肾,重视调气血,这似乎是尽人皆知的道理,但在临床实践中如何运用,往往各家有不同特点。先生认为,女子以肝为先天,以肾为本,脾为气血生化之源,肺主气,心主血脉,调气血之中即可兼顾心肺两脏。所以重视肝脾肾和气血,并非将脏象学说割裂开来,重此失彼,而是将脏腑学说和气血学说相结合,使重点更为突出。
如先生治疗一例每逢经来音哑的病例,患者经前乳胀,胸闷,胁胀,腰酸腹痛,经量少而色淡,面色萎黄,咽干,尿频,脉沉弱而带弦,舌质淡,苔少。先生以这些兼症为依据,结合《素问·大奇论篇》所云:“肝脉骛暴,有所惊骇,脉不至若喑”,《素问·奇病论篇》所云:“胞脉者系于肾,少阴之脉贯肾系舌本”,以及《素问·脉解篇》所云:“所谓入中为瘖者,阳盛已衰,故为瘖也”的理论,不是单纯地从金实、金破不鸣着手,而以疏肝益肾配合养肺阴为法,三剂而效,以后随访未复发。这是先生重视脏象学说,灵活运用经典原旨的一个典型范例。
再如,先生对于经前乳胀的诊治,大多数以开郁行气为先,根据辨证所得,或合健脾和胃,或养血益肾,或温补冲任。对重症崩漏者,理血之中,或配健脾或助固气,或清血热,十分合度。充分体现了重视脏腑气血这一特点。
又如,先生根据《济阴纲目》眉批中所述:“止涩之中须寓清凉,而清凉之中又须破瘀解结”的方法,从十灰丸组成中获得启示,对于有血瘀兼症的崩漏常选用熟地炭为君,每获良效。这类例子是不胜枚举的。
三、研究奇经
鉴于妇科经带胎产诸证均以腰以下及小腹部为主要病所,两小腹及两少腹正是奇经的盘踞之处,故先生认为,治疗妇科疾病除与脏腑气血息息相关外,尤应重视与奇经的关系。在奇经八脉中,冲、任、督、带四经虽为历代妇科医家所重视,但专著甚少,至于对阴维、阳维、阴跷、阳跷四脉的重视则更嫌不足。为此,先生多年来一直着力于奇经的研究,以求对于妇科学术有所裨益。曾先后发表了《冲任探讨》《带脉探讨》《阳维阴维探讨》《阳跷阴跷探讨》以及《奇经八脉在妇科临诊间的具体应用》等篇专论。先生在这些论文中,根据《内经》《难经》以及李时珍的《奇经八脉考》等历代文献中的有关论述,来探讨奇经之经行部位或脏器与妇科疾病的关系,并分析病机,将奇经病证分为实证和虚证两大类,指出:“奇经的实证多属正虚邪实,包括久病瘕聚、产后血瘀及奇经气滞所形成的积聚;奇经的虚证则包括发育不良、崩漏连绵不断及产后虚亏诸证。”文中还探讨了奇经的治法,提出以辛香温散治瘕聚滞结,以升陷固带治经络弛缓,以血肉厚味治奇经虚惫,以腥臭脂膏治秽带精枯等法,并列举归经药物,附有效病例。这种从疾病的生理病理特点出发,将经络、脏象、气血学说有机地结合起来,将理论和实践结合起来研究,将奇经八脉的学术成就推进到一个新的阶段。
四、深究药理
先生在祖国医学理论指导下,从临床实践出发,对于中药药理作用做过较为深入的研究。他常说,要抓住疾病的要害,根据辨证论治的精神来精选用药,其中出奇制胜而获良效的实例是屡见不鲜的。先生曾经治疗过一例每逢经来高烧至 40℃甚至昏厥的患者,其经期一贯早而绵延,日久方净,兼有胸闷胁胀,呕吐,脉弦,舌燥等症。初诊时,先生从脏腑辨证,诊断为肝经郁热而致经行发热,采用清肝泄热之法,予柴胡疏肝散加减。服药二剂后,正值经行,虽然方中有黄芩、青蒿等品,但病者热势燔盛,并无显效。先生进而虑及肝经上巅顶,肝火上扰者可有动风成厥之虞,前方虽然能清肝经之热,但对于风火附木,治肝经上扰之证仍嫌不足,于是经再三推敲而加入钩藤一味,服二剂药后,患者即诉头目清凉,体温下降,以后再未复发;经随访证实,已获远期疗效。据先生自述,他之所以选用钩藤,是根据李时珍《本草纲目》钩藤条所载“惊痫眩晕,皆肝风相火之病。钩藤通心包于肝木,风静火熄,则诸证自除”的药理作用而为之。
先生由研究奇经八脉进而探索《奇经药考》,从中认定覆盆子对于冲任虚亏的功效,并结合现代药理,从临床实践中证实了此药有提高雌性激素水平、促进宫颈黏液出现羊齿状结晶的作用,进而提出了补冲任药物具有恢复及促进性腺功能的理论。这些实例都是先生深入研究药理的硕果。
宋孝志再传“铃医三两三钱三”
北京中医学院
宋老先生,湖南宜章县人,14 岁拜舅父为师学医,三年面壁诵经典,27 岁悬壶广东坪石,40 岁任宣章中医院院长,1956 年 46 岁调北京筹备成立北京中医学院,任教近 40 年,1994 年谢世,享年 84 岁。
宋老天资聪明,能过目不忘,四大经典的篇章条文全储在心中,你随便问四大经典哪一章句,他马上回答你在哪一篇哪一节。在门诊看病,业务繁忙,只要他看过一次,病人再复诊,病人的姓名、年龄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临床辨证用方,十有八九是经方,其余是《千金》《外台》和时贤的效方;处方药物不多,大都六七味或二三味。有些病他有十分把握,三五剂可以治好,但当病人问及多久可以治好时,他总是说:“吃几副看看,不行再更方。”笔者跟他三十年,听他说了三十年“吃几副看看”。他医德高尚,从不炫耀自己,也不议论同道之长短,他常说:“人无十全,岂能无过”“能知己知彼,才是一个好大夫”。
一、三年面壁,苦读经典
宋老常说:“学中医,不精通四大经典就没有打好中医基础,内经又是基础的基础。以前师传徒,都练的童子功,我学医时也这样。”
第一年,上半年前三个月背诵《伤寒论》,后三个月背诵《金匮要略》,除吃饭、睡眠外,每天都是读书天,节假日也不准休息,也不准读看其他医学书籍。背诵测试合格,下半年指定读成无己《注解伤寒论》、徐大椿《伤寒类方》、柯韵伯《伤寒来苏集》、尤在泾《伤寒贯珠集》。
第二年,全年学《内经》《神农本草经》,指定六十篇经文背诵,并要求四大经典互注。
第三年,背《伤寒论》《金匮要略》的汤头歌,舅父结合自己的临床经验,讲六经辨证、脏腑辨证、374 方、169 味中药的临床应用。每天上午下午背诵四大经典,晚上授课,舅父说:“万丈高楼平地起,不打好基础,三丈高楼也会倒塌。”“你三年面壁背诵经典,一生享用不完。”
第四年,跟随舅父出诊,把三年面壁所背诵的东西用于实践。也是上午下午出诊,晚上看书,找辨证之误、用方不妥的原因。由于舅父严教,一丝不苟,下半年即开始独立应诊,上下午串门走户,上山下乡,为群众看病。晚上看书学习,这些都为悬壶广州坪石打下了基础。
二、谦虚好学,不耻下问
在悬壶坪石时,听同道讲当地来了一个铃医袁国华,专治疑难杂症,他祖传的“三两三”治病神奇,愈人不少,宋老上门拜袁老为师。袁老师当时已七十多岁,鹤发童颜,满腹经典,尤善用经方。宋老处处关心老人,晚上到他家求教,不耻下问,家中重活,宋老都包在自己身上,天长日久,袁老师也不保守,将祖传的“三两三”全部教给宋老。
1. “疮疡三两三”
主治:对慢性皮肤病以及痒疹、荨麻疹等有特效,对肌肉风湿痛、血枯经闭有奇功。
处方:生黄芪一两,金银花一两,全当归一两,生甘草三钱,川蜈蚣三分。
水煎服,每日一剂。
三两三,全名叫“三两三钱三分”,三两三钱可传,秘在三分不轻易外传,大夫包好授于病家,或自己放在病家的药罐中。
1960 年熊梦写了一篇《三两三治痒疹》,发表在《江西中医杂志》。痒疹发在大腿后,常于冬季发生,粟粒大,分布范围如掌大,每晚间熟睡时局部发生灼热及痒感,如是者约几个冬天,甚则发时浸淫成片,瘙痒特甚,不时渗出淡黄色黏液,结成 1-2 分厚湿润痂块,剥离后患部潮红,反复不已。熊梦老师说:“予在开业期中,曾用此治疗数例荨麻疹达十余年之久,服此方月余,收到根治效果,诚良方也。”
2. “偏头痛三两三”
主治:偏头痛久治不愈者,是风寒入于骨髓。
处方:麻黄(打碎节,先煎去沫)一两,桂枝(去皮)一两,罂粟壳一两,甘草三钱。
加减:头痛偏于左的,加龙胆草三分;头痛偏于右的,加钩藤三分;头痛不偏的,加陈细茶三分。
煎法:用水四两,先煎麻黄,沸后去净沫,再煎少许(不连水都取掉),再用水 20 两,纳诸药,同煎去八两。
服法:分温作二服。一服痛已,即止后服。轻的一服必愈,重的一剂必愈,无效者不可再服(不属于风寒入于骨髓的头痛)。
袁国华老师解释说:“头痛及偏头痛,久而不愈的主要原因是风寒入于骨髓;一般性头痛,其痛不会逾月。然风寒之邪皆由皮毛而入,故必从毛孔而出。本方麻黄散寒,桂枝祛风,更以罂粟固表止痛,甘草和中。痛偏于左的是肝气上逆,用胆草泻火;偏于右的为肺火失于清肃,以钩藤平肝风;头痛不偏的,陈细茶解结止痛,服之鲜有不效者。《素问·奇病论篇》《素问·风论篇》《素问·骨空论篇》可读之。”
3. “跌打三两三”
主治:重症跌打损伤,有起生回死之妙。
处方:全当归一两,金银花一两,大川芎一两,穿山甲三钱,滇三七三分(研末分冲)。
煎法:将此药以酒一碗、水二碗合煎,取一碗半,分两次温服。服第一次药后约经四小时,伤者必然大便。若便中有血,不必惊讶,续将二煎服下,次日必渐能行动。再将原方配服一副,静养二三日就可以劳动了。理论依据于《内经·玉机真言论》:“急虚身中,卒至五脏闭绝,脉逆不通,气不往来,譬如坠溺,不可药期,其脉绝不来。”高处坠下,一般先出现突然心中悸动,头晕眼花,手脚支持不住就跌下来了(本身虚竭,仓猝间支持不住),故头眩心悸,急虚身中,才能失足跌下。
宋老说:“这类外伤的处理离不开通脉活气血。因为是‘急虚’,所以着重在通气活血;因为‘身中’,所以着重在解结去瘀。当归除客血内塞,温中止痛,破恶血,生新血,协同川芎理一切气、一切血,去瘀血,养新血;金银花通行十二经,消诸肿痛;穿山甲出阴入阳,通窜经络,能直达病所;三七散血止痛,施之于跌打未出血者,更为要药。本方君臣佐使配合得当,施之于跌打损伤,真有起死回生之妙。”
4. “痈疽三两三”
主治:痈疽溃后,久不敛口,或远年近日之溃疡均可敷贴。
处方:栝蒌根一两,浙贝母一两,赤小豆一两,制乳没各三钱,大冰片三分。
用法:各药研成极细末,称足分量后,再将药末和匀,视疮口大小分两包或三包,每包用鸡蛋清调敷。掉下之药不可扔掉,将取下之药放置净土上,吸取其毒,次日仍以鸡蛋清合前药包调敷,以一料交替换用,至愈为止。
宋老调北京筹备成立北京中医学院时,与调中医学院任教的全国名老中医,以及中医研究院的名老中医蒲辅周、余无言、宋向元、胡希恕、陈慎吾、任应秋、秦伯来、方鸣谦、刘渡舟、祝谌予等交往密切,切磋技艺,每至深夜不散。宋老说,初学贵择师,名师出高徒。你看刘渡舟老和他的研究生教出的学生,推崇《伤寒论》《金匮要略》;而从天津来进修的大夫不敢用经方,说经方是汉代的古方,现在已没有人用了,时方最时尚。出了茅庐,要注意选择师友,经常交流经验可以互相提高,我交的师友,如蒲老、余老、秦老、胡老以及陈老、宋向元老先生,从他们那里,学了不少东西。
三、执教四十年,桃李遍天下
宋老执教甚严,应诊空闲,他都抓紧时间讲解,对《伤寒论》经文逐字深入浅出解释。1960 年,笔者读大学二年级,听说宋老是经方临床大家,就拜宋老为师,周末上门,听他讲经方临床应用。为了使我进步快点,他把《伤寒论》全文眉批,画龙点睛,使我对经文有深一步理解。他在《金匮要略》方下批上他用此方的经验,供我临床参考。
一日,我谈起湿热下注的泌尿系感染治疗颇为棘手,不是治不好,而是常复发,如何能使治疗后少复发,或不复发,那将给病人减少多大的痛苦啊。宋老说,湿热下注,大夫们常用八正散、小蓟饮子、龙胆泻肝汤,这些方清利湿热快而捷,但治本药少,肾气没有恢复,所以常复发。仲景在《金匮要略·消渴小便不利淋病脉证并治》中用栝蒌瞿麦丸治小便不利,在制方中抓住“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故用附子温助下焦之阳,宣通阳气,上蒸津液,下利水气;山药“补肾气者,固当留其精而泻其粗也”,且强肺阴以生水;栝蒌根生津液;瞿麦可逐膀胱之水,茯苓佐之渗水,使水自上下渗,二者同用以行水气,淡渗利水以利小便。故诸药同用,能“温下行水,滋阴润燥”,是扶正祛邪之妙方。方有附子,一般大夫因泌尿系感染,尿频、尿急、尿痛而不敢用此方,不解仲景之义也。我遵此,从 1964 年以来,对湿热下注的泌尿系感染,用此方,服药半个小时后尿急尿痛便开始缓解。我的夫人在湘时,经常泌尿系感染,保健室大夫治好又犯,很痛苦。我以栝蒌瞿麦丸改汤,服了七剂,至今三十多年未再犯。此方疗效好,治愈后很少复发。
宋老的学生很多,普遍反映:“跟宋老一年,开出的方子,一点不像宋老的方。跟别的老大夫学三个月,就可学得真像,不知为什么。”我说,我跟了他三十年,至今才有一点像。宋老对《本草纲目》很熟,《千金》《外台》熟如指掌,《串雅》“内编”“外编”顺手捡来,他有雄厚的博采众方的基础,所以跟宋老学习入门很难,不打好博览群书的基础,是当不好宋老学生的。
王志敏医生临床经验——子宫丸在妇科的应用
北京中医医院
一、前言
子宫丸是一种妇科专用药,是王志敏医生的祖传秘方,一直用于治疗各种妇科疾病。新中国成立后,在党的教育及中医政策的鼓舞和感召下,王老医生把家传秘方公开出来,受到了党和政府的重视,先后在中医研究院(今中医科学院)、北京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首都医院、北京妇产科医院等单位临床应用,取得一定效果,我院并组织专科人员进行学习、整理和总结。
二、子宫丸的组成成分和功用
子宫丸,分宫颈口子宫丸和阴道部子宫丸两种。
1. 阴道部子宫丸(用于子宫颈周围及阴道穹窿部)
组成:
(1)白矾:585 g,性味酸涩寒,收敛燥湿,解毒杀虫,消肿止痛。
(2)章丹:46 g,辛凉有毒,化腐生肌,敛疮解毒。
(3)钟乳石:13 g,甘温,温里助阳,化腐消癥。
(4)雄黄:13 g,辛温有毒,燥湿解毒杀虫,杀菌作用很强。
(5)儿茶:12 g,苦涩平,清热祛湿,敛疮生肌,定痛。
(6)乳香:10 g,辛苦温,活血舒筋,行气止痛,消痈疽,托疮毒,生新肌,暖子宫。
(7)没药:9 g,苦平,行气活血通瘀,化腐生肌敛疮。
(8)血竭:7 g,甘咸平,活血化瘀止痛,敛疮生肌,通经活络。
(9)蛇床子:4 g,辛苦温,祛风寒,止阴痒,燥湿收敛,杀虫,逐瘀止痛,温肾助阳。
(10)硇砂:1.5 g,咸苦辛温有毒,消积祛瘀,软坚散肿,消痈解毒,化腐生肌。
(11)硼砂:1.25 g,甘咸凉,解毒,清热,防腐。
(12)麝香:1.25 g,辛温,开窍辟秽,活血散结通络,解毒。
(13)冰片:1 g,辛苦寒,散热止痒,通窍清火,消肿止痛。
功用:解毒杀虫,燥湿敛疮,活血化瘀,行气通窍,疏经通络,化腐生肌,消肿止痛。
2. 宫颈口子宫丸(用于子宫颈外口)
组成:
在阴道部子宫丸的 13 味药中,血竭、硇砂和麝香各加 1.25 g,以加强其活血散瘀、芳香通窍、软坚消肿的作用。
北京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妇产科曾用子宫丸作抑菌实验,结果证明,对各种类型的溶血性链球菌、肺炎双球菌、绿脓杆菌、金黄色葡萄球菌、大肠杆菌,比青霉素、链霉素、氯霉素、金霉素、土霉素、新霉素、合霉素、四环素、多黏菌素及磺胺等均有更强的抑菌作用;通过临床观察,子宫丸有促进鳞状上皮增生、角化及消肿作用;我院化验室进一步实验证明,有灭滴虫的作用。
三、子宫丸的制法
1. 制药用具
小铁锅 1 个,铜匙 2 把,小铁铲 1 把,细箩 1 个,竹签 5-6 根,大理石 1 块(2 尺长、1 尺半宽以上),小纱箩 1 个。
2. 准备工作
小铁锅,开始用时需先用猪油擦,然后用小米煮汤熬去锈,再用香油擦才能使用;铜匙、小铁锅、竹签,都要煮沸消毒;大理石,擦净后需用 75% 酒精擦,消毒后再涂上香油。
3. 制药操作程序
(1)阴道部子宫丸的制法
① 先将乳香、没药、硼砂、儿茶、雄黄、蛇床子、钟乳石等药,按定量各研成细粉面。再将研好的雄黄细面加入硼砂,并注意,要逐渐少量加药,边研边加,使药研匀,然后再加入乳香、没药、蛇床子、钟乳石、儿茶等 5 味药。共研细面,过细箩后,另放备用。
② 将定量的冰片、麝香也研成细面,另放备用。血竭最好单包另放,章丹也单包备用。
③ 将定量的白矾用清水洗净,去掉外污物,然后放入锅中,加水至淹没药物为度,放在火上煎熬。开始火力要强,熬至 15 分钟后,白矾即逐渐熔化,要边熬边搅拌,以免糊锅。待全部熔化后,即逐渐形成白色透明黏液,并用小纱箩抛掉上层泡沫状浊物。在煎熬过程中,可酌量加水约 50ml 左右,煎熬至开锅后 25 分钟,白矾用匙舀上即能看到牵丝为止,这样方可去掉白矾的刺激性。
④ 在锅内加入上述研细的 8 味药,边搅边拌混匀,撒在熬好的白矾液中,再放在微火上煎熬 7-8 分钟后,再加一次水约 50ml,再熬 2-3 分钟。
⑤ 再将预先准备好的血竭面缓慢撒入锅中,边撒边拌混匀,免起疙瘩,使血竭全部熔化,再加水约 50ml,熬煮约 3 分钟。
⑥ 再将章丹撒入锅中,调匀后,加水约 50ml,微火煮熬 7-8 分钟,再加入水约 50ml,再熬煎 4-5 分钟。以上都必须边熬边搅拌,以防糊。
⑦ 熬成黏稠浆状后,再加麝香、冰片合研之细面,然后加水 25ml,用极微火熬煎 4-5 分钟,并继续不断搅拌。药熬好的标准为,药锅表面是金亮色,豆腐皮状,鼓出大泡,覆盖表面。
以上煎熬过程,要注意,火力不能过大,不要糊锅,否则有刺激性,不能使用。
⑧ 熬成后,将药锅端放在大理石旁,用铜匙舀出药,再用竹签从铜匙中将药向大理石上一滴一滴拨出,滴下后自然成片,每片药约两滴,约 1 g 重,成围棋状,紧贴大理石的一面是平面,在上面的一面是半圆的,3-4 分钟后即自行干燥,用小铁铲取下后存放备用。另外,在最后舀滴造药过程中,如锅中的药干稠而不能流动时,可以随时再添加少量水,微火熬煮,再舀滴造药片。如此反复,直至做完为止。
⑨ 贮存:待药片完全干燥后,放凉,即贮存在密闭的磨口瓶中,避免漏气。
(2)宫颈口子宫丸的制法
① 制阴道部子宫丸待锅里药液剩约 1/3 时,再将血竭、硼砂、麝香(预先研成细面,单放备用)撒入药锅中,并加水约 50ml,再继续搅拌熬黄,注意防止糊锅,用微火熬 5-6 分钟。
② 熬成后,同阴道部子宫丸的制法一样。用铜匙舀出,用竹签拨出,滴在大理石上,每片 2 滴,大约 1.2-1.5 g 重。
③ 贮存:同阴道部子宫丸。
四、子宫丸的适应症
按照王老医生的祖传,该药原是广泛应用于各种妇科疾病,包括妇科各种炎症,痛经、闭经、倒经等各种月经病,子宫脱垂,子宫位置不正,子宫口发育不良,不孕症等。
自 1958 年以来,外院协作单位应用子宫丸治疗宫颈糜烂和不孕症,观察到腺性糜烂的治疗效果比乳头状糜烂为佳;而且观察到,在治疗子宫颈糜烂的同时,有些妇科疾病,如白带多、腰痛、痛经等症状也能同时得到减轻或消除。
我们现在仍一直用子宫丸治疗慢性盆腔炎、慢性膀胱炎、慢性宫颈炎,以及子宫颈发育不良、质硬、宫颈口小、宫颈外口炎,及一般炎症引起的不孕症。
五、子宫丸的禁忌症
1. 有不规则子宫出血,月经过多,带经日久,月经频至及性交出血病史者;
2. 有休克病史者;
3. 有溃疡病、胃痛、呕血、便血者;
4. 子宫肌瘤;
5. 盆腔肿瘤;
6. 宫颈息肉;
7. 宫颈肥大、外翻、极度充血、血管外露、组织脆而极易出血者;
8. 有皮肤过敏及其他过敏史者;
9. 凡是大、中手术后,或身体虚弱,气血亏损,面黄肌瘦,心慌气短等患者,均应待身体恢复健康后方可上药;
10. 凡是重度高血压、严重心脏病患者,均须待病情好转后始可上药。
六、操作手法及医者注意事项
1. 患者准备和体位如一般妇科检查。
2. 医者戴手套,用右手食指先进行内诊,检查病变情况以确定上药部位。
3. 用右手拇指、食指夹持药片到阴道口,再用食指掌侧托药片平面递进阴道内,直至病变附近。并注意,此时切勿使药片平面沾染阴道分泌物,而且要使药片平面恰好置于病变附近,然后轻轻翻转手指,使药片贴于病变部位,再用食指指尖按压一下药片,使之固定以免滑脱,再将手指轻轻取出。此时注意,防止药片错位。最后放一带线棉球于阴道下段,嘱患者次日自行取出。
4. 复诊时,首先询问前次上药的反应情况,注意有无阴道不适、阴道流水、外阴痒、出血、恶心、腹胀及矢气多等症,及是否掉出白皮;然后用食指蘸温开水,伸进阴道,取出前次所上药之残渣。此时,常可看见有脱落的白皮片,块状物,有时呈较厚的白皮,甚至有阴道或宫颈管型整片脱落(白皮为数十层角化上皮细胞),取净后再行内诊,检查病变情况以确定本次上药部位,如系单纯宫颈病变,则用窥阴器视上药后变化情况而不须内诊。
5. 用药部位
(1)宫口小、紧、宫颈糜烂等宫颈局部病变者,药片贴于子宫颈外口,用“宫颈口子宫丸”。
(2)膀胱炎,将药片贴于阴道前穹窿部;尿道炎,将药片贴于阴道前壁中段,用阴道部子宫丸。
(3)子宫骶骨韧带炎者,将药片贴于阴道后穹窿部,用阴道部子宫丸。
(4)右侧附件炎者,将药片贴于右侧阴道穹窿部;左侧附件炎者,将药片贴于左侧阴道穹窿部。附件炎均用阴道部子宫丸。
6. 一般每周用药一、二次。第一次用药仅能上 1 片,如无不良反应,复诊时根据病情调整,最多一次可上 2 片。
七、用子宫丸的患者注意事项
1. 治疗期间禁止同房,停止用药 1 周后方可。
2. 忌食鱼虾蟹等海味、鸡鸭蛋类、酒及一切辛辣有刺激性食物。
3. 避免剧烈运动、重体力劳动及长途步行。
4. 月经期及月经前后各 3 天均需暂停上药。
5. 用药后,最好先在诊所休息 5 分钟,再离开诊所。
6. 治疗期间如出现粉带者,应暂停用药,待粉带净后方可再用药。
7. 用药后可能有阴道轻微胀痛、阴道流水、脱落出白色片块状物,或小便黄赤灼热、矢气多、腹胀等现象,乃药物发挥作用,而非病态,故不需停药。
八、副作用及其处理方法
用子宫丸后的患者,对个别出现过敏反应者,如白带增多,外阴瘙痒、灼热、发红、疼痛、肿胀,甚至水肿明显,症状严重者可影响睡眠及工作,应立即取出药片;如药片已融化者,则可擦去药渣,并改为外用外阴粉。对外阴水肿明显,而未能擦净药渣,或有表皮破损致疼痛者,则应使用外阴膏。根据病情,每日用药 1-3 次。如系宫颈糜烂上药,而糜烂面附有白色渣滓样物,与宫颈组织粘接较密切不易拭去,若用镊子夹除时会引起出血,故应注意,此时不可轻取。
附:外阴粉
生蛤粉 30 g(咸寒,清热燥湿,消肿止痛,消炎止痒),冰片 1 g(辛苦寒,散热止痒,通窍清热,消肿止痛)。
上两药,共研细面,备用。
外阴膏:外阴粉,加香油调匀。除上述作用外,尚有清热润肤之功。
(叶苍苍整理)
李鼎铭医生治疗先兆流产经验
北京中医医院
先兆流产是妇产科常见病之一,中医对此有较好的疗效,现将李老医生治疗此病的 24 例作小结如下:
一、一般数据
24 例患者,年龄在 24-35 岁之间;病程最短 3 天,最长 3 个月;妊娠为 40 天-4 个月者 22 例,另 2 例为妊娠 6 个月以上;其中 7 例有自然流产史,最多流产 5 次,最少流产 1 次。按中医辨证分型,24 例中,有 21 例为阴虚血热、胎动不安,3 例为脾肾不足、胎元不固;24 例全部治愈,服药剂数 3-38 剂,其中,服 3 剂血止、胎安者有 8 例。
二、方药
阴虚血热型的基本方:尾连,生地,白芍,天冬,杜仲,莲肉,扁豆,棕炭,侧柏炭,生阿胶,苎麻根,黄芩或黄芩炭。
腹痛重者,加重白芍用量;血多者,加重止血药物用量。
脾肾不足型基本方(以归脾汤为主):黄芪,党参,莲肉,茯苓,木香,白术,当归,山药,扁豆,陈皮,佩兰,龙眼肉,伏龙肝。
三、对先兆流产辨证治疗的几点体会
1. 病因
先兆流产是现代医学的病名,祖国医学历代医籍中,根据不同证候而有“胎动不安”“胎漏下血”“漏胎”“胞漏”“胞阻”“妊娠下血”及“妊娠腹痛”等名称。祖国医学认为,导致本病有母体和子体两个方面的原因。唐代昝殷在《经效产宝》中说:“安胎有二法,因病母以动胎,但疗母疾,其胎自安;又缘胎有不坚,故致动以病母,但疗胎则母瘥。其理甚效,不可为也。”本文 24 例先兆流产的病因均属母病所致,其具体流产原因,有脾胃不足、气血虚弱、冲任虚损、七情与精神刺激。从临床实践中体会,因母病所致的流产,中医中药的治疗效果是比较满意的,但对子体方面引起的先兆流产,如胚胎停止发育,则目前中药尚无很好的治疗方法。
2. 病机
祖国医学对先兆流产的原因论述很多,但主要的原因还是气血虚弱、脾肾不足、肝郁气滞、阴虚血热和跌仆损伤等。
从临床上体会,平素脾肾不足较为重要。因为脾为后天之本,生化之源,脾气虚弱,不能运化水谷之精微而生血,以致冲任虚损,妊娠后则胎失所养;肾为先天之本,主藏精系胞,肾脉又与冲任二脉相关联,如房事不节,纵情恣欲,损伤肾气则无力系胞。所以,脾肾的健运与否直接关系到人体精气血脉的盈亏和生殖机能的强弱。因此,脾肾不足被列为先兆流产的基本原因之一。
先兆流产的另一个因素是阴虚血热,热伏冲任,迫血妄行,胎失所养,水源不足,火易沸腾,过热则血易妄行,以致胎动不安,胎漏下血。本文总结的 24 例病案中,有 21 例属阴虚血热,可见阴虚血热对胎儿的生长发育危害很大。所以,在临床遇到妊娠妇女,尤其素体阴虚火旺或平素喜食辛辣之品者,总要告知患者勿食辛辣燥热之品,另外房事隔离甚为重要。因为,有胎同房,或房劳过度,损伤肾气,最易造成流产。
3. 临床辨证
先兆流产的原因虽有多种,表现的症候也是因人而异,但临床表现的主要症状有轻度阵发性下腹坠痛,腰膝酸痛,少量阴道出血,或症状持续,并日渐加重,流血增多,腰腹酸痛加重,多数伴有恶心呕吐,不思饮食,精神疲倦,四肢无力等。主要的脉象是细滑数或细弦,两尺脉尤其明显;滑是孕脉,而细数为水亏阴血不足之象,数为火动,两尺脉滑数为下焦积热。本文 24 例病案中,除 2 例脉沉外,其余 22 例均为脉滑或细滑数。
4. 治疗
用药方面有 3 个原则:
(1)针对不同病因采取不同措施,治疗的关键是清热养阴,健脾益肾。
(2)采取标本兼治的原则。因为,先兆流产如能及时治疗,一般疗效是较满意的。因本病之病情较急,所以,止血、缓急止痛和补脾益肾、养阴清热同时应用,收效明显。
(3)医家对胎前用药总结有“三宜”,即清热、养阴及理脾疏气,还需根据不同情况佐以其他药物。养阴清热药种类很多,作用也强弱不同,故如何选用相宜的药物、合理配伍是很重要的。
黄芩,是保胎中首选的一味药,它具有清胎热、平肝阳而保胎的作用,朱丹溪曾誉为“安胎圣药”。现代药理分析认为,黄芩对大脑皮层中枢神经系统的兴奋亢进有镇静作用,从而达到保胎的目的。临床上,曾遇到有些患者,自服保胎丸或胎前方保胎,结果事与愿违,阴道出血不止,腰腹痛不除而来院诊治,经服用黄芩等清热养阴,佐以舒气健脾、缓急止痛止血的药物,而起保胎作用。
用山药、白术、橘皮、扁豆等健脾疏气药,使脾得健运,脾健则气血易生,疏气则气机调达,气血和顺,所以理脾疏气也是安胎大法之一。尤其白术能健脾清痰,与黄芩同为安胎要药。脾虚用白术,血热用黄芩,脾不太虚用山药代白术。因为生山药味甘平,既能健脾,又能补肾,且较平安,功如白术,而无温燥之弊。
除上述常用保胎药外,缓急止痛及止血药的应用也是必要的。因为,出血持续增多,或腹痛日趋剧烈,随时都可能影响胎儿而流产。所以,及时应用止血药和缓急止痛药很重要。根据急则治其标的原则,阿胶、苎麻根、地榆炭、棕炭等止血药及白芍等缓急止痛药是必须用的。阿胶滋肾阴养血,止血安胎,苎麻根清前阴之热而止血,这两味药为止血安胎首选药。
以上着重论述了阴虚血热型治疗用药的体会。如脾虚气血不足者,主要用归脾汤健脾益气安胎;因七情失宜者,更须配合舒气郁药;因跌仆引起者,活血祛瘀药也酌情使用。总之,只有掌握原则,抓住重点,同时又照顾全面治疗,才能达保胎的目的。
梁仪韵治疗崩漏经验
北京中医医院
崩漏,现代医学称为功能性子宫出血。崩与漏,有出血量多少和病情缓急之别。
崩漏病因虽有多种,总起来看,可以分成 3 种类型:一是血热型,二是气虚型,三是血瘀型。不过,这三类不是截然分开的,仅是有多有少、有主有次。治疗上,应有所侧重,病情在发展和疗程中也应因时制宜。其所治的一些病例中,大部分是气虚型,血瘀的则较少,本文所列 13 例病例中,气虚型 9 例,血热型 2 例,血瘀型 2 例。
一、临床资料
13 例病案中,年龄最小的 21 岁,最大的 52 岁,其余的大多数年龄均在 25-36 岁之间;全部都是已婚;其中 1 例做绝育手术;病程一般是 2-4 月,较长的是 1-2 年,其中 1 例长达 4 年。就诊时,持续出血时间一般是 10-20 天,其中 3 例每月 2 次,有 1 例连续出血达 60 天以上;健康情况多数一般正常,其中 1 例兼有浮肿,2 例严重贫血。治疗后,其中 10 例痊愈,3 例好转;治疗期,最短的 4 天痊愈,一般是 2 周左右痊愈,有 2 例治疗 3 个月。有 1 例随访观察 3 个月,均能按月行经,经量正常;1 例随访 4 年正常;5 例病愈并妊娠。
二、典型病例
刘××,21 岁,病历号 9755,1958 年 11 月 28 日初诊。
患者 15 岁月经初潮,其后月经周期紊乱,或 30-50 天或 2-3 个月断续出血,18 岁结婚,婚后出血更重,并伴有血块。
妇科检查,诊断为功能性子宫出血。化验:血红蛋白 9 g/dl,红细胞计数 3040000/mm3,血小板计数 203000/mm3,血压 120/80mmHg。住院刮宫并做人工周期治疗,此后又重复出血,来中医门诊时已有 6 年子宫出血病史。
当时主症是月经期不正常,来则量多如崩,甚至卧床不起,血色鲜兼有黑块,血来 10-20 日不止,腰腹坠痛,腿部酸楚,心悸气短,两颧潮红,饮食亦少,苔净,舌质淡,脉沉弱无力。
根据《灵枢·百病始生》篇中所讲“阴络伤,则血内溢”,血下日久,先伤其阴,后伤其阳,气虚下陷不能统血,则血大脱而下,气血两伤。平脉辨证,此病属气虚型。在治疗上以补气养血、升提之法治其本,以收敛涩滑之法治其标。
方药:人参 6 g,炙黄芪 12 g,全当归 10 g,生地 10 g,川芎 6 g,川续断 12 g,茯苓 10 g,伏龙肝 12 g,鹿角胶 6 g,醋杭芍 12 g,炒杜仲 10 g,净白薇 6 g,醋炒升麻 5 g。
加减:腹痛,加祁艾炭 6 g;鲜血多,加黄芩炭 10 g,茜草炭 6 g;血块多,加血余炭 12 g(包煎),龟板 10 g;血量暴下时,加冲三七粉 2-3 g。
治疗观察半年之久,月经正常,1960 年 2 月受孕,11 月生 1 男孩。自 1959 年治愈,随访至 1980 年,行经均正常。
三、讨论
1. 常见证型以气虚型的占多数。在门诊所见的患者,多半是患病已久,或采用其他方法医治无效,因而迁延时日,失血过多,体质转弱,所以气虚型多见。
2. 初病和久病的转化。此病初得,一般是属于血热,但患病日久,血去已多,热随血泄,与此同时,正气已伤,这种转化情况也是常见的。
3. 七情与劳倦的影响是重要的。所以,要鼓励患者拥有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4. 心肾为本。《素问·评热病论篇》载:“胞脉者,属心而络于胞中”,又《素问·奇病论篇》载:“胞络者系于肾”。心主血,肾藏精,若心阳过盛,肾气不纳,功能失调,子宫下血;反之,失血过多,又伤冲任,影响心肾。这样交替反复地相互作用,病情就会加重。所以治本应以心肾为主。
5. 抓住主要证候:患者所表现的体征可能很多,但是要抓住主要的,只要主要证候解决了,其他次要的兼症也就随之消失。本病的主要证候,除下血外,有心悸、腰痛、腹痛,其他如头晕、失眠、身倦、饮食不香、四肢无力是次要的,应当根据证候主次进行辨证。
6. 血鲜无块:血鲜无块是在经血暴下的情况下产生的,这是气血欲脱的主证,情况是比较严重的,不可看做是血热。
7. 瘀血的辨证:腰痛、血色紫兼黑块是瘀血,但腹不痛,在大下血的情况下常有较大黑块,这是暂时留在子宫内的血凝结而成,和瘀血不同,应当加以分辨,不可按瘀血治。
8. 腹痛与不痛:有腹痛者属实,不痛属虚,应分别处理。
9. 面色潮红与苍白:面色苍白,这是一般的证和病相符的现象。也有面色潮红者,这不是血热,而是虚阳上越的征象。
10. 脉象:沉细、沉弱或沉缓无力,是顺证;浮弦而大、浮洪数,是重症;尺脉的浮沉关系更大,应加注意。
11. 用药:用药的原则,以养血固气、升提收摄为主,且须辨认真虚假实的现象。止血不留瘀,止血也不可用苦寒之药,否则血当时虽止,不久仍可复发。
12. 血止后处理:血止后,应当用平补的方法进行治疗。
万友生论补脾气虚
江西中医学院
脾为后天之本,肾为先天之本,本来都是人体的根本所在,应该是同等重要的。前人之所以有“补脾不如补肾”和“补肾不如补脾”之说,则是由于所处环境和治学途径不同,因而有所侧重罢了。内伤病学中的补脾与补肾两大学派一样,在历史上影响很大,至今遗风尚存,而且学者们正在运用现代科学技术和方法加以研究。我从长期临床实践中深切地体会到,脾胃之病(直接的或间接的)最为常见,因而调脾胃之法也就用得最多。这就要求临床医生必须善于调治脾胃。
我早在行医之初就很重视脾胃,抗战时我随家迁居峡江县黄泥岗村,一患者胃痛甚剧,卧床 1 个多月,粒米未进,每天只能喝些汤水,大肉尽脱,形容憔悴,势濒危殆。当时我行医未久,经验贫乏,在中西医药杂投无效的困境中,亲自试用香砂六君子汤获效,并坚持服至病愈为止。从此香砂六君子汤给我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凡遇此证,必投此方,常常收到满意的效果,从而引起了我对脾胃学说的兴趣,但并不善于调治脾胃。这里试举一例为证,李姓,女,中年。素体瘦弱,患胃中灼热已有三年多,饥时尤甚,饮冷则舒,通身皮肤灼热,手足心热,晨起胃脘有饱食感,约半小时自消,大便秘结,小便黄热,白带多,头晕,脉细数而虚弱。初按脾胃阴虚内热处理,投以增液汤,加石斛、沙参、石膏、甘草,4 剂,胃中灼热稍减,气饱未再发生,但大便仍秘结不行。乃用增液汤合泻心汤以清下之,再进 2 剂,胃中灼热未见续减,大便仍艰涩难下。患者迫切要求通便,因予增液承气汤 2 剂,仅服 1 剂即感到胃中异常难受,虽微泻几次而不畅,食欲大减,神疲肢倦,患者不敢再服,而别求医治。这是我早年不善治脾胃的病案。
本例实属脾胃气阴两虚之证,虽然胃中灼热而饥时尤甚,饮冷则舒,并伴有皮肤灼热、手足心热、便秘尿黄、脉细数等症,确属胃中阴虚内热所致,宜用甘寒清热法;但从其素体瘦弱,白带多,头晕,脉虚弱等症来看,可见脾气素虚。脾虚,则饮食不为肌肉而身体日形消瘦;脾虚,则清阳不升,湿浊下注,带脉不固而头晕、白带淋漓;脾气虚导致阴血虚,引起虚火内炽,而现胃热、肤热、手足心热,脉虽细数而虚弱等症;其大便秘结不行,不仅是阴虚肠燥,更主要是中气虚弱而无力传导,故虽润以增液而仍不下,攻以硝黄虽得微泻而不畅,且觉胃中异常难受。可见本证虽属脾胃气阴两虚,但其病机重点在于脾气虚,本当遵东垣之法,以甘温之剂补其中而升其阳,甘寒以泻其火则愈,并应知本证是“大忌苦寒之药泻胃土”的。但因当时见识浅,未及此,初投甘寒养胃之增液法尚属以次为主,虽未中肯,犹有微效;继用苦寒泻胃之泻心、承气法,则属损其不足,故使中气不支而致胃中难受。这就无怪乎患者对我不再信任而别求医治了。由于临床上的深刻教训,迫使自己认真钻研脾胃学说,才逐渐能够得之于心而应之于手。这里也举一例为证。李姓病患,男,中年,患胃中灼热已十余年。虽然胃纳尚可,但食后胃中即有灼热感(晨起空腹时则无此感),继以脘腹胀满,入暮尤甚,嗳腐吞酸,以手从心下向左肋下按之则痛,神疲肢倦,大便溏,泄时多而干结时少。初诊时,大便结如羊屎,量少而日行 3 次,舌苔微黄,脉象弦迟。当时有一学生随诊,他从当前主症胃中灼热而大便结如羊屎,苔黄脉弦着眼,认为病属脾胃阴虚内热所致,主张用增液汤甘寒清热。经过共同分析,才认识到,本病实属脾之气虚不运而胃之阴火时起的热中证。这可以从其胃中灼热,而大便素溏,神疲,肢倦,脉迟上看得出来。因此,放弃了甘寒清热法,采取了甘温除热法,投以异功散,加山楂、六曲、麦芽。初服 2 剂,胃中灼热稍减,大便转成细条,并减为日行 1 次,虽仍嗳气,但不吞酸。再服两剂,胃中灼热减半,嗳气渐除,时而矢气,颇感舒适。惟食后仍感脘腹胀满,乃守上方加枳实、半夏,又服 2 剂,胃中灼热全除,脘腹胀满大减。此后常服上方,胃中灼热未再发生,脘腹胀满全除,终获痊愈。
从本例胃中灼热是食后即作而空腹则止,并伴有脘腹胀满、嗳腐吞酸、神疲、肢倦来看,可见李东垣根据《内经》“有所劳倦,形气衰少,谷气不盛,上焦不行,下脘不通,胃气热,热气熏胸中,故内热”而提出的“饮食不节则胃病,胃痛则气短,精神少,生大热”的理论是符合临床实践的。这种胃中灼热之症,是因脾脏气虚不运,胃腑谷气停滞,而阴火内焚所致;它和胃阴虚而气不虚,阳火炽盛,胃中灼热而饥时尤甚,大便但结不溏,舌质干红瘦薄,脉象细数之症是同中有异的。前者属于气虚阴火的虚热证,必须甘温才能除其热;后者属于阴虚阳火的虚热证,必须甘寒才能清其热。二者阴阳大别,是不能混淆的。
笔者按:《医林雨露》最后摘抄的是陈鼎三老先生和万友生老师杰出的医案分析。每个病例起病急,病情濒危,险症丛生,真假混淆,若非医林高手慧眼洞察,则会把人坠入迷宫深处。通过两位老师的辨析,使人进入另一境界,“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几个病例,我已恭读十多遍,每读一遍都有不同的收获。
在临床上,我们的老师和师父们对每一个典型病例,若能像陈、万二老那样层层剖析,弄个水落石出,我们学生的医疗水平一定会提高得更快。
当代妇科大家王慎轩论治崩漏(1900-1984)
北京东直门医院妇科“五大泰斗”之一
古人论崩漏之原因,每谓由于劳损,然富贵妇人毫无劳动,恒患崩漏,此何故耶?良由饱暖思淫,骄侈多怒,淫怒过度,则气机乖乱,血液妄行,故致酿成崩漏也。
暴崩属热,久崩(漏)属寒。初治宜止血以塞其流,中治宜凉血以澄其源,末治宜补血以复其旧,此古人论崩分新旧先后之大法也。然暴崩亦有属气虚而寒者,久崩(漏)亦有属虚而热者;初治早用止涩,恒有留瘀变病之虞;中治妄投凉药,间有伤中增病之害;末治专补其血,恐有独阴不生之弊。必当详审脉证,分别施法,不可拘泥古人之说也。
古人所立血脱补气之法,吾人当注意“脱”字。必须血去过多,全身失养,机能衰竭,精气涣散,势将虚脱,当急投独参汤等以补其气。益胃升阳,参芪与升柴同用,升提过甚,恐反摇其根本,实非血脱补气之正法。间尝揣摩东垣立方之意,良以劳倦过多,神经衰弱,不能收摄血液以循其道,遂致下注而为崩漏,固当暂用参芪,使其血循常道,则崩漏自止矣。
余治此证,尚有最获效验之两法:一为肾水有亏,胞络火动而不能固守,治宜养阴凉血固经,当予龙牡、龟板、磁石、阿胶等金石血肉有情之品;一为忧郁太过,气血忧郁太过,气血郁结,以致血郁于下而妄行者,治宜舒郁理气调经,当投以香附、郁金、砂仁等理气之药。尝治一妇,患崩求诊于余。自诉腹无所苦,气觉下垂,崩经犹如决尽江水之势,观其面色苍白无华,唇白色淡,两瞳无神,气怯懒言,脉细弱若无,此由肝脾两亏,血失统藏,妄行为崩而然。“无形之气宜急固”,为其救急大法,俾杜血脱晕厥之变。方中芪、参、术以益气固脱,归、芍、熟地、龙眼以补血而归经,杜仲、枣仁、沙苑、牡蛎补奇经固涩止崩,少佐青陈二皮以疏肝理气。如此数剂,血止崩愈。续后调经月余,经来如常也。
笔者按:湖南名医刘炳凡,是我大学毕业走上临床时,第一个带我研究晚期血吸虫病肝硬化的老师。他教我治崩漏,热崩,用地榆苦酒汤加四乌贼一蘆茹汤;血瘀兼脾不统血,用归脾汤加三炭(灵脂炭、荆芥炭、蒲黄炭),亦可用于子宫功能性出血、某些恶性肿瘤出血的治疗。此方因治崩功效好,同志们赞美为“刘三炭”。施今墨治崩漏,用填涩法,用《伤寒杂病论》治下焦滑脱之赤石脂禹余粮汤加陈阿胶、棕榈炭、煅龙牡等。山东名医刘惠民用墨治崩漏,一崩患者,经血过多,少腹疼痛,卧床不起,刘老除拟方外,给病人好墨 1 锭,嘱其家属用木炭火将墨烧红,放醋中淬后取出,将墨用开水研匀,加炮姜、红糖少许为引,一次服下,服药 1 剂,墨汁 1 锭,血流立止。
另有一例,我表弟思锦,20 世纪 90 年代患胃大出血,县医院抢救无效,无钱手术,让其出院另请高明。当即找来一老中医,看后赠墨 1 锭,淬服如上法,并说:“我就有此一法,若有效,这一锭墨可立即止血,无效我也没有办法。”果一锭墨汁服下,大吐血立止,几十年未再犯病。
当代妇科大家马龙伯论治痛经
北京东直门医院妇科“五大泰斗”之一
马龙伯(1904-1983),临床经验丰富,尤精妇科,对卵巢囊肿、盆腔炎、功能失调性子宫出血、痛经、妊娠水肿、不孕症等均有独到见解。其对痛经尤有研究,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一、在诊断痛经时,重视痛的不同部位与感觉,结合临床症状,进行辨证论治。在辨证中,主张首先分清寒热虚实。
二、病因方面,常由气血凝滞、气血虚弱、寒凝血瘀、血热壅积、肾水亏损、发育不良等几种原因引起。临床上,虚性痛经一般分为气血两虚与肾水亏损,实性痛经以气滞血瘀为多。先生同时认为,内因多为七情郁结,外因常为感受寒凉,导致阴阳偏性,气血阻滞而痛。
三、根据中医“不通则痛”理论,先生认为治疗痛经着眼于“通”。如何通法?病情属热者,清而通之;虚者,补而通之;实者,泻而通之;寒者,温而通之。反对不审病因,一概施以攻伐。并认为痛经挟虚者多,全实者少。
四、用药方面:先生主张不论何类痛经,皆以当归、白芍二药为主;二药相伍,既可柔肝,又可调和气血。在此基础上,寒加肉桂、乌药;热加丹皮、川楝;虚加黄芪、香附;瘀加元胡、五灵脂。虚性痛经,临时治标,平时治本,治本以参、芪、紫河车、鹿角胶、巴戟天等。
笔者按:治痛经,经方时方很多,我习惯用仲景土瓜根散治痛经。用蒲辅周方;茺蔚子(一两)老姜(一两)汤加红糖 20 g。血瘀证,用王清任少腹逐瘀汤等。肾虚痛经,我常用洪子云老师的“补肾镇痛汤”:鸡血藤、菟丝子、女贞子、山药、补骨脂、桑寄生、潼蒺藜、旱莲草、杜仲、薏苡仁、牛膝。要病人经来前一周服药,只服六副,下一周经来前再服六副,如此服补三个月,经痛可止,我已用十多例,均见奇效。
妇科临床家许润三巧治妇科病
北京东直门医院妇科“五大泰斗”之一
许先生,江苏省阜宁县人。1926 年生,1945-1949 年,拜当地名医崔省三门下,从师学中医。1957 年,调北京中医学院东直门医院妇科工作。1960 年,带 58 年级学生上门头沟矿医院实习。先生平易近人,热爱学生,喜用经方,教我用小、大麦青治泌尿系感染,至今熟记不忘。
许老在临床上强调辨证论治是中医学的精髓,临证主张西为中用,中主西随,衷中参西,充分发挥祖国医学的特色和优势,尤其对妇科疾病,如不孕、子宫内膜异位症、盆腔炎、子宫肌瘤、功能性子宫出血、闭经、更年期综合征等疾病的治疗颇有专长。特别在输卵管阻塞性不孕症的治疗上,首先提出应采用辨证与辨病有机结合的治疗方法,并形成一套行之有效的诊治常规,填补了中西药在该病论述和治疗上的空白。30 多年来经许老治愈的不孕症患者数以千计,名噪海内外,被誉为“不孕症专家”“送子男观音”。
一、善用经方治妇科病
许老将《伤寒论》四逆散灵活加味应用于妇科临床,治疗输卵管阻塞、盆腔炎、闭经、经期头痛,效果甚佳。
四逆散在《伤寒论》中用于治疗少阴枢机不利,阳气不得宣达的四肢逆冷证。许老经过深入分析方剂组成,认为此方有透邪解郁、解痉止痛功效,又有解热、镇痛、消炎等药理作用,对于妇科的盆腔炎性疾病及气滞血郁所致的经闭、痛经、经行头痛等疾患均可化裁使用。例如,许老以四逆散加丹参、三七、蒲公英治疗慢性炎症,加穿山甲、路路通、皂刺治输卵管不通,加生丝瓜络、青蒿、薄荷、乌梢蛇或蜈蚣治疗经行头痛,加当归、川芎治疗经闭、痛经等,均取得较好疗效,给妇科病治疗以新的思路。但他强调,在运用四逆散时,一定要注意病人月经及大便情况,若月经提前,量多者,四逆散应慎用或禁用。因该方理气活血作用较强,易促使月经更为提前;方中枳实可行滞导便,大便稀溏者亦应慎用。笔者按:亦可四逆散减枳实加诃子,不会导致便溏。
许老扩大了古方应用范围,如桂枝茯苓丸加丹参、三七,治疗卵巢囊肿;黄芪建中汤加当归、三七,治疗久治不愈的慢性盆腔炎;肾着汤加石楠叶,治疗经后腰痛;胶艾四物汤,治疗经期、妊娠及产后寒凝下血者;当归芍药散加鹿角霜,治疗甲状腺功能低下所致的闭经及经前腹痛、浮肿等症;吴茱萸汤,治疗妊娠恶阻等。他对经方运用自如,堪称一绝。
二、治疗输卵管阻塞——即胞脉闭阻
输卵管阻塞是导致不孕症的主要原因之一。许老以证病结合,以中医传统辨证和输卵管局部辨病相结合方,采用中药理气活血、化瘀通络治疗输卵管阻塞,临床治愈率可达 65% 左右;若配合中药灌肠、外敷等综合治疗,有效率可达 84% 。
历代中医文献没有输卵管阻塞相关的病名。根据西医学针对其病理表现及临床体征做出的诊断,许老认为,它与中医的“瘀血病症”极为相似。瘀血,是指血液运行不畅,停滞于经脉或脏腑之中,或离经之血积存于体内的病理物质。瘀血形成后,可阻碍正常气血的新生与运行,使局部出现炎症、粘连、组织增生和包块等病理改变。若瘀血阻于胞脉,使胞脉出现炎症、粘连而闭阻,两精难以相搏,则可导致不孕症。所以,许老首次提出,中医对输卵管阻塞的诊断名为“胞脉闭阻”。
许老同意现代医家蔡小荪对胞脉的认识与观点,即胞脉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指分布于胞宫的脉络,主要指冲任二脉,相当于西医学子宫上分布的动静脉。《素问》曰:“胞络系于心”。狭义胞脉,则相当于西医的输卵管,正如朱丹溪所云“子宫上有两歧,一达于左,一达于右”,此两歧即指输卵管。因此,输卵管的概念及功能包括在中医所指的胞脉之中,输卵管的病变亦与中医胞脉的异常改变相对应,由于胞脉闭阻,导致男精女卵难于相搏,而致不孕。
许老认为,导致瘀血停滞于胞脉的因素大致可归为情志所伤、盆腔炎症、结核病史、手术损伤及经期感受风寒等。以上无论何种原因,一旦影响了胞脉的气血运行,造成瘀血内阻,胞络闭塞不通,则可导致不孕症。
许老在临床上以中医传统辨证与输卵管阻塞局部辨病相结合的双重诊断方法治疗本病,取得满意疗效。
胞脉闭阻,以理气活血、化瘀通络为治疗大法。许老以“四逆散加味方”作为主方,同时结合输卵管碘液造影所显示的局部病变情况,或辅以利水,或辅以软坚散结,或辅以扶正祛瘀等治法,将全身调理和消除局部病变相结合,共达理气活血通络之功,临床疗效显著。
笔者按:对碘造影有输卵管水肿,可用桂枝茯苓丸利水化瘀通络。
中医教育学家胡希恕运用经方治验
北京中医学院,东直门医院
胡希恕,生于 1899 年,卒于 1984 年,享年 85 岁。1936 年悬壶北京,1952 年首先开设北京私立中医学校,系统教授《伤寒论》《金匮要略》《神农本草》《黄帝内经》《温病学说》等,直至 1956 年北京中医学院成立,先后培养学员近千人。可以与胡老媲美的教育家,陈慎吾老师,1938 年任教于北平国医大学,1940 年在家教徒,学徒近千人,1956 年调北京中医学院伤寒教研组任教。他们培养一大批中医人才和本科大学生。
胡老和陈老专攻仲景学说,都是中医教育家、仲景学说实践家,把《伤寒论》《金匮要略》中的经方用得炉火纯青。我在课堂上听陈老讲《伤寒论》,在门诊听胡老讲小柴胡汤的临床应用。
我有《蔡氏家传辨明伤寒十三章》,文中说:“治伤寒须善用小柴胡汤,方可妙手”。恩师经方临床大家宋孝志也说,大夫治伤寒,会不会用小柴胡汤可以作为衡量经方运用水平高低的标准。
胡老,我们学生时代就雅称他为“小柴胡汤大夫”,在门诊跟他老人家抄方,十个方有九个是小柴胡汤加减方,疗效高,深为病人所喜爱。
胡老说,仲景柴胡类共 8 个。4 个主方:即小柴胡汤、大柴胡汤、柴胡桂枝干姜汤、四逆散;4 个加减方:即柴胡加芒硝汤、柴胡去半夏加栝蒌汤、柴胡桂枝汤、柴胡加龙骨牡蛎汤。
胡老和宋老住同一层楼,同教研仲景学说,在门诊诊室相邻,受宋老委托,笔者每周都去看看胡老,顺便请教一些疑难杂症的治疗问题。因科内工作繁忙,找不出机会为胡老抄方,留下终生遗憾。
可喜的是,胡老弟子多,得胡老真传的有师弟冯世伦,临床经验丰富,文笔流利,胡老亲自给他口传心授很多,著书亦多。
这里简要摘录胡老对大小柴胡加减的应用。
一、小柴胡汤
1. 小柴胡加石膏汤:于原方加生石膏 30-100 g,无论感冒、流感以及其他急性传染病,表未解而高烧不已,其人呕逆不能食,胸胁满,口舌干,或口鼻如冒火,或头痛如裂,或眩晕者,用之则应验。并以本方善治小儿肺炎,即未满月的婴孩,以奶瓶频饮之,亦得奇效。凡少阳合阳明气分证,初用此方为妙,解少阳、清阳明,一箭双雕。
2. 小柴胡加芍药:于原方加芍药 12-18 g,治小柴胡兼有阳明腑证急痛者,若便秘当加大黄釜底抽薪。
3. 小柴胡汤加桔梗 9 g:治咽喉痛,咳痰不爽,扁桃体炎多属本方证。亦可治寒包热之肿痛,生姜改干姜驱寒,石膏、黄芩清热,功同大黄附子汤。
4. 小柴胡汤加吴茱萸:治少阳厥阴头痛。热重,口舌干燥者,加吴茱萸适量即可,不然吴茱萸有助火(热)之虞。
5. 小柴胡汤加橘皮汤:于原方加橘皮 20-45 g,治小柴胡汤证,呕逆而干咳者。取柴胡汤合橘皮汤之意。
6. 小柴胡汤与葛根汤:小柴胡汤,再加葛根 12 g,麻黄、桂枝、白芍各 9 g,治少阳证合并太阳膀胱经证。颈椎病初起用之有效。
7. 小柴胡汤合小陷胸汤:合方即小柴胡汤加瓜蒌 30 g,黄连 5 g,取二方合为一方,治肺病,肺结核多见本方证。笔者认为,小柴胡汤合小陷胸汤治急慢性胆囊炎,胆囊炎疼痛剧烈者,去甘草、大枣,加虎杖 30 g,甘遂 1.5 g,疼可立止。此二方乃治经、治腑并用的典范。
胡老用小柴胡汤和方鸣谦老用补中益气汤、张志纯老用逍遥散一样,其适应症遍及内妇儿外及临床各科。上述小柴胡汤的七种用法,不抵胡老半天用小柴胡汤的变方,只能说举个例子而已。因我跟胡老抄过方,深有体会,不然怎么称他为“小柴胡汤大夫”呢。
二、大柴胡汤
1. 大柴胡汤加石膏:加生石膏 30-100 g。大柴胡汤而口干舌燥,舌苔黄,大便燥结,已非小柴胡汤所能御。症见“按之心下满痛,此为实,当下之”,当用大柴胡汤。若阳明经热盛加石膏;若阳明腑热重,大便干燥,加重大黄用量,方中已含半个大承气汤(大黄、枳实)。
2. 大柴胡汤加芒硝:实际取意大柴胡汤合调胃承气汤,治心下逆满,发潮热而谵语。
4. 大柴胡汤与桃核承气汤合方:于原方加桃仁 12 g,桂枝、芒硝各 6 g,治大柴胡与桃核承气汤证合并者,即呕不止,心下急,郁郁微烦,外伤或妇女痛经者。
3. 大柴胡汤加橘皮:实际取意大柴胡汤合橘皮汤,治大柴胡汤兼心下逆满、呕哕者。
5. 大柴胡汤与桂枝茯苓丸合方:治两方之合并症。
6. 大柴胡汤与大黄牡丹皮汤合方:于原方加桃仁 9 g,丹皮 10 g,冬瓜子 12 g,芒硝 12 g,治二方之合并症。
总之,大柴胡汤、大黄牡丹汤、桂枝茯苓丸、桃核承气汤,都是治疗范围极广、治疗病种极多、治疗疗效极高的经方,不是一个“证合并者”所能尽言,当认真研究胡老合并使用的深层用意,不能随意整合,否则就会失去了经方少而精的特点。
三、四逆散
1. 四逆散加龙骨牡蛎汤:于原方加龙骨、牡蛎各 12 g。治四逆散证,胸腹动悸而烦惊者;倍芍药量,治阳痿有验,取意肝主宗筋。
2. 四逆散与桂枝茯苓丸合方:于原方再加桂枝、桃仁、丹皮、茯苓各 9 g,治四逆散证、桂枝茯苓丸证合并者,功同血府逐瘀汤;经脉心血最不可下者,也有用本方的机会;心绞痛者,更宜合栝蒌薤白汤,或更加生姜。
3. 四逆散合当归芍药散:即原方加当归、川芎、茯苓、苍术各 6 g,泽泻 12 g。此和柴胡干姜汤、当归芍药散均属治慢性肝炎的要药。胸胁满,微结,身无力,渴而大便干者,宜此方,余则大同小异;若噫气不除者,加人参、橘皮、生姜;肝压痛者,加王不留行;肝功不正常者,加丹参、茵陈。
笔者按:四逆散是鼓动少阴枢纽的。枢机不利,六经阳气不得流转,就导致周身疾病的发生。许润三老师说:“本方有宣达、解郁滞、解痉、止痛之功效,又有解热、镇痛、消炎等作用,对于妇科的盆腔炎性疾病及气滞血瘀所致的经闭、痛经、经行头痛等疾患,均可化裁使用。”四逆散,加丹参、三七、蒲公英治慢性炎症;加穿山甲、路路通治输卵管不通;加丝瓜络、青蒿、薄荷、乌梢蛇或蜈蚣治疗经行头痛;加当归、川芎治疗经闭、痛经等。据记载,王清任用解毒活血汤治麻疹危证,挽救了许多危重病例,此方即四逆散加味;还有《外台秘要》方中,“一通百通”的七宣丸,也是四逆散加味。两方加减之神妙,若没有深厚中医之功底是加不出来这种奇妙方的。
“柴附芥子大黄汤”治疗脑脊髓蛛网膜炎临床观察
王大经 北京中医医院
我们用自拟方“柴附芥子大黄汤”治疗 8 例脑脊髓蛛网膜炎患者,获一定疗效,介绍如下:
临床资料:8 例患者,均在外院神经内科或神经外科住院,经神经系统全面检查,并做过脑脊液、碘油造影及 X 线平面检查,除外脊髓肿瘤等其他神经系统疾患,而确诊为脑脊髓蛛网膜炎者。
8 例中,男 5 例,女 3 例,年龄在 31-50 岁之间;病程 1 年以内者 1 例,1-4 年者 5 例,4-12 年者 2 例;发病原因,有结核性脑膜炎、急性脊髓炎、中耳乳头炎引发者各 1 例,“感冒发热”引起者 3 例,原因不明者 2 例;病变部位,位于颈胸级者 4 例,胸腰级者 3 例,1 例为颅底、颈、胸、腰级广泛病变,其中 5 例因粘连形成管内部分或全部梗阻。
临床表现,可因病变在脊髓水平面部位的不同,而表现为下列各症状:顽固性头痛,头晕,耳鸣,眼球震颤,四肢颤抖,有束带感,腰脊痛,上下肢麻木或四肢麻木,肌肉萎缩,步态蹒跚或平衡失调,截瘫或全身瘫痪,二便困难或失禁等。
临床疗效:8 例患者均在外院用过激素治疗,在服用中药的过程中逐步停用激素,单纯服用中药观察,我们采用自拟“柴附芥子大黄汤”为主方,随症加减。
方药:柴胡 15 g,附子 18 g,大黄 6 g,麻黄 15 g,葛根 15 g,桃红 24 g,青皮 9 g,陈皮 9 g,炒白芥子 15 g。
加减:平衡失调为主者,加全蝎、乌蛇;有束带感、腰背痛为主者,重用柴胡,选加乌药、广木香、焦槟榔、沉香等;下肢萎缩无力、肌肉萎缩者,加生鹿角、骨碎补、熟地,重用附子;兼见高血压症者,加豨莶草、牛膝;有泌尿系统感染者,加土茯苓、百部、血余炭、菟丝子;排尿困难者,加生黄芪、石韦。
汤药隔日 1 剂,3 月为一疗程。
疗效评定:尚无统一标准,我们初定如下。
基本缓解:主观症状显著改善,运动功能障碍恢复良好,能较长时间独立行走,且能参加半日以上工作;
部分缓解:主要的主观症状有明显改善,运动功能恢复较好,能扶拐行走,或虽能独立行走,但不能持久者,尚不能参加正常工作。
结果:8 例中,基本缓解者 4 例,部分缓解者 4 例。
体会:脑脊髓蛛网膜炎所表现的一些主要症状,可见于中医文献的“风”“痿”“瘫”“痹”等病中,其内因多为肾阳虚寒、筋痿肢枯,外因则大多与风、寒、湿痰等因素有关,为历代医家视为疑难病症之一。现代医学对本病除了病因治疗外,主要以激素对症治疗,亦无良好的治疗方法。
我们根据患者临床表现,拟定了“柴附芥子大黄汤”。本方以大黄附子细辛汤、阳和汤以及王清任癫狂梦醒汤为基础组成。方中柴胡取其通里达外,疏通上中下三焦之气机;配合桃仁、青陈皮行气活血;附子温肾助阳,壮命门之火,通调二便,又能壮筋坚骨肉,逐风祛寒;配合麻黄,更增强温经散寒的功效;大黄具推陈致新、调血脉、利关节、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功能;白芥子能搜胁下、皮里膜外之痰,又能散痈消肿,与麻黄配合消肿止痛,泄风豁痰之功更显著;葛根则以升清阳。
本方主要功能是温肾助阳,温经散寒,消肿止痛,壮筋坚骨肉,经临床观察有一定疗效。如例 1,患者眩晕,眼球震颤,头部剧烈紧箍痛,四肢麻木颤抖,不能起床,辨证为肝阳上扰,有肝风内动之势。基本方中加镇肝熄风、搜风通络之品,如珍珠母、灵磁石、全蝎、乌蛇等,经持续治疗 1 年半后,头痛、头晕大为减轻,眼球震颤明显好转,已能独立行走,且可坚持半日工作。方中,全蝎、乌蛇对眩晕、步履蹒跚的平衡失调患者,效果比较明显。如患者四肢肌肉萎缩无力,步履艰难者,方中加生鹿角、骨碎补、熟地,并重用附子,可获壮骨坚肌的功效。又如例 6,患者截瘫,胸部有束带感,排尿困难,双下肢痿软无力,肌肉萎缩,不能行走。经上方治疗 6 个月后,束带感已降至少腹部,下肢肌力明显恢复,二便功能正常,能独立行走,已参加全日工作。
从本组病例中,我们观察到,凡运动神经功能障碍者恢复较快,而感觉功能障碍者恢复较慢。由于我们对此病的认识很肤浅,观察病例亦少,对此病的治疗规律有待今后进一步摸索提高。
(李文良等整理)
赵锡武冠心病证治新说
中医研究院
赵老行医五十余年,治学态度严谨,重视临床实践,强调实事求是,反对华而不实。他是一位经方家,但对后世著作亦造诣精深。在学术上善于博采各家之长,不执于一家之说。特别可贵的是,他能结合现代医学知识,在中医原有理论基础上,勇于提出新的见解。他首先提出,对某些急性传染病的中医辨证论治,不必拘于卫气营血学说,如当肺炎诊断成立时,其病位即已在脏,非一般辛凉之剂所能治(这里指桑菊饮、银翘散),提出辛凉清热、甘寒凉营、化浊解毒综合运用的观点,收到成效。又如,对小儿麻痹症,在急性期,他主张清热透表、芳香逐浊、调肝熄风、宣痹通络为法,方选葛根芩连汤;在恢复期,主张滋肝肾、强筋骨、补气血,自拟加味金刚丸治疗。对糖尿病的治疗,他提出“三焦兼顾,三消同治”的学说。
冠心病属于中医胸痹、心痛范畴,仲景只以“阳微阴弦”四字高度概括其病机在于“极虚”,并指出,上焦“阳微”之虚造成的脉络“阴弦”之实,反能影响“阳微”之虚;不但血不足为“阳微”之果,且为“阴弦”之因。《金匮要略·胸痹心痛短气病脉证治》曰:“夫脉当取太过不及。阳微阴弦,即胸痹而痛;所以然者,其脉极虚故也”。这清楚地指出了病因是上焦阳虚。由于心为阳中之太阳,位于胸中,上焦阳虚,必然是心阳虚微、机能减弱,直接地影响血脉致循环不畅。《素问·痹论篇》也指出:“心痹者,脉不通”“不通则痛”,所以呈现胸痹心痛症状。机体营养需水谷精微之输布,靠心阳鼓动之流动。心阳不足就必然导致浊阴不化,五脏六腑代谢异常,日久心血管就渐显病理改变。盖虚不是一般虚,为“极虚”,为虚导致实,即所谓“本虚标实”。赵老认为,这一点临床上是十分重要的,“阳微阴弦”是胸痹、心痛之总纲。
赵老认为,心与胃关系十分密切,在治疗冠心病中提出“心胃同治”。就是说,必须认识到胃在冠心病的治疗中有一定位置。《金匮要略·呕吐哕下利病脉证治》中指出:因发汗而致阳气衰微,膈气虚弱,不能消谷化食,胃中虚冷,不能养心。同一篇中又指出:“寸口脉微而数,微则无气,无气则荣虚,荣虚则血不足,血不足则胸中冷”,这说明,心阳虚能使胃阳虚,胃虚冷;而胃中虚冷又可以使阳微无气,胸中冷,脉不通。如此恶性循环,病情加剧。其病机为胃阳虚不能消化谷肉瓜果,则二气无源(营卫宗气之源来自中焦),造成阳微无气,血不足,胸中冷,脉不通,直接影响血液循环,形成胸痹心痛。因此可以认为,心胃互相依赖,心需胃荣养,胃又需心供给血液。临床可见“胃强心亦强,胃弱心亦弱”的现象。《素问·平人气象论篇》也反复解释了这一点,书中指出,胃的大络是由胃腑直接分出一条大络脉,其循行路线是由胃上行,贯通横膈,连络肺脏后,向外布于左胸部的下方(即心尖搏动部位),故可知其联系之密切。另外,人体之热产于胃,胃寒则血凝,胃热则血浊;血凝则血衰阳微而卫外之功能减退,血浊则血之流通不畅,血中之代谢物质陈腐瘀积,亦均影响健康。故心胃同治一法,在临床上应予重视。赵老对心胃同治的具体用法为:胸痹,胸中气塞,短气,证偏实者,宜橘枳姜汤加减;若症见胸中气塞,动则气短心悸,病兼在肺而无胃肠症状者,则应改用茯苓杏仁甘草汤;胸痹,心中痞气,气结在胸,胸满胁下逆,抢心,证偏虚者,宜人参汤加味;胸痹,食后腹胀满,证虚者,宜厚姜半甘参汤加减;下利呕吐者,吴茱萸汤。
总而言之,赵老对冠心病的治疗原则是以补为主,以补为通,通补兼施,补而不壅塞,通而不损正气。在实践中,除宣痹通阳法、心胃同治法外,还提出补气养血、扶阳抑阴、活血行水、补肾养筋等六种不同治(法)则,在临床上收到较好的效果。(笔者按:冠心病的核心是痰,即治疗冠心病当以治痰为核心。)
心肌炎一症,赵老认为,系由于温毒直接侵犯营血,损伤心肌。因营属血,“心舍脉”“营行脉中”,余毒未得清除,日久心肌受损,病人表现出心肌损伤,或心衰,脉数弱,有身热心悸,气短,舌赤等邪正俱衰现象,提出“清热祛邪排毒”的法则。初起为阴虚,日久为阳虚,故初期以养阴清热、宣散排毒为法,可用竹叶石膏汤加味,或用银翘散加味;日久阳虚可用桂附之类。但本病以阴虚为主,可选用生脉散合一贯煎加栀子、丹皮、板蓝根、蒲公英等。
汪逢春临证心得二则
北京“四大名医”之一
一、学说见解
先生诊疾论病,循规前哲,而应乎气候、方土、体质,诚所谓法古而不泥古者也。每有奇变百出之病,他医束手无策者,夫子则临之自若,手挥目送,条理井然,处方治之,辄获神效。先生擅长治疗时令病及胃肠病,诚如其弟子们所言:“盖吾师于诸杂病经验宏富,方案多有奇效。”他认为,脾胃乃气血生化之源,五脏之精气皆赖脾胃运化、转输,皆需脾胃化生后天水谷精微的补充。若脾胃化源乏竭,则灾害至矣。经云:“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及“浆粥入胃,泄注止,则虚者活”,就是强调脾胃的重要性。尤其是一些时令病或胃肠病,多因劳倦过度、饱饥无时、贪凉饮冷、恣食甘肥、过嗜辛辣、食欲不节等引起。病势来之虽急,若治疗得当,邪去也速;如若迁延,累及五脏六腑,祸不旋踵。
汪逢春于时令病、胃肠病,审其虚实寒热,辨证细腻,立法严慎,组方灵活,用药轻灵。常用淡附子、淡吴萸、淡干姜、鲜煨姜、紫油肉桂以温中,党参、薏米、炙甘草、连皮苓、红枣、秫米、陈廪米、建莲肉等以补益脾气、脾阴,焦苍术、川厚朴以燥湿健脾,木香、枳壳、新会皮、香橼皮、玫瑰花、鲜藿佩芳香化浊以疏肝理气和胃,砂仁、蔻仁醒脾开胃,生熟谷麦芽、枣儿槟榔、范志曲、鸡内金等化滞和中;还常常喜用成药,如加味保和丸、枳术丸、越鞠丸、香砂养胃丸等入汤同煎,以加强疗效。其中,单味药用量在一至三钱之间,药味不过十味左右,成药入煎不过三至六钱上下。方药并不奇特,皆医者惯用之品,而且味少量轻,然疗效卓著,所谓“轻可去实”、用药精良者也。
逢春治麻疹的经验为:“麻疹初起,风热内蕴,肺先受邪,咳嗽声重,鼻塞流涕,夜寐不安,小溲色黄,舌绛苔厚,脉象滑数。治以清风热而兼以透疹。宜避风慎口,防其增重,疹不出加防风三分”,“麻疹合并肺炎,风湿蕴热,互阻肺胃,势将咳逆致厥。治宜宣化肃降,清热化痰。”汪老治猩红热的经验为:“温毒化热发斑,胃肠积滞尚重,深恐神昏致厥,饮食寒暖皆需小心,防其增重,禁用风药。”语虽不多,字字珠玑,理法方药护,无不悉备,堪为后世法。
二、治湿温病
汪逢春治疗湿温病效法古人,而不胶柱鼓瑟。采用清热化湿兼顾,斟酌湿偏重还是热偏重而用药;同时结合宣透、舒郁、淡渗、缓泻等法来分析病势,尤善以辛香宣达、芳香清热之法取效,而最忌泄热清热。因此时不仅热不能清,反使湿愈凝滞,造成缠绵之局势。选方大略为藿朴夏苓汤、甘露消毒丹之属进退。他善用大豆黄卷、香青蒿、藿香、佩兰、荷叶、薄荷、桔梗轻清宣透之品芳香化浊,厚朴、半夏、苍术、苡仁、菖蒲、甘草苦温芳香,山栀、黄芩、丹皮、连翘、银花、茵陈等清热,木通、滑石、竹叶、通草、灯心草、泽泻、赤茯苓、猪苓、苡米等淡渗清利,酒军、槟榔缓泻,清化宣利泻并施,使湿清热解,诸恙得除。
即使对于湿温重症,先生亦主张轻出轻入。治高热病人也不宜苦寒之品过重,而选用芳香宣化之品,如大豆黄卷、山栀子、藿香、佩兰、银花、连翘等。尤不主张用生石膏,如邪在卫分,恶寒未罢,而早用石膏,可有“冰伏凉遏”之弊。至于“三宝”,先生则认为可酌病情恰当选用,而且可以早用;认为“三宝”有芳香醒脑开窍之功,对于一些重症,出现时昏时昧者,用之苏醒较快。湿温病治疗虽如剥茧抽丝,汪逢春积多年之临床经验,却得心应手,其治疗湿温病之经验,可师可法。
我(赵绍琴)随汪先生学习,对湿温伤寒尤有心得,结合自己的临床体会,将汪老治疗湿温的经验总结为十法,以体现其学术观点。
1. 芳香宣化法(上焦)
暑湿之邪迫于外,湿热秽浊蕴于中,头晕身热,漾漾泛恶,舌苔白腻而滑,胸中气塞,脘闷咳嗽,周身酸沉乏力,小溲黄赤,湿热初起之证,宜芳香宣化法。
鲜佩兰 5 g(后下),鲜菖蒲 5 g,大豆卷 10 g,鲜藿香 5 g(后下),嫩前胡 3 g,川郁金、白蒺藜、姜竹茹各 10 g,川黄连、通草各 3 g。
2. 芳香疏解法(上焦)
暑湿外受,表气不畅,形寒头晕,周身酸楚,身热肌肤干涩,恶心呕吐,腹中不适,中脘满闷,脉象濡滑,法当芳香疏解以退热止呕。
佩兰叶 12 g(后下),广藿香 10 g(后下),陈香薷 5 g(后下),大豆卷 10 g,制厚朴 6 g,新会皮 3 g,制半夏 10 g,苦桔梗、枳壳各 6 g,白蔻仁 5 g,煨鲜姜 3 g,杏仁泥 6 g,太乙玉枢丹 1 g(研细分冲)。
3. 芳香化浊(上、中焦)
暑热湿滞互阻中焦,身热泛恶,呕吐痰水,胸闷腹中阵痛,大便欲泻未泻,心烦急躁,两目有神,舌苔白腻,口干不欲饮水,用芳香化浊法,定呕降逆折热。
鲜佩兰 10 g(后下),藿香(后下),制厚朴各 6 g,半夏曲 12 g,川黄连 3 g,大腹皮、佛手各 10 g,煨姜 3 g,保和丸 12 g(布包),焦麦芽 10 g,赤苓 12 g,上落水沉香末、白蔻仁末各 1 g,后两味送入共研装胶囊,分两次,随药送下。
4. 轻扬宣解法(上、中焦)
暑湿蕴热互阻肺胃,身热头晕,咳嗽痰多,两脉弦滑略数,按之濡软。热在肺胃,法宜宣解;湿浊中阻,又需轻扬。
香豆豉 12 g,炒山栀 6 g,嫩前胡 3 g,象贝母 12 g,杏仁泥 10 g,枇杷叶 12 g(布包),保和丸 12 g(布包),鲜芦根 30 g。
5. 宣肃疏化法(上、中焦)
暑湿热郁蕴阻肺胃,咳嗽痰多,胸中满闷,苔黄垢厚,大便不通,小溲赤黄,可用宣肃上焦、疏化畅中法。
前胡 3 g,象贝母 12 g,杏仁 10 g,香豆豉 12 g,山栀子 3 g,炙枇杷叶 12 g,黄芩 10 g,保和丸 15 g(布包),枳壳 3 g,焦麦芽 10 g。
6. 轻宣清化法(上、中焦)
暑热偏多,湿邪略少,身热咳嗽,汗出口干,意欲凉饮,舌红苔黄,脉象细弦,用清解暑热、轻宣化湿法。
薄荷细枝 2 g(后下),佩兰叶 10 g(后下),连翘、炙杷叶 12 g,白蒺藜 10 g,前胡 3 g,杏仁 10 g,川贝母 5 g(研冲),鲜荷叶 1 角,益元散 12 g,鲜西瓜翠衣 30 g。
7. 辛开苦降法(中焦)
湿热病热郁中州,湿阻不化,头晕且胀,胸闷,周身酸楚,漾漾泛恶,苔白滑腻,大便不畅,小溲黄赤,辛香开郁以利三焦,苦以降热兼燥其湿,少佐淡渗分消。
白蒺藜 10 g,佩兰叶 12 g(后下),白芷 3 g(后下),半夏 10 g,杏仁 10 g,黄芩 12 g,黄连 3 g(研冲),炒苡米 12 g,白蔻仁 2 g,赤苓、滑石各 12 g。
8. 宣化通腑法(中、下焦)
暑挟湿滞,互阻不化,小便艰涩,大便不通,上则恶心呕吐,下则腹胀矢气,宜宣化降逆,展气通腑,一方两法,兼顾胃肠。
鲜佩兰 12 g(后下),鲜藿香 6 g(后下),香豆豉 12 g,山栀、新会皮各 5 g,佛手、槟榔、杏仁各 10 g,前胡 6 g,通草、煨姜各 3 g,酒军 0.5 g,太乙玉枢丹 1 g,后两味共研装胶囊,分两次用佛手片 10 g、煨姜 3 g 煎汤送下,药先服。
9. 泄化余邪,轻通肠胃法(中、下焦)
湿温后期,身热已退,症状大轻,余热未除,湿热积滞退而未净,大便不通,腑气不畅,腹中不舒,苔腻根黄厚,用本法泄化余邪而通其胃肠。
白蒺藜 10 g,粉丹皮 6 g,香青蒿 4 g,枳实 3 g,鲜杷叶 12 g,山楂炭、杏仁各 10 g,茵陈 12 g,白蔻仁 0.6 g,生大黄末 1 g,后二味共研细,装胶囊分两次汤药送下。
10. 泄化余邪,甘润和中(中、下焦)
湿热初愈,邪退不净,中阳未复,阴分亦虚,运化欠佳,胃纳不馨,周身乏力,舌胖面淡,脉多濡滑缓弱,用泄化余邪、甘润和中法,以善其后;病势向愈,饮食寒暖切当留意。
川石斛 12 g,丹皮 6 g,香青蒿 4 g,甜杏仁 10 g,范志曲 12 g,鸡内金 10 g,冬瓜子 20 g,茯苓皮 15 g,生熟谷麦芽各 12 g,香砂枳术丸 15 g(布包)。
附:
湿温病在山东流行
山东中医学院 周凤梧
治湿温病禁忌汗、下、润,因为“汗之则神昏耳聋,甚则目暝不欲言,下之则洞泄,润之则病深不能解。”
1953 年七、八月(秋)湿温病(乙脑流行),辨证是属于湿温病湿重于热的范畴;1955 年七、八月发生湿温病(乙脑流行),属于湿温病热重于湿的范畴。湿重于热乃采用局方至宝丹、“清热镇痉散”,着重芳香化湿法(辛开苦降,淡渗利湿)。
1955 年,山东湿温病共同症状是突发高热(40℃左右),头痛,呕吐,抽搐,嗜睡,昏迷,烦躁和谵妄,头颈强直,四肢痉挛,甚至偏瘫,或扬手掷足,昏狂不安等等。中医诊断,证属湿温病而热重于湿,亟宜辛凉淡渗,芳香开窍,爰制以白虎汤加广犀角、飞滑石等大锅煎剂,普遍投服;另据病情,分别给予局方至宝丹、安宫牛黄散或自制的“清热镇痉散”(羚羊角粉 30 g,白僵蚕 24 g,蝎尾 18 g,蜈蚣 12 g,天竺黄 12 g,琥珀 12 g,朱砂 6 g,雄黄 6 g,麝香 1.2 g。12 岁以下每服 0.3 g,病重者,日服 2-3 次,白水送下。投服方法:灌服或鼻饲。)经过短期治疗,所有上述患者均先后向愈,无一死亡。
笔者按:汪老论湿温十法,属湿重于热,所附周凤梧治湿温病的小结是属热重于湿,两者都重要,都应深刻领会。周凤梧创“清热镇痉散”,乃治湿温病之法宝,大夫应配方备用。
刘炳凡追忆师门验案
湖南中医药研究所
先师刘大绅(1864-1930),号缙庭,长沙县槊梨市长桥人。20 世纪 20 年代,长沙民间流传言:“长桥柳,出名医”。其以医显者柳介庐,寓长沙琉璃世界;而以医隐者即先师柳缙庭,寓长沙静乐庵。
先师与同时之名医郑筱琼、彭咏伯相友善,每于晨起即相会于天然公茶楼,纵谈各自学术思想及临床治验。郑为肾命学派,对《薛立斋医案》《景岳全书》手不停批,以长于温补而见称;彭为温病学派,对叶、薛、吴、王之学研习颇深,以善治温热病而名噪。先师钻研《伤寒论》,究心于《医宗金鉴》及陈修园、叶天士之学,不仅善治外感,且长于内科杂病。郑、彭二老因学派不同常争至面红耳赤,而后质于先师,师一一剖析之,尝曰:“不平则病,谨察阴阳所在而调之,以平为期。且时有常位,气无必然,况乎人之素质不同。业医者当如操舟之工、临敌之将,岂宜先存成见!”两公虽首肯其说,然不相让,自矜如故,然而其情深谊笃,数年如一日,约会则争为东道主,晚年过从尤密。郑老曾笑谓余曰:“汝常在此观战,各家巧拙,当悉罗胸中矣!”“当仁不让于师,亦可自抒己见!”自此,余更得以随时执经问难,承三老不吝指点,遂奠定余博采众长之治学方向。
日久,自忖专习《伤寒论》不如博览各家学说之有益,先师谆谆告之曰:“《伤寒论》上承《内经》,下启百家,乃辨证论治之准绳、临床应用之基础,准绳不握则章法紊乱,基础不固则学无根底!”
一日,余随师应邀至长沙南门口广货店出诊。时已黄昏,其家人环泣于病榻之前,主妇急切求师诊脉。师命燃灯,则见患者昏厥如尸,四肢冰凉,脉伏不见,抉口察舌,舌质赤而苔黑如煤,舌尖起刺,目睛红,唇干而不知索饮,大便泄水而极臭。师按其胸腹,诊其趺阳,俯首若有所思。忽闻室内有药气,询煎何药,主妇即言载满郎中所处之方药,可否先服一剂?师检视其方,系四逆汤加人参。师谓余曰:“此老为肢冷脉伏、大便泄水等假象所惑,而将睛红、舌赤、胸腹灼热如焚,尤其小便赤涩、趺阳脉搏动有力等热深厥深、阳极似阴之证诊断为阴证,诚千虑之一失也。”乃疾书犀连承气汤,尽一剂,下溏臭粪一盂,人即清醒;续进一剂,肢温脉出,口渴知饥;以竹叶石膏汤善后,糜粥自养而愈。由此,余遂坚志以学《伤寒论》。
每跟师应诊,师反复强调须“一证一得”。一日,出诊于天心阁,患者同胞两姐妹,同患麻疹,其姐发热面红,目赤畏光,苔黄纹紫,两腮疹点微现而色红;其妹面白身冷,微微汗出,偎于母怀之中,苔白纹青,疹点隐隐可见,面色淡红。师试之于余,余曰:“均应透疹,宜宣毒发表汤。”师曰:“前者固可,后者断不可!”乃为其妹疏以桂枝汤,并再叮嘱病家,此药只能煎服一次。归途中师言,此二女当夜皆可透疹,次日果如其言。余对用桂枝汤颇不理解,师曰:“善诊者,先别阴阳。临证时须知顺逆,慎思之,明辨之,而后方可言立法处方用药,并剖析明晓。其姐顺证显见,法当辛凉宣透,故用宣毒解表汤以助之,其疹自透;其妹正气不足,营卫失调,表邪未解,疫毒内伏,故用桂枝汤解肌发表,调和营卫,则阴证见阳证,其疹必透;若再服一次,则有助热伤阴矣!”似此一证一得,且学且练,明于理法,验于方药,日益心领神会,故常为师所嘉许。
先生治学谨严,经验宏富,耳提面命,诲人不倦,可谓师惠无穷,故至今尤未敢少忘也。
回阳救逆之方何以不用肉桂?
《三湘医粹》夏向心
《伤寒论》回阳救逆类方,用干姜、附子而不用肉桂(桂枝),岂肉桂之力逊于姜附?或谓:当时惯用桂枝,而不知用肉桂、桂枝有疏表解肌之力,为回阳救逆所忌。此说颇似有理,然论有当归四逆汤又用桂枝以治厥何耶?盖手足厥寒,脉细欲绝,属于血虚寒厥者,桂枝可入血和营,正宜用之;若阳虚发厥,似乎不如姜附适用。古医家称,姜附救逆回阳,能“据其巢穴而招之”,以“回阳气于无何有之乡”,意即在此。
笔者按:姚国美,江西十世名医之后,其兄患阴盛格阳,命危旦夕,请来谢双胡先生,用大姜附,问国美可否?国美说:“应加桂枝 2.4 g”,立即遭到谢先生痛斥。自此国美更悟到《伤寒论》辨证论治的严格价值。
阴盛格阳之时,肾中之阳细微无根,当用姜附以招之,以姜附之温生肾中之阳;若加桂枝,桂枝能疏表,肾中仅存的真阳疏之则快亡失。附子与肉桂能补助元阳,然至元阳将绝,或浮越脱陷之时,则宜用附子而不宜用肉桂;诚以附子但味厚,肉桂气味俱厚,补益之中实兼有走散之力,非扶危颠之大药。观仲景少阴诸方,用附子而无肉桂可知也。
赵炳南治天疱疮
北京中医医院
赵老在《名老中医之路》中写了一篇“悬壶生涯六十年”,写了他高尚的医德、学医的历程以及他固守的信念:“岂能尽遂人愿,但求无愧我心”“宁可会而不用,不可用而不会”。临床经验,谈了很多他虚心学来的小方,如透骨草洗剂治疗脂溢性脱发,应用银花、生地烧成炭清解血分毒热,以及冰片止痛,信石治疟疾,无花果蜜蒸治久痢等。
20 世纪 70 年代的一天,我的一个好朋友面人曹(议策)和我聊天,谈到他 1948 年患膝关节结核,每日从瘘管中往外流脓,半载不愈口。乘车去找赵炳南看病,一个银元挂一个号,没有候多久,进入赵医生诊室。赵大夫仔细检查后遗憾地说:“我治不了,请另找高明”。赵大夫让秘书将一元钱退给曹先生。在回家的路上,三轮车夫献方治好了曹先生的骨结核。从此,赵大夫医德高尚、对患者很负责的态度,赢得了我的尊重。可惜,北京中医院距我院很近,未能见赵大夫一面。但他的“岂能尽遂人愿,但求无愧我心”已成了我的座右铭。
现将《北京市老中医经验选编》“赵炳南医生临床经验”一文中最精彩的“治天疱疮”一案摘要选读。
赵老医生认为,西医描述之“天疱疮”与祖国医学文献中记载的“天鹅疮”有相似之处,但又不完全一样。其中,红斑性天鹅疮与“火赤疮”相类似。赵老指出,本病的病因病理,一般来说多因心火脾湿蕴蒸,兼感外界风热暑湿之气,内外合邪而发热致病。在发病过程中,“湿”为本病发病的根本因素。蕴湿化热,或湿热相搏,又可燔灼营血,造成气血两燔;若湿困于脾,可造成脾虚湿盛,浸淫肌肤,使身体遍生燎泡;湿热化燥,灼津耗气,又可出现气阴两伤。
赵老治本病,分以下三型施治。
(一)毒热炽盛型
发病急骤,本疱迅速扩展增多,身热,口渴思饮,烦躁不安,便干尿黄,苔少而干,舌质红绛,脉数。证属毒热炽盛,气血两燔。法宜清热凉血解毒。
方药:
广角 10 g,生地炭 10 g,银花炭 10 g,莲子心 10 g,连翘心 10 g,生栀仁 10 g,花粉 10 g,白茅根 30 g,地丁 10 g,甘草 10 g。
方中,用广角清热凉血,解毒宁惊;银花炭、生地炭,两药相伍专清血中毒热,又能养阴护心,是赵老医生治疗毒热窜入营血的经验用药;莲子心、连翘心、生栀仁,赵老医生称之为“三心”,清心泻火安神,用于一切热扰心神之诸证;花粉、白茅根养阴清热;地丁、甘草清热解毒。
(二)脾经湿热型
遍身燎浆大疱,糜烂渗出不已,口舌糜烂,胸满,纳差,大便溏泄或干,小便短赤,苔白而腻,或可见黄苔,舌质微或淡,脉弦滑或沉缓。证属脾经湿热,湿重于热。法宜健脾除湿,佐以清热。方药:
赤苓皮 15 g,生白术 10 g,芡实 10 g,川萆薢 10 g,薏苡仁 10 g,枳壳 10 g,生地 12 g,栀子 6 g,黄柏 6 g,绿豆衣 6 g,甘草 10 g。
本方是赵老医生通过多年的临床实践总结出来的“健脾除湿汤”加减。临床上应用于内有蕴湿,郁久化热诸证。方中,赤苓皮、生白术、川萆薢、芡实、薏苡仁,健脾除湿;栀子、黄柏、绿豆衣,清心泻火、通利小肠,使湿得以出处,湿热得解;生地意在凉血护阴,甘草和中解毒。若因湿盛久蕴化热而出现发烧时,赵老医生常投以生玳瑁、生石膏以清解气营毒热;口腔糜烂者,常加金莲花、金雀花、藏青果、金果榄利咽解毒。
(三)气阴两伤型
病程日久,汗出口渴,不欲多饮,烦躁不安,倦怠懒言,周身无力,皮肤偶有水疱出现,苔薄白而见剥苔,舌质淡红,体嫩或有裂纹,脉沉细濡。证属毒热未清,气阴两伤。法宜益气养阴,清解余毒。方药:
西洋参 3 g,北沙参 15 g,南沙参 15 g,黑元参 30 g,佛手参 30 g,生黄芪 15 g,干地黄 15 g,丹参 15 g,银花 15 g,公英 15 g,天冬 7 g,麦冬 7 g,石斛 6 g,玉竹 15 g。
本方,是赵老医生多年临床实践的方剂“解毒养阴汤”,适应于严重皮肤病之后期,正气已伤而毒热未净阶段。方中,以西洋参、南北沙参、石斛、元参、佛手参、天冬、麦冬、玉竹养阴清热为主,生芪、丹参补气血又能活血,银花、公英解余毒。
第三辑 临证经验集成
曹炳章学术思想与临床经验
江浙名医
医家的学术与经验,一部分散在于民间,通过后人搜采编次而著于简册,一部分则自记于述作而流传于后世。我国先秦汉唐的古典医籍,多属前者,宋元明清各家著作则属于后者。这里要论述曹先生的学术经验,当然也不例外。不过,曹先生的论作实在比较多,想综述它,我既无此目力,亦无此才能。我只有将所经眼过的和体会到的杂谈一些。
一、学术思想方面
1. 药物考证:先生考证药物专辑很多,写作力集中,议论既深且广。初步认为,先生的学术思想,当以论药及药物考证为首位。在《曹氏医药论文集》中论药的文章占半数以上。他的药物考 15 种,虽多数是未刊稿,仅 1955 年在他家里见到《人参考》《鹿茸考》两个手稿本,手写稿加注,加批,加附参,致力是很辛勤的;叙述,分品种的鉴别、栽培、采制、加工、主治、效能及用法,考证资料的引用特别丰富。至于精审程度,由于未经细读,不敢妄议。在我的印象里,这两个专辑的内容,超过《本草纲目》及《本草拾遗》,据说上海世界书局编印《中国药学大辞典》中见到曹氏片段文字。此外,散见于《增订伪药条辨》的按语还有一些内容。
2. 舌诊发挥:主要在《辨舌指南》中体现。本书成于 1920 年,1928 年集古阁石印行世。由于该书手写石印,文字的错讹、脱简颇多,1962 年江苏人民出版社给予影印,并请南京中医学院诊断教研组丁光迪老师作了校勘,更是精审。据周越铭序言,初稿作于 1910 年,名《辨舌新编》,刊于《绍兴医报》。当时医界同仁,无不争先快睹。曹先生自谓辨之未详,心犹未惬,后又精心搜收精撰,乃名为《辨舌指南》。书中援引古今医籍数百家,旁及当时国外医学及报刊所载,凡关于验舌治病之法,多所摘录。书分六卷,每卷列章分节,按节又分子目,并附着色图 120 余枚,使各类舌质、舌苔相印证。这一编撰,在 19 世纪 20 年代的中医辨舌书中,无论在体例和内容方面,确是以新的姿态出现,充分显示出中医舌诊有一整套的理论和经验。即使在目前来说,也不失为察舌方面比较有系统有条理的一部好书,尤其关于文献数据的引述,参考价值相当大。虽然曹先生自谦“非敢贡高明之研究,但以为初学之导线;至于精益求精,密以加密,仍当参之诊断诸书,以穷其变,而达其微。”如实地说,曹先生以商量旧学、涵养新知的精神,其造诣已见于本书各章节。在这里我谨以《辨舌指南》作者之一员,谈些体会。我认为,这部书既可作为初学之导线,也可作为高深的研究。理由是:(1)书中所引述辨舌论据,上溯《内经》,下迄与其同时的《通俗伤寒论》,旁证数据还采撷当时新说。通过曹先生精心编撰,层次先后有序,议论旁扦恰当,去粗取精,主要是围绕这一章节说明问题,同时结合他的实践经验,使舌诊的基本理论与临床应用密切配合。特别是关于舌苔图谱的着色,更是细致描摹,使学者印象加深,无异于临床目睹。曹氏亦欣赏及此,故书名冠以“彩图”二字,以示图文并重。(2)书中所引述的,有不少是不经见的医籍,如郭元峰《脉如》、马氏《医悟》,虽非辨舌专书,然阐发舌象的机理极精,能从扼要的辨析中,给读者说明问题,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另外,梁特岩《舌鉴辨证》、胡玉海《察舌辨证法》、刘去人《察舌辨证心法》等书,目前尚无大量出版,目睹者不多,现在能从《辨舌指南》中读到的若干篇章,无疑是原书的精华部分。这些可贵的辨舌文献资料的提供,对于目前正在搞舌象研究的人们来说,毫无疑问是有极大帮助的。
3. 采用成药辨证施治:这一学术思想,主要从曹先生撰述的五种《证治要略》及时病、杂证、痰病、妇婴等四种《膏丸说明》中体现出来。这九种书里,大部分突出用成药辨证施治,内容少而精、简而明,是采用成药治病的临床手册,也是一般医生的普及读物。所举“痧胀霍乱”与“痰病”二论,以见先生采用成药治病的圆机活法。
(1)痧胀霍乱:先生认为二者皆由清浊不分,井俞壅塞,治宜开关通窍,行气活血。然证有挟湿、挟食及伏暑、中寒之别,治疗丸散中应分平性、热性、凉性,不能误投。接着指出:“平性药物为通治暑热浊秽、霍乱痧证等,如病人舌苔白或灰白灰黄苔垢润者,皆可用之。一切急痧及中暑中恶,猝然昏迷闷倒,牙关紧闭,即用痧气开关散吹鼻取嚏,牙关即开;另用此散二分,开水调服,即能吐去痰水,昏闷立苏。又如中恶触秽,暑厥闷痧,心腹急痛,宜厥证返魂丹二分,开水调灌,立即松解。若中暑秽,腹痛如绞,胸膈壅胀,太乙紫金片为最妙。如霍乱初起,未吐泻,或已吐泻,胸闷腹痛者,辟瘟丹、纯阳正气丸服之皆效。若腹痛,水泻溲短,以藿香露吞太乙救苦丹四粒,泄泻立止。若湿遏热伏,阴阳反错,绞肠腹痛,或吐泻肢冷,身热瘛疭,有内闭外脱之象,即服飞龙夺命丹,能开闭透伏。如暑秽湿热,霍乱泄泻,黄疸,疟痢,但看舌苔白腻或灰黄相兼,邪在三焦气分,皆以甘露消毒丹主治,兼有食积加楂曲平胃散更妙。”
以上为痧胀霍乱关于选用成药的平性部分,按证施治,颇切病机,其中对纯阳正气丸的应用和组成,更有发挥。他指出:“凡中有少许肉桂,是凉开中偶加一两味热性药作反佐,凉多热少,不失于本,其能通治夏秋中湿触秽、霍乱痧胀、疟痢泄泻等症,皆可服之。”可见其运用成药得心应手之妙。(原文凉、热不再抄写)
(2)痰症:先生在《痰症要药说明》一书首先指出:痰为病之标,非病之本也。善治者,治其所以生痰之源,则不消痰痰自无矣。接着分析,痰乃饮食所化,有因外感六气之邪,则肺脾胃升降之机失其常度,致饮食输化不清而生者;有因多食肥腥等腻茶酒而生者;有因本体脾胃阳虚,湿浊凝滞而生者;有因郁则气火不舒而承变者。又有肾虚水泛为痰者,更有阴虚劳症,虚火上烁肺液,以致痰咳者等多种成因。并指出后一种痰乃津液所化,必不浓厚,其余诸痰初起,皆由水湿而生。后列八类证治:外感痰、气郁痰、食积痰、痨瘵痰、痰塞咽喉、痰迷心窍、痰积肠胃、痰窜膜络。按类列症,随证出方,选方则荟萃膏丹丸散之效用彰著者逐一介绍。其翔实指点处,即不知医者亦有所宗。我常认为,此书与其称《痰症要药说明》,不如看作是曹先生治痰症的心法。例如,治外感痰中的“岩制半夏”“岩制川贝”二方,从旧方、旧成药中发掘出新疗效。他定出前者治风寒水湿顽痰,后者治燥火郁痰,界限分明,药简而效卓。书中还收辑治气郁痰用清气化痰丸,痰郁用润下丸(徐灵胎方),久嗽除根膏(麻黄五钱,川贝母一两五钱,徐拱宸方)等,均为药证相投的成药中之有效方。每方均有简要说明,撷方义之精华,可以作痰症专辑阅读,容易记,容易用,从这几本述作里,大致体现出曹氏主张采用成药的学术思想。
二、临床经验方面
曹先生治验,据说有专辑,但我未见,只见到片段证治方药,散见于其编辑的各书中。绍兴同善局借抄曹先生部分门诊底方,又嫌太零碎。现从当时周越铭氏所撰曹先生的《事略》中摘出治验三例,记载较完整,疗效亦好,藉以观曹氏医案的一斑。
1. 痰厥治验
包鹿鸣室人,患厥证。目瞪口噤,僵直如尸,不饮不食,已三日余,奄奄一息,群臣束手。曹先生诊为痰厥,先以乌梅擦开牙关,继用导痰开关散调灌,抽出喉中凝痰四五条,复自吐胶痰碗许,蹴然而起,知饥啜粥,后予清热导痰而愈。
2. 热入血室治验
姚幼搓媳陈氏,病热,神昏谵语,手足抽掣,群医作热入血室治,无效。曹先生细询病情,细察脉状,认为热入血室本无误,由于不识血瘀脑门之故。乃以桃核承气加地鳖虫、蜣螂、两头尖及清热息风之品,一服而下瘀血如拳,宿垢如酱者三四次,抽搐即停,热减神清,继予退热养阴获痊。
3. 暑湿邪结中焦治验
孙伯雄幼子患暑湿,医以芳香、消暑药治之,渐至灼热头痛,胸痞,喘逆呕吐,缠绵累月,病已垂危。曹先生诊脉辨证,认为邪结中焦,肝阳上冒,香燥激动肝阳,无怪格拒,遂以鳖甲、龟板、决明、郁金、生白芍、鲜大青、白薇、青蒿、竹茹、枇杷叶、碧玉散等柔润镇潜药,嘱令水煎冷服。胸膈爽快,呕吐即止,头痛喘逆皆除,再予清暑通便药收功。
此外,在省中医院副院长魏长春老中医第一集医案,即《慈溪魏氏验案类编(初集)》的按语中,也有不少诊疗经验附见,着墨精炼,都系曹先生临床结晶的自述,可与魏老医案相互辉映,如:(1)血痹虚劳,初病在络,余屡用《金匮要略》旋覆花汤合金铃子散,即叶氏辛润通络法。(2)痰火胁痛,用叶氏辛润通络法,旋覆花、新绛、广郁金、当归尾、桃仁、青葱管、炒白芥子(少许)、丝瓜络、象贝、莱菔子等味,甚效。(3)倒经初起,用丹栀逍遥散极效,倒经即下行。(4)虚寒咯血,多由脾虚不能摄血,用药应取温纳镇摄,导龙入海,引火归根之法。(5)肾火夹胃热上冲,牙根浮长,牙床不肿,以景岳玉女煎二三剂,牙根即平,疼痛辄除,屡用屡验。(6)肺寒咳嗽,当温肺气以达窍,温则气行,而后不为痰矣。(7)阴虚痰喘有二:肝肾虚,阴火烁肺,宜清火滋阴降火;肾气虚,水泛为痰为喘,宜济生肾气丸作汤纳气归肾。(8)因截疟而化肿化黄,余屡用三半伐木丸,每服三钱(9 g),大便下积垢而愈。(9)淋痛多因肾火挟膀胱结热,宜导赤散、土牛膝、土茯苓、赤苓、滑石、车前之属,其他散见于评校各书的经验鳞爪不具录。
张锡纯学术思想探讨
“海内三张”之一
笔者按:天津盐山张锡纯和兰溪张山雷、慈溪张生甫,鼎足而成三达,被《山西中医杂志》誉为“海内三张”。三家临床经验丰富,均善独创,高识卓见,前无古人,为后学者指航开路。如张锡纯的《医学衷中参西录》,则是每位临床大夫必读之书。他们冲破岐黄一统天下,勇敢吸收现代医学,中西结合,洋为中用,大胆应用于临床实践。他们是中国乃至世界上中西医结合的先驱。他们开创的中西医结合双轨之道,代表医学发展的方向,是医学改革开放之路。
1958 年卫生部创办“西学中班”,至今 40 多年,中西医结合从中国走向世界,取得了辉煌成绩,三张有灵也会含笑九泉。
我在大学一年级,开始拜读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录》,临床实习时,便开始运用先生所创之方,如建瓴汤治高血压以及脑压过高之脑病,参赭镇气汤治疗大叶性肺炎晚期虚脱证,从龙汤治疗老慢支,资生汤治肺结核,都使我受益匪浅。现将先生的学术思想分 9 节摘录如下。
一、治温病
张锡纯以富有创新精神而著称,他的许多独到见解已为医界所重视,而其论治温病的若干饶具特色的观点却讨论较少。兹据《医学衷中参西录》所载,择要加以简介。
1. 温病初起,应注意清里热。
温病初起,多须分清卫、气而治,早投寒凉易招冰伏之弊,吴瑭《温病条辨》立银翘散、桑菊饮宣肺卫,白虎汤清肺气,层次井然,深具此意。张氏对此虽亦赞同,但进而认为,温病初起,尤以“陡然而发,表里俱热”的证型多见,故应“视表邪内热之轻重而分途施治”。选用薄荷、蝉蜕宣肺卫,石膏清里热,甘草调和诸药,以此四药为主构成三方。其中,荷、蝉量重而石膏量轻者名“清解汤”,用于“表邪重内热轻者”;清解汤减荷蝉量,并加重石膏量,即为“凉解汤”,用于“表邪里热平均者”;若“表邪轻而里热重”,则更减凉解汤中荷蝉之量,以知母易甘草,名为“寒解汤”。
温病初起,为何即应注重清里热?张氏认为,温病所感,乃“时令已温,外感之气已转而为温”,其性大异于风寒,“故不名伤寒、伤风,而名为风温”。温邪传里,热变最速,其外束肺卫终究短暂,且肺卫郁闭,气机不畅,亦易化热,故往往初起即累及气分。他还认为,温病初起,多先内有伏热,继有外感,故“初起外表略有拘束,历数小时即表里俱壮热”。虽然伏邪之说目前尚有争议,但张氏这一观点,实源于他的丰富临床实践。既然温病初起即有里热,若仅辛散表邪而忽略清里,势必外邪虽去而里热益张。故施今墨认为:“表邪不可只知发汗,切应注意清里”。
温病初起,要注意清里热,绝非不辨卫、气而轻施清气法,“在卫”终以“汗之”为宜。其著作中不仅载有薄荷、豆豉、连翘相伍等寒凉之剂,即使“表里俱热”犹有一分太阳流连未去,“亦不弃汗法”,故其“三解汤”均不离辛散之品。由于寒凉清气有碍辛散,故据表邪内热之轻重而组方有配伍、比重及加减之别;且选用清气之品,力避苦寒沉降,取石膏性寒清热力著,味辛又可顺应荷蝉之宣散。揆其要旨,意在不离辛散开解。
张氏进而认为,温病初起即现气分之热,即使“毫无新受之外感”,但“若有向外之机,正可因其势而利导之”,仍可用清凉寒解汤三方。因为,内蕴之燥热与凉润之药化合,自然能发汗,又少用达表之品为之引导,故其得汗甚速,汗后热亦尽消也。叶天士所谓邪入气分,“热为伤津,犹可清热透表”,亦即此意,但张氏对此有所补充和发展。吴瑭用白虎汤清解气热,言其“达热出表”,与张氏“少用达表之品为引导”之立意对勘,似觉略逊一筹。换言之,此处与前处虽同用三解汤,但机理有所不同。此之荷蝉,意在辛开内蕴之热邪,并不在解表;病势向外,不等于病位在外。里邪既有外趋之势,正可因其势以达之,此乃阴阳升降之理,不可不知。
张氏结合临床实践,抓住温病热变最速的特点,突出研讨温病初起徘徊于卫气之间的证治,提出温病初起即应注意清里的特点,表明他师古不泥,别具匠心。
2. 白虎“四禁”尚可商
吴鞠通《温病条辨》言白虎汤“四禁”,被誉为“深达长沙奥旨”。张氏认为不尽然,特别对于“不汗出不可与”之禁颇存异议。
吴氏提出“不汗出不可与”白虎汤,其意约有两层:其一,据《伤寒论》“三阳合病——若自汗出者,白虎汤主之”(赵本 218 条)。“不汗出”,即恐不是阳明经证,故得“自汗”作为所谓白虎汤证的四大证之一。《伤寒论》中“其表不解者,不可与白虎汤”(170 条)。“不汗出”多系表证,白虎汤非解表之剂,故不可与。
张氏认为,白虎汤证的确立,不在乎汗出与否。《伤寒论》“太阳篇所主之病及厥阴篇所主之病,皆未见有汗出也”,岂不是仲景“未见有汗即用白虎汤,而吴氏则于未见有汗而禁用白虎汤”?显然与仲景原意不符。张氏屡举验案以明之。潘澄濂氏根据临床经验提出,后人所谓白虎汤之四大证全具是不多见的,“发热口渴,脉洪滑而实者,即可有应用之机会”。
白虎汤并非解表之汗剂,而应用无大汗之阳明气分热证,其病可因气热清,三焦畅,自然汗出而热退病愈,此为不发汗而自然得汗。张氏认为,这主要是白虎汤主药石膏不仅寒凉,且寓辛散,并引《本经》“石膏,气味辛”及《别录》石膏能“解肌发汗”之说以佐证。因其具有散性,故“其汗不出者,若内蕴有实热,正可助以白虎汤以宣布其热以外达,是以恒有病热无汗,服后即汗出而愈者;其有不能即得汗,而其外达之力,亦能引内蕴之热息息自皮肤透出。”张氏还指出:“吴氏原谓白虎汤可达热出表之剂,何以又谓无汗者禁用白虎乎?显然,吴氏亦认为白虎汤清热之中尚寓外达之力,并可用于无汗之证,但又以不汗出作为白虎汤之禁忌,岂不自相矛盾。”
3. 扬长避短用石膏
石膏大清肺卫之热,其辛散之力可使郁热外达。但石膏毕竟辛凉质重下坠,用于上焦热盛之证,其性下坠,有药过病所反伤脾阳之虞,或肺卫尽消,却直之热难以趋下焦而伤阳,如何取其凉散解热之长,避其寒坠伤正之短。张氏颇费处置:
(1)更易配伍:张氏认为,仲景创白虎汤,“借粳米之浓汁、甘草之甘味,缓其下趋之势”,临证实验既久,认为以山药代粳米效果更佳。山药入煎,与粳米同样富含浓汁,起到顺护胃气、逗留药性之效;且兼能固摄下焦元气,使元气素虚者不致因服石膏、知母而作滑泄;由于温病最易伤阴,山药又最善滋阴,一药而三益。鉴于白虎中知母苦降与石膏重坠相并,则下行之力速,故提出,以玄参之甘寒易知母之苦寒,欲其轻清之性。
(2)改良服法:张氏提出,凡用石膏,皆应煎取大剂,小量频服,或“徐徐饮下”,或一次只饮一口等等。此脱颖于普济消毒饮之“时时轻扬法”,冀其药性逗留上焦,清解蕴热。或因证煎汤热啜,取“寒因热用,不使伤胃”之法。特别强调中病即止,谓待“其热退至八九分,石膏即停止。”
(3)通权达变:石膏本已寒坠,一般忌与重坠、开破之药并用,可是张氏却能知常达变,对于阳明大热、胃逆上冲之证,唯恐石膏寒坠之力单薄,而助之以重坠、开破之品。如,“一般温病兼冲气上冲案”,针对阳明大热,肝火挟胃气上冲,用白虎加生赭石、生龙牡,并去粳米之缓以治之。何廉臣将此案选入《全国名医验案类编》(火淫病案),并在按语中赞道:“确是对症发药”。其他,如观察患者体质和病性,据之确定应用石膏与否。若“其人能恣饮井泉水而不泻者,即放胆用生石膏”;“大便若有滑泻,尤宜将药急停服”;若服药后,“腹中微觉凉,或欲大便者,即停药勿服”。均属经验之谈。
(杨宇撰文)
二、治内伤咳嗽
张锡纯为“晚清三贤”之一,对内伤咳嗽颇有研究,在其《医学衷中参西录》中有充分论述,兹归纳整理如下。
1. 重视脏腑,尤其重视肺脏
内伤咳嗽与五脏六腑皆有关系,所以《素问·咳论篇》说“五脏六腑皆令人咳”,但无一不与肺脏相关。若五脏六腑功能健运,肾摄纳封藏,脾健水谷,肝戢敛潜藏,肺宣发肃降,则咳嗽何由而生!张氏说:“肺原为玲珑通彻之体,具合辟之机,司呼吸之气。其合辟之机无碍,呼吸之气自如,则不致病发喘咳;若有所损伤,或薄受风寒,有碍合辟之机、呼吸之气,则喘嗽即作。”因而,治疗之法,或清肺降肺,或滋肾润肺,或健脾理肺,或清肝保肺,总是尽量投合肺脏合辟之机。诸如,虚者用党参、黄芪之属补其肺气,燥者用沙参、柿霜之属养阴润肺,有痰火者用桑叶、儿茶、贝母等清肺理痰,有痰饮者用半夏、陈皮温之化之等。
即便是涉及肝肾,其论治之法还是不离于肺。他认为:“肝为肺之对官”“肾为肺金之子”。肝火恣横,上逆可迫肺金,使肺气不能通利下行;肾虚不能纳气,可使肺气虚浮,不能沉降。故张氏于此等喘咳,或配芍药以泄肝火保肺金,或配萸肉、芡实以摄纳肾气,使肺气能够下降。总之着手于肝肾,落脚于肺脏。
至于因脾病及肺,或肺病及脾的喘咳,张氏处处留神脾胃正气与饮食状况,多使用山药、白术补脾胃正气,陈皮、半夏、茯苓健脾和胃,鸡内金开胃进食,或参芪配少量三棱、莪术开胃进食,藉以促进脾胃进运,能运化水湿,化生气血,上养肺金,达到培土生金之目的。归根结底还是治肺。可见张氏治咳平喘是重视脏腑,尤重视肺。
2. 注意气血阴阳,尤其注意气阴
张氏治咳平喘,特别是病之后阴阳不相维系的喘逆,非常注意气血阴阳的盛衰及阴阳之间的平衡均调。张氏认为:“阳虚极则元气不能自摄,阴虚极而肾又不纳气,故作喘也。”此时,惟有以熟地、附子与萸肉、龙牡相伍,滋阴潜阳,收敛固脱,以期阴阳平调,始为合拍。但相比之下,尤注意气阴。例如说:“劳热(虚劳发热)之证,大抵责之阴虚。有肺阴虚者,其人肺中虚热熏蒸,时时痒而作嗽,甚或肺中有所损伤,略一动作,辄发喘促——有肾阴虚者,其人肾虚不能纳气,时时咳逆上气,甚或喘促——若其脉甚数者,陈修园谓宜滋养脾阴,盖以脾脉原主和缓,脉数者必是脾阴受伤,故治疗之法重视养阴。肺阴虚者,滋补肺阴,兼清火理痰;肾阴虚者,滋补下焦真阴,兼以摄纳肾气;脾阴虚者,滋养脾阴兼以化痰。”然而,气虚是更重要的一环。因痨嗽身热而见脉数之证,虽系阴虚,正气亦为大衰,临床上“元气虚极莫支者,其脉可至极数”即是明证。所以张氏说:“凡治此证”,固视乎血分之盈亏,实先兼视乎气分之强弱,而补气尤为重要。所以,张氏对于此证,恒多以补气药与凉润药相互而行。资生汤以山药、白术与玄参相伍,醴泉饮以山药、人参与玄参、生地相伍,参麦汤以人参与麦冬相伍,黄芪膏以黄芪与蜂蜜为伍,清金益气汤以黄芪与知母相伍,宁嗽定喘饮以山药与鸡子黄相伍。张氏曾治一人,“身热痨嗽,脉数几至八至,用生黄芪六钱,知母八钱,数剂见轻——此后遇此证,若其脉稍有根底可挽回者,于方中重用黄芪、知母亦莫不随乎奏效”。而于破气药及性质猛烈有伤肺气之药,如葶苈、皂荚等,则不敢滥用,“盖以极虚之人,补药难为力而破药易见过也。”若势有不得不用者,亦当权衡轻重,以免耗伤正气。因实践证明,“理气药多于补气药,则脉即加数;补气药多于理气药,脉即渐缓”,故十全育真汤以党参黄芪、白术各四钱,三棱、莪术各钱半,补气药数倍于理气药。“若其人胸中素觉短气,或大便易滑泻者,又当须防大气下陷,此时即系赭石、牛蒡子,并一切苏子、蒌仁、紫菀、杏仁治喘套药,皆不宜用。”可见张氏论治喘咳是非常重视气阴的。
3. 注意降肺气、纳肾气、平冲气、降胃气
治咳嗽四勇士苏子降肺气,山萸肉纳肾气,代赭石平冲气,法半夏降胃气。
人身气机以和降为顺,上行为逆,若转而上逆并迫于肺,即可形成喘咳,“喘咳二证多由逆气于上也”。肺主宣发肃降,治节下行,肺气清肃,能制节诸脏之气,则气机不至上逆,喘咳即无由而作;肾主摄纳封藏,若肾气充足,能纳气归肾,亦不至上逆迫肺,导致喘咳;脾胃之气是脏腑气机升降的枢纽,冲脉之又隶于阳明,系于肝肾,贵在冲和,若胃气能息息下行,其气冲和不乱,亦不至上逆迫肺,病发喘咳。所以,张氏治咳平喘,很注意和降气机,除注意降肺气、纳肾气,尚注意平冲气、降胃气。例如说:“人之中气左右回旋,脾主升清,胃主降浊。在下之气不可一刻不升,在上之气不可一刻不降;一刻不升则清气下陷,一刻不降则浊气上泛,冲气上逆,于是呕哕痰饮皆作。”肺气上逆,则咳嗽气喘乃生。因而处方用药处处注意降气,降肺气喜用苏子,纳肾气喜用萸肉,降胃平冲喜用赭石、半夏。这是由于张氏认为,苏子入肺主降,可降逆平喘,使逆气转而下行;赭石重坠,善于镇降冲胃逆气,但性质平和,降逆而不伤正气;半夏禀秋金收降之性,力能下降,为降胃安冲之主药;萸肉酸温,能补益肝肾,收敛元气,纳气归肾,固涩滑脱。是故张氏治咳喘喜用此四味药(苏子、赭石、半夏、萸肉),参麦汤之用半夏、苏子,参赭镇气汤之用赭石,薯蓣纳气汤之用萸肉,即是此例。
4. 治病求本,消除病因
张氏根据《素问·至真要大论篇》所载关于治病之道当“谨守病机,各司其属”的教导,和“见痰休治痰”的经验,重视治疗病本,消除引发咳喘的病因。他说:“愚对此证(按:指肺痨咳喘),悉心研究,知其治法,当细分为数种。肾传肺者,以大滋真阴之药为主,以清肺理痰之药为佐;肺传肾者,以清肺理痰之药为主,以滋补真阴之药为佐;其因肺肾俱虚而累及脾肾者,宜肺肾双补,而兼顾脾胃。”总之,处处考虑引起喘咳的原因,而并不依赖于杏仁、前胡、秦艽、冬花之类治咳平喘套药。资生汤用山药、白术、鸡内金着重照顾脾胃;参赭镇气汤用党参、山药、赭石、苏子着重益气养阴、降胃平冲;薯蓣纳气汤用山药、熟地、萸肉等着重滋补肾阴、摄纳肾气;清冷华盖饮用甘草、没药、知母、贝母等着重清肺化痰消瘀;理饮汤用干姜、桂枝、橘红等着重化痰消饮等。所以,张氏治咳平喘方 20 多首,用药 50 余味,而涉及化痰止咳平喘药者,仅苏子、半夏、贝母、杏仁四味,而且出现的次数也不过三、五次,充分体现了“治病求本”的原则。
5. 治疗与预防调养相结合
善后调理,预防复发,是医疗上的重要环节,张氏对此极为重视。除列有专为治疗所用的方剂,尚列有作为预防和善后调养的便廉验方,如黄芪膏用生黄芪、生石膏、净蜂蜜、粉甘草、生山药、鲜茅根等制成膏剂,长期服用,预防劳咳复发;一味薯蓣饮,用生山药一味煮汁当茶,徐徐温服,以作温病痰喘的善后调理。水晶桃用核桃仁、柿饼霜蒸化为一,随便饮服,作为肺肾双虚咳嗽喘逆的善后调理;以及鲜萝卜自中心穿一槐条,悬于茂盛树上风干,用时切片煮烂,调红糖饮服,以防治痨嗽等等。
除上述以外,张氏治病重视实践,善于观察总结,因而在治咳平喘方面也摸索出了行之有效的用药经验,例如说:山药配牛蒡子最善止咳;甘草配天冬最善润肺;黄芪配知母最善益气生水,退虚热;白芍配甘草,甘苦化合,功尽人参,而又为补肺之品;黄芪配三棱、莪术大能开胃进食。
总之,张氏治咳平喘特点突出,经验丰富,对后人多有启示。
(何伦撰文)
三、治高血压病
近代名医张锡纯,精于医理而重视临床,被誉为“实验派大师”,他提出的治高血压病用引血下行法,实为其临床经验之结晶。现在人们已经认识到,高血压病的深一层本质是血流供求不平衡,因心脑肾的血流供求不平衡在发生和维持上起着特殊重要的作用。引血下行法,恰是以中医气血升降学说为理论基础,以逆转阴阳反作病理状态为作用机制,以恢复人体气血自稳调节为目的的一种治法,主要适用于阴虚阳亢证。笔者认为,对于引血下行法着眼于全面改善血流供求不平衡这一特点,必须有一个全面的认识。不能简单地理解为一二味血药的作用,更不可理解为降压,而必须给它一个新的确切的定义,使其研究更为深化。
1. 以三系统自稳失调为立论依据
张氏引血下行法的理论基础是气血升降学说。气血升降顺逆与人体生命活动息息相关,人体气血升降主要是通过阴阳、脏腑、经络三大自稳调节系统相互作用而实现的。我们已经认识到,阴阳自稳与神经——体液、具体脏器功能、以及主干分子细胞水平的血浆环核苷酸都有密切关系,所以说它是一个“数之可十,离之可百,散之可千,推之可万”的复杂系统。阴阳自稳系统的最主要特点,就是在不断被破坏的不平衡状态中,求得相对平衡;在气血升降运动中,它的作用主要是通过调节气血将其有效地分配到相应的部位,保证整体的生命活动。如阴阳失调超过一定阈值,阳升于上,阴虚于下,就可造成气血上逆这一血液供求不平衡的特殊病理类型。
脏腑系统通过气机升降而调节气血上下。“亢则害,承乃制”,是脏腑自调系统的主要特点。在正常生理状态下,心主血脉,其血气上荣于头面,周流于脏腑、四肢百骸;肺主气而主治节,肺气通畅,血液才能贯血脉而通达全身;肝藏血而主疏泄,是条达气血的重要一脏,若升发太过常可导致气血上逆;脾胃乃气血升降之枢纽,脾气升而胃气降;肾居下焦,为真阴、真阳之根,肾之虚最易形成阴阳偏颇。心肺居上,肝肾居下,脾土为中州。若升者无太过,降者无逆行,水火相济,高下相召,则气血则无上逆之虞;若脏腑之气升发太过或失之下行,则亦可引起气血上逆。
经络有行气血而营阴阳之功,而冲脉为经脉之海,又为血海,故十二经脉气血逆乱无不涉及冲脉,因此,冲脉在气血逆乱病理中首当其冲,而为经络自调系统的统领。冲脉有主生殖之功及肾间动气,与内分泌系统亦有密切关系;且冲脉上并阳明,下并少阴,又为血海,受肝疏泄之影响,故脾气之升,胃气之降,肾气之摄敛,肝气之条达,心气之推动,都是冲脉调节人身气血升降运动的控制因素。阴平阳秘、脏气调和,则冲脉气血无上逆之虞。三系统的相互作用,标志着维持人体气血供求平衡的多元性。气血上逆是气血“动”的趋势的逆乱,而这种“动”又是以本身的“量”作为物质基础;但“量”的虚实与“动”的太过与否并无线性关系,从而又体现出这种供求失衡病机的复杂性。气血上逆仅是气血供求不平衡的一种表现形式,三系统的自调失衡是它的病理基础。
2. 以下三原则协同作用为立法特点
祖国医学对高血压病阴虚阳亢证气血逆乱特征的认识以刘河间所论为契机。河间第一次把阴虚阳亢与上实下虚病机结合起来讨论。其曰:“年四十而阴气自半,故阴虚阳盛明矣。是以阴虚于下,阳实于上,故上实下虚明矣。”又曰:“脾肾真阴虚损,肝心风热郁甚,阳盛阴衰,上实下虚,头目昏暗,浑身肌肉跳动,心忪惊悸或口眼歪斜。”他从生理和病理两方面阐发了阴虚阳亢与上实下虚的联系。清代张伯龙氏又发明“阴虚阳亢导致气血上逆”之说。其认为:“阴虚阳扰,水不涵木,木旺生风而气升、火升,反令气血上逆,冲激于脑。”张山雷氏则对其病机做了全面总结,他认为:“阳气极盛,升浮于上,故令阳尽而上,正是气升、火升,迫血充脑之侯,上实下虚四字何等明白。”至此,《素问》“血之与气并走于上”的理论才被正确地理解,阴虚阳亢、上实下虚、气血上逆才成为贯穿一线的理论。然而论其治法,仍然拘于潜阳熄风一义,至张锡纯氏才从临床实践中总结出“引血下行”的治疗原则。
张氏认为:“人身气血随气流行,气之上升多者,可使脑部充血”“脏腑之气有升无降,则血随气升者过多,遂至充塞于脑部”。唐容川认为:“冲为血海,其脉隶于阳明,未有冲气不上逆而血上逆者。冲气上逆,其证颈赤头晕,火逆上气,咽喉不利,乳下动脉辟辟弹指,颈上动脉现出皮肤。”因此“引血下行法”的作用机制在于使冲脉气血下行,使之重新分配而趋于自调常态。
引血下行的立法原则就在于,调整影响冲脉气血升降的各个控制因素。李东垣认为:“冲脉并阳明之脉上行阳分——脉之火大逆,旺于阳明脉中,血上行,其血充满于上。”张锡纯认为:“肝火之升,冲气上冲,又多因胃气不降而增剧。”这说明,阳明为邪热所干,或其气不能正常下行可造成冲脉气血上行,故清泄阳明、降其逆气在引血下行法中具有重要意义。唐容川认为,平降冲脉气血上逆要从三方面着手:其一,因冲脉起于血室,故属肝,治肝即所以治冲气;其二,肾居冲脉之下,又为冲脉之根,安肾气即是安冲气;其三,冲脉隶于阳明,阳明以下行为顺,治阳明即是治冲。张锡纯也认为:“冲脉为肾之辅弼,气化相通,肾虚之人冲气多不能收敛”,“肝冲之气不上干,则血之上充者自能徐徐下降也。”可见,阴虚阳亢、气血上逆证病因复杂,必须从多途径、多因素对阴阳、脏腑和经络功能反作进行全面逆转,方可达到引血下行的目的,从而恢复气血供求平衡。
张氏“引血下行法”包括三大原则。
首先,“必清其脏腑之热,滋脏腑之阴,更降脏腑之气,以引脑部之血下行”“宜急治以降胃、镇冲、平肝之剂。其次,再以滋补真阴药辅之,庶可转上升之气血下行”。因此滋阴、清热、平肝、降胃、镇冲乃引血下行之基本原则。(服后能使脑中之血如建瓴之水下行,故拟建瓴汤:生山药一两、怀牛膝一两、生赭石八钱轧细、生龙牡各六钱捣细、生地黄六钱、生杭白芍四钱、柏子仁四钱,磨取生铁锈浓水,以之煎药。若大便不实者,去赭石,加建莲子夹心三钱;若畏冷者,以熟地易生地。)常用生地、龟板、怀山药、山萸肉、白芍、玄参、天冬之类以滋阴清热,用龙骨、牡蛎、石决明、赭石等平肝降胃镇冲。
其三,引血下行法意在恢复气血自稳功能。张氏认为,厥阴肝木具疏泄条达气血之生气,不可过度克伐,故他认为:“若但药平之、镇之,恒至起反动之力”。其常用茵陈、麦芽、川楝子之类,以顺肝木之性,不使其抑郁,以复其自稳调节的本职。(详见镇肝熄风汤:怀牛膝一两、生赭石一两轧细、生龙牡各五钱捣细、生龟板二钱捣碎、生杭芍五钱、玄参五钱、天冬五钱、川楝子二钱捣碎、生麦芽二钱、茵陈二钱、甘草钱半。心热者,加生石膏一两;痰多者,加胆星二钱;尺脉重按虚者,加熟地黄八钱、净萸肉五钱;大便不实者,去龟板、赭石,加赤石脂一两。)
此为因势利导原则。张氏这一指导思想与现代一些研究者“直接降压的结果却激起机体升压机制的反厥,长期服降压药并强调数年每天都给药,必将加重自稳调节的负担,削弱调节的能力”的见解有不谋而合之处。即所谓“将欲取之,必固予之”,促其成功。
3. 以现代研究为再认识的途径(略)
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人们已经对一些病理状态的血流异常循环有了更新的认识。这些异常的循环状态多是神经-体液-血流动力学诸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张锡纯认为:“阴虚之甚者,其周身血脉皆就枯涸”。故在冲脉气血上冲的病理情况下,阴虚阳亢证心血亦渐不足,且其下部气血势将更加匮乏,从而使冲脉之根的肾脏不得气血之养,失却摄敛冲脉气血之功,因此常表现为整体和心内血液不足的特点。这说明,气血上逆所造成的血液供求失调自下而上更趋严重。
张氏因势利导原则的关键是条达肝木疏泄之性,勿使抑郁。疏利肝胆之药如何能条达气血,尚有待进一步研究。
4. 结语
“引血下行法”通过多因素综合调节而达到引血下行之目的,也不是西药单纯降压所能比拟的。它以三系统自稳失调为立论依据,以三原则协同作用为立法特点。本文所论张氏引血下行法是对过去狭义“引血下行”的修正和补充,是一个全新的概念,也是一个值得研究的治法。
(陈雪功撰文)
四、治脾胃病
近代著名医家张锡纯精研医理,讲求疗效,诊治脾胃疾病颇多独到之处。认真研究张氏治疗脾胃病的学术特色,无论是从继承、发扬张锡纯的学术思想来看,还是从指导临床实践来说,都是非常必要的。
1. 调理脾胃,注重升降
升降运动是脏腑活动的基本形式,而脾胃是人体升清降浊的枢纽,维持“清阳出上窍,浊阴出下窍;清阳发腠理,浊阴走五脏;清阳实四肢,浊阴归六腑”的正常生理活动。张氏在阐述脾胃的升降作用时引用黄坤载的话说:“人之中气,左右旋转;脾主升清,胃主降浊。在下之气不可一刻而不升,在上之气不可一刻而不降;一刻不升清气下陷,一刻不降浊气上逆”。因此,他在脾胃病的治法上,狠抓调理脾胃升降功能这个关键。张氏在自拟的 178 首方剂中,以“升”“降”二字命名的就有 11 首方。
对气机升降失调证表现单一者,一般采用以降制升、以升举降的方法;即病势向上者治之以降,病势向下者治之以升。
在降气方面,如治呕吐的镇逆汤和薯蓣半夏汤,治膈食的参赭培气汤,治呕吐的寒降汤、温降汤、清降汤、保元寒降汤和保元清降汤,治寒温阳明腑实证的镇逆承气汤等,都是降胃气的方剂。在选药方面,善用赭石。张氏在《论胃气不降治法》中指出:“愚数十年经验以来,治此证者不知凡几,知欲治此证,非重用赭石不能奏效也”。并且把赭石降胃气的特长归纳为引胃气下行、通二便、镇冲气、制肝木横恣、引浮越之相火下行、不伤气分有益血分等六点。因此认为:“治胃气逆而不降之证,恒但重用赭石,即能随手奏效。”曾治一呕吐兼结肠上下不通之证,用单味赭石四两而愈。
在升气方面,张氏提出“大气下陷”的新见解。“大气下陷”一病,其证繁多,其中包括脾胃气下陷,自拟的升陷汤、醒脾升陷汤诸方,较李东垣方更简化、灵活,而效更捷。张氏治一男青年,饮食减少,四肢无力,常常短气,夜不成寐,脉关前微弱,投以升陷汤(生黄芪六钱、知母三钱、柴胡五钱、桔梗二钱、升麻一钱;气分虚极下陷者,酌加人参数钱,或山萸肉数钱以收敛气分之耗散,使升者不致复陷更佳),数剂而愈。在临床上,凡胃下垂、久泻、脱肛等脾虚气陷之证,均可用升陷汤加减治疗。笔者曾治一胃下垂男病人,56 岁,三年来自觉腹部隐痛,得温稍减,胃纳甚差,脘腹饱胀,食后尤甚,胃中终日辘辘有水声,嗳气频繁,形体消瘦,面色无华,舌质淡体胖大,苔薄白,脉沉细。胃肠 X 线钡餐造影检查:“立位胃小弯角切迹在髂脊连线以下 3.5cm,胃大弯最低点在髂脊连线下 10.5cm,胃张力明显减低,提示胃下垂三度。”为脾虚气陷证,用升陷汤加味:黄芪 20 g,柴胡、桔梗各 6 g,升麻 5 g,桂枝 6 g,白芍 10 g。服至 15 剂,自觉症状消失,胃纳转佳;服至 35 剂,自觉精力充沛,面色转润;服至 60 剂时,复查胃肠 X 线钡餐造影:“胃小弯切迹在髂脊连线以上,胃大弯在髂脊连线下 4cm,胃张力强,排空快,无异常发现。”迄今已五年,症状未见复发。
对于升降逆乱的复杂病情,张氏又常以升降并施的方法,以复常态。如培脾舒肝汤,以补脾胃之芪、术、肉桂、柴胡,能助脾胃之升,同陈皮、厚朴,能助胃气之降,清升浊降,满闷自去。又如鸡胵汤,以“柴胡与陈皮并用,一升一降而气自流通也。”
约之,脾胃之病,虚实寒热,宜燥宜润,固当详辨,其于“升”“降”两字尤为紧要。张氏抓住了这个关键,常收事半功倍之效。
2. 顺从脏腑功能特性,注意运脾活血
脾以健运磨积、宣通津液为主,胃以腐熟水谷、传递糟粕为主,脾胃职司运化,贵在流通,故治疗脾胃病,助之使“运”,是张氏学术思想之又一特色。张氏认为,胃之所以能化食,因其能自瞤动也,若令胃腑动有力,则胃中之食必速效,故用能“使全身瞤动”的“马钱子为健胃妙药”。这种药物,目前虽已少用,但这种做法提示我们:治脾胃要注意“运”脾,以恢复脾胃消化功能。
“初病在气,久病在血。”张氏对慢性脾胃病有瘀血脉症者,又结合病情配伍活血化瘀药以活血运脾。如在《论胃病噎嗝治法及反胃治法》中,他认为,噎嗝的病机“系贲门有瘀血肿胀”,治疗之法,用参赭培气汤(参赭培气汤:潞党参六钱,天门冬四钱,生赭石八钱,清半夏三钱,淡苁蓉四钱,知母五钱,当归身三钱,柿霜饼五钱),酌加桃仁、红花、三棱、䗪虫、三七、水蛭等,使血活脾运而呕吐反胃之症可除。又如,治疗脾胃久病,饮食减少时,常将补脾健胃药与活血化瘀药同用,以开胃进食、化瘀生血,于破血药中,独喜用三棱、莪术者,试以其既善破血,尤善调气,“况后天资生纳谷为宝,无论何病,凡服药后饮食渐增者易治,饮食渐减者难治。三棱、莪术与参芪术诸药并用,大能开胃进食,又愚所屡试屡效者也。”此外,张氏喜用生鸡内金活血化瘀、强健脾胃。他说:“鸡内金,善化瘀积,又不伤气血”,“若遇气分虚甚者,尤必以鸡内金易三棱、莪术也。”张氏治脾胃病,注意运脾活血的经验给医家治疗消化疾病提供了新经验。
3. 注意阴阳互根,健脾不伤脾阴
阴阳是互根的,脾胃阴阳也不例外。脾胃学说的理论研究,从《素问·太阴阳论篇》就已开始,后世进行专题探讨者,首推金元四大家之一的李东垣氏,但其论点用药强调升发脾阳的一面,偏于温燥;叶天士发展了这一学说,强调养胃阴的方法,偏于阴柔,而脾胃虚弱的病人,脾阳虚为主者,阴往往也不足,脾阴虚为主者,阳也往往不足,所以张氏把温脾阳与养胃阴两者有机结合起来,创造了不少平补脾胃的有效方剂,如资生汤、扶中汤中用于术以健脾阳,山药以滋胃阴,十全育真汤用参芪以健脾阳,山药以滋胃阴等,燥润兼施,不刚不柔,广泛用于多种疾病。泄泻为脾胃病中最常见的病症,其原因最多,总和脾胃湿盛有关,但泄泻又易损耗阴津,出现湿盛和津伤并存之证,此时,他推崇既能“利湿”又“最善滋阴”的山药,创制薯蓣鸡子黄粥、薯蓣术芎汤等方,以治泄泻伤阴之证,使湿去而脾阳得复,滋阴而脾阴得长。另外,从张氏用“术”的情况,也可看出此类思想,白术善健脾胃,“为后天资生之要药”,但因其性温而燥,故张氏用“术”也颇审慎。在他自拟的治疗呕吐、膈食、痢疾、泄泻、燥结等脾胃病 20 首方剂中,只有两方用了“术”,就是在需要用“术”的方剂中,张氏也常用“于术”,该药是白术的一种,产生浙江于潜地区而得名,它的特点是健脾而不燥,体现张氏健脾而不伤阴的学术特点。
4. 用药作粥,留恋肠胃
“无论何物作粥,皆能留恋肠胃”,肠胃是药物直接通过之处,故治肠胃病尤多粥剂。在治呕吐、泄泻病创立的 9 首方剂中,其中有 4 首是用粥剂,这和一般方书相比,是比较突出的。如“治胃气上逆,冲气上冲,以致呕吐不止,闻药气则呕益甚,诸药皆不能下咽者”,拟薯蓣半夏粥,“借其稠黏滞之力,可以略存胃腑,以待药力之施行”。“治脾虚滑泻”之证,用山药涩脾固肾,又恐其药力速去,故以之作粥,使药力逗留。更为有趣的是,张氏在“治阴虚劳热方”中创立“一味薯蓣饮”,又在“治泄泻方”中创立“薯蓣粥”,同时用一味生怀山药,何以立两个方名?究其原因,前者以其滋阴之力治阴虚劳热为主,煎汤取汁可也;后者取其健脾、利湿、收涩之力专治泄泻,因病在肠胃,故用药作粥。笔者治一老年,男,腹泻年余,日四五次,饭后必泻,夹不消化食物,曾服健脾固涩之剂不效,后处以薯蓣芣苜粥(生山药 60 g,生车前子 30 g),同煮作粥剂,服至 5 剂,泄泻已止;后改用薯蓣粥,巩固月许,观察一年未见复发,显示了粥剂的疗效。
以上可见,张氏治疗脾胃病注重升降,注意运脾活血;在对待脾胃阴阳问题上,注意阴阳互根,健脾而不伤脾阴;在药物剂型上喜用粥剂,这都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范准成、李密英撰文)
五、治肝病
张锡纯治疗肝病思路开阔,别具一格,其若干创见对临证颇多启迪。兹就其《医学衷中参西录》中有关内容试作探讨,供同道们参考。
1. 升与降
肝属木,具升发之性。张锡纯对肝的这一生理特点非常重视,批驳受西医影响的牵附之说,力申肝左脾右之理,强调“肝主左而宜升”的重要观点。从这一观点出发,张氏对于气机升降失常病变,在治疗上每每注意升肝一环。具体运用约有两端。
(1)升降相因。如治肝气郁滞、胃气不降之证,除用赭石、半夏、竹茹降胃和中,山药、二冬润胃补胃外,尚用生麦芽、茵陈,称“麦芽生用能升肝气,茵陈为青蒿之嫩者,亦具升发之力”。何以胃气上逆之证还佐以升肝?张氏认为:“肝气不升,则先天之气化不能由肝上达;胃气不降,则后天之饮食不能由胃下降”。此证不仅当降者不降,尚在于当升者不升,故降胃之中稍佐升肝之品,求因升降相因而达于生理。治疗胃气不降之证佐以升肝,尚可避免因纯用镇降而致当升者难升之弊。如郭姓一案,患者常感心中满闷,饮食停滞胃中不下,间有呕吐,须服通利之品大便才行,已有年余,诸药无效。张氏重用赭石引胃气下行,厚朴通阳,鸡内金化积,山药健脾,当归养血润便,妙在方中加柴胡一味以平肝。谓之“用柴胡者,因人身之气化左宜升,右宜降,但重用镇滞之药,恐有妨于气化之自然,故少柴胡以宣通之,所以还其气化之常也”。张氏抓住升肝一环,使其升降相反相成,故能使沉疴痊愈。
(2)降中寓升。肝为将军之官,中寄相火,病变则常出现肝阳、肝火上亢或肝风内动上扰诸证。临证常遵“高者抑之”“有余者折之”等治则,惯用舒肝、潜肝、泻肝等法。张锡纯认为:“骤用药敛之、镇之、泻之,而不能顺其性,其内郁之热转挟相火起反动力也”,依循“肝主左而宜升”的基本观点,张氏并非但见肝阳、肝火上亢或肝风内动上扰等证,即尽投一派镇降之药,而是常常在大剂镇肝、降肝的基础上,稍佐升肝之品,降中寓升,以“顺肝木之性,使不致反动”。如某案,食停呕吐,大便旬日始下,脉弦,“肝胃冲三经之气化皆有升无降”,治以泻肝、降胃、镇冲之剂,仍用生麦芽、茵陈以升肝,以其善舒肝气而不至过于升提,是将顺肝木之性使之柔和。又如其镇肝熄风汤(怀牛膝一两,生赭石一两轧细,生龙牡各五钱,生龟板五钱,生杭芍五钱,玄参五钱,天冬五钱,川楝子二钱,生麦芽二钱,茵陈二钱,甘草钱半),主治肝阳化风,上盛下虚,脏腑之气化皆上升太过之证,张氏初拟此方之际,仅具潜降、育阴、熄风诸药,后因用此方效者固多,间有须臾将药服下,转觉气血上攻而病加剧者,无斯加生麦芽、茵陈、川楝子即无此弊。
2. 疏与敛
肝主疏泄,其疏泄功能主要关系着人体气机调畅,涉及精神情志活动、水谷精微物质的代谢,以及血液流行等多种生理机理。在病理改变上,肝主疏泄存在着不及与太过两种状态。疏泄不及者,当以疏为主法;疏泄太过者,又当以敛为主法。
张锡纯对肝主疏泄却别有体会,认为《内经》谓肝主疏泄,肾主闭藏,夫肝之疏泄,原以济肾之闭藏,故二便之通行,相火之萌动,皆与肝风有关,因此张氏的疏肝与敛肝之法颇有独到之处。如治疗气血郁滞所致肢体疼痛,临证常责之风寒湿气为患,常用祛风散寒、健脾除湿、行气活血等法,张氏认为尚有“肝虚不能疏泄,相火即不能逍遥流于周身,以致郁于经络之间,与气血凝滞而作热作疼”者,订“曲直汤”,以萸肉补肝,知母泄热,谓疏达肝郁之药,若柴胡、川芎、香附、生麦芽、乳香、没药皆可选用,故伍乳香、当归、没药、丹参等药,疏肝而令其气血流通,依法变通,痼疾或可挽回。如某案,四肢作疼,延医服药三十余剂,寝至卧床不能转侧,整夜疼痛不休,臂畏热而腿畏凉。悟其“因肝木稍虚,或肝气兼有郁滞,其肝中所寄之相火不能下达,所以两腿畏凉;其火郁于上焦,因肝虚不能敷布,所以两臂畏热”,仿曲直汤补肝兼以疏肝,其病数日告愈。
基于肝之疏泄以济肾之闭藏的观点,张氏又进一步提出:“盖人之元气,根基于肾,萌芽于肝”。故对于元气虚欲上脱者,认为病机是“恒因肝之疏泄过甚而上脱”,主张此时宜重用敛肝之品,使肝不疏泄,即能杜塞元气将脱之路。此即萸肉等补肝敛肝之品,虽补气之力远不如人参,而挽救气虚上脱胜于人参的道理所在,从而在救治脱证方面独具一格。
3. 补与伐
肝脏的生理特点概言之为体阴而用阳,以血为体,以气为用。肝为将军之官,其性刚强,故肝脏气机不和,常常横逆而影响他脏,脾胃首当其冲。对于肝气过盛克伤脾土之证,常着眼于肝气横逆一面,于是平肝之议出焉;至平肝之犹不足制其横恣,而伐肝之议又出焉;甚至认为平肝即所以扶脾,或提出治肝之法当以散为补。
张氏认为,肝木子时迎春,为气化发生之始,若植物有萌芽,而竟若斯平之伐之,其萌芽有不挫折毁伤者乎!即使散者能遂畅其升发条达之性,然亦有伤气耗血、暗伤肾水以损肝木之根的弊端。因此,片面强调攻伐肝脏,提出平肝、散肝、伐肝之法,或可暂用而不可久用。其治本之法,当遵《内经》“厥阴不治,求之阳明”和《金匮要略》“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的原则,不应囿于攻伐肝脏之一隅,应当“培养中宫,俾中宫气化敦厚,以听肝木自理。”
肝木过盈,可以克伤脾土,而致运化失司;肝木过弱,亦不能疏通脾土,也可以出现纳呆、嗳噫、胀满呕恶、泄泻等。此则更不可将补肝与伐肝混淆而误施攻伐。对此,张氏提出补肝气一法。“肝气”,一般仅作病理名词,张氏又将其作生理概念使用,并有时与肝阳互称,这一点秦伯未很赞同:“如果肝气和肝阳作为病理名词,都从病理方面去研究,而忽视了生理方面的主要作用,并在肝虚证上只重补血虚而不考虑气虚,显然是不全面”(《谦斋医学讲稿》)张氏补肝气以黄芪为冠,谓“愚自临证以来,凡遇肝气虚弱不能条达,用一切补肝之药皆不效,重用黄芪为主,而少佐以理气之品,服之复杯即见效验。”故对于饮食不能消化,服健脾暖胃之药百剂不效之证,“诊其左关为弱,知系肝阳不振,投以黄芪一两、桂枝三钱,数剂而愈。又治黄疸,诊其左关弱,重用黄芪煎汤,送服《金匮·黄疸门》硝石矾石散而愈。”倘若补肝之法仅仅局限于养血滋阴,不但对于肝气虚、肝阳虚等证治不中窾,即使对于肝脏阴血亏损之证,也有“润药屡用,实有与脾胃有碍”的弊端,故张氏补肝气一法,确使补肝之治别开生面。
4. 结语
肝属木,其母为水,其子为火,故肝介于火水之间,以血为体,以气为用,是一个矛盾的统一体。这一生理特性,决定了它的病理特点,也决定了它的治疗特点。《内经》对肝的治则有三:“肝欲酸”“肝苦急,急食甘以缓之”“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用辛补之,酸泻之”。既说“肝欲酸”,又言“酸泻之”;既说“以辛散之”,又云“用辛补之”。其关键乃示人抓住肝脏的生理特性,有利于肝脏本能的即是补,不利于五脏本能便是泻。张锡纯正是从肝脏的生理特性出发,高屋建瓴,在整体观的指导下,从升与降、疏与敛、补与伐三对矛盾入手,创立了一些颇具新意的治法,深寓哲理,尤有效验。这不仅对治肝之法是一发展,于其他证治亦足资借鉴。
(杨宇撰文)
六、治痹证
张锡纯,清末著名医家,其治疗痹证肢体疼痛的方法、药物新颖独特,疗效显著。
1. 蠲痹重视扶正
先生治疗本病,首重明辨虚实,强调固护正气,助正达邪,以补为通,不专司疏散。他说:“从来治腿疼臂疼者,多责之风寒湿痹……不知人之气血壮旺流行,而周身痹者、瘀者、滞者不治自愈,治之亦易为功也。愚临证以来,知元气素盛之人得此病极少,故凡遇腿疼、臂疼,历久调治不愈者,补其元气以流通之,数载沉疴亦可随手奏效也。”对于本证,先生多以补脾、益肝之法调治,选健运汤益气健脾通络,或用曲直汤益肝除痹,俾正气健旺,营运阴阳,气血畅达,痹疼自愈。
若正气不足,风寒湿邪外客,肢体疼痛者,妄行疏散,更伤正气,病必不愈。先生云:“桂枝芍药知母汤,治历节风之善方也,而气虚者用之,仍有不效时,以其不胜麻黄、防风之发也”。故其多用加味黄芪五物汤治疗,扶正为主,兼祛其邪,实可谓善用经方者。
2. 除痹注重通络
医治痹证,注重行气、活血、化痰、疏通经络,使气血流畅而痹痛除,此为先生治疗痹证的又一特色。他说:“四肢之作疼,亦必有痹而不痛之处也”“若其素服之方皆佳,所以不见效者,大抵少开痹痛之药耳。”因此以活络效灵丹(当归五钱,丹参五钱,生乳香五钱,生没药五钱。上药四味作汤;若为散,一剂分作四次服,温酒送下),治疗气血瘀滞肢体疼痛;用理痰汤(生芡实一两,清半夏四钱,黑芝麻三钱炒捣,柏子仁二钱炒捣,生杭芍二钱,陈皮二钱,茯苓二钱),医治痰“留于关节,着于筋骨”,为俯仰不利,牵引作痛。
3. 治疗寒痹用硫黄
先生吸取了古人应用硫黄的经验,又经本人亲自尝验,熟知其性“原无毒”“功效甚奇,又甚稳妥”。所以常用硫黄治疗沉寒痼冷于筋脉,痹久不愈,诸药罔效者。他认为,痹痛日久,“其寒在骨,非草木之品所能奏效,必须服矿质之药”,故曾令一寒痹患者服生硫黄一千克而愈。
4. 医热痹用石膏
先生说,石膏性凉而散,有解肌透表之功,为清实热之圣药,无论外感内伤,用之皆效。故重用石膏治疗热痹,关节疼痛,局部红肿灼热者。(施今墨用紫雪散,治热痹疼痛难忍者),并且创造性地将石膏与阿司匹林并用,指出:“用阿司匹林治关节炎疼痛挟有外感实热者,又必与石膏并用,方能立见奇效。”临床此法治疗急性风湿热的患者确有疗效。先生不愧为中西医结合的先驱。
综上所述,先生蠲除痹证肢体疼痛,重视扶正气,通经络及疗热痹用石膏等,是对祖国医学痹证治疗的一大贡献。临床指导意义很大,堪为效法;其运用生硫黄的独到经验,也值得借鉴,需要我们进一步研究。
(李光海、阎荣卫撰文)
七、治精神病
张锡纯是近代名医之一,他博采西方医学之长,有补中国医学所未逮,总结出一套独创性的理论和临床经验,为祖国医学发展做出了一定的贡献。其治精神病则有创见,兹浅谈如下。
1. 以痰火立论,追本求源
张氏认为,痰火上壅于脑是中医精神病学的主要病变基础。他指出,癫狂的成因是由于忧思过度,心气结而不散,痰涎凝结,又加以思虑过度,心血耗散而暗生内热,痰结热炼而浓黏益甚,热为痰缩,而消解无从。于是,痰火充益,将与心脑相通之窍络瘀塞,以致神明淆乱;加之肝火妄动,牵引冲气,胃气相并上冲,更挟痰涎上冲,以致塞于喉间,并冲激其脑,以至于失态失常。
2. 治取重坠,兼清兼泻
(1)重坠、收敛法的运用。张氏用龙骨、牡蛎、赭石合方。盖龙骨能安魂,牡蛎能强魄,魂魄安强,精神自足。且龙骨具有翕收之力,能收敛元气,镇安精神。牡蛎入胆经,主惊恚怒气,其性善收敛,有保神之力,则胆得其助而惊恐自除;其质类金石,有镇之力,则肝得其平而恚怒自息。赭石重用,借其重坠之力,摄引痰火下行,俾窍络之塞通。他还惯用朱砂以养精神,安魂魄,熄肝风而镇惊悸。诸药配伍,具潜降之势,阳气必复其位。
(2)涤痰泻火法的应用。轻证以朴硝、半夏、赭石等荡痰泻火,重证加甘遂攻决痰下,或大承气汤加赭石、甘遂直捣巢穴。甘遂,为下水逐饮之圣药,行痰之力则百倍于它药;赭石,质重坠,善镇逆气降痰涎,通燥结;朴硝,味咸微苦性寒,疗心热生痰,精神迷乱,且咸能软坚,其性善消,能通大便燥结而化一切瘀滞。
此外,张氏认为,半夏有安眠之作用,能引诸药至脑以调养神经。生麦芽、莱菔子、连翘均有疏肝理气、治郁疏和之力。铁锈乃金之余气,取金能制木之理,镇肝胆以熄内风。曾以朴硝代盐,加入蔬菜中服之,屡收奇功。认为,朴硝属水,以水胜火,以寒胜热,能使心中之火消解无余,心中之神明自得其养,非仅取朴硝开痰之能也。张氏之如上经验及特点,堪值重视。
(唐学游撰文)
八、治月经病
近代名医张锡纯不惟治疗内科疾病造诣精深,而且擅治妇科病。爰采《医学衷中参西录》数则经验,略予探析,冀其有裨于临证,悖谬之处尚盼指正。
1. 月经短少
月经短少,方书恒责之血虚、肾虚或血瘀,治以养血、补肾、祛瘀之剂。而《医学衷中参西录》治女科方,第一方“玉烛汤”(生芪五钱,生地六钱,玄参四钱,知母四钱,当归三钱,香附醋炒三钱,柴胡一钱五分,甘草一钱五分)之主治,实际上补出了月经短少的另一种证型,即月经短少与寒热往来或先寒后热并见之证。张氏认为,此证之寒热往来或先寒后热,既非阳虚或阴虚,亦非邪在少阳,而是缘于“妇女性多忧思,以致脏腑、经络多有郁结闭塞之处,阻遏阳气不能外达……”;其月经短少者,乃因“血随气行,气郁则血必郁,故往来寒热者,其月事恒多不调,经血恒多虚损”。换言之,此等月经短少之基本病机,在于阳气抑郁,阴血亏虚,故张氏制玉烛汤,取黄芪之补气更能升气为主,辅以柴胡之轩举,香附之宣通,以敷畅阳气,复取当归、生地滋养阴血,知母、玄参与甘草苦甘化阴以济之。
笔者揆度张氏之制斯方也,连方名亦颇考究。“玉烛”者,四季调和之意。《尔雅》释:“四时和,谓之玉烛”。观玉烛汤,动静结合,刚柔并济,但得阳气壮旺而敷畅,阴血充盈,则阴阳燮理,寒热调和,月经复常矣。可惜张氏未尝附载验案,今人也鲜用之者。笔者近年来,治过若干月经短少患者,行经期间自觉先寒后热,一日发作数次甚至数十次,每次 1-2 分钟即止,均用此方化裁,疗效尚称满意。
2. 倒经
张氏认为,倒经之病位在冲脉,故陈修园借用《金匮要略》麦门冬汤治倒经,张氏盛赞为“赏识”,而阐发其机理云:“冲为血海,其脉上隶阳明,下连少阴。若少阴肾虚不能闭藏以收摄冲气,阳明胃虚不能下行以镇安冲气,致冲气上干,冲中之血亦随之上逆,倒经作矣。”麦门冬汤于大补中气以生津液中,有半夏一味降胃安冲,故可借用治倒经。但方中无补肾敛冲、活血化瘀之品,是其所短,故张氏制“加味麦门冬汤”,即在原方基础上,以山药代粳米补肾敛冲,加芍药、丹参、桃仁活血通经,开其下行之路。
张氏还承认,用此方治倒经间有不效。如倒经兼有大气下陷,其人脉象微弱,或微弱兼迟,两寸不起,呼吸自觉短气者,便用升陷汤治之,短气愈,倒经亦愈。
3. 崩漏
张氏认为,崩漏与倒经之病势相反,但病位亦在冲脉。方中将崩漏之病因病机归之为血热、血瘀、脾虚、肾虚等,然必为冲脉损伤、气化不固而下陷者,方有崩漏之虞。故张氏治崩漏,独重冲脉,制“安冲汤”安定冲气以治漏下,“固冲汤”固摄冲气以治血崩,实有执简驭繁、驾轻就熟之妙。其中,安冲汤用黄芪、白术升补中气,冲脉上隶阳明也;用续断、生地补肾滋阴,冲脉下连少阴也;复用白芍敛肝,生龙骨、生牡蛎、海螵蛸、茜草固涩冲脉。因血崩重于漏下,固冲汤便在此基础上加重白术,重用萸肉易续断,生地、龙骨、牡蛎皆用煅者,复加棕榈炭、五倍子收敛止血;脉象有热者加生地,凉者加乌附子,大怒之后因肝气冲激血崩者加柴胡。若服两剂不愈,去棕榈炭加阿胶。
尤其值得称道者,张氏博览群书,择善而从,反复推荐《傅青主女科》治老妇血崩方,即“加味当归补血汤”。其方用生黄芪 30 g,当归 30 g,桑叶 14 片,三七末 9 g(药汁送服)。若觉热者加生地 30 g。经张氏多次验证,此方治少妇血崩亦甚效。笔者早年治血崩恒喜用固冲汤(炒白术一两,生芪六钱,煅龙牡各八钱,萸肉八钱,生杭芍四钱,海螵蛸四钱,茜草三钱,棕榈炭二钱,五倍子五分轧细冲服),对初患血崩者,投之辄效,但对反复发作者,收效甚微,甚至无效。后遵张氏之荐,用傅青主之方加生地 30 g,共救治十余例血崩者,一般服 2-4 剂均能止血,血止后再缓图澄源、复旧,迄今尚无一例复发者。
4. 闭经
张氏从《素问·上古天真论篇》“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推导出冲脉瘀阻、月经多闭的结论,故一如倒经、崩漏然,闭经之病位亦在冲脉,其治自应以调理冲脉为主。
张氏制“理冲汤”(生黄芪三钱,党参二钱,于术二钱,生山药五钱,天花粉四钱,知母四钱,三棱、莪术各三钱,生鸡内金三钱),特别厚爱三棱、莪术、鸡内金化瘀消癥通冲脉之功。同时配黄芪、党参诸补养药保护气血,俾瘀血去而气血不伤;且参芪能补气,得三棱、莪术、鸡内金以通之,元气愈旺,愈能鼓舞三棱、莪术、鸡内金化瘀通冲脉之力。所以,他对医者调气血惯用香附而不用三棱、莪术状况颇有见解。当然,他也承认单用、重用三棱、莪术有伤耗气血之弊,但他不仅能从药物配伍的角度,而且更能从脏腑整体恒动观的高度为自己惯用三棱、莪术进行阐释:“人之脏腑一气贯之,若营垒连络,互为犄角,一处受攻,则他处可为之救应。故用药攻病,宜确审病根结聚之处,用对症之药一二味,专攻其处。即其处气血偶有损伤,他脏腑气血犹可为之输将贯注,亦犹相连营垒之相救应也。又加补药以为之佐使,是以邪去而正气无伤损。”若病人身体羸弱,脉象虚数者,宜去三棱、莪术,加重鸡内金,因其能化瘀血,又不伤正气。
又制“理中丸”(生水蛭一两,生芪一两半,生三棱五钱,生莪术五钱,当归六钱,知母六钱,生桃仁八钱)。方中不仅有三棱、莪术,且有生水蛭。他认为,生水蛭最善吃人之血,而性又迟缓善入。迟缓则生血不伤,善入则坚积易破,借其力以消既久之滞,自有利而无害也。
以上两方,乃治实证闭经之属冲脉瘀阻者。倘因血枯经闭,饮食减少,灼热咳嗽,则用“资生通脉”,扶脾阳,益胃阴,补肝肾,活血通冲脉。
综观张锡纯治疗月经病的经验,有以下特色:
(1)治病求本,以恢复冲脉之功能为治疗之重心。冲脉虚者补之,谓之“安冲”“固冲”;瘀者祛之,谓之“理冲”;虚而兼瘀者,以补虚为主,辅以祛瘀,谓之“资生通脉”;冲气上逆者,镇之,摄之,谓之“镇冲”“摄冲”。
(2)重视气血,尤其重视阳气之壮旺与敷畅。因气旺则血盈,气行则血亦行。
(3)识精胆大,擅用祛瘀药。如三棱、莪术、生水蛭等,人多畏其峻猛,张氏竟委之以重任,屡奏殊功;又擅将祛瘀药与补养药如黄芪、党参等合用,且对合用之比例精心体察,反复验证,务令恰到好处,俾瘀血去而正气不伤。
(4)独具慧眼,善于发掘古方。如《内经》四乌贼骨一藘茹丸(即海螵蛸、茜草),原治女子伤肝之病,时时前后血,经张氏深入发掘,穷究博考后,将海螵蛸、茜草作为药对入于治崩漏方中,功效卓著,且经临床对照,确知其为不可挪移之品。足见张氏不惟功底深厚,慧眼卓识,而且勤于实践,勤于探索,故能有所开拓,有所建树。
(余国俊撰文)
九、用寿胎丸治先兆流产
先兆流产,中医称为“胎漏”或“胎动不安”,其病理机制除血热胎动外,大多与体虚有关,如吴又可所言“梁腐而钟未有不落者”。笔者常以坚肾、益气、大补安胎的措施,突出一个固字,加以纠正,并参照陈自明“母病胎动,但治其母”“胎动母病,唯先安胎”的办法,多采取治病与安胎共举,重点放在保护胎元上。通过学习张景岳举元煎、张锡纯的经验笔者收到了较好效果,尤其是临床应用《医学衷中参西录》的寿胎丸一方,实验价值更为可观。现从 20 余案中录出 2 例如下:
例一,刘×,32 岁,济南军区部队家属。
平素经汛延后,经量较少。1970 年初孕未足 3 月流产,2 年后又流产 1 次,1975 年 4 月起月经停潮,已 3 月余,又发生阴道出血现象。西医诊为“习惯性流产”“先兆流产”。经注射黄体酮、绒毛膜促性腺激素,未见好转,遂就诊。
初诊:四肢乏力,大便日解 2 次,稀薄不实。近 1 周来纳呆,腰酸腿麻,阴道突然见血,淋漓不止,比月经量为少。舌质淡红,口淡不渴,脉沉而弱。从其症状表现进行分析,属于脾气不足、肾阳虚亏之象,当即拟定寿胎丸加生黄芪、炒白术和开胃温肾助阳等品。每日 1 剂,连服 4 帖。
桑寄生 12 g,菟丝子 15 g,续断 12 g,阿胶 15 g,生芪 12 g,炒白术 12 g,砂仁 6 g,杜仲 9 g。
二诊:阴道流血减少,腰酸消失,大便成形,转为日解 1 次,但是仍觉全身乏力,乃在原方基础上稍加修改,上方去桑寄生,加木瓜 9 g,令其每日 1 剂,再进 4 帖。
三诊:流血停止,体温由 36.7℃升至 37.1℃,所有症状大减,饮食俱佳。嘱按二诊处方将各药均减半数,隔日 1 剂,续服 2 个月,以巩固疗效。注意休息,遵照《内经》“食养尽之”,增加营养,促进健康恢复而保胎元。
自此之后,未再复诊。1976 年春季专程来告,已足月顺产 1 男儿,发育良好,仅头发稍疏微黄而已。
例二,李××,28 岁,济南铁路局职工。
1976 年 10 月,自诉妊娠 2 月时,反应较重,恶心,食入即吐,经治疗 20 天,已愈。近日突然阴道出血,色淡混有黏液物,西医诊断为“先兆流产”。
初诊:患者体瘦,精神紧张,感觉腰骶部下坠,小便频数,有时眩晕,耳鸣作沙沙声,面颊有蝴蝶斑样色素沉着,舌苔淡白,脉沉无力,两尺尤甚。证与肾阳不足、胎气失固有关,属温煦功能下降所致,宜补壮肾阳,佐以安胎止血之方。随即遣用寿胎丸加味,每日 1 剂,连服 4 帖。
菟丝子 15 g,续断 12 g,桑寄生 12 g,阿胶 15 g,仙鹤草 9 g,胎盘粉 9 g(冲)。
二诊:流血稍止,其他症状减不足言,药后舒服,无不良反应。乃于原方内加覆盆子 9 g,椿根白皮 18 g,劝其服用 4 帖,再观察疗效。
三诊:腰骶下坠缓解,流血已止,临床症状均减,恐惧思想消除,脉搏有力转为滑象,乃进行善后调理,将药物剂量减去一半,嘱再用 10 帖即可停服。
9 个月后,其丈夫来院报喜,言妻子已生下 1 男婴,体重 6 公斤。
讨论
以上两则“先兆流产”都属虚证,习惯上称作“胎失所载”。例一,偏于脾肾两亏,故在寿胎丸的基础上,根据张锡纯经验增加生黄芪益气,“食少者加炒白术”,健脾举阳提摄胎元,与《内经》“形不足者,温之以气”的学说也吻合无间。方内,桑寄生“隆冬茂盛”“叶翠子红”,具有凌霄生气,通过补甲乙、壬癸之虚,“大能使胎气强壮”。菟丝子“蔓延草木之上,善吸收他物之气以自养”,涩滑固脱,温而不阴,既防热药耗伤,又有止血特长。砂仁芳香醒脾,开胃进食,能矫正滋补药物导致的胸闷中满。群品荟萃,集诸一方,更易发挥其安胎的综合作用。二诊时,因无腰酸症状,大便已经成形,便将杜仲、续断、菟丝子、白术之量减少;且身体仍倦怠无力,故加重了生黄芪用量;小腿发麻见好转,添入木瓜一味,坚腰膝而利筋骨。
例二,为肾阳不足之证,乃寿胎丸的主治对象。恐其药力不足,加仙鹤草益气止血;根据《内经》“精不足者,补之以味”,又加高级珍品胎盘粉,利用血肉有情之物,达到“竹破木补”之目的。全方 6 味,虽然不多,可共奏温养阳气、安胎止血之效。二诊,加覆盆子,不只取其壮阳补肾,与椿根白皮配伍,通过收敛作用,还能涩以固脱,从而获得“载”“截”双重治疗作用和功效。
笔者遥承先辈经验,处理本病,严格不作腹诊、按摩、阴道检查,凡活血、行气、散瘀的药物均不应用,即便是温经养血、含有抗维生素 E 缺乏的妇科之宝当归、川芎,也从来不轻易给予。口服汤药,每日 1 剂(重者 2 剂),分两次饮下;如出血现象已止,体温回升 37℃以上,临床症状消失,则改为隔日 1 剂,坚持 2 周,再行停药。若得习惯性流产之“滑胎”证,最好由流产前 1 个月就开始服药,超过流产月份四五十天后停用,效果比较理想。例一就采用了这种方法。凡胎体未落,治愈后,2 个月内避免过劳,绝对禁止房事。师门传授肾虚型先兆流产,治疗及时,投药恰当,妊娠继续,胎儿虽足月降生,但常见发疏而黄,十分符合《内经》所云“肾之合骨也,其荣发也”的论断。尽管如此,护理得法,乳食营养充足,还是可以变黑的。如有的孕妇,因服寿胎丸较多,娩出的胎儿都无这一现象,一方面说明它的补肾能起转化作用,另外也证实了张锡纯的处方是经过煞费苦心的实践研究,由阅历中升华而来。
(杨惠芳撰文)
张山雷临证经验谈
“海内三张”之一
兰溪张山雷,是“海内三张”之一,与盐山张锡纯、慈溪张生甫齐名的临床大家,学术经验丰富,均善独创,高识卓见甚多,为后学者指航开路,他们都是中西结合的先驱人物。
一、治脾胃病
近代名医张山雷,临床经验十分丰富。总结其辨证用药规律,对当前肯定有所启迪。现将其治疗脾胃病的用药经验整理介绍如下,不妥之处,请批评指正。
1. 脾运失司,药宜流动
脾主运化,周流不息则水精四布;若中州大气不行,斡旋失职,则胃中水谷不得及时消化。张氏根据脾主运化的这一生理特点,认为脾以大气周流为天职,故治脾必以理气为先务。所谓气者,宜走而宜守,走则疏通,守则膹郁。故善治气者,必当求其运动流行,而不能仅以补益为准绳。因此,张氏十分强调用药助运,不宜壅滞。张洁古用人参、甘草补脾气,张氏则持有异议,认为脾以运动为天职,必有吹嘘振作之功,乃能宣畅中州气化,而发育万物,方能补助脾气之作用。人参、甘草,滋腻之质,补养有余,运化不足,本不可以语此。而如枳壳、蔻仁、乌药、香附、益智、橘叶、佛手、佩兰等芳香宣散醒胃扶脾者,何一非健运脾气之良药!虽曰香燥泄气,微兼辛烈,不无耗散之虞,然合于滋养队中,变动不居,周流六虚,自能畅达气机,循环不息,岂不较胜于人参、甘草、玉竹、扁豆诸物,守而不走,阴柔黏腻,窒滞不灵耶!又指出,白术、苍术,气胜于味,赞助脾运,原是气药,而洁古偏用以补血,未免拘而不化。
2. 脾失统血,药宜湿润
赵双湖说:脾统血,喜温而恶寒,寒湿伤脾则气病而血亦病;甘温养脾则阳能生阴,可以和血而补血。张氏见解是,脾任统血之职,凡补脾之药无不与补血之义并辔而行,惟脾是后天之本,万物生长之母,常含温润性质,方能遂其生生不息之功,则为脾家补血计者,必守定温和煦之性,而不能偏入寒凉一途。如阿胶、熟地、黄精、当归、荔枝肉、龙眼肉之类,皆脾家补血专主,无不温和润泽。又如,参、芪、甘草等,亦皆甘温之品,以生津养血为天职而不以气胜,必不可人云亦云,称其莫须有之益气,而忘其补血之真功。又如枣仁、小麦、杞子等物,凡为心肾益阴养血之药,亦无一非脾脏补血主剂,不必执定如胶饴、大枣之大甘而始谓之补脾。
3. 湿困脾阳,药宜祛湿
脾喜燥而恶湿,燥则气机快利,湿则迟滞留着,而气不布护。湿则甚者,则水积不行,故有“诸湿肿满,皆属于脾”之说。张氏认为,脾脏喜燥而恶湿,湿困脾阳则清气不行,而精神为之委顿,故健脾之本必以除湿为先务。在具体治法上,张氏提出宜分二层。其一,为湿偏盛而脾乃不运者,舌苔必浊腻,是为实证。治当专理其湿,而正气自充。宜芳香燥湿,投其所好;而淡渗通利,亦无虑其伤津。如平胃散、三妙、四苓之类是也。其二,为脾先弱而湿邪渐阻者,舌必无厚苔,是为虚证。治当先顾其本,而湿滞自化。惟和中温养,助其阳和;而刚燥分清,皆有嫌于耗液。参、术、扁豆、山药、砂仁之属最为适宜。
4. 脾气不足,药宜直补
后天生生之本,全恃脾土运化,土虚即诸脏百骸顿失所养,故当用补。前人有言,虚则补其母,实则泻其子。心为脾母,脾虚补心是也。张氏认为,虚则补母,虽曰五脏生成自然之理,然泛言生化,终未免不甚切当。惟脾禀中央之德,而其母则是心火。凡补心之药,尤与补脾息息相通者,以心为生血之源,而脾统血,此身之血液,皆恃脾之输化精微,而血乃成。是心之所以生血者,尤赖脾以为先导。是以心脾两脏,更如唇齿相依,相辅相依,于生理病理固甚密切,不仅火能生土,泛泛然空谈五行之循环生长也。凡枣仁、柏仁、茯神、淮麦等,为心脾补血之主者,无一非脾家养血之良药,正不必以土虚补母、益火生土混而言之。强调虚是本气之式微,用补自当补益本身,庶为直截了当,大可不必舍近求远,以致失之迁曲。
5. 胃家实积,药宜疏通
胃家实积,有因于气机不利者,有因于脾弱不运者。在治法上,张氏的经验是,气滞,必振动而鼓舞之,然后可以助消化,如木香、砂仁、乌药、枳实、青皮之属,皆能疏通壅滞,布护清阳;脾弱者,必温养而吹嘘之,然后可以运机枢,如二术、鸡内金、麦芽、谷芽之属,借以扶助脾元,赞襄化育。又如诸虫蠕动,无不消谷导滞,借以去菀陈莝,其行迅速,亦颇有功。张氏又指出:“若有湿温者,则木香、藿香、蔻仁、砂仁之类,快胃醒脾,皆是湿门正将;而湿热俱盛者,又有芩连之属,苦能燥湿,寒以清热,方与湿热二字针锋相对;必至燥热实结,胃肠俱闭,窒塞不通,然后始有急下之治。此病机传变之次序,必不可先后紊乱。”
6. 胃腑虚证,药宜两分
张氏说,胃腑虚证,须审阴阳分治。阳是清气,气不振则敷布无权;阴则津液,液不往则输化无力。其许多对食不甘,索索然杳无兴会,即使勉强纳谷,而噎塞呕吐,饱嗳䐜胀,诸恙随之。无论阴阳约略相似,然病源症状,实有不同。临证必辨别清楚,始能有的放矢,药到病除。
至于如何辨别阳虚阴虚,张氏指出:“胃阳虚者,必舌色淡白,晦滞无华,不论有苔无苔,其尖边皆淡而不红,甚则灰暗,且润而不燥。是土薄而乏阳和,譬如雪窖冰天,即失坤学载物之职。胃阴虚者,必舌质瘦小,索然不泽,不问殷红淡紫,其中心皆洁净无苔,甚则如镜,且必干而少津。是土燥而乏膏泽,等于不毛沙漠,安有滋生化育之功。治胃阳之法,前人论之已详;而胃阴虚之治法,至叶天士始备。”
张氏对此又别有心得,认为,胃阴之虚,有火盛燔灼,伤其津液者;有土薄力弱,不能生化者。火盛伤津,则宜寒凉润泽之品,如鲜地、鲜斛、沙参、玄参、知母、石膏之属,为清胃之重剂,以寒能退热,水可胜火也;如二冬、茅根、蔗浆、梨汁之属,为养胃之上品,则甘能生津液,以润胜燥也。此皆为邪热烁津者言之,故虽宜寒凉,而选用滋润多脂之物,独不宜于芩、连、知柏之苦寒,以苦者必燥,且苦能泄降,必更伤其津。若土薄津少,则宜甘平柔润之药,如金斛、藿斛、蒌根、山药之属,冲和润泽,不倚不偏,最为清滋胃阴之上品。或则微酸以敛之,如白芍、木瓜、五味之类,则抑制其胜我者,而胃津自充;或有宁心以生液,如枣仁、淮麦、益智之属,则补其生我者,而胃阴自复,此又为生化无权者立法。故虽宜柔润,而但取和平滋养之物,并不宜麦冬、地黄之甘寒,以寒者必伐生机,且过于黏腻,反碍运化。而参芪之补中生津,温和而不刚烈,滋润而不寒凉,又为胃阴薄弱、生气不充之要药。所以和调中土,润及四旁,自然生机盎然,津溢中外,以后天生之之本,周流无已。凡治胃阴之不足者,能审察轻重而明辨笃行之,即可深得此中三昧而无余憾。(张晋峰撰文)
二、治中风
先生治疗中风的经验,在其专著《中风斠诠》一书中系统地作了阐述。全书十余万言,内容充实,引古证今,论理精详,对中风病的病因证治均有独到的见解。
1. 对中风病名证治的阐述
关于中风的病名、病机和治疗原则,先生指出:中风病名,早在《素问》已有记载,《甲乙经》《难经》《伤寒论》《金匮要略》均有论述,下逮隋唐之《巢氏病源》《千金方》《外台秘要》等书言之甚详。但各书所论,皆指风邪外中而言,与猝然昏仆之内风暴动病形机理不相类似,而用药则麻、桂、羌活、防辛温发散,无不以外因之寒风所中而设。
金元以降,后贤辈出,以猝仆之脉证确与外中风邪不同(创“内风说”),论病渐重内因。如,刘河间以平时将息失宜、心火暴盛立论,李东垣认为本气自病,朱丹溪则谓湿痰生热、热生风,薛立斋倡真水竭、真火虚之说,张景岳以病由内伤颓败持论。各家所说全殊,而认为病由内因所发则属一致。而其论治,河间既以中风为热盛,用药则以辛热通络;东垣虽知非外来之风,仍用小续命汤、三化汤等方,不能脱出辛温发散以治外风的圈子;薛立斋、张景岳用药偏于腻补,在气火上升挟涌逆之时,欲顺本之虚遂用滋补则适以助痰为虐。惟有缪仲醇所谓真阴亏而内热生风,猝然僵仆,初宜清,顺气化痰,而后继用培本,分作两层治,尚合病机。
清代光绪中叶,山东蓬莱张伯龙著有《雪雅堂医案·类中秘旨》一书,言内动之中风,是为肝风自中而发,由于水亏木动,火炽风生,气血上奔,痰涎猝壅,此即《素问·调经论篇》“血之与气并走于上”之大厥,亦即西医所谓血上冲于脑则昏不知人,肢体不动,口眼歪斜,或半身不遂,左或右瘫痪等症。是以猝然昏仆,左右㖞斜,痰涎壅塞者,皆无凛寒身热之外感症状,即间有微间发热者,亦断无畏风寒之象。确切地道明了中风的机理。
昏瞀猝仆之病名中风,本是汉唐以后的通称。证之古书,则《素问》中有是病,无是名。以此知《金匮要略》以下皆作外风治疗者,初非上古医学之正规。张伯龙这一创新,道破中风病机之秘旨。
先生在这一基础上,引证古籍,进一步胪例《素问》各篇,如《素问·通评虚实论篇》所谓“仆击,偏枯痿厥——甘肥贵人,则膏粱之疾也”;《素问·五脏生成篇》所谓“徇蒙招尤,目冥耳聋,下实上虚,过在足少阳、厥阴,甚则入肝”;《素问·生气通天论篇》所谓“血菀于上,使人薄厥”;《素问·脉要精微论篇》所载“诸暴强直皆属于风,诸热冒瞀瘛皆属于火”;《素问·脉解篇》所谓“甚则狂癫疾者,阳尽在上,而阴气在下,下虚上实,故狂癫疾也”;《素问·宣明五气篇》所载“搏阳则为癫疾”;《素问·方盛衰论篇》所谓“有余者厥耶?答曰:一上不下。”以上经旨,说明肝胆火升,肝阳上亢,扰乱神志,成为暴仆昏厥,或为目瞑耳聋,强直猝死诸般症状,皆由于气血并走于上,冲击入脑,震动神经而失其知觉运动之机理。进而融汇中西学说,使二千年来对中风病名、病因、治疗各方面混淆不清者,一扫而廓清之。
先生对张伯龙的中风理论,服膺最深,评价最高。对猝倒昏仆之时,即用镇摄培补之治法,认为不分缓急,殊欠允当,未敢苟同;阴虚于下,亦多痰壅于上,独无痰之法,亦是缺点。他指出,内风之动,由于肾水虚,肝木旺,则属至情至理;肾虚肝旺四字,必须分作二层。盖肾水之虚,耗于平时,为是病之本;肝木之旺,肆于俄顷,为是病之标。缓则治其本,先圣仪型,久有明训。且滋肾之虚,须当滋养,非厚腻不能填根本之真阴;治肝之旺,须当清理,非潜镇不戢龙雷之相火。两法相衡,已难并行不悖,况且火升气溢,杂挟其中胸中之固有浊阴泛滥上感。所以此病之发,未有不痰涎壅塞、气粗息高者。即使外形成无痰塞,而其实气火俱浮,中脘清阳之气已为浊阴蒙蔽,断不能投以阴柔黏腻,助其窒塞。所以治此症者,皆当守镇肝熄风、潜阳降逆一法,而佐以开泄痰浊,方能切合病情;而于肾虚之本,非惟不暇兼顾,亦必不能顺。至于对肾虚的培补一层,先生认为:“必至气逆已平,肝火已戢,痰浊不升,脉来和缓,然后徐图培本,滋阴之法始可渐渐参用。”若不分次序,而于气火升浮、痰浊壅塞之初,即用滋补与潜阳并进,既缓摄纳之力,又助浊阴之凝。先生对中风之始,治分两层,说理明确,独具见地,这对于指导临床具有重要价值。
2. 论中风八法
内风暴动,气血并走于上,颠仆痰壅,证有脱闭之分,形状相同,治法则大有区别。闭者是痰气之窒塞,脱者是正气之散亡;闭者宜开,脱者宜固。开关、固脱,为治疗中风猝仆一实一虚两大法门。但证情复杂,审因论治,理法步骤,不可紊乱。如肝阳宜于潜镇,痰涎宜于开泄,气逆宜于顺降,心液肝阴宜于培养,肾阴宜渐滋填,偏瘫宜于宣通,必须分清阶段,妥善用药。先生据多年之经验,别开生面,均有精细独到之处。
(1)闭证宜开
中风猝暴昏仆,是由于肝阳上升,气血奔涌,冲激入脑,扰乱神经,必挟胸中痰浊泛滥上凌,壅塞清窍。故症多目瞪口呆,牙关紧闭,喉中曳锯,鼻鼾气粗,是为气火升浮痰塞隧道之闭证。治此证者,必以开其闭塞为急务,而潜降气、镇逆化痰犹在其次。如气窒不能出者,必先通其气,通关散之搐鼻以取嚏,针水沟、合谷等穴以回知觉;牙关紧闭不开者,用乌梅肉擦牙,酸能抑木,摄纳肝阳,化刚为柔,而紧闭自启。俟晕厥既醒,声出牙开,则急进潜阳镇逆化痰之药。此等闭证,是痰气郁塞,与夏令暑疫秽浊及南方山岚毒瘴不同,凡芳香逐秽,如诸葛行军散、痧气蟾酥丸等皆非所宜;若用之则气窜奋迅,适张其气焰,必至气不复返。即如牛黄、脑、麝之开心气、通经络、走窜开泄之品,虽不致气厥不返,亦恐引痰深入,无可泄化,徒以酿成癫痫昏迷之痼疾,不可复疗。而欲开泄痰浊,则少参芳香正气,振动清阳,荡涤浊垢,如石菖蒲之清芬化痰,庶不知窜散太甚。
(2)脱者宜固
猝暴痉厥,由肝阳上升,痰热壅塞,多属闭证,然亦有真阴虚竭于下,致无根之火仓猝风腾,气涌痰奔,上袭清窍,忽然痉厥,而出现目合、口开、手撒、冷汗淋漓、二便自遗、气息俱微之脱证。治法尤以摄纳真阴、固护元气为急务,恋阴益液,潜摄虚阳,双方并进,希冀挽救一二。如用人参、阿胶、鸡子黄等之滋养,与龙牡、玳瑁、龟板、鳖甲等潜镇之品,浓煎频灌。若肢冷脉伏,或自汗、头汗如油如珠者,则阴亡而阳亦随脱,则必用参、附。其痰塞喉间,欲咯无力,药不能下者,必以真猴枣煎石菖蒲根汤先服,藉平其逆涌之势;局方黑锡丹之镇纳浮阳,温养下元而能坠痰定逆,也是必不可少的要药。且在数日之内虽神志清明,亦多倦怠嗜睡,则必以大剂滋养继而投之以固根基,以扶正气。
(3)肝阳宜于潜镇
猝暴昏仆之证,无论或闭或脱,其所以致此猝然之变者,皆木火猖狂,煽风上激,扰乱清空之窍,或雷火奔迅,僭越飞扬,而离其安全之乡。盖木焰之鸱张,龙雷之暴动,无论为肝为肾,皆相火不安于窟宅,故潜藏为急要之良图。潜阳之法,莫如介类,珍珠母、石决明、玳瑁、牡蛎、贝齿、龟板、鳖甲数者,皆为潜阳妙剂。石类之中,磁石、龙骨具有吸引力者,其用亦同。药品虽甚寻常,呈效最为敏捷。金石类之黑铅、铁落、赭石、辰砂等镇坠具长,痰火上壅、体质优富者宜之,虚间者又当顾及。余如石英、浮石、元精石、寒水石等,力量较薄,亦可为辅佐。若肝火炽盛,气火嚣张,脉弦劲实大,气粗息高,或暴怒烦躁,巅顶俱痛者,则用羚羊角之柔肝抑木、神化通灵者,驾驭其方张之势焰,抑遏其奋迅之波澜。古方如龙胆泻肝汤、当归龙荟丸、抑青丸等,皆可因时制宜,随证选用。
(4)痰涎宜于开泄
卒中之证,肝阳上扰,气升火升,无不挟胸中痰浊,陡然泛滥,壅塞气道,以致性灵蒙蔽,昏瞀无知。盖气火之上凌尚属无形,或痰涎盘踞是其实证。故窒塞喉关,声如曳锯,或盘旋满口,两吻流涎。不治其痰,则无形之气火亦无由息降。治痰之法,形气实者,荡涤之,如稀涎散、滚痰丸、控涎丹、青州白丸之类;形馁气衰者,泄化之,如二陈、杏仁、贝母、枳实、竹茹之属。胆星、天竺黄、竹沥、桑沥数者,性最和平,而力量又堪重,无论力虚力实,皆宜用为正将。惟痰本浊腻之质,芳香化浊之石菖蒲根,力能涤除垢腻,直抵巢穴;又有远志一味,味微辛,性微温,最是化痰良剂。
(5)气逆宜于顺降
卒中之病,火升痰升,喘促不止,皆气逆血冲之为患。所以,治此证,不顺其气,则血亦无下降之理,而痰即无平定之时。肝阳无潜藏之法,其气能降,即《素问·调经论篇》所谓“气反则生”;气不能降,即所谓“不反则死”。顺气之理,亦非一法。如上条所谓潜阳降逆、摄纳肝肾以及化痰开泄数者,无一非寓顺气要诀。古方如二陈、温胆之属,亦辅佐消痰降逆之品;又有用匀气散、乌药顺气散者,药虽未尽纯,而合气逆宜顺之法,是亦此证所适宜。
(6)心液肝阴宜于培养
卒中之患,其病标皆是肝阳暴动,其病本即为血液不充。盖肝之秉性,刚而勿扰,必赖阴血濡涵之,则刚木柔驯而无暴戾之忧。所以治肝之法,急则治其标,固以镇肝潜阳为先务,而缓则培其本,必以育阴养血为良图。惟真阴之盛衰系之于水,而血液之枯菀系于血,肝阳易动之人必有惊悸、怔忡、健忘、恍惚诸症;肝病培本之计,虽宜滋肾之水,补母以及其子,亦必生心之血,助阴以涵其阳,此亦治疗肝阳者所必不可忽。养心之药则枣仁、淮小麦、茯神,余则清热化痰,以安其固之正气,以此宁神益智,奠定心君。此养心宁神之法,清而不滞,淡而不浊,无助痰之患,有养正之功,可与潜镇抑降并辔扬鞭、分途奏效。又有培养肝阴之法,如滋水清肝饮、一贯煎等,皆主养阴而能疏达肝气,苟其痰浊已化,亦可参用以图善后,此则治血虚风动之根本良法。
(7)肾阴渐宜滋填
肝阳之病,肝为标,而肾为本,苟非肾水不充,肝木亦必不横逆,河间所谓肾水虚不能制火者,本是确论。此养水滋肾一法,虽非治疗卒中之急务,然又是治肝阳者必不可少。以补肾为治肝之本,故在潜降摄纳之后,气火既平,痰浊不塞,徐图滋养,以固护根基,而肝阳可无再动之虑,亦此证中善后之要着。如四物汤、六味丸等补阴诸方,皆可选用。
(8)偏瘫宜于宣通
猝暴昏仆,多兼有手足不仁、半身不遂及刺痛瘫痪诸证,皆是气血上菀,脑神经被其扰乱而失功用;病形虽在肢节,病源实在神经。不潜其阳,不降其气,则上冲之势焰不息,神经之扰攘必无已时;惟在其势少息,其气少和,而肢体之瘫痪如故,经络隧道为痰浊壅塞,气机已滞,血脉不灵,真为肢节经络之痼疾,则通经宣络之法,亦不可少。古人治痹成方,始不采用,然治血通络以疗瘫痪,仅可施之于旬月之间,或有效方;若其不遂已久,则机械因已锈蚀,虽有神丹,亦难强起矣。
以上八法,先生说理清而澈,洞见症结,特别是肝阳浮越、气焰嚣张之时,禁风药升散以助气火,禁表药疏泄以速亡阳,不宜芳香走窜以散正气,不可温补刚燥以耗真阴,滋腻养阴必须切合,呆笨补中反壅气化等等,理有可寻,明白晓畅,言前人所未言,裨益后学,殊非浅解。
3. 论中风方药
中风方药,古书记载大率皆温热解表之剂。今者血冲脑之理,既昭然若揭,据新发明之说以正古人之误,既不能为古人曲为讳饰,亦不能为古方曲为解说。唯就新治验而言用药理法,则闭者宜开,脱者宜固,气火之升宜于抑降,肝阳之扰宜于清泄,痰涎之塞宜于涤化,阴液之耗宜于滋填等,皆古人已有之成法。细读《千金》《外台》,则清热、开痰、凉润、潜镇各法,无一不具于各方之中。先生为阐扬祖国医学,申旧学以励新知,作《中风斟诠·古方平议》一卷,爰为选择古今成方,分类编次,对其制方之旨、药物应用、精切成不合处,均为阐明、改正,以见学理虽新有发明,而治法仍不外乎古人所固有,庶古之精义不致泯有无传,故选介如下。
(1)开关之方
闭证宜开,开其关窍,决其痰塞,使得纳药。古书治卒中,恒用苏合香丸、牛黄清心丸、至宝丹等,以脑麝为开窍必需之物。不知此病肝阳上扰,芳香疏散,反以开泄,则气大愈浮,为害更烈;误投大香、大开之药,未有不速其毙者。惟尤在泾《金匮翼》治卒中八法,第一开关,仅录开痰数方,绝不杂入龙脑、麝香,最是识透此层玄奥。
先生选录许学士《本事方》救急稀涎散(猪牙皂角、晋矾)、胜金丸(薄荷、猪牙皂、瓜蒂末、藜芦、朱砂)及取圣济白矾散(白矾、生姜,又方白矾、巴豆)等为开关之方。先生指出,稀涎散为开痰泄壅之圣药,凡痰塞喉关,咯吐不出者,得之非吐即下,是气火挟痰上逆必须之品。惟气味俱剧,实火为宜;若脱证,虚阳上浮,有痰涎盘踞,则不可妄试。凡开痰诸方,皆为气逆火升之闭者立法,虚脱之证俱不可用。胜金丸为稀涎散之变法,其义本在取吐痰涎。方中薄荷殊属无谓,而古人杂用此物,仍混煞中风病名,认作外感风邪。又白矾散另方有巴豆,此方用锦囊纳入口中近喉,引之吐痰,是仅取其气,不食其质,俟得吐而引药取之,是古人用意之周密,而尤氏竟作蜜丸含化。先生说:“巴豆最是猛烈,且不去讲,如用含化,则虽用蜜丸必不能减少其毒,虽可开痰,必至上吐下泻,无论体质若何健壮,皆不能任。”
(2)固脱之方
脱证宜固。古方除独参、参附外,绝少他法。先生认为,恋阴益液如参、麦、五味、阿胶、鸡子黄等,亦是固脱必要之药。而在浊阴上泛,虚阳飞越之时,古方三生饮、三建汤、养心丹、黑锡丹诸法,皆所以镇遏阴霾,挽回阳气,亦急救之良药。又如刘河间的地黄饮子、喻嘉言之加减解语汤,亦治肾阴阳二气下脱。
独参汤与参附汤,卒中之证忽然气短神疲,身冷体倦,目合口开,二便不禁,不问有痰无痰,有汗无汗,皆是阳气暴脱,非人参大力不能救危于俄顷。参附为回阳救急之要剂,阴脱于里,阳亡于外,独参犹恐不及,故必合气雄性烈之附子,方能有济。如其阳未尽越,肢冷未甚,可用炮制之附;若其阳气暴绝,冷汗淋漓,则又非生用不可。
三生饮(生南星、生白附子、生川乌)与三建汤(乌头、附子、天雄、沉香、木香),主治痰塞而脉沉无热,为寒痰上壅,其胸中清阳之气已为浊阴闭塞不通,非燥烈大温之药不能开泄。三生饮,三者俱用其生,非仅为回阳,正欲其雄烈之性驱除浊阴。三建汤全为寒痰凝结者立法,名曰三建,以三者力猛,可以建立阳气,制方之意不可无见;而方下主治谓其补虚,遂误认为天雄、乌附为补药,古人虽有佳方,而为方下议论庞杂,反而埋没立方之本旨。
养正丹(黑铅、水银、硫黄、朱砂),黑锡丹(黑铅、硫黄、茴香、附子、葫芦巴、破故纸、川楝肉、肉豆蔻、川巴戟、木香、沉香),主治下元阳虚,阴气逆上,而为虚风眩晕,冷涎盘旋者,非温肾重坠之品不能镇虚定逆、摄纳元气。黑铅、硫黄,一寒一温,一阴一阳,制炼成丹,水火既济,能收摄浮泛之虚阳,而归肾家之旧宅,调其升降,定其阴阳,救颠扶危,其效甚捷。另如金液丹、灵砂丹之类,大旨相近,但汞能变化,炼不得法,易还原质,服之亦多流弊。黑锡丹不用水银,治浊阴上逆,为气虚喘促者必备之药。凡老人虚人,肾气不固,真阳无权,浊阴上泛,咳逆频促,喘不得卧,气不得息者,非此不能;用之得当,屡奏奇迹。
地黄饮子(熟地、巴戟肉、山萸肉、石斛、肉苁蓉、炮附子、五味子、官桂、白茯苓、麦门冬、菖蒲、远志):河间此方,用意极其周密。治肾脏气衰,阴阳两脱于下,而浊阴泛滥,以致厥逆肢废,瘖不成声,与肝阳上亢之面赤气粗、脉弦或大者极端相反。故以桂、附温肾回阳,萸、戟、苁、地填补肾精,麦、味收摄耗散,又浊阴上泛之痰壅,则以菖蒲、茯苓之苦温芳香开泄而镇坠之。
(3)潜镇之方
卒中之病,既为气血并走于上,治法自以潜阳降逆、收摄其上潜之势为第一要务。
风引汤(大黄、干姜、龙骨、桂枝、甘草、牡蛎、滑石、石膏、寒水石、赤石脂、白石英、紫石英):《金匮要略》此方,本是后人附入。《千金》引徐嗣伯说:“风眩之病,起于心气不足,胸上蓄实,故有头风面热之所为也;痰热相感而动风,风火相乱则闷瞀,故谓之风眩”。此方专为内热动风、热痰上壅立法,而方中杂以姜桂二味,究属不类。临证之时,必宜去此二味,而加以开痰泄化之品,则完善矣。
《外台》广济疗风邪狂乱失心安神定志方(金银花、石膏、龙齿、铁落、地骨白皮、茯神、黄芩、生干地黄、升麻、茯苓、玄参、人参、虎晴、牛黄、生姜、麦冬、枳壳、甘草、葳蕤、芍药,远志、柏子仁、白鲜皮):主治风邪而狂乱失心,即气血上冲,脑神经失其知觉之病。此方用金银花、铁落、石膏、龙齿诸药,正是潜阳镇逆之妙用,使气血安定不上冲,则脑神经之功用自复;其余清热养液,化痰育阴,不犯一味温燥疏散,尤其切合病情;惟升麻夹升腾之性,微有可议,拟易以天麻,厚重可以熄风,更为妥当;其生姜亦可去之。
《千金》五石汤(紫石英、钟乳石、赤石脂、石膏、白石英、牡蛎、人参、黄芩、白术、甘草、栝蒌根、川芎、桂心、防己、当归、干姜、独活、葛根):此方以五石为君,是潜阳镇逆之意;而黄芩、栝蒌根、葛根、人参、甘草又皆清热养阴之品,则所谓治产后中风,口噤倒闷等症,实非血去阴伤,肝阳暴动,内热生风之病,与古方之豆麻酒、独活紫汤之法专治外感风邪而痉厥瘛疭者不同;方中仍有桂、姜等,则不脱当时用温病之套法。
《本事方》真珠母丸(真珠母、熟干地黄、当归、人参、柏子仁、酸枣仁、云茯神、犀角、龙齿、海南沉香):此方治肝风,是专治肝阳自动之风。珍珠母、龙齿沉重潜阳,其色青,故专于平肝阳逆;许氏以此方列为《中风门》之第一方,盖亦知是病之为内因,非潜镇清热不可。枣、柏、茯神清养摄纳,辅佐亦最得力。熟地、参、归则为滋养阴液者设法;苟无痰热上壅,是为培本上乘。惟犀角专清心火,凡治肝热动风,宜易羚羊角。此方大旨,本以镇摄内动之风阳;近世平肝熄风治法,知有珍珠母者,实叔微此方开其端。
(4)化痰之方
内风上扰,夹胸中固有之痰,随气而涌,所以古今治此证者,无不参用化痰之药。
《千金方》枕中方(鳖甲、龙骨、菖蒲、远志):此方以龙骨、鳖甲潜阳熄风,菖蒲、远志开痰泄降。古人虽以为养阴清心、聪耳明目之方,实则潜藏其泛滥之虚阳,泄化其逆上之痰浊,则心神自安,而智慧自益。治肝风内动夹痰上升之证,必以此方为首屈一指。考《本草经》,菖蒲辛温,主治湿痹;远志苦温,主治咳逆。一以辛散,开其湿痰之痹着;一以苦降,而定其逆上之痰涎。则气自顺,而壅自开,气血不复上菀,庶乎风波大定,神志清明,此菖蒲、远志之大功用也。
正舌散(蝎尾去毒醋泡、茯苓、姜汁):痰壅舌蹇,皆肝阳上激脑神经之病,镇肝潜阳,其效立见。蝎尾走窜迅速,主搜索经络之邪。此方只用其尾,专于下达,则开痰降逆正赖其迅利之力,亦与镇逆潜阳暗合;且去其毒而用醋制,隐隐有收摄浮阳之功,所以自有效力。并用以擦牙者,则走窜能开,酸以抑木,且可谓痰壅喉关之夺门上将。此则古人制方之妙用也。又温酒调服,又如薄荷水煎,热服取汁,则又未免误认外风。
二陈汤、温胆汤、导痰汤、涤痰汤:二陈汤为治痰通用之方。半夏燥湿,专治湿痰。然痰之生也,皆本于脾胃湿滞;凡所谓燥痰者,必病久之化,非痰生于燥也。故此谓痰。
乌药顺气散、八味顺气散:乌药顺气散,以顺气为君,其义甚善。乌药、陈皮、枳壳、桔梗,皆行气散结之用;而陈皮化痰,僵蚕宣风,尤有深义;惟芎、芷上行,麻黄散表,不合内风之用。八味顺气散,为正虚而痰气上逆者立法,故用四君加行气之药;痰壅气升之时,已是实证,参、术、姜反增满闷,且白芷芳香,上升颇猛,亦是矛盾。
(5)清热之方
凉膈散:此方本为热聚膈上而设。黄芩、山栀、连翘、竹叶专清上焦之热,硝黄特以导热下行,本非欲其直泻,故用酒制,更以蜂蜜、炙甘草甘以缓之,皆欲其留恋迟行、不遽下泄。此方虽非为中风而设,然内风暴动之病,无不膈热如焚,以致化风上扰,昏眩无知,苟能泄导其热,则气血上菀者自然投匕而安。
龙胆泻肝汤、当归龙荟丸:皆为肝木郁热而设。一则湿与热蒸,病在经络,尚未窒塞脏腑,故龙胆、芩、归皆用酒洗,欲其上行经隧;而以木通、车前导之,从小便而出;且唯恐苦降渗泄抑遏为甚,肝胆之气更窒,则以柴胡春升之气,疏达木郁。一则实法不通,经络六腑俱塞,二便不快,故以芦荟、大黄大苦大寒荡其蕴热,泄其潴秽。虽一为泄渗,一为攻逐,立法不同,而为清涤湿热、疏通滞气,则大旨相近。凡肝胆积热,变生诸病,而脉来弦动滑实者,非釜底抽薪、导通郁热不易速效。此二方,虽非为内风设法,然木火既旺,即自生风,凡由实热而动风者,气粗息高,狂躁高热,亦多适用。
(6)滋养之方
内风乍定,痰壅既开,自当滋养以培其本,庶几阴液渐充,可以持久,而无变幻。中风家恒有频发频愈,而忽而一厥不可复振者,皆元气未复,真阴未充,善后之术未尽完善。此证之火升气升,生风上激,扰乱神经,终是肝肾阴虚,浮阳陡动,必以滋养肝肾真阴而为调理必须之品。
集灵膏(西洋参、枸杞、牛膝、天麦冬、生熟地、仙灵脾):此方始见于缪仲淳《先醒斋医学广笔记》,云出内府,补心肾,益气血,方止七味(无仙灵脾);张三锡《医家六要·治法门》亦载之,则更无牛膝。此方柔润滋填,而择仙灵脾之温煦阳和、不嫌燥烈者以调济之,使阴平阳秘而不偏于滋腻阴柔。若嫌其助阳而删去之,则纯是滋填,无一毫阳和之气,诚属非是;具方名集灵,果无仙灵脾,亦集不灵矣。若用类中善后,敛阳填阴,则牛膝下达尤不可少。
一贯煎(沙参、麦冬、地黄、归身、枸杞、川楝子):主治肝肾阴虚,气滞不运,胁肋窜痛,胸腹䐜胀,脉反细弱,或虚弦,舌无津液,喉咽干燥。胁肋胀痛,脘腹膜胀,多肝气不疏、刚木恣肆为病。治标之法,每用香燥破气,轻病得之往往有效,然燥必伤阴,液愈虚而气愈滞,势必渐发渐剧,而香药气药不足恃矣。若脉虚舌燥,津液已伤者,则行气之药尤为鸩毒。此方虽是从固本丸、集灵膏二方脱化而来,独加一味川楝,以调肝气之横逆,顺其条达之性,是为涵养肝阴之第一良药。凡血液不足,络脉空滞,肝胆不驯,而变生诸病者皆可用之;苟无停痰积饮,此方最有奇功。
滋营养液膏(薛生白方,药用女贞子、旱莲草、霜桑叶、黑芝麻、黄甘菊、枸杞子、当归身、白芍、熟地、黑大豆、南烛叶、茯神、玉竹、橘红、沙苑子、炙甘草、阿胶、白蜜):此方汇集峻养肝肾二阴诸物,意在厚味滋填,而参用轻清灵动,尚不至于呆笨重浊,服之必无滞膈碍胃之弊。
(7)通络之方
内风暴仆,而忽然肢体不随,经络掣痛,皆气血上菀、脑神经忽然不用之病,此非通经宣络、活血疏风之药所可妄治者。然在旬月之后,大势已平,而肢节不用如故,偏瘫已成,痼疾难疗,调复岂易。古来治痹之方,大率皆为此设法。
《千金方》独活寄生汤:此治风寒湿邪痹着之主方。以独活为君,通利经络,祛风除寒胜湿;其辅佐诸药,除参、甘、地、芍之养阴数味外,无一非风寒湿三气之正经,此通络养血之祖方也。凡古今治肢节病之方,无不从此化出。惟桂心、细辛等物,终为寒邪立法,而内热生风之病,纵然调治数日,大势已平,通络可也,如此温药必不可试。
桑枝煎(《外台》引张文仲方,疗偏风及一切风,药用桑枝一味),张文仲疗一切风及至十年二十年不差者方(药用牛蒡子根、生地黄、牛膝、枸杞子四味):桑之为用最多,枝叶根茎都无弃物,能通血气,利经络;药止四味,而朴茂无华,力量浓厚。后人通络诸方,药虽不同,然其理不过如斯。牛蒡子根是通经络要药,古方用之者不少,今皆不用,甚是可惜。(张晋峰撰文)
三、治疡症
1. 疡症的辨证
先生治疡重辨证,具体概括为辨阴阳、辨肿痛痒木、辨脓、辨脉等几方面,为中医外科条理化、系统化提供了可贵的经验,不论从理论或实践角度都足为后学所借鉴。
(1)辨阴阳
判别阴阳,是八纲辨证之总纲。一般医家认为,外疡,热证为阳,寒为阴;红肿焮起为阳,平榻坚硬为阴。先生不囿于这一概念,认为应根据经络的部位、人体的向背、病因的寒热虚实、病势之迟速、病形之深浅、肿势之坚软、病势之缓急而辨之。他力辟王洪绪《外科证治全生集》以痈疽二字强分阴阳(高实红肿为痈,为阳证;坚硬不红为疽,为阴证)之说,指出,痈疽本义是“痈者,壅也;疽者,止也。皆为气血壅闭,遏止不行之意”,决不可执此二字妄为分别。如在论脑背疽症时,病发项、背,属太阳寒水之经,虽外形亦或焮然高肿,而病者脉多细小,舌必白腻,是阴证之确候。又指出,疡发于肌肉之里,去皮毛尚远,则内纵成脓,而肤表必不改色,或肩背肌肤致密之处,及其人之色苍皮粗者,发疡虽浅,色亦不变,又不得因其不红而概谓阴证。说明,审定阴阳,务必察其人之体质虚实及病源浅深而始有定论,结合望色、辨脉,兼验舌苔,则为阴、为阳辨之甚易。
(2)辨肿痛痒木
外疡之轻重、虚实,除得其疡症性质要领外,还须详辨局部的肿痛痒木(北京巷语说:痛轻,麻重,木难医)。
先生认为,肿之形势各有不同,痛的源流亦非一致。大凡观肿之要,不以形势辨轻重,惟视病源之深浅、缓急及部位、虚实定险夷。肿在皮肤之表、肌肉之间,虽有大疡,尚多易治;若在筋骨之间,大节之中,起病虽微,亦多难疗。肿势不论深浅,坚肿而四围分明者,其症顺;坚肿而畔岸散漫者,其症重。
细辨之,病浅者,先肿后痛,轻疡之常态;病深者,先痛后肿,非附骨疽之大症,即流痰、流注、内痈之属。但肿无痛,上为风邪,如大火瘟;下为湿邪,如脚气及赘瘤。但痛不肿,是经络内伤之病,或风寒湿三气之着痹。肿渐坚巨而渐痛者,内脓已成,难以全散;肿渐软不甚痛者,为气血衰败之症。肿势蔓延而痛在一处者,脓毒已定,其形虽巨,可冀其聚而不散;若肿势散漫而无处不痛者,忽然膨胀,时觉掣痛,乳岩、石疽、失荣之证,势且迸裂。肿势束而痛势反剧者,内脓外达之症,溃后脓泄、其痛减为吉,反之,非手术不精,乃余毒尚炽,或死灰复燃。疮疡内腐作脓,理无不痛,若脓已成反不痛,疡之变,如疔疮走黄、脑背疽之内陷,觉痛则吉,不痛则凶。
外疡作痒,不外风燥与湿热。风淫为病,痒而不烂;湿热郁热,其痒奇,且痒且腐。肿疡之候,如感疔毒,脓犹未成,肌理作痒,则是毒邪走散之危候;而脑背疽,漫肿无根,脓不畅达,有时发痒,为害匪浅。若疮疡流脓已畅,余肿未消,而见微痒,系气血通畅、除旧布新的征兆;反之,突然奇痒,肿势随之复盛,是余毒复炽之故。
疮疡知痛为顺,多酸少痛总是重症。先生认为,其所以不痛,皆因正不胜邪,无力相争,如其人体质犹强,及早治疗,则温经宣络,合以滋养,亦多有效;若体质素虚,而复迁延日久,邪热愈张,正气更耗,则必不治。顽木不痛之症亦然。疡患大证,如为面之疔毒,以及附筋着骨之阴证,若不痛痒,多致变端;一般疮疡,腐溃日久,流水不澈,痛痒俱忘,肤色黯而不泽,令脂膏耗损,痊愈无期。
总之,先生治病,详辨肿痛痒木,谨守病机,历验不爽。
(3)辨脓
肿疡有否酿脓?可否针刺泄毒?对一般轻浅疮痈,关系不大;而对深部大疡,特别是胸腹胁肋等处,如昧者不察,酿成坏症(针刺入脓液带菌,提插可以使细菌传播),贻害无穷。俗传诸书谓:指按深凹者无脓,指按而起者有脓;按之皮肤热者为有脓,皮肤不热者为无脓;以及漫肿无根,以湿纸贴之有一处先干,则其处有脓。先生指出其说荒谬,并详细介绍辨脓之法:漫肿不束,其按之皆坚,痛势未甚者,脓未成也。若按之已痛,而以指端重按一处,其痛最甚者,其中必已成脓,但深在肉里,未便即动刀针,还需外以围药,束其四周,而内服透达之剂,提脓外达;一二日而肿较高,其脓较浅,再按之而指下已软,可以用刀矣。若漫肿坚巨,以指端按之,四围坚硬而中有陷者,脓成亦在浅处者也。或肿势散开,延及盈尺,按之皆坚,而以二指距离一、二寸,彼此迭按,坚肿之下,隐隐软陷者,亦深处之已成脓者也。若漫肿焮起,皮肤绷急,甚至光亮,则不必手按,而知皮肤内皆软,脓必盈盆矣。此外,还应抓住部位特点,如指节生疡,肿势未巨而已不甚高突,以指尖细按,有一点已软,即为脓成。同时指出,苟已成脓,则早一日泄毒即少一点内攻,关系极大。
疮疡既成,须辨脓之成否;疮疡已溃,又须察色辨质。以脓之形质言,则宜稠不宜清,其色泽宜明净不宜污浊。稠厚者,其人元气必充;清稀淡薄者,其人元气必弱。质稠而清朗明润者,为气血充足,预期最佳;黄浊稠厚,色泽鲜明,为气火有余;脓质不稠,色白或黄纯静莹者,亦必顺候。若脓色如青如涤,稀薄不浓,则蕴之已久、蒸酿之故;如乍溃之时,脓血不分,形色不纯,已有正虚邪实之虑;脓本无多,竟清澈如水,或浊腻晦暗,如黑豆水,如黄泥浆,则必气血久衰之候,多有变幻。
先生认为,凡疡患,恒以溃脓为顺,流水为逆;流脓可冀全功,流水必难收效。察脓之色质以验体质的盛衰,可决证之险夷,为医不可轻视。
(4)辨脉
肿疡症,虽见于外,而脉见于里,先生就各种脉象切合于外疡者,悉心体会,详其形态,厥其源流,作了详尽探讨。
先生认为,肿疡脉浮,惟上焦风热诸证有之,如发颐、痄腮、耳门、牙槽诸痈;沉则寒凝络塞,气血壅滞偶有之,如附骨大疽、痃癖、积壅之症。若疡溃脓泄,脉自静;脉仍浮者,防续发;疡无续发,乃正气耗散,皆非吉征。因溃气血疏通,脉无沉之理,有之其气犹结,非佳象。
肿疡脉数,皆为邪毒方盛,其势方张,既溃之后宜安静为吉;如仍数疾,初溃无害;迁延日久者,则邪盛正衰,斯为坏症。脉迟,有附骨环跳,病属虚寒。脑背疽者,又因寒邪在经,脉迟亦为正应;如病证不符,多非吉祥。
肿疡多为气滞血凝,其症多实,其脉宜大不宜小;过小而弱,正不胜邪。已溃,气血泄耗,宜小不宜大;脉小形癯,外疡难敛;豁大无根,元气离散,尤为可虑。
涩象为气滞血凝。肿疡酿脓,气血相搏,脉应滑象。验之临床,肿疡酿脓之成否,可以脉之滑涩决之,涩者则犹可消散,滑则内脓已酿,无不外溃。肿疡既溃,脉以滑利为顺,惟滑大则余焰方张,尚非正规,以涩滞为逆,若涩小且弱色青形癯,大可虑也。
肿疡脉长,阳邪势甚;脉短,为大毒坚凝;溃后毒泄,脉象宜敛,最多变幻,短属不支,短涩无神,气血大伤,亦自可危。
普通疡患,脉虚未必至关,惟疡患甚巨,见之可惊。疡溃脉虚,放法为顺;恶腐未脱,脉虚不支,正气难扶。脉实,证情相合,可不考虑;脓泄太多,反见坚实,必难善后。
弦、紧、革、牢,从属于实;软、弱、散、微,为虚合辙。外疡脉动,无论溃与未溃,皆为毒邪凝聚,痛甚气结。促为阳盛于上,伏为邪盛内结。新病内痛及痛势极者,偶见结代,急当解结,久病见之已非佳兆。
2. 外疡的治疗原则
疮疡病因多端,治法各异,大致可分为内治、外贴两个方面。先生尤重内治,强调治外必本诸于内。先生指出,症虽外发,病本因于内。因不仅大痈大疽,非通乎内科学者能不措手,即寻常疮疖亦无不与内证息息相通,岂可专治其外而谓可有全绩。且内病外疡,更多相因而至,有内外交病而为疡者,有内病变迁而为疡者,亦有内科误治而酿成外疡者,更有内科兼症不知兼治而生外疡者。因此,治疡必随其人之寒热、虚实、七情、六淫、气血、痰湿诸证而治之。故临证处方,无论外形如何,要以内证为主。然而,先生又认为,疡之变迁,层出不穷,虽无不以内证为权衡,而对于外证,如清毒、止痛、去腐生新,必须有二三味合宜之药为之引导,方能取效。
(1)注重内治,散清温养为主
外疡内治,先生极力推崇余听鸿氏所辑的陈学山医案《外证治案心诠》,一洗外科通用套方之陋,赞其理法精密,颇合治疡正轨。先生认为,一病有一病之方,尚必随其人之气质而相与变迁,反对世俗“仙方”“神效”为名,温凉并进、糅杂成方统治万病。先生列举外疡内治用退消、行气、治痰、清热、理湿、补益、提脓、透毒、溃后养胃等法。如论述退消之法,先生指出肿疡治疗总以消散为第一要义,能于消肿各法,随证分治,纵有大证,亦可衰减其势,所谓大化其小、小化其无。退肿消毒之大法,有风则疏其风,有热则清其热,有湿有寒者,理其湿、祛其寒以治其外因;气滞者理其气,血瘀者行其血,痰凝饮积者,通其痰、涤其饮以治其内因。消之不尽,或治之已晚,内已酿脓,亦惟以消散为主衰减其势,万不可早用透达之药。而消肿止痛首推行血、行气,侧重气分之药,取其气为血帅之义,最是古人治病宗旨。疡症宜清热,盖外感六淫蕴积无不化热,内因五志之极,治自内生。故凡治疡,必先清澈其邪,而痈肿乃有消失之望。如毒火之大疔大痈,肿犹未盛,审证既真,即当大剂凉血,并清心肝之火。
论及温养,先生意在温经宣络,疏而通之。如治寒在经之脑背疽,寒凝筋骨之附骨环跳,首先羌、防、芎、桂、姜、川断、远志温经宣举;对脑背疽,则温托中断不能杂以攻破凉降之品;对气血不充,腐肉不脱者,或老人、虚人尤须补益;更有溃疡日久,脓水稀多,体形癯瘠,又宜参用温补,桂、芪、理中之属。但先生反对不分证候虚实,统称黄芪为疮家之圣药,竟以托里为能事,终致养痈贻患。先生认为,提毒透脓法实是宣通气机、疏达腠理而已。一般疮疡,芎、归、断之属,轻灵活泼,足以取效,非独皂角、山甲之任也;疮疡既溃毒泄,最宜顾其元气,而以扶持胃气为要,清养胃阴,使纳谷旺,正气自充。虽有大疡,生新甚速。如脓去痛定,余肿渐消,胃气既旺,则鲜猪白肉,血肉有情,正是疮家应需妙品。
(2)外治配方,惟求实效是目的
先生虽重内治,但也注意对外治药物的筛选及研究;对外用处方,反对随波逐流、故炫其奇,主张“药不必贵而奇,惟在实用而有实效”。本着这一宗旨,先生对前人经验,去粗取精,加之师门传授,通过临床实践,创制了薄贴、敷药、围毒、移毒、化腐搜毒、收湿止痒、洗涤、止血生肌等各类外治之药,万用万效,如操左券。先生平时用药,讲求简便验廉,如常用急性子以消坚肿,乌梅肉炭以平胬肉,用壁虎尾尖拔除瘘管,龙眼核以止血,风化石灰治烫伤,樱桃核治眼胞核等,药虽平淡而具确切疗效,深为民众赞颂。先生又主张中西药取长补短,相互结合,采录惟善是从、择效而用。选择当时西药中外用的锌养粉、碘片、碳酸、海碘粉、水杨酸等与中药配伍合用,恰到好处,可补旧法之未逮,足见先生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
3. 外用药剂选介
(1)退毒丸药(朱氏家传五代之方)
① 蟾酥退毒丸:治疡患初起,不论大小、阴发阳发,宣通经络,行气活血,消散退肿,解毒定痛。惟头面疔毒忌之。
制香附、羌活、全当归、川断各 90 g,明胺黄、明白矾各 30 g,广地龙(去净泥垢,炒松弗焦)18 g,穿山甲片(炙透)、藏红花、上麒麟竭、鸭嘴胆矾各 15 g,滴乳香、没药(各去油净)各 18 g,上西牛黄、大梅冰片、麝香各 9 g,真轻粉 9 g。
上为细末和匀,另用真牡蟾酥 78 g,汾酒浸化,同杵,丸如绿豆大,辰砂为衣。小症每服分许,大症须服 3-4.5 g。能饮酒者,用热黄酒吞服丸;不能饮者,当归、木香煎汤送服。须囫囵吞,不可嚼碎。如肿痛已甚,势欲酿脓,亦可服,少减之;脓成后,四周余块尚坚,亦可服,以消尽坚肿为度。
先生指出,此黄墙朱氏改定之方,家传五世,治疡颇负时名,消毒退肿,为必用之药。
② 消疔丸:治疔疡大毒,火炎方张,大便不利者。
明雄黄 30 g,生锦纹 60 g,巴豆霜(拣取白肉,纸包压去油净)12 g。三味药各为细末,少加飞面 15-18 g,米醋同杵为丸,如凤仙子大。每服 3-5 丸,最重不超出 9 丸,不可多用。温开水吞。泄一、二次,预备绿豆清汤,冷饮数口即止。虚人、孕妇忌用。小儿痰食实证,发热、大便不通者,每服 1 丸,杵细饮之,泄一次即愈。
③ 苍耳子虫治疗毒(《冷庐杂识·卷一》)
苍耳子草,夏秋之交,阴雨后,梗中霉烂生虫,取就熏炉上烘干,藏小竹筒内,置治疗膏药上,贴之一宿,疔即拔出而愈。取虫救人,屡着神效。(《本草纲目》)
④ 蒿虫散(《纲目》引自《保婴集》)
《中国儿科学》钱令阳作序说:“龙友昔年治病,对于儿科亦颇重视,医乳孩之病,仅以一方普治之,无不奏效,其方即所谓蒿虫散是也”;“此龙友数十年之秘方”。
歌曰:一捧朱砂一捧雪,其功全在青蒿节;纵教死去也还魂,妙用不离亲娘血(即乳汁也)。
旧法:系用青蒿虫 7 条,朱砂、轻粉各 0.3 g,同研成末,用末擦在乳头上与儿服。真是儿科圣药。
时珍曰:“此青蒿节间虫也,状如小蚕,久亦成蛾。主治急慢惊风。”
制法:用虫捣和朱砂、汞粉各五分(1.5 g),丸粟粒大,1 岁 1 丸,乳汁服。
(摘自《名老中医之路·三》)
(2)外用薄贴
① 清解薄贴:治阳发肿及溃后脓水未净者。
大生地 600 g 切薄片,全当归 240 g 切,羌活、黄芩、黄柏各 180 g,玄参、苦参、甘草各 120 g,赤芍 60 g,锦纹大黄 180 g,木鳖子 30 g,各为片,真芝麻油 20 斤,大锅煮沸,先入生地、木鳖子熬 20 分钟,再入诸药,侯焦枯离火,用细布漉去净渣,另用净锅,文火熬沸,入筛细广丹、筛细定粉(即铅粉)各二斤许轻轻洒入,柳木棍不住手搅匀,俟起细泡(火不可猛,猛则沸溢),乃滴入冷水中试老嫩,以滴在水面,凝结不散,着手不黏搓之成丸为度。若水面有油花,散开而黏手者为太嫩,再稍加丹粉;若一滴入水则沉水底,手指搓之坚硬者则太老,须用另备之炼成药油加入同调。膏成离火,预研血竭、腰黄、轻粉、银珠各 45 g(最好加 1 两麝香,梅片不拘多少),同调匀,予以大缸注水,乘膏热时,顷入水中,浸至半凉时即在水中分作数团,均每团一斤许,另入瓮中,清水养之,密封备用,日久不坏,油纸摊贴。
此薄贴能退消阳发肿块,清热解毒,无论已溃、未溃俱可通用,溃后并能生肌收口。疮疡疖贴此膏不必掺药,亦无不效。惟溃腐巨大者,油纸摊膏不吸脓水,宜用棉纱锌养油膏,再加提脓化腐末子为佳,至新肌已满,脓水不多,覆盖此膏,即易收口。
② 温煦薄贴:治阴发大症,形巨肿坚,酸痛彻骨,皮肉如故者,或但骨节酸楚,尚无形块,及肚痈、肠痈,坚决深邃等证。凡内伤跌仆,风寒湿三气痹着,肢节酸痛,举动不利等皆效。
鲜凤仙(茎连枝花叶蕊、根茎)洗净日曝半干,约 2 斤许,大生地 280 g,当归须 120 g,急性子 150 g,南星 90 g,川乌、草乌、干姜、羌活、独活各 60 g 切片,用真芝麻油 15 斤煎熬,先入凤仙茎熬 20 分钟,俟不爆,再入生地又熬十余分钟,乃入诸药,煎枯漉净,另入净锅,文火熬沸,入筛净广丹、铅粉约各一斤半,柳木棍不住手搅匀,滴入水中试老嫩(如上法)。膏成离火,预研细麝香 15 g,乳香、没药去油各 90 g,上安桂末、丁香末各 60 g 调匀,入水成团,藏如上法。
此朱氏自定方,专为虚寒及杂病立法,既可宣络活血,亦能消肿软坚。如元气虚寒,溃久不收,亦宜用此膏摊贴。如治跌仆损伤、筋骨疼痛及寒湿痹着,则另加四温丹和匀摊贴;搓如丸子,捏如饼,亦贴风寒头痛;如阴疽大症,亦宜加四温丹和匀摊,厚膏药贴之。
③ 象皮膏 1:治顽疮,久不收口,脓水浸淫,浮皮湿痒并不深腐之症;若足胫湿臁、久年不愈者,此膏最佳。
真象皮 90 g(若无真者,则以驴马剔下之爪甲代之,可用 120-150 g),全当归、壮年人发洗净垢各 60 g,大生地、龟板各 120 g,真麻油五斤。先将生地、龟板、象皮(后入壮人头发、当归),熬枯去滓,入黄蜡、白蜡各 180 g,川连汁煅制上炉甘石细末半斤,生石膏细末 150 g,文火上调匀,弗煎沸,瓷器密收。
④ 象皮膏 2:生肌收口,并治金疮出血。
真象皮炒松细研 15 g,真轻粉 12 g,锌养粉、黄蜡、白蜡各 30 g,血竭 18 g,紫金屯(降香)细末、密陀僧各 30 g,飞细生花龙骨 24 g,梅片 9 g,麻油一斤。煮沸,下陀僧末,再煮沸,入黄蜡熔化,离火,入诸药调匀,刷棉纸上,阴干侯用;用时以沸水壶烊贴之,弗令见火。
⑤ 樟丹油膏:治游风湿注、黄水疮、脓窠疮等脓水浸淫,痒不可耐者;脓疥、秃疮无不应效。
锌养粉、车丹、凡士林,加樟水同杵匀成膏(樟水分量须视痒之轻重酌量,太多则痛,太少则病重药轻,亦复无效)。
此方简易又极效,用时患处洗涤净,把干脓水,再涂此膏,一日一换。
(3)退毒膏丹
① 四温丹:治痈疽初起,不论深浅大小皆可用。
上瑶桂去粗皮 20 g,北细辛去净泥垢 30 g,干姜 24 g,公丁香 15 g,各为细末。小症每用 0.6-0.9 g,用温煦薄贴盖之;大症用 6-15 g,或再加麝香 0.3 g 许。
凡酸痛漫肿,深在肉里,附着骨节者,温通气血是其独长;并可疗风寒湿三气痹着,肢酸筋掣及跌仆暗伤等证。阳发风火痰热及暑天热疖初起形块,虽坚勿用。
② 千槌膏:治痈高肿,将欲成脓,及阳发初起、来势迅速,又乳疡、乳发、胸背腹皮诸痈内夹肝胆之火,宜用此膏贴于清解薄贴上用之。未成可消,已成提脓,高肿易于针溃,捷验异常。
蓖麻子去壳取净白肉 500 g,大南星腊月牛胆浓制透 18 g,乳没去油各 90 g,急性子 30 g,银朱、血竭各 60 g,上好麝香 9 g。先以蓖麻子石臼中槌极细,绵稠如酱,乃入后 7 味,俱各先研细末,缓缓杵匀,瓷器密封听用。
以蓖麻子为君,银朱、急性子为佐,消肿清解。阳发疡患,初起贴之,消之八九。古书称,蓖麻能堕胎,亦以其流动而过甚言之;先生惯用此膏,即孕妇肿痛皆不避忌,确未有因此而堕胎者。
③ 独圣散:治消坚肿,实酸痛,阴寒之症甚效。
急性子(凤仙子)一味研末,随症大小酌用。外用温煦膏盖之,或调入温煦薄贴作厚膏药贴之佳。
本药通经入络,散肿定痛,试用颇应,故命独圣,了无愧色。
④ 桃花丹:治阳发红肿焮热,或尚未高肿色赤,乳痈疖肿,漫肿坚硬者,无不应手捷效。
羌活、当归、甘草各 90 g,陈皮、川柏、大黄、急性子各 60 g,南星、白芷、赤芍各 45 g,马牙硝、银朱各 30 g,绿豆粉 120 g,各取细末,和匀密收。
红肿焮热者,以忍冬藤杵自然汁调敷,大青叶、芙蓉叶、马兰头、马齿苋等自然汁皆可用。时毒发颐,用防风 9 g,薄荷叶 6 g,煎汤调敷,或加薄荷油十许滴。小症红肿,用茶清调;小块初起,以药末 0.9-1.2 g 用太乙膏贴之。阳证初起,未红未热,以甘草煎汤,乘热调敷。
(4)围毒移毒
① 铁井阑:凡痈疽大毒,漫肿无垠,根脚四散,其毒不聚,难消难发,迟延日久,必多变幻,收束疮根一法,至不可少;又有疮发于骨节转侧之间,酿肿化腐,恐碍关节,亦宜外敷移毒末子,移至一偏,让开要害,纵使成脓,可免损及运动。
大五倍子去蛀屑微炒团、候冷研细 90 g,蟾酥干研细 15 g,藤黄 90 g(先以好醋入铜勺上微火化烊,绢漉去滓,听用),明矾研 30 g,胆矾 24 g,大黄、皂角、白及、山慈菇各 60 g,制南星 30 g。后五物,先用陈米好醋二大碗,文火熬浓,绞去滓,乃和入醋煮之藤黄同熬成膏,俟极热,乃和入五倍、蟾酥、二矾细末,调匀,离火,再上麝香细末 9 g,杵匀研成锭子,阴干收藏。临用时以醋磨浓,涂疮根四围,干则调之以醋,一日洗去,再涂极效;若移毒使偏,则如上法,涂其一边,而涂药处自能消肿,其毒聚于未涂药之一边矣,可保关节不致损害,是避重就轻之法。
笔者按:1958 年在保定学移毒之法,蜗牛 1-2 枚,与麝香同研,用新毛笔蘸药水从疮口起笔,用笔尖划至肌肉丰满处,用针挑破皮,外贴一膏药。第二天疮从此而发,原疮慢慢消散。因麝香缺,未实践于临床。老大夫临终嘱托之法,其完善也。
② 巴鲫膏(《冷庐杂识·卷三》)
来历:清代周悠亭好善乐施,一贾人贫,不能偿负逋费百金,周施之,贾感恩次骨,以家传痈疽秘方相赠,按方制送,获效甚神,录之以广其传。
神传巴鲫膏奇方:治发背痈疽疔毒,一切无名肿毒,未成即消,已成即溃,力能箍肿,不至大患。
巴豆(去壳)5 钱,鲫鱼两条重 360 g(12 两)以上者,商陆(切片)10 两,漏芦 2 两,闹杨(羊)花 2 两,白及(切)5 钱,番木鳖(切)5 钱,蓖麻子(去壳)3 两,锦纹大黄(切)3 两,乌羊角 2 只,全当归(切)2 两,两头尖 3 两(即雄鼠粪。鼠粪雌多雄少,雌者两头圆面而无毛,雄者尖而有毛,不可混用),白蔹(切)3 两,穿山甲(切)2 两,黄牛脚爪(敲研)1 两,猪脚爪(敲研)1 两,蛤蟆皮干 2 两(蛤蟆干宜新,取其力猛也),川乌(切)5 钱,草乌(切)5 钱,苍耳子 4 两,玄参(切)2 两。
上药入大广锅内,用真麻油三斛半浸三日,熬至各药焦黑,滤渣再熬,沸乃入后药:飞净血丹 24 两。
用槐柳条不住手搅,熬至滴水成珠,熄火,待稍冷再入后药:
上肉桂 5 钱,乳香去油 4 钱,没药去油 4 钱,上轻粉 4 钱,好芸香去油 4 钱。此五味,俱研极细,徐徐掺入,用铜箸搅匀,待凝冷覆地上十余日,火毒退尽乃可用。
(5)化腐搜毒、收湿止痒诸方
① 拔疔散:治疗疮初起,形如粟米,顶白无根,初觉麻木或微痒,势必肿散腐开其毒甚炽。先用针当头点破半分许,稍稍见血,乃用此药少许,掺于疮头上,以清凉薄贴盖之,一日再换。能束肿提脓,并能提出腐肉一块,其韧异常,俗称疔头;此肉一脱,大症皆平。脱疽、发背及其他顽疮,苟有坚韧恶肉,或黏如筋,或黑或稠,牵连好肉,镊之不去,皆可掺以此药于恶肉,但必须预护新肌,弗沾此药。
斑蝥,糯米拌炒黄 7 枚,去米弗用(此米大毒,宜埋土中),全蝎漂淡,土拌炒干 3 枚,玄参炒松弗焦 18 g,血竭研细去粗硬块 18 g。各为细末,和匀秘藏。
此方加重斑蝥、全虫各 3 倍,另为一料,治代指初起,肿痈无头,用药 0.3-0.6 g 贴于痈处,以膏盖之。轻者可退,重则提出速成。咽喉痈者,以此少许,贴于颈外,相近痈处上膏盖,一周时揭去;皮有水泡,银簪挑破,泄去毒水,喉痈即瘥。
② 黑虎丹:治大症顽毒,提取脓水,威而不猛。大约腐肉不脱,利于拔(毒)疔,并无恶肉,而脓水仍出,经久不愈,则宜此丹。凡虚寒疡患,即溃后不敛亦掺此丹,功在三仙丹之上。
全蝎制同拔疔散 7 枚,蜈蚣炙大者 7 条,蜘蛛炙大者 7 个,甲片炙 7 片,白僵蚕炙 7 条,磁石煅研 3 g,丁香公母各 3 g,上西牛黄、梅花冰片各 9 g,麝香 3 g,百草霜净者 15 g。各为研细末,和匀,瓷瓶密封。每用少许掺疮口上,一帖盖之。
③ 乌金膏:恶疮顽肉,化腐不痛。
巴豆白肉一味烧炭,压去油,加麝香同研即成。
④ 黑龙丹:疔毒胬肉,高尖,痛苦异常,塞住疮口,反使脓毒不泄,此丹能平之如神。
乌梅肉炒炭,大熟地烧炭,研细,加上梅片十分之二。
⑤ 玉糊膏:治烫伤极效,立能止痛,可免腐溃,极易收工,百试百验。
风化石灰,清水浸之,俟澄清,吹去水面上浮衣净,取清水另贮,每水 1 杯,加麻油 1 杯,以箸调之百匝如糊,即涂患处。
⑥ 拔管方:治肛疡成管。
用壁虎尾尖,量管子大小,剪去一节插入管中,拔脓收口极效。有尾之五谷虫漂净,炙焙存性,飞面和为条,用之亦佳。
⑦ 锡灰膏:治远年臁疮神效。
纸锭灰筛取极细,与东丹、冰片、猪板油共捣匀摊贴。
⑧ 独炼硫:治疥疮、湿疮痒者捷效。
明净硫黄,入铁锅,文火熔化,倾入盐卤中,凝定取出,再熔再淬数十次,俟硫色深紫为度,一味研细,熬鸡子黄成油调敷,患处先洗涤净,挹干敷药,每日一洗再敷。
⑨ 金刀独圣丹:止血定痛。
龙眼核,剥去黑壳一层,炒研极细,每 30 g 加冰片 6 g,和匀再研,密贮备用。
笔者按:太岳宋孝志,曾言湘南一名外科医师用龙眼止血,故他吃完龙眼将壳放窗沿上以备后用。
⑩ 十全丹:治大症毒净,非此药不能速敛。
西血珀、腰黄各 15 g,漂牡蛎粉 30 g,鸡胫骨、狗胫骨烘燥研细弗焦,绵西芪烘燥研细筛去粗末各 12 g,青龙齿生研 15 g,乌贼骨 18 g,红升丹 6 g,麝香 15 g,大梅片 18 g 研细和匀。
(狗骨生肌散:《三湘医粹》吕敬江,一日,偶闻友人言及邻人之子,肋间生一毒疮,溃后流脓,多年不愈,秽不可近,遍延当地名医治之而无效。后赴邵就医,诊断为瘘管,须手术剔其骨,方可愈,然耗资甚多,体残亦不保。家人闻之,遂返家弃治。一日薄暮,有卖土瓷者,求宿其家。客见状,谓主人曰:“此病可治”。主人求其方。客曰:“取狗骨若干,熔而末之,掺以豆腐渣敷患处,当自愈。”客去,遂觅得二物至,如法试之。一帖而脓大去,三帖而红肿退,脓水尽,再敷数次,疮敛而病竟愈。
噫!民间之单方,其效着此者,谅必多矣!“博采众方”诚不失为学医之道。
《三湘医粹》狗骨生肌散,旁证了十全丹必然有大效。)
⑪成炼珠黏:药用牡蛎杵散,清水漂出细粉,去粗滓,功与珠粉同。
收口宜之,毒未净者不可用。
⑫蛇床子散:治秃疮、疥疮、湿注游风,瘙痒水多者皆效。先洗净而用之。
蛇床子炒研 500 g,烟胶 240 g,白明矾、枯矾各 30 g,大枫子仁白者 250 g,硫黄 60 g,铜绿 30 g,雄黄 150 g,川椒 30 g 去目。各为细末,另研枫子仁,渐渐以诸药和之,研极匀,每 30 g 加樟片 6 g。痒疮成片者麻油调,干痒者干擦之。每日洗净,然后敷此。
⑬ 血余膏:治恶疮久不收口,及臁疮多年不收者,瘰疬久溃,非此不效。
壮人头发、猪毛、羊毛、鸡毛、鹅毛各洗净晒干,鸡毛鹅毛须去中心硬梗各 120 g,猪板油去膜净 60 g,桐油 60 g,麻油 100 g,白蜡 60 g,龙脑香(梅冰片)、麝香 3 g。先以三种油入龟板 150 g,炸 20 分钟,再入猪毛灼焦枯,离火片刻,细绢漉净渣;文火再煮,入白蜡、脑、麝香及飞净黄丹 180 g 调成膏,油纸摊贴,可再加三灵丹掺药,此油炼成。亦可少少入锌养粉同调,用西法棉花纱摊贴。治疮口多水无脓者更佳。
⑭三灵丹:治疮疡久溃,流水不已,不能收口者。
生青龙骨、麒麟竭、明腰黄、炙龟板各 30 g,红升丹、海碘仿各 15 g,各自研极细和匀,加大梅片 15 g,密贮。
⑮枯痔散:治痔漏恶疮,顽肉死肌,腐不脱者,不去顽肉不能收口。
砒霜 30 g,生白矾 60 g,轻粉 12 g,蟾酥 9 g,先以信砒、白矾入铁锅,碗盖密,煅二炷香,冷定,取药细研,另研轻粉、蟾酥,和匀用之。
⑯五虎拔毒丹:治溃疡毒盛,非三仙丹所能提毒化腐。
露蜂房(有子佳瓦上煅炙)、蝉蜕、蜈蚣炒炭各 6 g,全壁虎 1 只炒炭,三仙丹 15 g,明腰黄 12 g,麝香 1.5 g,研细和匀,用如黑虎丹。
黑虎丹利于虚寒之证,湿热病忌之;此方则阳发亦可用,二方微有区别。
⑰三仙丹:治疗毒及脑疽、背疽、腹皮大痈,溃后脓多或腐肉不脱。此药提脓拔毒,能去恶腐而不痛,不猛,且收捷效。
三仙大红升丹炼者为佳 60 g,天仙子 180 g,研极细,五虎拔毒丹 30 g 见上,加上梅冰片 9 g,各研极细末,和匀密贮。临用挹尽脓水,洗净疮口,挹干,以此末子细细掺遍疮口,以膏盖之。一日两换,吸尽脓腐,不伤好肉,不觉痈苦,既稳妥而收奇效。
(杜惠芳辑)
四、治月经不调
1. 月经不调应分寒热虚实、禀赋不同
月经不调症,山雷引赵养葵之“经水不及期而来者有火也,宜六味丸滋水;不及期而来多者加白芍、柴胡、海螵蛸。半月或十日而来,且延绵不止者,属气虚,宜补中汤。如过期而来者,火衰也,六味加艾叶;如脉迟而色淡者加肉桂。”赵氏虽也说其间有不及期而无火者,有过期而有火者,不可拘于一定,但其治疗总以“滋水为主,随症加减”。先生不同意此说,认为先期为火,后期为火衰,这仅仅是形成月经不调的一个方面,其他如《笺正》指出的“如虚不能摄血,虽无火亦必先期;血液渐枯,则虽有火亦必后期”等等,原因尚多。至于对月经不调的治疗,更不可拘泥于“滋水为主”。先生指出:“六味之丹、苓、泽泻渗泄伤阴,岂滋养之正将。月经先期而量多,属肝气疏泄无度,若再以柴胡疏肝,为害奚若;如其绵绵之不绝,更宜大封大补,而赵氏以补中汤之类,肝肾阴虚于下,而欲升提,以拔其根,竟是杀人捷快。而过期即是火衰,温经之药又岂可独恃一艾叶;脉迟色淡,亦岂专恃一肉桂。”养葵所论,无一句不庸陋肤浅,甚不足道。先生认为,王孟英谓“月经不调,当审其所禀不同”,实从阅历经验而来;王氏“无妄之药,不可妄施”之语,正是为呆读古书之人下针砭。
2. 月经不调辨色及痛,必须审证求因
对经色及行经腹痛的辨证论治,先生颇有心得。如经水色淡,前人多认为虚寒,《笺正》嫌其笼统,必须细析,认为经淡是“气血两亏,所以其色不能化赤,是虚字为重、寒字为轻,但宜益阴养血,而少少加温和之药以疏通之”;但知其寒,而忘其为虚,刚燥温辛益耗其血,则其虚愈甚。先生并举出沈尧封、王孟英在书中提到的二个经水色淡的病案,一因误投肉桂之剂而成危候,一因清养之剂(青蒿、白薇、黄柏、归、柴、龟、鳖、芍药、乌贼骨、杞子、地骨皮等)而治愈,启后学之思路,补前人之不足,画龙点睛,足见功力。
经行腹痛,前人论述颇多。《辑要》引丹溪之说,谓经前痛为气滞,经后痛为气血俱虚,乍痛乍止为血热气实。《笺正》认为,治病当以脉证互参,方有寒热虚实可辨;量体裁衣,须参活法。经前腹痛试是气滞,以乍痛乍止定为血热气实则殊不然。虚实亦有是证,连芩丹皮安可为训。经后腹痛,即谓气血俱虚,运用八珍汤似是而非,岂能中的。所谓血虚,即肝肾阴虚之虚,岂四物板方所能了事。若谓腹痛是气虚,则大气之滞而不利,所以结痛,宜用香附、乌药、青皮、大腹之类,使之流动吹嘘以助运化,归、芎大升,且不醇正,而参、术、甘草,颇嫌呆笨。先生补偏救弊之说对后学深有启益。
3. 月事不来,应以补水、补火、补中气三法为纲
月事不来,为临床常见的疾病。先生推崇赵养葵说,“赵氏补水、补火、补中气七字,确是提纲挈领,最为要诀”;同时又提出六味、八味、归脾三方,临床不敷应用,虽经王孟英指明,但仍未立方。先生积累个人之临床经验,提出“补水,必从魏之琇之一贯煎为首,而《广笔记》之集灵膏、高鼓峰之滋水清肝饮、薛一瓢之滋营养液膏、心脾二补丸、陆九芝之坎离丸等可参也。补火,河间之地黄饮子,阴阳调剂,不偏温燥,最堪仿效。补中气,归脾汤本是正宗,但人之体质各有不同,用古方者,可师其意而斟酌损益,方能合辙。”这些论述和方药,对现今临床仍有指导价值。先生善撷前人之长,又不可盲目保守,敢于补前人之不足,敢于创新,其精神是可贵的。
4. 崩漏必参以介类潜阳,收摄龙相
崩漏一症为妇科重症。对于本病的治疗,前人有言养血,有言舒肝,有言升提,有言温补,一般时医多投固涩。先生独有创见,认为:“必以介类潜阳,收摄横逆龙相之火,如生龙齿、生牡蛎、生玳瑁之属”,提出俗子每一味兜涩,密封蛮镇,“不知血之所以妄行,全是龙雷之火疏泄无度”,惟介类之有情,能吸纳肝肾泛滥之阳,安其窟宅,正本清源,不治血而血自止,非强其填塞之法与莲须、败棕、石榴皮等之酸收苦涩不同,故收效捷而不流弊;且沉重质坚,纳入煎剂,气味俱薄,非重用不能有功。先生随附自治崩漏验案一则,以资说明。
“兰溪裕大京货店友人陈某室人,年逾三旬,庚申一月,崩漏不绝,延将两月,历医屡也,脉细软,神疲色夺。寿颐以参、术、芪、地、白芍、龙骨、牡蛎、地榆、紫草、艾炭、川芎、阿胶、萸肉、乌贼骨、桑螵蛸、二至、川柏、杜仲、香附、砂仁、青皮、乌药等出入为方,三剂知,十余剂而胃纳加餐,脉起色转,渐以向安。”
(张晋峰辑)
王鹏飞医生儿科临床经验
北京儿童医院
王氏儿科,始于祖父王润吉,早年除在北京临诊外,每年用大部分时间深入到云南、贵州、四川等地区,在为当地老百姓解除疾病痛苦之余,还向当地的草泽医虚心学习验方、秘方。民间医药之丰富多彩,使用药物之简便,疗效之神速,使其深为惊叹,并开始自己制备成药,急病者可以立服,药价便宜,疗效迅速,如清热之“寒砂散”等,从此在京城影响日渐扩大,开始被誉为“小儿王”。其父王子仲,继承家学,发愤图强,勤学苦研,尽得祖父之心传,医名渐噪,求诊者络绎不绝,名噪京城。王鹏飞本人,十八岁开始学医,至今从事中医儿科临床近五十年,医术祖传三代,遣方用药独具风格,在传统儿科学中闯出了一条新路。
笔者按:“小儿王”的第四代传人王应麟、未婚儿媳王婷云,和我同一个班、同一个团支部、同一个学习小组。为了学到王鹏飞独特的儿科治疗方法,毕业实习时,去了六个同学。白天为王老抄方,晚上翻阅王老治病的病例。虽经一年的毕业实习,也很难掌握他的用药规律。他是在秘方、验方的基础上闯出的新路,用药奇特,古今儿科书中找不到。所以,对那些非经、非时、独创的小方要认真研究。
王家的“寒砂散”很有名,我们同学等鹏飞老师高兴时就去套,一年套了三次,套出三个不同的“寒砂散”。我的同学陶书文,发了高烧四天不退,那天王老问:“陶书文怎么没有来?”同学们回答:“他发高烧,吃了医院配的‘寒砂散’退不下来。”王老马上叫他的女儿回家取两包寒砂散来,陶书文吃一包,烧就退了,还剩下一包打开放桌上,叫我们在京的同学分着吃了,也吃不出由什么药组成的,可见儿童医院的“寒砂散”和王老家的“寒砂散”是有区别的。当时社会上没有设专利,王老的保密是可以理解的。今天抗生素药特多,而且疗效高,人们对“寒砂散”依赖就少多了。
王老任北京市政协卫生组副组长,一日赴宴归来,心情特别高兴,那次套出的“寒砂散”最接近秘方,这是酒后吐真言。我如获至宝,至今珍藏在我的笔记里。
为了使后学者多一点“小儿王”临床经验,今把 20 世纪 80 年代出版的《北京市老中医经验选编》中《王鹏飞医生临床经验》恭录于后。
一、消化不良的辨证
消化不良是小儿常见病,属于历代医家所谓的“泄泻”范畴。若久泻不愈,即可发展为慢脾风、疳积等症,甚至气脱液竭而死亡。
(一)临床辨证分型
王老医生根据小儿为稚阴稚阳之体,脏腑娇嫩,形气未充,脾胃薄弱的特点,认为小儿脾常不足。若感寒、受暑、伤食则脾胃功能失调、胃失和降而呕吐,脾不升清而作泻。王老根据以上特点,认为小儿较重之腹泻必须以调理脾胃为主,祛除病邪为次;脾虚是其本,病邪是其标;若脾虚泻重,气脱液耗,必涉及肾。张景岳曾谈道:脾强者泄去即愈……脾弱者因虚所以易泻,因泻所以易虚。盖关门不固,则气随泄去;气去则阳衰,阳衰则寒从中生;且阴寒性降,下必及肾。脾乃后天之本,司水谷之运化,但水谷之腐熟仰赖先天命火之熏蒸,才能完全变成人体有益之精华和无用之糟粕。肾司二便,肾气足则二阴通,糟粕受肾和小肠的气化而分利,清者渗入膀胱,浊者归入大肠。如腹泻严重,脾虚及肾,则清浊不分,水与糟粕合流而下,下走大肠,必至水泻无度,完谷不化,小便短少。因此,治法中除健脾外,必兼有温肾之药。为临床应有之便,删繁就简分二型,即实热型与虚寒型。
1. 实热型
面赤颧红,身热无汗,腹胀拒按,口渴欲饮,或烦渴引饮,下利稀薄秽臭,或暴注下迫,大便呈黄水样,小溲短赤,常伴呕吐,苔黄腻,舌质红,或绛而干,脉浮洪数,或浮弦而数,口唇焦赤,上腭前后红,中柱前可淡白,白齿处黄白或红;重者哭啼无泪。治用清热健脾,和胃固肠。
方药:藿香 10 g,丁香 1.5 g,赤石脂 10 g,莲肉 10 g,伏龙肝 10 g,寒水石 10 g。
2. 虚寒型
面色苍白或青灰,肌肤松弛,皮花肢冷,甚则厥逆,露睛口张,目凹囟陷,精神萎靡,哭声低微,下利清谷,完谷不化,昼夜频数,纳差,或食下即吐,苔薄白,舌质淡,脉沉微弱,上腭二臼齿部及中柱发白或乳白。治用扶脾助胃,温中固肠。
方药:肉桂 3 g,肉豆蔻 6 g,赤石脂 10 g,丁香 1.5 g,莲肉 10 g,寒水石 10 g。
随症加减:
发高烧者,虚寒型可加藿香 10 g;实热型可加青黛 3 g,或“寒砂散”3 g(分三次冲)。
“寒砂散”配方:寒水石 500 g、朱砂 6.2 g、雄黄 15 g,共研细面。
服法:1 岁以下每次服 1.0 g,1 岁以上每次服 1.5 g,日 2-3 次。
呕吐者,虚寒型加草豆蔻 6 g、伏龙肝 10 g;实热型加竹茹 6 g;腹胀、腹痛者加木香 3 g、砂仁 3 g;泻重者加五倍子 3 g、芡实 10 g;黏便或血便者加地榆 10 g、椿皮 10 g;咳嗽者加木瓜 10 g、乌梅 10 g;食欲差者加草豆蔻 3 g、建曲 10 g;惊或抽风者加钩藤 10 g、木瓜 10 g、益元散 10 g;口疮者加青黛 3 g、金果榄 10 g。
(二)典型病例举隅
根据王老医生上述对消化不良的辨证论治,我院中医科自 1970-1975 年对小儿多发病婴幼儿腹泻(包括夏季消化不良和秋季腹泻)采用中西结合的方法,收治住院病人共 704 例(均按同样辨证分型、同一方药治疗,对中重度脱水者同时静脉输液,不加抗生素)。其中夏季腹泻 385 例,逐年治愈率 62.2%-82.6%;秋季腹泻 409 例,逐年治愈率为 91.8%-95%。兹将典型病例列举如下:
例 1:石××,女,1 岁 6 个月,病案号:28073。
主诉:腹泻 20 多天。初起一周为脓血便,近 1 周来稀水便,日五、六次,精神不好,腹胀尿少,纳差。院外西医治疗无效而收入院。
体检:面黄体瘦,精神萎靡,双目凹陷,皮肤弹性较差,口腔黏膜可见白膜,上腭乳白,腹较膨胀。
化验:大便培养为致病性大肠杆菌“0”123。
西医诊断:中毒性消化不良,营养不良 I-II 度,鹅口疮。
辨证:脾胃虚弱。
方药:肉桂 3 g,丁香 1.5 g,肉蔻 6 g,赤石脂 10 g,寒水石 10 g。此例患儿,入院补液 1 次,未用抗生素;服中药 3 剂,大便成形,日便 1 次。
例 2:田×,男,5 个月,门诊病例。
初诊:腹泻已 2 个月,日七、八次,不消化稀便,尿少。
西医诊断:迁延性消化不良。
辨证:久泻(脾胃虚弱)。
治法:健脾养胃。
方药:肉豆蔻 6 g,丁香 1.5 g,草豆蔻 6 g,藿香 10 g,地榆 10 g。
二诊:服药 3 剂,大便次数减少,每日 1-3 次,性状见好,食欲佳,昨日发烧。
处方:肉桂 3 g,肉豆蔻 6 g,丁香 1.5 g,地榆 10 g,伏龙肝 10 g。
三诊:服上方 3 剂,烧退,大便每日 4-6 次,性状见好。
处方:肉豆蔻 6 g,丁香 1.5 g,伏龙肝 10 g,莲肉 10 g,藿香 10 g,茯苓 10 g。
四诊:上方 3 剂,大便每日 3 次,正常成形便,继服 3 剂,以巩固疗效。
处方:肉豆蔻 6 g,丁香 1.5 g,赤石脂 10 g,白术 3 g,草豆蔻 6 g。
此例患儿因腹泻 2 月,每日七、八次,不消化便,服中药 9 剂,药后大便日 3 次,为正常成形便。
例 3:宋××,女,8 个月,病案号:31573,住院日期:1975 年 7 日 8 日。
主诉:咳嗽发烧 5 天,腹泻 4 天。
现病史:发烧 5 天,体温 39℃左右,轻咳有痰,腹泻,黄绿色黏便,带水量多,日 10 余次,经服四环素、磺胺增效剂仍未见效。
体检:体温 38.8℃,精神弱,烦躁好哭,前囟凹陷,腹部皮肤弹性差,腹软,肢末梢凉,唇干,舌红起芒刺,上腭红,苔黄腻,脉数。
大便培养:无菌生长。
西医诊断:中毒性消化不良,等张性中度脱水,上呼吸道感染。
辨证:外感风邪,运化失调。
治法:清热和中,佐以止泻。
方药:青黛 3 g,藿香 10 g,丁香 1.5 g,赤石脂 10 g,寒水石 12 g。
二诊:服上药 2 剂,体温下降,大便减为日三、四次。上方继用 5 剂。
三诊:服上药后,近 2 日大便为成形便,体温正常,治愈出院。
此患儿证属实热,未用肉豆蔻等温燥药,而用青黛、寒水石、藿香清热,丁香、藿香和中,赤石脂固肠止泻。
(三)临床心得
关于治疗腹泻的常用药物,王老医生认为,肉豆蔻,辛温,能温中健脾,固涩止泻,非但用于后期,泻重及初期均可使用;丁香,温中健胃,调气行气,可治胃痛,止吐泻;赤石脂,酸收固涩止泻;伏龙肝,收敛止泻;莲肉,健脾养胃;藿香配青黛,可清热祛暑,和胃止呕;乌梅,酸收止泻,敛肺止咳,生津止渴;寒水石,清热利水消胀,此药主要起分利小便的作用;草豆蔻、砂仁辛温,暖中健胃,止咳止泻,祛湿散寒。
据祖国医学用药禁忌十九畏记载,肉豆蔻与赤石脂为相畏之品,但王老医生根据多年的实践经验,认为此二药同用有温中固涩之功,经临床屡次同用确有此效,并未发现任何不良反应。
住院的消化不良患者属虚寒型者占 80% -90%,实热型在门诊稍多一些。虚寒型患者治疗上多以温中固肠,健脾止泻为主。王老医生主要抓住内因这一环,应用温中药为主,旨在调节脏腑、恢复脾运之功能,而达到药到病除之功;虽偶用健脾之品,但比重并不太大。此因治疗脾胃病,重在调理脾胃功能,而其他补药乃属次要。如脾胃功能未复,补药虽多,亦难奏效,病体非但不能收益,中土反增负担,这亦是王老医生治疗脾胃病多年实践积累之独到经验。
二、小儿厌食症治验 3 例
厌食症,指食欲不振,是小儿最常见的疾病。由于小儿脾胃薄弱,如乳食过多,或多食瓜果生冷,或过食辛辣、干燥食物,或外感风寒热邪,均可引起食欲不振而停食。厌食症,在最初阶段损伤机体并不明显,只要及时处理,即不易治病。如迁延日久,势必壅塞郁滞,影响营养摄取、运化和储藏代谢等生理功能,亦为小儿疳积病因之一。王老医生治疗厌食症有突出的疗效,现将其辨证用药介绍如下:
方药:建曲、草豆蔻、焦术、砂仁。
如临证见脾气虚弱,运化无力者,加黄精、紫草;如伴夜眠不佳者,加青黛、竹茹、钩藤;如伴咳嗽痰盛者,加乌梅、化橘红、莱菔子;如系热证呕吐,加竹茹、藿香;如系寒证伴呕吐者,加半夏、生姜、伏龙肝。
王老医生认为,此类患儿总的看来是虚证,亦有兼肝郁者;患者是虚证,不宜多用克伐之品,否则更虚其虚矣。兹将典型病例介绍如下:
例 1:沈×,女,14 岁,病案号:23134,住院日期:1976 年 6 月 17 日。
主诉:3 个月来食量减少,明显消瘦。
现病史:病儿从入院前 3 个月始无明显原因而食欲减少,最初日食 4-5 两,此外能吃水果、糕点。近 2 个月每日减为 2-3 两,有时只能勉进 1 两,副食亦减,且食嘈杂呃逆,恶心未呕吐。病后日渐消瘦,体重自 108 斤下降至 76 斤。拒食严重时,水也不进,有时晕倒。入院前,曾按肝炎治疗。服本院“肝炎 1 号”6 剂,效果不显,且吐 1 次。后又服消导克伐之剂保和丸加减,健脾燥湿之剂参苓白术散加减,曾服胃蛋白酶,酵母片,及针灸、封闭注射维生素 B1、B2 等均无效,故收入院。
查体:消瘦明显,乏力,面色苍白,语声低微,懒动,四肢凉,咽红,心音稍钝,胸腹部检查正常,血压 80/60mmHg,体重 76 斤,苔黄腻、舌质红,上腭粉红白,脉沉细。
化验检查均属正常。
西医诊断:厌食原因待查(1)神经性厌食;(2)肠系膜上动脉综合征。
辨证:脾胃虚弱。
治法:健脾养胃。
方药:黄精 12 g,建曲 12 g,焦术 10 g,草豆蔻 6 g,化橘红 10 g,何首乌 12 g。
因患儿病情无大变化,基本按原方续服。经四次诊治,纳食稍增,晨食粥半碗多,尚感腹部不适,腹痛,苔黄,舌质红,脉沉细。
另拟方继服:建曲 12 g,焦术 12 g,砂仁 6 g,紫草 10 g,草豆寇 6 g,丁香 1.5 g。
十七诊:病情渐佳,每日可食 4 两,蔬菜、水果均可进食,偶有腹痛,下肢稍肿,苔淡黄,舌质红,上腭红,脉弦。
处方:建曲 12 g,焦术 20 g,砂仁 6 g,丁香 1.5 g,茴香 6 g,千年健 12 g。
十九诊:上方每日 1 剂,药后见胖,体重由入院时 76 斤增至 86 斤,呃逆,胃有时痛,每日仍吃 4 两左右,苔薄黄,舌红,脉滑稍数。
处方:黄精 12 g,丁香 1.5 g,砂仁 6 g,建曲 10 g,茴香 6 g,高良姜 3 g。
二十一诊:食欲增加,每日能吃 7-8 两,胃仍胀痛,大便干,苔薄黄,舌质红,脉滑数。
处方:建曲 10 g,紫草 10 g,化橘红 10 g,砂仁 3 g,肉豆蔻 6 g,丁香 1.5 g。
按语:此例患儿顽固性拒食,消瘦明显,体弱,甚至晕倒,为脾胃虚弱。本证属虚,不宜用消导克伐之剂,如保和丸等,故服后使虚者益虚;在外院虽曾服补剂,因未着重调理脾胃功能,致使补而不受,并未收效。住院后王老医生认为,此例厌食症是脾虚所致,故主要从健脾着手,因此收到良好效果。
例 2:徐××,女,13 岁,病历号:33352,住院日期:1975 年 3 月 31 日。
主诉:1 年半来食欲不振,消瘦。
现病史:1 年半来食欲不振,周身无力,面色苍黄,日渐消瘦,大便时干时溏,不烧。近半年来加重,每餐只吃几口,近 20 多天来靠输液维持,8 天来未解大便。病后曾给抗结核药治疗 20 天,无效;另服多种助消化药亦无效。体重为 26 公斤。
检查:面色苍黄,身体羸瘦,周身无力,腹稍胀,舌质淡苔白,脉微细弱。
化验均正常。
西医诊断:神经性厌食。
辨证:胃气不足,脾失健运。
方药:黄精 12 g,焦术 6 g,紫草 10 g,壳砂 3 g,丁香 1.5 g,草豆蔻 6 g,千年健 10 g。
二诊:上方 3 剂。服药后即开始进食,腹胀减轻,肠鸣增强,能自行排便。再拟方 4 剂。黄精 10 g,紫草 10 g,焦术 6 g,草豆蔻 6 g,砂仁 3 g,丁香 1.5 g。
三诊:服上药 4 剂后食欲增加,有轻度腹泻,服药后 8 天体重增加 1 公斤。再服 3 剂。
黄精 10 g,丁香 1.5 g,草豆蔻 6 g,砂仁 3 g,藿香 10 g,伏龙肝 10 g。
因病情明显好转,共住院 14 天,带药出院以巩固疗效。于出院后 26 天复诊,体重比原入院时增加 7 公斤,精神食欲均好。
按语:此例患儿为神经性厌食,病程 1 年余,服多种助消化药无效,经服王老医生中药 3 剂后,即能进食;7 剂后,食欲明显增加,体重增加 1 公斤。共住院 14 天,病情已明显好转,出院后复查体重已为 33 公斤,比入院时增加了 10 公斤。王老医生认为,胃为水谷之海,脾主运化,此患儿病已长达 1 年,胃气已衰,故治疗上,除健脾和胃外,还需调养气血。方中黄精能气血双补,紫草用于补中益气,壳砂、焦术、丁香、草豆蔻健脾胃,千年健强筋壮骨,又有补胃气之功,故而收效。
例 3:杨××,男,13 岁,病案号:41089,住院日期:1976 年 1 日 23 日。
主诉:5 个月来厌食,1 个月来食后即吐。
现病史:5 个月前在家因挨打后拒食,约 1 周时间只吃青枣,不进食。自此有时烦躁起急,天天吵闹,厌食恶心。4 个月前食生冷患痢疾 1 次,经服药治愈,但食欲一直很差。近一个月来自诉胃脘胀满,咽部有异物感。半月来上腹部痛,喜按,与饮食无关,无泛酸,不思食,食后即吐。病后无黑便史,曾多次在院外治疗,服中西药、捏脊均无效,入院后给随意饮食,多种维生素、溴化新斯的明口服,经常 1 天只吃 1 条黄瓜,因此,给静点葡萄糖溶液来维持。
体检:面黄肌瘦,营养极差,精神弱,腹平软,无明显压痛,肝脾未及,四肢发凉,体重 26.5 公斤,苔薄白,舌质红,舌中乳头平,上腭淡黄,脉弦数。
化验:除胃蠕动较缓外,无其他异常。
西医诊断:神经性厌食。
辨证:肝胃不和,饮食不节,日久脾胃虚弱。